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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君一世榮華》第117章
第117章 我們有孩子了

  混沌之中,謝嫮的靈魂在無盡的邊際飄蕩,似有若無,猶如遨遊太虛般,朦朧中,眼前豁然開闊,撥開雲霧,她從上往下看去,只看見明黃帷幔之後,有人影攢動,緩緩靠近,她看見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正站在床榻前,威嚴冷峻,氣淵如海,體峙如山,他面前有一個梳著普通宮婢頭,髮髻頂端以一支玉蘭簪固定,窄肩細腰,體態婀娜,此刻她正跪在地上替她的主子換裝。

  這麼熟悉的場景,讓謝嫮在旁看了都為之驚訝,左右看了看,這裡不就是皇上的寢宮嗎?她怎麼突然又回到了這裡?

  那個張著雙臂讓人伺候穿衣的男人不是主子又是誰呢?而那個跪在地上替他侍弄腰帶的宮婢,背影看著似乎也有些眼熟,跪著行到主子背後替他繫扣,謝嫮這才看清,那人不正是自己嗎?

  是了,她在御前伺候十多年,皇上在哪兒她就在哪兒,御前奉茶是她,御前司寢也是她,在她之前的司寢一般都是四個,而自從她到了御前,司寢的職務一下子就削減人手,由四變一,都成了她一個人的職務。

  謝嫮從來沒有這個角度好好的觀察過主子,原來他穿上龍袍竟然這樣好看,不怒自威,明君風範,現在應該是主子登基後的前四年,因為四年以後,主子操心的事情太多,兩鬢就開始有些斑白了……

  上一世的謝嫮面對主子時,大多都是鼻眼觀心,專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情,她對主子的舉動十分敏感,可是卻從來沒有敢認真看過主子。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謝嫮永遠都不知道,原來在她替主子穿衣之時,主子的目光始終都是追隨在她身上的,只不過,主子隱藏的好,從未被她發現過。

  謝嫮飄到兩人身旁,癡癡的盯著主子的臉瞧,仿佛怎麼樣都瞧不夠似的,這眉眼,無論怎麼看都能牽動她的內心,可是這些落在上一世的謝嫮眼中,卻是那樣平靜無波瀾。

  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主子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喜歡她,他那樣的眼神,是喜歡吧。

  謝嫮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嫉妒自己,嫉妒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柔目光,她明明有在他身邊陪他一輩子的機會,可偏偏她沒有珍惜,主子多可憐啊,他前半生過的不好,好不容易登基了,身邊卻連一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宮裡的皇后與妃嬪們謝嫮是見過的,她們每一個都只想得到他的寵愛,卻不想對他付出什麼,就算有付出,可一次兩次過後,得不到想要的榮寵也就放棄了,在宮裡自怨自艾,處處找人爭鬥,可是她們爭鬥的時候,何曾有一個人考慮過主子的感受?

  前世的謝嫮替主子穿完了衣裳,站起身來,腳下似乎有些發軟,身子往旁邊歪了歪,主子趕忙伸手拉住了她,前世謝嫮驚恐的看了一眼主子,然後就火速垂下目光,想抽回被主子緊緊抓住的手,可是主子卻抓著不放,前世謝嫮低著頭不敢說話,主子的聲音卻在空曠的寢殿內迴盪:

  「還沒考慮好嗎?」

  謝嫮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努力回想上一世主子對她說了些什麼,可是仿佛這一塊記憶被剝離了一般,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有那麼點困難。

  「說話!」主子的聲音趨冷,似乎有些動怒了。

  前世謝嫮始終低頭不語,謝嫮在旁邊看的都替她著急,恨不得能衝上去拍她兩巴掌:你倒是說話呀!

  主子一把拉過前世謝嫮的手,將之拉到身前,凝眉帝低吼道:「讓你做朕的女人,就這麼難嗎?」

  前世謝嫮嚇得把頭埋得更低,臉色像是滴血般紅透,咬著唇,瑟瑟發抖,說道:

  「奴婢,奴婢心裡有人了。」

  謝嫮在旁邊看的分明,那一刻主子是受傷的,他盯著前世謝嫮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幾乎要把她的手捏碎,不過卻在看見前世謝嫮濕潤的眼眶時,猛地鬆開了。

  「滾。」主子低吼出聲。

  前世謝嫮咬著下唇,帶著淚痕走出了元陽殿,謝嫮站在主子身旁,見他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看了好長時間,最終一拳揮向了身後的銅鏡,銅鏡頓時被打成碎片,劈里啪啦落地。

  謝嫮衝上去想看看主子的手,只見他鮮血直流,謝嫮急得想抱住他,可是她的手卻能從主子的身體裡穿過……她終究還是虛幻的,只能蹲在主子面前,默默的看他流淚。

  她竟然從不知道,上一世主子手上的傷竟然是這樣弄出來的,上一世的她竟然對主子漠不關心到這種境地,到底她是著了什麼魔!

  低頭抹了一把眼淚,再抬頭時,場景似乎又換了。

  這回是在西郊獵場,王帳綿延百里,氣象恢弘。

  可此時的王帳之中卻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龍榻之上似乎躺著一個人,謝嫮急忙走了過去,就看見十幾名太醫全都圍在榻前診治,主子的懷裡抱著一個臉色蒼白,不省人事的女人。

  前世謝嫮安靜的躺在主子懷中,肩膀之上被箭矢穿過一個窟窿,還沒有拔箭,她後背緊貼著主子,兩人之間似乎連著箭矢,那支箭應當是對著她迎面射來的,因為她正面受傷,可是箭端又為什麼會插、在主子身上呢,只有一個說法,那就是她替主子擋了那一箭。

  是了。

  前世的確有這樣一件事,肅王謀反失敗,居然派出死士刺殺皇上,當時只有她跟在主子身後,看見危險之後,幾乎想都沒想就跑到主子身前,替他擋下了那支箭。

  那之後她就昏迷,後來一同在御前伺候的宮女告訴她,當時是主子抱著她回王帳的,讓她躺在龍榻上,招來了全部太醫會診,還放出話說,若是治不好她,全都提頭來見,謝嫮當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是看在如今的謝嫮眼中,卻別是一番滋味。

  這一世她就是中箭死的,原來任何事在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數的,看著主子焦急擔憂的在旁邊踱步,沒片刻就過來問一下:「她怎麼樣?」

  太醫們滿頭大汗,絲毫不敢怠慢。

  太醫院醫政張大人讓人煎了一副湯藥來,可是怎麼餵都餵不進她的口中,主子在旁看的心急,不顧一切衝到龍榻前,搶過了湯藥,說道:「朕來餵。」

  然後就在床沿邊坐下,喝了一口藥汁入嘴,然後一手捏住前世謝嫮的下顎,讓她張開,苦澀的藥汁灌了進來,謝嫮眉頭一皺,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唇瓣之上有人貼近,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內傳開,謝嫮只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她整個人仿佛在被往後吸去,先前還歷歷在目的場景逐漸院裡,最後終於被煙霧所掩蓋,她再次墮入了混沌之中,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從高空拋落了一般,疼的她猛然張開雙眼,失神的看著床鋪上方的承塵,身旁傳來花意驚喜的叫喊聲:

  「醒了,夫人醒了,夫人睜開眼睛了。」

  謝嫮只覺得靈魂這才在身體中平復,緩慢的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張憔悴的臉,沈翕下顎處已經生出青鬚,眼底烏黑黑的,兩頰凹陷,整個人仿佛瘦了好幾圈般,直到謝嫮的目光落看向他之時,憔悴的臉上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來。

  他的唇邊似乎還有藥汁的痕跡,謝嫮伸出蒼白的手想去替他擦掉那抹藥漬,卻被他心急的抓在兩掌之間,緊緊的握住,送到他的唇邊抵住,眼眶也不禁濕潤了起來。

  謝嫮不忍看他傷心,說道:「夫君,你臉上……髒了呢。」

  沈翕抬起頭,探身湊過去,在她唇瓣上重重的親了一口,一股濃厚的藥味就此竄入謝嫮的鼻腔之內,她想推開他,因為她知道床鋪周圍還有其他人,可是他卻絲毫不介意,親了一下又一下,謝嫮想起他前世那受傷的眼神,今世那憔悴的容顏,心中一陣酸痛,實在提不起力氣來推拒他。

  雖然身體還很虛弱,可是謝嫮卻十分慶幸自己能夠再次回來,她不是怕死,而是怕她死後,夫君的身邊再沒有人對他好,她暗自祈求老天,能夠在夫君找到一個比她對他還好的妻子之前,就讓她一直留在他身邊……

  「阿瞳,我們有孩子了,你知道嗎?」

  「……」

  沈翕總算在親夠之後,和他失而復得的妻子說了第一句話,滿滿的感動讓他這樣的男人都不禁紅了眼眶,謝嫮卻是失神片刻,然後才像是聽懂了沈翕這句話的意思一般,難以置信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孩子?」

  她低聲輕吟,眼中滿是期盼,直到沈翕對她鄭重的點頭確認:「是,孩子!我們的孩子!」

  謝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熱淚盈眶了,她有孩子了?她有了夫君的孩子?這……可是……這麼怎麼可能呢?

  上一世夫君是沒有孩子的,直到她嫁給李臻,到她死之前,他都沒有孩子,可是現在他竟然確定的和自己說,她肚子裡有了他們兩人的孩子!

  「你前段時間是不是總是想睡?是不是想嘔?」

  沈翕見她不敢相信,湊在她身前,對她耐心的解說起來。

  謝嫮回想之前一個月,她和他每天都去外祖的小院,她每天早上都睡得不想起來,可是,她以為這是她懶造成的,在他們準備動身回京城的時候,因為夫君趕時間,所以馬車難免有些顛簸,她的確是有那種想嘔吐的感覺,只覺得心裡悶悶的,堵的慌,可這些難道是因為孩子嗎?

  「你懷了孩子,又中了箭,幸好那一箭雖然兇猛,卻沒有傷及要害,大夫說,只要那一箭再偏一點,你這條小命就真的回不來了,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才兩個多月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們。」

  沈翕難得哭的像個孩子,就在先前他們夫妻親熱的時候,花意竹情就帶著周圍伺候的人退了出去,因此沈翕這時失態,並沒有其他人能看見,他是真的哭了出來,眼淚掉在謝嫮的手背上,溫熱溫熱的,勾的謝嫮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可是她一哭,沈翕就又緊張了,說道:

  「阿瞳你別哭,傷口還沒癒合,你不能哭。」

  謝嫮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該哭,可是她仿佛就是控制不住情緒,看到沈翕那憔悴的臉,就想大哭,她感動的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感謝老天爺,竟然在她和夫君最艱難的時候,賞賜了這樣一件寶物給他們。

  沈翕讓自己的額頭貼著謝嫮的,他不敢抱她,因為怕牽動了她的傷口,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謝嫮,乾燥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替她擦乾流出的眼淚,他當然能夠體會她此刻的心情,當他第一次聽到大夫說起他的阿瞳竟然懷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動,可是,當時她還沒有脫離險境,讓他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如今昏迷了三天的她終於醒來,夫妻倆共同面對這份喜悅,自然是忍不住了。

  「他多大了?」謝嫮哭夠了之後,只覺得渾身就像是被抽了絲一般虛弱,眼皮又一次沉重起來,可是卻還是強撐著精神,對沈翕問出了這個問題。

  沈翕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兩個半月了。應該是在咱們去廣東府的路上懷的,現在你不怪我在馬車裡胡鬧了吧,若不是有我的那天胡鬧,哪裡來的他呀?」

  「……」

  聽沈翕沒羞沒臊的提及這個,謝嫮真想衝上去捂住他的嘴,可偏偏四肢沒有力氣,只能嘟著嘴埋怨道:

  「你不害臊,不許說了。」

  他們來廣東府的時候,車行的很慢,沈翕怕謝嫮無聊,就讓花意竹情坐後面那輛行李車,他和謝嫮兩人在車裡說話,可他在路上早就憋了許久,和她說著說著,就毫不意外的擦槍走火了,直接在馬車裡要了她兩回,那之後,還被謝嫮趕下了馬車,說他沒正行,沒想到竟然就懷上了。當真是老天眷顧。

  也怪自己糊塗,竟然沒有早些發現妻子的狀況,還每天拉著她去外祖那裡做活兒,如今想來,要是在那裡做出個好歹來,他可真不知要如何懊悔死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大夫和他說,夫人懷孕了,情況十分兇險的時候,他瞬間從天堂墮入地獄的感覺。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刻,若不是記掛著謝嫮的傷勢,他當時幾乎就有了和他們娘兒倆一同去的念想,幸好他的阿瞳命不該絕,他們的孩子福大命大,在那樣尖刻的環境之下,依然頑強的活了過來,在她昏迷的三天裡,他無數次向佛祖禱告,只要她和孩子能保住,他後半輩子就信佛,吃齋抄經,哪怕做一個修士。

  「我不說了,你也別說了,大夫說你失血太多,如今雖然醒了,卻還有危險,一定要好好修養才行。」

  沈翕又忍不住親了親她,對於失而復得的寶貝,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謝嫮虛弱的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可是,夫君你不是要趕回京城嗎?你有事做,可不能耽擱了。」謝嫮想起來他們之前就是在拼命趕往京城的途中,夫君說如今京裡有事要他主持,若是在半路耽擱了,那會不會影響後面的事情呢。

  沈翕搖頭,說道:「我已經休書給了傅清流,讓他替我再盯幾個月,更何況如今咱們就這樣上路也不安全,如今外祖的死士團才來了三成,剩下七成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集結,等外祖將這些人全都交到我手中之後,咱們再上路也不遲。難保接下來的路程不會再有刺客。」

  謝嫮聽了這些,也驚喜的看著沈翕問道:

  「外祖肯把他的人交給你了?他不生我的氣了?」

  謝嫮記得那一天,外祖說出一些不信任夫君的話,謝嫮一時氣不過,就與他頂了幾句,原以為早就惹了外祖生氣,沒想到,外祖心胸寬廣,根本沒有與她計較,她和夫君遇刺的情形歷歷在目,若是那時沒有人前去搭救的話,只怕她和夫君都已經死在那片山坳裡了。

  「不生氣,他從來就沒有生過你的氣,這回替你診治的大夫,也是外祖的人,他得知你懷孕的消息,特別高興,你知道嗎?所以,你一定要好好養身體,如今你懷著身子,有些重藥不能多服,只能躺在床上靜養,你不許任性,答應我要好好的調養,知道嗎?」

  沈翕的聲音越來越遠,謝嫮的眼皮終於還是瞇了起來,虛弱的說了一句:

  「知道了。」

  然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沈翕低頭看著她疲累的睡顏,又是一陣感動,拼命眨了幾下眼睛,才沒讓眼淚再掉下來。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冷血動物,就是母親死的時候,他也沒有怎麼流眼淚,只覺得死對於母親來說,是解脫,可是當他看見阿瞳時,又是那種止不住的心疼和愛護,他多麼希望受傷的是他自己,她那麼小,那麼羸弱,他多想把她捧在手心裡疼愛,平日裡就連說一句重話都不捨得,哪裡捨得她如今受這樣的苦,看著她堅強的樣子,他沉寂已久的心似乎正在被一點點融化,他想,他今生怕是再也離不開這個女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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