☆、44、風波
如此平靜過了幾日。
一早上,明媚起身後,用了飯,便問:「平日峰兒上學之前都會來一遭,今兒怎麼沒見人?」
四喜說道:「我也正納悶著,論時候也該到了,五福你去看看,別是在門口上?省得讓姑娘等。」
五福應聲,就出門,正站住腳東張西望,就見一個婆子匆匆地跑了過來,嘴裡還念叨著:「這小爺,大清早兒跑哪裡去了,鬧得興師動眾地。」
五福本不以為意,忽地心頭一動,便把那婆子叫住,問道:「嬤嬤,幹什麼這麼著急,出什麼事兒了?」
那婆子見了,便略站住腳,說道:「是五福姑娘,你是不知道,那衛小公子不知跑哪兒去了,我要叫人去找呢。」
五福一聽,大為吃驚,原來方才她想起衛峰沒來,很是蹊蹺,並且這府裡頭能稱得上「小爺」的,最小的就是大房那邊景正勳的小公子,至於這邊,只有景正輝年紀不大,但一般叫他「三爺」,因此她就想這婆子難道是在找衛峰?信口問了一句,沒想到竟猜了個正著。
婆子說完後,著急要走:「姑娘,我得去報信兒了,不能耽擱……」
她是個旋風腿,五福卻比她性子更急,當即回頭叫嚷起來:「姐姐快告訴姑娘,小公子不見了!」
聲音傳入裡頭,不光四喜,明媚也聽了個影影綽綽,忙出來:「怎麼了?我怎麼聽見四喜說誰不見了?是峰兒?」
四喜心中埋怨,這一大早上,都還安靜著呢,五福這一嗓子可好,得傳老遠出去,何況老太太就在隔壁,萬一驚動了……簡直作死呢。
四喜當下先跑出來,壓低了聲呵斥:「你要死,嚷嚷什麼!」
五福捂住嘴,也自知冒失了。
此刻身後玉葫同明媚出來,一打聽,明媚便也急了,忙叫玉葫四喜五福三人也跟著去找,正亂糟糟裡一片慌張,前頭有個小丫鬟撒腿跑來,道:「王嬤嬤,別忙著去了,夫人那邊傳了信兒來,衛小公子找到了!叫別驚動了旁人!」
虛驚一場!王嬤嬤聽了,雙手合什謝天謝地,又道:「這小爺可真不省心……」忽然之間反應過來這是在當著明媚的面兒呢,當下訕笑著停口,藉故跑了。
明媚跟玉葫對視一眼,明媚便說:「你去打聽打聽,是什麼事兒。」
玉葫答應了,便跟著那婆子去了,明媚懷著心事,回到裡屋,略坐了片刻,玉葫探聽了消息回來。
原來衛峰自進了府,便跟著蘇夫人。蘇夫人愛清靜,何況又不是很喜歡這孩子,於是便把衛峰交給身邊兒的老嬤嬤帶著,每日不短了他吃食就是,加上衛峰年紀不大不小,便正好送到書塾裡去,因此衛峰雖是跟著夫人,卻只是每天早上見禮,晚上請安,除此之外並無他事。
衛峰因在念書,也認得了幾個孩童,多半都是景家的子侄,其中關係最親近的,就算是景正勳家的那位公子,還有一個,卻是三爺景正輝。
若說別人倒好,只是景正輝,從小因跟著齊姨娘長大,故而長得半歪不歪的,加上最近又曉了事,越發有點邪氣凜然的意思。
衛峰進府,他的出身,也給景府的人隱約知曉,便散佈開去,知道是衛家的庶出,經歷也不甚光彩,有些人歷來拜高踩低的慣了,先入為主地就很瞧不上衛峰,私底下的傳言自然更好不到哪裡去。
而明媚自進了景府,卻很得老太太喜歡,因她生得極美不說,雖然年紀小,卻待人溫和有禮,因此上下有許多人都誇獎明媚。
但自古常言道:一樣米養十種人。
人心各異,有喜歡明媚的,自然就也有不喜歡甚至討厭她的,這景正輝的母親齊姨娘,就是其一。
齊姨娘討厭明媚的理由有兩個,第一,齊姨娘雖身份低微,卻到底也是景府的人,忽然之間來了個外人,大出風頭,惹得上下喜愛,她自然暗地裡不平;第二,衛峰進府後,竟被交給蘇夫人照料,這對齊姨娘而言,簡直就像是要特意來壓她兒子一頭似的。
因此齊姨娘不喜明媚,更不喜衛峰,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景正輝素日耳聞目染,自然對衛峰也沒什麼好印象。
這日,衛峰便依舊在上學之前來見明媚,走到半路,就見景正輝也正出來,正衛峰路過的當兒,景正輝便狠狠啐了口,衛峰躲閃不及,頓時被濺到袍擺。
衛峰自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加上年紀小,格外不饒人,當下叫道:「你幹什麼啐我?」
景正輝見他身量比自己矮許多,加上素來不喜衛峰,自是樂得調笑:「小兔崽子,啐你怎麼了,再跟三爺叫,便打你!」
衛峰年紀雖小,卻吃過許多苦,自尊心十分之強,聽景正輝口出不遜,當下氣得把手上的書扔了過來:「王八蛋!」
景正輝沒想到他竟比自己更橫,被一本書撩了個正著,竟有些疼。
景正輝揉揉眼角,叫道:「小王八蛋,竟敢動手!」上前揪住衛峰,揮拳便打。
衛峰身後的小廝見狀,不敢得罪三爺,便只苦著臉勸架。
衛峰年紀小,身體弱,力氣也小,自打不過景正輝,很快便吃了苦頭,只是他性子倔強,竟不肯求饒,只也不顧一切揮拳亂打,兩人抱在一塊兒,難捨難分。
正不可開交之時,有人喝道:「住手!快住手!」連喝兩聲,景正輝聽清楚開口的是誰,才霍然松了手,衛峰卻仍撕扯著他不放。
景正卿上前,把衛峰扶起來,又拉開他,見小孩兒衣裳都給扯亂了,臉上落了幾塊淤青,表情卻分毫不讓,是氣哼哼、憤憤然地。
景正卿氣道:「做什麼動上手了?」卻是質問景正輝。
景三爺是欺軟怕硬的特質,何況他素來就懼怕景正卿的,當下便道:「二哥,他罵我。」
衛峰叫道:「你先啐我!」
景正卿打量他被打得不輕,便呵斥景正輝:「你老大不小了,他才多大?他罵你,你斥他幾句就是了,非要動手?倘若是你罵我,難道我便要活活打死了你?」
景正輝一聲也不敢回腔。
這功夫,他娘齊姨娘從裡頭出來,冷笑道:「二爺,孩子們吵吵鬧鬧,何必當真?笑笑就完了。再者說,二爺是輝兒的哥哥,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罵二爺一聲兒呀!何況你們是親兄弟,說什麼打死不打死的?倒是這個……誰認得他是什麼,一個不知打哪兒來的白吃白喝的東西,不思感激,反而想爬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二爺竟還幫著他說話!對自己兄弟卻要打死……你也太不把你兄弟放在眼裡了!」
景正卿見她牙尖嘴利,正要說話當口,衛峰聽到齊姨娘一口一個「是什麼……東西」,氣得叫道:「誰稀罕在這兒受你們的氣!」他說完之後,扭身就跑。
那跟隨的小廝還呆站,景正卿氣道:「呆站幹什麼,趕緊去追呀!」那小廝才忙去追衛峰。
齊姨娘鼻孔朝天,委實得意,景正輝見母親大獲全勝,也露出得意笑容,忽地對上景正卿的雙眸,才又膽怯地低了頭。
景正卿見衛峰跑了,他也不願跟這賤婦說話,沒得有失身份。當下冷哼了聲,拂袖離開。
齊姨娘望著他離開,便對景正輝道:「瞧見了沒有?一幫子欺軟怕硬的!非得逼老娘罵了才暢快!」
景正輝雖然得意,卻仍懷著擔心,便說:「上回我跟娘說哥哥跟那個丫頭的事,不慎給父親聽見,把哥哥好一頓打,他雖然沒說什麼,心裡未必不記恨著我呢,以後為難我們的話,該怎麼辦?」
齊姨娘哼道:「怕什麼?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他自個兒勾搭丫鬟,還不許別人說了?有種別去幹這齷齪事兒,老娘便揪不到他的短兒!」
卻不知景正卿勾搭丫鬟是假,貪慕丫鬟的主子是真;倒是景正輝,同丫鬟勾搭卻是實打實的。
明媚聽聞找回了衛峰,本是想立刻見見的,誰知一打聽,衛峰竟是上課去了。
明媚無法,便只安心,想等下午回來的時候再說。
將近中午的時候,明媚正在屋裡頭看書,四喜從外頭回來,見狀道:「姑娘還安坐呢?沒出去看熱鬧,端王爺的王妃來了!」
玉葫先前在進府的時候,滿府裡遊走,近來新奇感消退,也不願意亂跑了,沒想到竟錯過這個大熱鬧,當下跳起來:「王妃?怪道方才聽外頭一陣亂,原來是王妃來了!」
明媚也訝異,抬頭看四喜,四喜說道:「可不是呢,正進了府,現下跟老太太說話呢,外頭的人都不敢亂跑亂走了,你現在出去,也是晚了。」
玉葫失望,便仍坐下,卻又問:「那王妃長得什麼樣兒?」
四喜笑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並沒親眼見著,但既然是王妃,定然是極美的罷。只是王妃竟來了咱們府,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兒呢。」
五福聽了,就來湊趣兒:「說起來,自從大小姐進宮之後,咱們府裡這是越來越好了,前兒老爺過生日,王爺親自過來恭賀,如今連王妃也來了!」
明媚聽了個熱鬧,也不以為意,自顧自靠著桌上看書,三個丫鬟見她「氣定神閑」地,便不敢當著磨牙,三個只到外間閒話。
一刻鐘的功夫,院子外頭忽然間有個人急急前來,四喜抬頭,認得乃是跟隨老太太身邊兒的嫣紅,乃是有身份的大丫鬟。
當下不敢怠慢,忙迎了,笑道:「姐姐怎麼有空來我們屋了?五福快去備茶。」
嫣紅見三人起身迎接,便一擺手,微笑道:「平日裡哪得空,老太太那邊一刻少了也不成……今兒也是有事的,不必備茶,坐不住,即刻就要過去。」說著,便進了裡屋,向著明媚見了禮。
明媚握著書,冊子微微傾斜,便問:「你這會子來,又這樣急,莫非是有事?」表面淡然,心裡其實是有些兒忐忑的。
自從早上衛峰出事之後,明媚便一直覺得心慌,此刻嫣紅又來,明媚直覺就覺得是不是衛峰又惹禍了之類,很是揪著心。
嫣紅卻笑,望著明媚,道:「沒什麼別的事兒,只是老太太那邊傳姑娘,叫姑娘趕緊過去呢。」
明媚仍握著書,壓著那份緊張,問道:「叫我過去幹什麼?不是說端王爺的王妃在麼?難道是王妃走了?」心中兀自不停地祈禱:「神佛保佑,千萬不是峰兒出事。」
嫣紅道:「並不曾走,還在呢……」遲疑片刻,終於輕聲兒地又說道,「我說了,姑娘可別緊張,其實,是端王爺的王妃想見姑娘。」
明媚想來想去,都在衛峰身上,萬萬沒想到這個,聞言手一抖,書便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