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母子倆不由面面相覷,在彼此眼裡都看見了深深的不安和恐懼。
不行!不能再拖了!林浩初必須趕緊死!
此時周雯韻和林博軒這對母子,心頭皆立刻躥上了這個強烈的念頭,臉上都不由浮現出一種十分醜陋詭譎的神情來。
“媽,我有一個辦法,說不定可以。”良久,林博軒率先打破沉默,眸光陰冷駭人。
“什麼辦法?”周雯韻不禁激動地問道。
“林慶燁,我覺得我們可以通過林慶燁。”
“林慶燁?”周雯韻頓時一陣不解。“這個辦法不是行不通嗎?你看這麼久過去,那個鄭海融明明模仿林慶燁的舉手投足模仿得挺逼真的,但這個蠢貨對他仍是禮貌而疏遠啊!還是說,你覺得要找一個長得像林慶燁的?”
說到這裡,周雯韻就感到十分疑惑。想當年,那位林家的遠方親戚不過是腕上戴著一塊和林慶燁相同的手錶,林浩初就對他不知道比對其他人好多少倍,在他面前乖得跟只小綿羊似的。
然而,這個鄭海融無論是字跡,還是某些說話習慣以及行為舉止,毫不誇張地說和林慶燁幾乎如出一轍了,就連她見了鄭海融都有種見到林慶燁的錯覺,更何況這個思父成疾的蠢貨,沒理由瞧不出鄭海融身上林慶燁的影子啊。
但是,這個蠢貨卻儼然只將鄭海融當作家教而已,別說她之前料想的好兄弟了,就連普通朋友都不是。
周雯韻覺得,她還真是越來越摸不透林浩初了……
“媽,我的意思並不是再找個什麼人模仿林浩初……”林博軒似乎被他母親最近有些遲鈍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頓了頓,才繼續道:“林慶燁的過世對於這個蠢貨的打擊可是很大的,我相信就算已經過去幾年,也是這個蠢貨不能揭開的傷疤。我們平時就假裝不經意地提起林慶燁,比如他生前的一些事,尤其他快要過世那會兒的情景,一定要多多渲染,我保證這個蠢貨會……痛不欲生。”
最後四個字,林博軒故意加重了語氣,冷若徹骨的聲音聽起來就宛如是從地獄中傳來的一般。
“痛不欲生?”周雯韻聞言,總覺得腦海中閃過某種念頭,可是那念頭閃得太快,她竟然沒來得及抓住。
最近究竟怎麼了,她覺得自己頭腦是越來越不靈光了。
“媽,你怎麼還沒聽出來啊?我是說,只要我們時不時地在那蠢貨面前談起林慶燁,揭他的傷疤,營造出那種痛苦壓抑的氣氛,那小子說不定就會……自殺。”
“哦對!就是自殺!”周雯韻登時反應過來。她方才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就是這個,只是不知怎的大腦突然卡殼了,竟然後面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是啊,讓林浩初自殺是個再完美不過的辦法了!只要林浩初是自殺死的,誰也懷疑不到他們頭上,就算石家人會懷疑又怎樣?他們根本沒有對林浩初做什麼,不過是緬懷了一下林慶燁而已,面對質問他們完全可以無比“內疚和自責”地說,自己萬萬沒有料到這孩子會這麼脆弱,會這麼極端。
只要這樣,他們就能輕輕鬆松地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不過兒子啊,這個辦法你覺得有用嗎?畢竟林慶燁都死了那麼多年了。”周雯韻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
“媽你忘了,林慶燁死的那一年,這蠢貨哭得跟什麼似的,要不是有咱倆,他說不定早就自殺了!”對於這個辦法,林博軒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
被林博軒這麼一提及,周雯韻倒是想起來,在林慶燁過世那會兒,林浩初當真是悲痛欲絕,抱著他爸爸的屍體怎麼也不肯鬆手,哭得撕心裂肺,眼淚都流幹了還在哭。
至於她和她的兒子,當時為了在石家人面前表現出慈母良兄的樣子,對林浩初真是百般勸慰,寸步不離地陪著他,喂他吃飯給他洗澡,給予了他最大的家庭溫暖,估計親生的母親和兄長也不過如此。
只可惜,他們都演得連自己都差點當真了,石家人還是沒有對他們卸下防備,不過幸好,林浩初這個蠢貨倒被他們騙過了,將他們當成自己的至親。
然而現在想想,周雯韻還挺後悔他們當初演得太過投入,不然說不定這蠢貨就如他兒子說的那樣,早就想不開跟著他爸爸走了呢!
說來這個蠢貨也倒楣,母親是個孤兒,生下他就撒手人寰了,因此他連外公外婆什麼的親人都沒有。他們林家又人丁單薄,他爺爺和他的父親都是獨子,在他爺爺和他父親接連過世之後,他就只剩下那些不怎麼熟絡的遠房親戚了,恐怕這樣的遭遇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會萬念俱灰,生不如死吧?
所以可以說,如今她和她的兒子,在這蠢貨的心裡可就是僅存的至親了,是他的精神支柱和寄託,他們的話,那分量自然不可小覷。假若他們不時地提到林慶燁,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這蠢貨能不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母子二人望著彼此,陡然皆得意地笑了出來……
臥室內,林浩初盯著螢幕中笑得甚是陰險的母子倆,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愈來愈緊。
林博軒說的對,他父親的死是他至今都無法揭開的傷疤,至今都放不下的痛不得不說,他想出的這個辦法,確實十分不錯……
第二天。
林浩初重生後,第一次在八點半之後才醒了過來,幸好今天早上沒有課,否則他絕對遲到了。
昨晚他幾乎一宿沒睡,他父親的過世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因此雖然只是聽了監控視頻中周雯韻和林博軒提及,他卻難受得一整個晚上都在回憶他父親快要過世的那陣子,就感到似乎哪裡有一股巨力在拼命地撕扯他心臟最脆弱的一個地方,真是萬分痛苦。
就這麼一直煎熬到淩晨三點鐘,他才終於睡著了,導致早上六點半的鬧鐘都沒能吵醒他。
用冷水狠狠撲了幾下臉,林浩初望著鏡子中有些憔悴的自己,一雙眸子雖然無法隱藏著一股濃郁沉重的悲傷,卻更是隱隱閃爍著一道堅強不屈的光芒。
換好衣服,他調整了下情緒,待自己的臉上的神情和平日裡無異後,才打開房門走下了樓。
這時候果然不出他所料,原本應該在去公司路上的林博軒,竟然正在客廳上看報紙,儼然在特意等他吃早餐,至於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林浩初自是一清二楚。
“小初,起來啦?快,下來吃早飯。”估計是林浩初今天起晚了,讓這對母子等了好一會兒。周雯韻瞧見林浩初終於從樓上下來,立即眉飛色舞起來,十分親昵地招呼道。
“嗯,媽,哥。”林浩初照例打著招呼,面色平靜地坐到了餐桌前。
陳嫂和往常一樣,叫廚房的人開始布菜。周雯韻和林博軒母子倆時不時地看對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而林浩初則佯裝沒有發現兩人之間的小動作,低著頭專心地喝著侍者舀好的鯽魚湯。
興許是為了不顯得突兀,一開始周雯韻和林博軒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比如周雯韻和往常一樣,關心地問林博軒:“小軒啊,這幾天工作忙嗎?今晚不會還有應酬吧?”
“還好,今天下午要陪美國的幾名客戶打高爾夫。”林博軒答道。
“高爾夫啊?記得以前你們的爸爸也很喜歡打高爾夫,而且打得很好……”周雯韻忽然幽幽地開口了,那口吻,就仿若有多思念林慶燁似的。
林博軒不由偷偷地看了一眼林浩初,只可惜林浩初此時恰巧低著頭垂著眸子,令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浩初故意裝作感覺不到林博軒探究的目光,在心裡一陣冷笑。
他想,周雯韻和林博軒是不是昨晚商量了好久要怎麼引出他父親,通過高爾夫球這個話題,的確一點兒也不突兀。
“慶燁過世的時候還多年輕啊,才三十幾歲!想他生病之前多璀璨奪目,迷倒了一大片的女人,可是病倒之後,被化療折磨得……唉!”周雯韻深深地歎了一口,故意口吻中透著無盡的心疼和惋惜。
林浩初的身子止不住地顫了顫,腦海中怎麼也遏制不住地浮現出他的父親那時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被病魔折磨得體無完膚的模樣……
“癌症患者最痛苦了,爸爸那會兒一定很痛吧?”也虧得私底下對林慶燁都直呼姓名的林博軒,這會兒叫“爸爸”能叫得這般自然。
“能不痛嗎?肝癌晚期,什麼都不能吃,只能輸營養液,呼吸困難,還要插尿管,就跟個活死人似的……”周雯韻回憶著,然後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小初那會兒也是不夠懂事,否則你爸爸說不定就不會走得那麼痛苦了……”
林浩初沉默地聽著,雖然早預料到今天周雯韻和林博軒的談話內容,但心還是控制不住地抽痛著。
周雯韻一席話落下,和林博軒十分默契地看向了林浩初,兩人頓時喜上眉梢。
只見林浩初低著頭,已經好幾年沒再哭過的他,眼淚正嘩啦啦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