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這是真的嗎……”

上官亂宛如空靈般喃喃地走向那個人，伸出的手臂重逾千金，如果是一碰就消失的幻影，那他……

輕輕咽了一下口水，連這個動作上官亂都做的異常小心，深怕驚擾了美麗的幻影，手指觸到臉龐的瞬間，兩行晶瑩的淚珠不知怎麼就滑落下來，上官亂跪倒在椅旁，克制不住的隔著蒙朧的視線，貪婪地一遍又一遍望著這個人。

“真之……真之……”

他喚，從貧瘠的靈魂深處用盡所有的渴望低喊，這個人一直是他的一切，只要他還活著，只要能與他同活在一個空間，只要上蒼能聽見並俯允他這卑微的祈求，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一輩子遠遠的望著對方也沒關係，他要他活著，幸福的活著。

“寶寶怎麼回事，天這麼涼還讓你太傅跪在地上。”韓士舒已換下了龍袍，身著月牙色的樸素錦服，路勁丞拎著兩大壇酒跟在後面。

“哎。”韓寶寶機靈的搬來一張小板凳挨放在躺椅隔壁。“太傅坐這。”

上官亂被動的挪到板凳上，雙眼仍是片刻不離眼前之人。“皇上，為什麼真之會在這裡？為什麼……他都不睜開眼？”後面一句他問得艱難，無比艱難。

“梢哥莫急，等回兒我細細跟你說。”韓士舒溫潤的微笑，他彎下腰將韓士真微露在外的手臂放回毛毯裡。“莊南，拿條圍巾過來。”

“奴才這就去。”莊南立即取來厚厚的狐裘圍巾，韓士舒甫接過，上官亂就說：“我來。”韓士舒沒有意見的將圍巾交給他，上官亂微微傾身，萬分輕柔的將圍巾繞在那人脖子上。

巫孟信這時端著炭盆回來了，韓開喜早些時候就先過來幫忙，此刻手裡也抱著幾把青菜，韓寶寶看到他喜歡的開喜哥哥，立刻歡快的撲上去，今晚的主食是素菜火鍋，副食是太子殿下熱愛的各式烤肉。

東西一端上桌，幫忙放菜的放菜，幫忙刷肉的刷肉，笑語叢生，只有愉悅的溫馨，沒有皇室家族常見的僵硬與繁文縟節，席間巫孟信代替韓士舒解釋了一下韓士真目前的情況——他仍有心跳呼吸，雖然非常微弱，他的體溫雖然冰冷，但不代表沒有生命，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但總有一線希望。

上官亂知道後，倒也未表現太多激動，也沒有質問韓士舒為什麼瞞著他讓真之假死，他只是在毛毯下牢牢的牽著那個人的手，輕輕地摩娑他的掌心，表情寧靜而安詳，他願意陪著他，不管怎麼樣都陪著他，他會陪他說話，念書給他聽，陪他賞鳥觀雪，不論春夏秋冬四季都陪著他，不會讓他感覺孤獨，不再讓他感覺寒冷。

“路先生、巫先生，雖然你們不是為我，但我仍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真之。”說罷，他竟然雙膝著地，朝兩人叩了一個頭，接著他轉向韓士舒，望了他一回兒，說：“你是真之最疼愛的弟弟，也是他的好弟弟，謝謝你為他做的一切，我為以前的錯待，向你致歉。”

他頭還沒嗑下去，立即被韓士舒攔住了，韓士舒的心微微顫抖，他原以為自己沒有怨恨委屈，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有怨恨委屈的，他這麼尊敬的長輩，這麼尊敬的哥哥，憧憬仰慕的物件，曾經不留情面的敵視自己，說著憎恨否定的話，原來自己還是在意的。

“舒兒？”路勁丞關切的注視過來。

韓士舒深吸口氣，露出一抹我沒事的笑靨。

“梢哥，過往的事就不要在提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韓士舒親自端了一碗菜湯給上官亂，梢哥自剛剛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上官亂勾起嘴角，雙手捧過湯碗，應道：“是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回頭看向他的真之，這是他的家人，他再看向眼前這幾大幾小，這也是……家人。

他半斂下眼，就著碗呵了一口熱氣，清透的香味撲鼻，他還沒有喝，胸口已經熱了。

停寂了五年之久的時間，好像又開始……動了。

“舒兒，你怎麼了？”巫孟信眼尖的瞄見他眼角的濕氣，緊張的立刻靠過來，其他人也注意向這邊。

“父王？”

“爹？”

韓士舒趕緊揩去短淚，揮手說道：“沒事沒事，只是一時……心有所感。”他溫潤的瞅著每個人，勁丞、孟信、寶寶、喜兒、梢哥、皇兄……

“我覺得很幸福。”

“勁丞孟信，你們救了我，給我新的生命，教我識情懂愛，總是為我著想，打從心底愛我護我。”他緊握著兩個男人的手。

“喜兒和寶寶，有你們做我的兒子，帶給我的人生莫大的歡樂與喜悅，謝謝你們，爹愛你們。”望著一個讓人省心、一個讓人操心的孩子，韓士舒微微地笑著。

“還有梢哥，有你的幫助與支持，我才能不負皇兄期望，治理好這個國家。”斟滿酒向他舉杯一仰而盡，一直以來自己仰仗梢哥的，又豈是幾本節略奏摺而已。

“最後的是……皇兄。”韓士舒深深的凝望著這個沉睡中卻影響他一生最大的人。

“我……我不曉得如何表達我對您的感謝與敬愛，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報答您的恩情於萬一，您是我的天，我的父，我的世界是由您一手造就的，是您用血淚與辛勞默默支撐出來的，您忍受的折磨我沒有分擔，您卻從小到大都給我無微不至的幸福，哥哥，你讓士舒怎麼說……”

他一個勁兒的搖頭，哽不成聲的破碎低語：“我願受千刀萬剮，只求一個機會，哥哥，你聽得到嗎，哥哥哥哥……”

路勁丞巫孟信雙雙攬住韓士舒，眼底均是滿溢的擔心，先前鬧成一團的韓寶寶也和韓開喜湊到他父王爹跟前寬慰。

就在這時……

“……士……舒……”

一絲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隨風吹來，上官亂猛然瞪大眼，回頭望向那人。

幸福的圓雖缺了一角還是幸福，但上蒼有情，他會成全拚命生活的人們，會眷顧那些真正善良正直的人家，終賜給他們平靜與圓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