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這裡是個神棍
夏王怎麼也沒想到,元嘉竟然會抗旨!
不,他現在還沒稱帝,不能說是抗旨。但是,他身為樊浩軒的姑父兼養父,被自己的「兒媳婦」抗命了,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什麼在山裡面找不到人之類的,全都是廢話,全都是藉口!
夏王狠狠地將手上信紙拍在桌子上,就連剛剛拿下華俞縣的興奮都消失了大半。
華俞縣的城防沒有台林縣好,但是攻下華俞縣花費的代價卻比台林縣要高得多。原因只在於台林縣是被他們騙開的城門,而華俞縣卻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嚴防死守到最後一刻的。
雖然一個小縣城對於西南軍來說構不成威脅,但是和台林縣一對比,就顯示出區別來了。
夏王不能說是身經百戰,但是作為一個非常有地緣意識的家庭培養出來的實際掌權人,很快就擺正了自己的心態。
元嘉抗命,那就抗命。如果他真的有這些消息上所說的能耐,人家還真的未必把他這麼一個王爺放在眼裡。天大地大,對於像元嘉這樣的人來說,哪裡不是容身之地?
或者說,幸虧西南有一個樊浩軒在,才能將元嘉留在西南。而元嘉就算不聽他的號令,也依舊在為穩定西南做著事情。
默默耕耘的老黃牛元嘉,此刻正在卷著褲腿,露出腿上猙獰的傷口。
戴叔端來了熱水,看到元嘉的腿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易雪峰用熱水打濕了手巾,擰幹後沿著腿傷熱敷了一會兒:「逞什麼能呢?咱們又不趕時間。」三個人在這大山裡面已經繞來繞去走了五天時間,他也不知道元嘉在幹什麼,只看到元嘉手上的掐算幾乎從來沒停過,兩次手指都抽筋了,還是他給揉開的。
他也是,光顧著注意元嘉的手了,忘記這個人是個不安分的病人,恢復期還沒過呢!
燙熱的蒸汽幾乎能滲透進皮膚裡,沿著酸痛的骨頭縫裡,舒服地元嘉喟歎一聲:「誰說不趕時間?我們趕的,遲了就要沒收成了。」到時候要餓死多少人,要有多少人家賣兒賣女?又有多少人家會將自家的小孩兒拿去給神棍,說是祭奠河伯呢?
那些個神棍可以殺掉,但是如果雨水降不下來,這些孩童恐怕也是最早活不下去的一批人。
總得從根子上解決,只有日子好過了,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甚至只要生活能夠撐得下去,為人父母的又怎麼會忍心和自己的孩子骨肉分離?
戴叔聽到元嘉的話後,直接就跪在了元嘉面前,重重磕了個頭。他不會說話。戴家村的旱情嚴重,他們兒子本來打算說親了,可是別說彩禮錢,就連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索性一家人到縣城裡找工作,可是他們一家都口拙,幸好遇上了一個好主家,這個主家還是神仙中人。
元嘉阻止不及,眼睜睜地看著戴叔磕出了一腦門子血。這地方可是山裡面,為了生火燒水,還是在河灘邊上,地上全都是石子。
元嘉一口氣憋在胸口,轉頭又看到幾近乾涸的河灘:「嘶——」
原來易雪峰趁元嘉不備,將狗皮膏藥往傷口上一貼。
元嘉感覺自己像是整塊腿肉都給燙熟了。
作為大夫,哪怕只是偶爾客串的大夫,易雪峰非常不喜歡不合作的病人,開口想要教訓,及時想起來這病人是有後臺的,趕緊將教訓變成勸誡:「腿是不想要了是吧?今天回去開始泡藥浴。」
元嘉摸了摸後腦勺:「這不是忘了嘛。」工作太投入,難道不是值得表揚的品格嗎?
後臺樊浩軒告訴他,不值得表揚,反而還會挨揍。
樊浩軒今天回家的時間比較晚,元嘉已經泡好了藥浴。但是以為這樣就能夠逃過一劫的元嘉,實在是太甜了。
他自己泡藥浴的人沒覺得啥,但是樊浩軒今天還沒進房門就聞到了藥材的味道。以他敏感的嗅覺,幾乎瞬間就可以確定,那是元嘉的腿傷又復發了。
原先元嘉泡藥浴都是他給準備的,這味道十分好認。
樊浩軒黑著臉打了元嘉好幾下屁股,扒了褲子直接揍,揍完還揉了,揉了!
元嘉沉浸在羞辱和羞憤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樊浩軒將人拉起來,緊緊抱在懷裡:「別讓我擔心。」他看到元嘉腿上的這道傷口,開始的時候覺得元嘉命大,然後漸漸覺得心疼。現在明明連疤痕都淡了許多,他卻越來越心疼的厲害,恨不得直接替元嘉受這道傷,恨不得早一點認識元嘉,讓他可以不用受那樣的苦。
元嘉被這麼一句話瞬間擊潰,低聲保證:「以後不會了。」有一個人會擔心自己,真是讓人從心底裡開始暖起來。明明這麼熱的天,抱在一起熱得要命,他卻一點都不想放手。
「嗯。」樊浩軒暗自記下,以後得安排人專門盯著元嘉的作息。在完全恢復之前,還是要每天用藥調理,不能放任著他這樣,因為之前已經好轉而放鬆警惕。元嘉看著乖乖的,實際上太會折騰了。
抱了一會兒,元嘉覺出不對勁來了:「今天碰到了什麼事?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晚飯吃了沒?」問完覺得自己像是個查崗的老婆,頓時覺得有些臉紅。
樊浩軒一一回答:「碰到一件案子。有人冒充和尚,拐孩子。晚飯吃過了,現在有點餓。」
元嘉的思維還停留在那案子上面,突然就被樊浩軒放倒了,還莫名:「餓了,我去給你做飯啊。」
樊浩軒低頭悶笑:「嗯,我們一起做飯。」
元嘉領會精神,明明兩個人已經親密無間了,可還是讓他覺得有些羞恥。明明不久之前,他們還能面不改色地光著身子摟在一起睡覺呢!
就算在這樣親密的時刻,元嘉注意到樊浩軒的克制,樊浩軒始終注意著他的傷腿。
在這樣一個糟糕的地方,只有這樣的一個人會全心全意替他著想,將他真正的放在心上,縱容著他為所欲為。
「做完飯」,明明身體很累了,但是精神卻興奮起來,元嘉摟著自己的專屬被子:「說說那個和尚拐孩子的事情。」
樊浩軒就當睡前故事一樣講給元嘉聽:「以往在災年,這樣的事情也有。有受災的地方,就有不受災的地方。許多人家賣兒賣女,也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就算兒女到別處為奴為婢,也總有一口飯吃,比在自己家餓死的強……」
那些個人牙子每每總是在這種時候,會想著幹一票大的。這些人家幾乎都不要什麼錢,以往三五貫能買到的人,現在說不定一斗米就能換到了。但即便這樣,還總是有人想著幹些一本萬利,甚至是無本萬利的買賣。
於是,就有人冒充了一些出家人,通過類似於收徒之類的行為,哄騙老百姓將子女送到他們手裡。而這些被哄騙走的孩童下場通常不會好,進的都是一些下九流的地方,甚至有些會被培養成這些老騙子們的接班人。
官府對於這些人都不會手軟。尤其是如今亂世,這些孩子們去處就更加可疑。
元嘉原來的三分睡意,被樊浩軒拍成了八分,眼看著就要睡著了,又被這睡前故事給嚇清醒了。他有點細思恐極。
樊浩軒又伸手拍了拍:「你這些天在鄉間行走,如果碰上這樣的事情別瞎摻合,這些人殺人不眨眼的,直接回來告訴我,嗯?」
樊浩軒這樣講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他懷裡的這個「柔弱的契弟」,有著一個人單挑十個海盜團的輝煌戰績。
元嘉悶悶地睡著了。
樊浩軒想了想從各處探聽回來的消息,嘴角冷笑。他們這些人在高位久了,就以為什麼人都要聽他們的了,竟然把他的元元也當成其中之一。他倒是要看看,他們會怎麼面對這個曾經被他們看輕的人。
他的元元才是最好的,才是真正為這些老百姓們著想的人。他輕輕在元嘉的脖子上啃了一口,心裡面還是希望元嘉能將注意力多一點放在他的身上。
他有時候會想起他們住了許久的那個小山村。在那裡,他的元元就只有他一個人。
元嘉第二天迷迷糊糊地任由樊浩軒穿衣梳洗,差點連飯都喂了。
易雪峰看了看身邊的空位,突然想起被留在雲州的弟弟吳南。餵飯了不起啊?他也有弟弟可以喂噠!
不對!
易雪峰突然腦子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之前吳南沒標明身份的時候,就愛往他身上貼,他那時候還覺得吳南是在占他便宜。結果等吳南表明了身份,他幾乎一點抵抗都沒有地接受了吳南的親近,甚至同床共枕!
他離開家裡的時候,吳南還是個小孩兒,雖然也愛黏著他,可是他並沒有覺得什麼。但是,現在他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哪家成年的兄弟還這麼黏糊的?
除了元嘉和樊浩軒!
可是眼前這兩個從兄弟直接黏糊成契兄弟了啊!
易雪峰的表情裂了。他跟吳南兩個絕逼不會是……怎麼好像很是……這種心裡面既糾結又開心的微妙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