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決絕

　　堂中寂然一片。

　　而被點了名字的陸頌清也是當即皺擰了眉頭，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凝重。

　　裴井蘭稍微提了一口氣正打算開口之際，她身前的薛年玉忽然驚呼著彎下了腰，恍似疼的就要暈死過去。這麼一來，倒是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裴井蘭如何不知這些都是她的把戲，頓時神色沉了下來，將這一行人來此目的看得清清楚楚——都是來給陸頌清當說客來的。可他們兩人之間早沒有了情分可言，為著旁的捆綁在一道也是相互折磨。

　　眾人未必都不知薛年玉不過是在做戲，可礙著趙王的面不得不做出一幅關切的樣兒來。能看清楚眼下形勢的也順道跟薛年玉出去了，好早些離開這些是非，免得沾染上身。

　　沈棲看了一下，二房的幾個都出去了，大房沈氏還在。沈氏是個會看眼色的，早就看出了老夫人也因心疼自己的寶貝孫女而厭煩這陸頌清，若不是礙著趙王也不肯出來一見。這會被這麼一鬧，愈發像是在頭疼。

　　沈氏瞧見了，正覺這是好機會，即便是當著昭王的面，也沒那個理由叫她這個媳婦不能行孝的。她上前一步，關切的問：「老祖宗，你這頭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老夫人正一手撐著頭，聞言暗道這老大媳婦總算是開竅了一回，她掀起眼皮著下頭的沈氏掃了一點，一臉倦容的點了下頭。

　　得了這回應沈氏更是來勁了，三兩句話就是要先送老夫人回去後頭休息。

　　而老夫人臨走之前又朝著裴井蘭深深的看了一眼，也是對這個孫女無奈。她之前就已經遣了身邊最得力的人去告知她、提醒她，可這丫頭卻是個倔強性子。兒孫自有兒孫福，這樁事是她想插手也插手不起來的，所幸隨他們先鬧著，任由沈氏攙扶著出去了。

　　這麼一來，原本濟濟的大堂忽然就只剩下幾人了。

　　裴井蘭之前一直垂著眼簾，這會才抬起頭，目光匆匆一掃，發現那陸頌清竟然一直盯著自己看。她心中微起了惱意，轉過身去跟沈棲低聲道：「你跟裴棠先出去。」

　　沈棲是不放心她才跟了過來，這會被催出去也有些遲疑，「……」她又看了看陸頌清，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裴棠往前走了一步，在沈棲耳邊輕喟道：「我們在外面等二姐。」

　　這樣兩人才一道出了去。

　　趙王見人都出了去，忽的笑了一聲，聽不出喜怒，只叫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裴井蘭全然沒有動彈，仿佛她並未因為趙王在此而擾了情緒。

　　趙王撫掌，朝著裴井蘭笑了道：「鎮國公府的二小姐果不同凡人，身上有老國公的幾分影子。」他緩緩站起了身，神情之中帶了幾分閒散意味，好似故意自降了身份和他們兩人十分親近一樣。「今日本王過來，也就做個和事佬。頌清平日裡公事繁忙，侯府裡不能沒有人做主。」

　　趙王既然起身，陸頌清自然而然也跟著站了起來，就站在正對著裴井蘭不遠的地方。所以，他能清清楚楚的看見裴井蘭現在臉上的一顰一怒，甚至是眼底深處溢出的鄙薄。

　　陸頌清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壓制住了心中的怒火，他看著眼前的裴井蘭，半點都不能找到當初兩人舉案齊眉時候的恩愛和體貼。

　　眼前這個也早就不是當初的裴井蘭了。

　　趙王既然已經開了口，陸頌清也不能不吱聲，可他心中各種翻攪沒一刻平靜，原本已經下了決心做了退讓的決定也……遲疑了片刻，他雖然還是開了口，可聲音冷漠冰涼，「她永遠不會進陸府的大門。」

　　趙王滿意點頭，總歸還得他們二人自己解決，帶著身邊人走了出去。

　　堂中只剩下了對立的兩人。

　　裴井蘭聽了這話目光灼然的盯著此人，當真覺得可笑至極，轉念又覺得自己才是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侯爺這樣做，豈不是又辜負了一位女子？」

　　陸頌清愕然，隨即帶著疑惑不解的目光盯著裴井蘭。這些讓步還不都是為了她！倒頭來，自己得到的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裴井蘭搖頭道：「候夫人也罷，陸府的當家主母也罷，我從來都不在乎。」雖然竭力在自持，可這六七年來的感情不假，她身子在輕輕顫動著。

　　陸頌清只覺得怒氣被堵在嗓子中怎麼都發不出來，這已然是自己最大的讓步……可到她這，卻可以這樣不屑一顧。「裴井蘭！你到底想怎麼樣。」

　　「休夫。」

　　陸頌清狠狠的回了一句，「妄想！」

　　裴井蘭緊緊的盯著此人，這會才忽然看穿了此人。當初她就已經知道陸頌清有個年少時的青梅，可等她知道的時候，那人已經香消玉殞了。昔日的裴井蘭何嘗不是為陸頌清的這一份深情傾心，當初她以為自己是精誠所至，可現在……嗤，也照樣有人能讓他陸頌清生出憐愛之心。

　　裴井蘭這會才真想通了。可當初陸頌清接納她的時候，她就應當明白，她能破陸頌清許諾給先人的一世一雙人，後來自然也會有人破了陸頌清對她的這誓言。她若是死了，一了百了自然也就不會計較。可偏偏她活生生的看到了，就就成了刺——錐心之刺。

　　對著陸頌清的怒氣，裴井蘭反而顯得異乎尋常的冷靜，緩緩開口沒問出了一個這陣子一直盤踞在她心頭的一個問題：「陸侯爺，你夜裡頭還會不會想起當年的舊人？」

　　陸頌清臉色猶如瞬息萬變，瞧著裴井蘭也宛若多了幾分恨意，好似舊事不該提。之前裴井蘭縱然如何行事出格，到頭來他都能額心軟原諒，以至於她對自己起了殺心丟了休夫書，陸頌清還是回回避開沈府的人——他不願和離，不單單是趙王所說的聯絡鎮國公府勢力的緣故，更多的是……他的確曾經對裴井蘭有情。可當裴井蘭這會說出這樣的問話來，陸頌清只覺她是刻薄尖酸，往昔的情分都盡皆散去了。

　　裴井蘭眼中透著兩分傲然，清冽道：「當初聖人賜婚，恐怕這回……還要煩勞侯爺和井蘭一道再去趟宮中，向聖人稟明了原委。」

　　——

　　再說趙王，他出去了之後就看見立在不遠處的兩道身影，雖然其中一人的身子被擋住了大半，可仍舊露出半道娉婷身影——若隱若現的紅粉佳人才是最勾人。

　　趙王嘴角攜笑過去，隔開一段就已經隨意開口：「這位姑娘……」

　　分明站了兩人，可他卻只提姑娘而不提旁的，裴棠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慍怒，何況此人……先前不是沒有過沈棲的非分肖想。回過身的裴棠依舊是擋了沈棲大半個身位，沉眸斂聲：「王爺。」

　　趙王朝著他點了下頭，鎮國公府的這位三少爺他早有耳聞，就是現在的表現……他不由眯了眯眼。

　　沈棲方才正在出神，被身後的聲驚了一跳，轉過身去發現是前來的竟是趙王，一時心內複雜了起來。

　　按說沈棲跟這趙王是沒直接接觸過的，可……她旋即將心中才湧起不安暫且按了下去，亦是跟著裴棠喚了一聲王爺。

　　趙王逕自轉過頭，目光稍稍一打量，點著頭沉吟道：「要是本王沒認錯，這位就該是今年中秋讓宮中賜桂的沈姑娘了。」

　　沈棲低著頭，應了一個「是」。雖然沒去抬頭看，可她仍然能感覺到那道肆無忌憚在自己身上遊弋的眼神。沈棲心頭不喜，正打算抬起頭說話的當口裴棠已然搶了先，「王爺，花廳備了茶，冬日山風大，還是不要站在這風口了。」

　　趙王生平最是痛恨不按照自己意思辦的事，而這裴棠分明是為了他身後的少女在哄自己離開，可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動怒，臉上露出虛偽的笑意，「好得很，正想跟沈姑娘找個地方探討探討詩文。」

　　沈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