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見生父

　　五百年間，樓家覺醒了將近二十位女契者，戰士更是數以百計，甚至每一代都有子弟晉高級戰士。這樣的樓家，絕對是哈瓦星系擁有覺醒者最多的家族之一。引人側目的覺醒機率，和代代優秀的戰士，樓家的女兒，尤其是女契者，應該是黑色帝國的權貴乃至皇室夢寐以求的正妻人選。

　　可是，作為哈瓦星系政權中心的首都星，擁有黑色帝國最集中的權貴子弟、優秀戰士，竟然沒有一個被樓家的女契者看上？她們還那麼巧每一位都看上了首都星外的戰士？

　　不，不可能這麼巧！蕭又涵猛地搖了搖頭，腳下踉蹌了下，回頭看向已經被樓冠塵闔上的房門，腦子裡一團亂麻。

　　她嫁入樓家將近三十年，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更無力面對兒子的質疑：「母親，戰士和契者的比例將近百比一，可是樓家連旁系、庶出甚至私生子，只要是覺醒的戰士，無一例外都能擁有足夠匹配的女契者，哪怕中途死亡的，也很快就會有替補的契者。這樣的待遇堪比皇族，憑得是什麼？」

　　是啊，憑什麼？元珊也是差點被送去其他星球，才抵死不肯、寧可私奔的？

　　可是其他星球哪怕是駐地統帥或者領主，也絕對及不上帝國皇族，除非，根本不是哈瓦星系的編號星球，而是……

　　蕭又涵渾身一顫，如果連帝國皇族都比不上，只可能是整個哈瓦星系都望塵莫及、烏氏皇族都必須仰望的鄰星系卡那帝國！

　　就不知道是樓家和皇族達成的協議，還是，直接和卡那權貴？

　　蕭又涵額頭滲出冷汗，再也不敢想下去。尤其五百年了，竟然沒人發現這樣令人惶恐的事實，再一想她自己也從沒意識到這一點，明顯是樓家故意弱化了女契者的存在，就連樓冠塵提到的兩個姑姑，也就是丈夫的同胞姐妹，一覺醒就嫁了出去，到數十年無人提及的現在，早已成為記憶的塵埃。

　　蕭又涵眼裡流露出痛苦之色，腳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最後在走廊裡奔跑了起來，可是當她即將回到和丈夫所在的主臥室，卻又頓下腳步，扭頭去了一直保留著的長女的寢居。她知道自己的異樣瞞不過丈夫，可是，她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深愛的丈夫。

　　樓家拿家族女兒換權勢地位，樓永寧真的不知情嗎？為什麼當年元珊覺醒期想和意中人結契，他可以如此冷酷的扣下引導藥劑？如果不是冠塵偷了引導藥劑，女兒可能早已因為無法順利覺醒而消亡。

　　蕭又涵為著這樣的懷疑而羞愧，一直以來，樓永寧雖然獨斷專行、不易接近，可他忠於自己的婚姻，也從不放縱子女的教導，在蕭又涵眼裡是最優秀的丈夫。然而，樓冠塵的話不斷的在耳邊迴響，又讓她壓制不住心中的恐慌。

　　如果連年僅十八歲的樓冠塵都能發現的異樣，自己睿智的丈夫會不清楚此事嗎？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蕭又涵蜷縮在軟椅上，眼神望著虛空嘴裡呢喃著。

　　「什麼怎麼可能？你不是去找冠塵嗎，怎麼會在這裡？」熟悉醇厚的嗓音帶著一絲涼意，蕭又涵一個激靈，循聲一看，丈夫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冰藍色的眼睛直直的看來，充滿了不悅。

　　蕭又涵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直起身想要解釋，可是動過過猛，整個人向前傾，一頭向著地面砸去。

　　「啊！」她下意識的發出一聲尖叫。

　　刺耳尖利的叫聲讓樓永寧狠狠的皺起眉，他不耐煩的揚起手，蕭又涵失控的身體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拉住，然後狠狠的跌回了軟椅上，摔得蕭又涵頭暈眼花，不過比起腦袋磕地強多了。

　　「我希望你能記住自己契者的身份，而不是只會發出震動整個城堡的驚叫和無用的啼哭！還有，冠塵覺醒的這段時間裡，你有在教導他契者的知識嗎？還是說，你希望他作為一個男人，也要像女契者一樣，只會依附於戰士而不是獨立自主的生活！」

　　樓永寧的語速很快，聲音裡透出的怒火和冷意，讓蕭暈頭轉向的又涵瞬間把之間的糾結拋之腦後，一張臉忽紅忽白。她之前一直忙著想要解除婚約，也認定了以樓家的身家，根本沒必要委屈樓冠塵學習技藝，要不是樓冠塵自己提起來，她甚至沒想到給樓冠塵找一些基礎類書籍，不由更加羞愧。

　　「冠塵今天跟我說，想要先看一看自己有哪些天賦，我正在給他找基礎資料。」蕭又涵低聲的說著，連看向樓永寧的勇氣都沒有，只覺得臉燒得慌。被丈夫質疑子女的教導，無疑是作為妻子最大的失敗。

　　樓永寧有點意外，目光掃過蕭又涵空蕩蕩的左手，神情一頓，若有所思的提醒：「那麼，還有七天他就要結婚並離開樓家，去為他準備各種需要帶走的書籍和物資。分屬他的產業雖然已經折算成星幣，可是要在結婚當天才能轉到他的晶卡，採購的花費就從我的晶卡裡扣除。」

　　看到蕭又涵吃驚的瞪圓了眼，樓永寧再次皺起眉，不悅的強調：「尤其是藥劑和植株、能源石方面的，缺少的部分先從我們的儲備倉庫裡找。」

　　蕭又涵立即順從的點頭，可是等她一步步走向門口，對上樓永寧平靜無波的雙眼時，卻又忽然意識到，丈夫的那番話是提醒也是警告：等冠塵結婚後，樓家，就不會在為他提供各種家族資源了。他會和所有外嫁的樓家女一樣，不，甚至還不如，因為女兒出嫁時僕從如雲，更是擁有保障他們地位和未來的子嗣，她的冠塵卻只能靠自己！樓家連一個僕從都不許冠塵帶走，更別說高級管家和護衛了。

　　悲傷和無力再次充斥她的心房，蕭又涵紅了眼眶。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抗議什麼。除了丈夫常年積累的威嚴和她習慣性的順從外，女性的本能和殘留的理智清晰的告訴她：迫在眉睫的婚事不可更改，家族的決定不會動搖！即使樓冠塵和其他女契者一樣淪為家族犧牲品，她也沒有絲毫的辦法，唯一能為兒子做的，就是遵從丈夫的提議，為他們兒子做好盡可能齊全的準備。

　　樓永寧將蕭又涵的神情變化收入眼中，在妻子即將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忽然問：「和冠塵說了晚上一起用餐了嗎？」

　　蕭又涵神色大變，又不敢說出實情，只得半真半假的回了句：「冠塵他，他還是不能完全接受被賜婚的事。」

　　樓永寧深深的看著蕭又涵，就在她心驚膽戰、唯恐被看出什麼之際，樓永寧卻輕輕的點了點頭，轉過身率先走出了長女的寢居：「那我直接去找他吧！」

　　說完，樓永寧定定的看了眼蕭又涵，就大步流星的走向了樓冠塵的住處。

　　蕭又涵本想追過去，被樓永寧冷漠的目光定住後，心底又悄悄的升起希望。無論樓家拿契者換取利益權力的事情樓永寧知不知道，除了子女的婚姻外，她的丈夫一直算是合格的父親。至少，他之前的提議看似不近人情，卻似乎對冠塵更有利。

　　只可惜，冠塵是個契者，而樓家子弟，覺醒的戰士才是真正的寵兒。

　　這一刻，樓冠塵難得和蕭又涵想到一塊去了。他細心的回憶著原主成長中的生活細節，發現樓家對女子的限制很多，尤其必須滿十八歲才能正式出現在社交圈的。難怪大量的女契者「外嫁」，卻沒有引起外人的關注和質疑。因為覺醒只可能發生在十八周歲之前。

　　樓冠塵的臉色不變，抱住紫晶獸的雙手卻失控的收緊，擠的阿白「嚒嗚」一聲，他瞇了瞇眼，安撫的給小東西順毛，掌心自然帶動的精神力，讓阿白舒適的瞇起金色大眼。樓冠塵歎了口氣，彎下腰把它放下，任由毛絨絨的白團子四下蹦跳，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意外的溢滿冷厲。

　　也許在蕭又涵看來，樓家犧牲家族契者，無非是為了攀附更大的權貴，獲取更高的利益，可是樓冠塵卻有種更加深沉的憂慮和恐懼：樓家，會是唯一這麼做的權貴家族嗎？

　　完全不可能！

　　像樓家這樣，號稱遵循傳統、家族女兒十八歲以後才能進入社交圈的家族不在少數，而且都是老牌權貴。那麼這些家族的女契者，哪怕做不到樓家這麼乾脆，至少大半都是被送去了「外」星球。

　　貴族小姐是這樣的待遇，那些普通人家覺醒的女契者會更自由嗎？是這些權貴們自發的，還是卡那帝國的「友誼」？

　　這個時代據說戰士和契者的比例是百比一，聽起來比後世的千比一好多了，可是誰都知道後世的比例稀缺完全是因為，進化藥劑改造後天戰士的同時，大大增加了下一代子孫覺醒戰士的機率。而星際上最初進入星際文明的覺醒者之間，比例……

　　「你在想什麼？」熟悉而又陌生的詢問在耳邊響起。

　　樓冠塵抬起頭，樓永寧一步步的走進，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冷漠的看著他。

　　「比例，戰士和契者的比例。」樓冠塵沒有隱瞞，甚至沒有掩飾對樓永寧的疏離和桀驁不馴。樓永寧來的太快了，明顯是從蕭又涵那裡看出什麼或者問出什麼。而無論是他高高在上的姿態，記憶中的不近人情，還是對於樓家隱秘的推測，都讓樓冠塵對樓永寧心生反感。

　　「你來做什麼？」樓冠塵打算掌控談話的主動權。

　　樓永寧神情莫測的挑眉，不答反問：「聽你母親說，你想學習專項技藝，選定了嗎？」

　　樓冠塵更加警覺，點了點頭坦誠：「浮雕。如果可以的話，還有種植。」

　　「這就是你在會所買下雕刻筆的原因？隨你，獸晶石和植株種子你母親會準備好。」樓永寧不以為意的點頭，似乎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為什麼不選最受人尊崇的藥劑、機甲和能源石，直視著樓冠塵的眼睛冷聲：「那麼，契者和戰士的比例，你想到了什麼？打算為祐珥挑選候補的契者？我必須提醒你，結契是終身的。除非一方死亡，或者你願意擔負成為長眠者的風險解契，你只能和祐珥綁定。當然，即使祐珥死了，你也必須進行第二次結契。」

　　樓冠塵沒想到眼前這個樓永寧氣場這麼強大，連他在會所競拍的珍品都知道。他顧不得去思考樓永寧到底是不是在鼓勵他弄死祐珥，只是心念一轉，就將試探的話脫口：「不，我只是想知道，百分之一的比例，是真的嗎？統計資料有沒有包括樓家近二十位女契者？」

　　樓永寧的臉就像是被狠抽了一巴掌，全身的精神力威壓毫不客氣的沖向樓冠塵。

　　一縷鮮血從樓冠塵嘴角溢出，身體也不受控制的搖晃了下，他連擦拭都沒有，反而沖著樓永寧一笑：「父親，看來我說中了，犧牲全族的女契者換取家族的榮光，的確是筆划算的交易。」

　　樓永寧臉上閃過一絲狼狽，緊接著又惡狠狠的一揚手，就見樓冠塵連連後退，最後重重的撞在牆壁上才停了下來。

　　「閉嘴，如果你是為你姐姐不平，家族養育了你們，自然要承擔應有的責任。如果你是因為那些戰士而富有同情心，那麼眼前，你或許更應該心甘情願的接納陛下的賜婚，成全那位可憐的祐珥，不是嗎？」

　　樓永寧冷冷的說完，轉身打算離開，經過一張矮桌時，把一個四方的盒子放在了桌上。「那是陛下的恩賜，你自己收起來吧。」他看了看樓冠塵，頓了頓，依然面無表情的問：「你還需要什麼？」

　　這麼問，意味著即將到來的放棄吧？樓冠塵直起身，目光從矮桌轉向樓永寧。要不是知道蕭又涵絕對瞞不住樓永寧，又必須確定樓家和卡那的聯繫，樓冠塵也不打算就這麼攤開來說，看來，他的確是激怒了樓永寧。好在已經打消了樓永寧的忌憚和猜忌。樓冠塵閉了閉眼，沙啞著嗓音開口：「機甲，我需要契者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