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石子辰告別後,林浩初的腦海裡不斷重播著上一世自己和石家人相處的情景,發現無論是石子辰,還是石光靖,甚至是壓根兒就沒有瞧上他的石舒逸,對他也都是真心實意的好。
想到這,他的嘴巴先於腦子做出反應,吩咐司機掉頭往石子辰告訴他的醫院方向走。
這是全國首屈一指的皮膚專科醫院,林浩初跟著一名年輕的護士向一間vip病房走去,沒想到才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一陣酣暢淋漓的笑聲。
護士小、姐神色複雜地看了林浩初一眼,頗有些無奈地解釋道:“舒晴小姐現在應該在看……什麼搞笑的電視節目吧……”
林浩初一怔,推開病房虛掩的門,驚訝地發現石舒晴真的如護士小、姐說的那般,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盯著正前方的液晶電視,笑得整個人前仰後合,儼然完全沉浸在電視節目中的模樣,看得不可自拔。
林浩初禁不住震驚萬分。
他本以為,遭遇了這種不幸的石舒晴,要麼是在瘋狂地砸東西洩恨,要麼是躲在被子裡哭得肝腸寸斷,說不定還會鬧自殺,卻怎麼也料不到,她竟然還能有閒情逸致看搞笑的電視節目。
目光下意識地瞥向液晶電視,只見節目中的男女主持人一直在賣力地逗笑觀眾,林浩初看著他們滑稽的表演,忽然有些明白石舒晴為什麼會這般反常了。
其實,石舒晴應該是在逃避現實,試圖讓這些搞笑節目暫時麻痹自己,讓自己暫時忘記毀容這個可怕的噩夢。然而,這就好比許多內心痛苦的人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一樣,再怎麼努力向自己灌酒,內心依舊是十分敏感脆弱,稍微一個不小心,就能輕易觸動傷口,緊接著就是無邊無際的痛苦鋪天蓋地而來……
比如現在,當石舒晴看見林浩初的時候,立刻就想起自己毀容了,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見過自己這副尊容的人。
她頓時發出一聲尖叫,緊接著抓住一旁的被子將臉蓋得嚴嚴實實,仿若這麼做,就可以抹去林浩初對她如今無比恐怖醜陋的容貌的記憶。
“你快給我出去!快給我滾開!”石舒晴躲在被子裡撕心裂肺地大吼道,身體也顫抖得十分厲害。
無論她是否喜歡林浩初,她都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現在這般模樣。
護士小、姐見石舒晴反應如此激烈,有些為難地看著林浩初,似是在躊躇要不要讓他先出去。
從住院以來,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年,但石舒晴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病房的門之所以多數時候是虛掩著的,就是害怕她會突然做出什麼傻事來。至於這間病房的位置,因為是處於走廊的最西面,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來這裡,所以他們不用擔心會有人“打擾”到石舒晴。
畢竟現在這種情況,若是有外人闖入,石舒晴會有多強烈的反應,誰也不敢保證。
不過這也難怪,對於一個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來說,毀容可能比死亡還要可怕。護士小、姐默默想著,卻並沒有多同情石舒晴。
同有婦之夫不清不楚,還理直氣壯地上門要“轉正”,對人家正室各種威逼利誘,這種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毀容了也是咎由自取吧!
“先生,您看舒晴小、姐的情緒不是很穩定,要不您先離開,改天再來看她好嗎?”護士小、姐望著被窩裡蜷縮成一團的石舒晴,一臉為難地說道。
林浩初頓了頓,終是說道:“沒關係,我是她的未婚夫,我會好好勸她的。”
未婚夫?護士小、姐猛地看向林浩初,第一反應就是,一頂綠得賊亮賊亮、綠光閃閃的大帽子正扣在他的頭上。
她望著林浩初,臉上頓時寫滿了同情……
聽說有錢人就喜歡搞什麼門當戶對的政治聯姻,想必這個少年和石舒晴的婚姻就是被這麼定下的吧?這個少年看起來約莫才二十歲上下,比石舒晴還要小上幾歲,長得也挺秀氣的,沒想到要娶一個“姐姐”,這姐姐還那麼不安分,現在又變成了醜八怪,還真是可憐啊。
林浩初自是感受到了護士小、姐異樣的目光,但也沒在意,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道:“可以麻煩你先出去嗎?我想和舒晴說說話。”
護士小姐看林浩初衣著不凡,不像是個騙子,又想到石舒晴的反應顯然是和林浩初認識的,便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後,就點點頭走了出去。
在門關上後,石舒晴突然不再趕林浩初走了,而是悲痛欲絕地哭道:“為什麼是你來看我?為什麼不是左振飛?這麼久了,他為什麼都不來看我?甚至連電話都不打一個?為什麼為什麼?!”
左振飛,也就是左湛宇的父親,和石舒晴出軌的男人。林浩初不由想到上一世,在石舒晴毀容之後,這個左振飛確實沒有探望過她一次,也沒有聯繫過她,即使在石光靖和石子辰逼不得已懇求他能和石舒晴見上一面,他也都殘忍地回絕了。
後來,蘇唯和左湛宇就被蘇家人接了回去,據說左振飛還上蘇家乞求過他們的原諒,不過可惜的是,無論是他的妻子蘇唯還是親生兒子左湛宇,都沒有對他心軟。
思及此,林浩初已經差不多可以確定,這個左振飛其實就是個人渣。別說對妻子蘇唯了,恐怕他對石舒晴也不是真心的。他會和石舒晴婚、外、戀,估計就是沖著她的年輕和美貌去的,或者還有石家的財產。
只不過石舒晴毀容後,石家人給他再多的錢,他也都無法忍受自己下半輩子要和一個醜八怪生活在一起。況且,他的妻子和兒子被蘇家接了回去,和蘇家的財富與地位比起來,石家根本就不值一提。
林浩初覺得石舒晴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被人一巴掌扇醒,因此毫不委婉道:“你說為什麼?他如果愛你,不可能在你出事之後的兩年裡都杳無音訊!”
被子裡的身子頓了頓,林浩初繼續殘忍地揭露道:“石伯和子辰哥去找過左振飛,但他怎麼也不願意來見你。石舒晴,醒醒吧,他根本就不……”
“你胡說!!!”林浩初“愛你”兩個字還沒說出來,石舒晴就陡然鑽出了被窩,也不管自己的臉已經完全暴露在了空氣中,而是對著林浩初聲嘶力竭地嚷嚷道:“振飛他說過會愛我一生一世的!他沒有來看我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的!!”
林浩初聞言,只感到不可思議和匪夷所思。
為什麼這麼明顯的事實,石舒晴卻不肯相信?為什麼左振飛整整兩年都沒來看她,她卻還要自欺欺人?
林浩初真想看看石舒晴的大腦構造,但卻突然意識到到,上一世的自己比起石舒晴來,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對鄭海融,不也是這般的執迷不悟?
所以說,當初給他們二人定下娃娃親的石大伯和他的父親,是相當的有先見之明啊!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興許是林浩初“未婚夫”的身份刺激到了石舒晴,導致石舒晴哭泣不止,並且哭聲愈發的肝腸寸斷。
石舒晴無數次地幻想過自己步入婚姻的殿堂。穿著純潔美麗的婚紗的她,挽著父親的手在所有人的目送中款款穿過鮮花拱門,在不遠的前方,左振飛就西裝革履,器宇軒昂地站在那裡等她……
就在石舒晴哭得悲痛欲絕之際,一位中年男人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立刻將石舒晴擁入自己的懷中,抱著她像哄孩子一樣地哄道:“小晴乖,爸爸在這裡,小晴乖……”
林浩初在看清來人之後,心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過了良久才喃喃道:“石大伯……”
他怎麼也想不到,素來保養得宜的石光靖,竟然在短短的兩年時間裡,就變得滿頭白髮,整整老了十歲。他憶起上一世的自己,因為周雯韻和林博軒,刻意地疏離了石家人,包括視他如己出的石光靖,甚至在石舒晴出事之後,連一句安慰都沒有過,就感到後悔愧疚不已。
周雯韻和林博軒這對母子,既然會想方設法將他林家的老員工趕走,清除他的人,自然也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挑撥他和石家人之間的關係,而且挑撥得十分成功。
林浩初曾經思考過,為什麼極度渴望親情的自己,在石家人和周雯韻母子之間偏偏選擇了後者。
答案不言而喻,因為周雯韻母子會縱容他,而石家人不會。
林浩初真是痛心疾首地想,自己真他、媽的比古代那些臭名昭著、聽信讒言的昏君還要“昏”!
石光靖愣愣地望著林浩初,似是沒有料到拒他們一家人于千里之外的林浩初,今天竟然會來探望他的女兒,眼裡立刻閃過了一抹喜色。
“小初啊,這幾年還好嗎?”在安撫完石舒晴之後,石光靖一如幾年前,十分慈祥和藹地拍了拍林浩初的肩膀,全然沒有責怪他當初忘恩負義。
林浩初心裡一陣感動,點點頭才問道:“石大伯,舒晴姐的臉應該還在接受治療吧?為什麼不送她去醫學更發達的國家?”
其實石舒晴的皮膚狀況,要比他想像中的好上一點,估計她一直都在進行植皮手術,只是要想恢復到以前的狀態,是絕對不可能了。
“我們有打算,可是她不肯,說害怕左振飛會見不到她!所以我們只能請國外的醫生來國內治療。”石光靖說到這裡,不由咬牙切齒道:“左振飛這個畜生,我女兒因為她變成了這樣,他卻連看都不來看她一眼!”
石光靖說著就拳頭緊握,似是恨不得要將左振飛給生生捏碎,然而他最後還是對林浩初說道:“小初啊,你剛剛是不是對小晴說了什麼?你聽大伯的,不要對她說傷她心的話,就算是事實也不要。她如今淪落到這般田地,就別斷了她最後的念想。”
林浩初頓時怔住。
顯然,石光靖為了石舒晴還能有些盼頭,便任由她自欺欺人,以為她想到於振飛,還能感到所謂的幸福。可是他卻沒有想過,石舒晴等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從最美的年紀等到頭髮花白,卻仍是沒有等到於振飛,到那時,她會不會更痛苦。
人們似乎總是因為不忍心而掩蓋殘酷的事實,卻忘記了這世上還有“置之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