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房內
韓士舒躡手躡腳的支起半身,在他兩旁是熟睡的男人,他拉下勁丞攬著他腰的手,挪出些微的一點空間,低下頭,細細查看勁丞身上的傷口,紮著的繃帶看得出來重新換過了,厚厚一層外表看不出所以然,韓士舒小心的解開系結,一圈圈褪下它遮掩的偽裝,倏地,他眼睛大睜,呼吸一下子短促了起來。
“舒兒,不要看。”在後頭的眯眼男人伸手蓋住韓士舒的雙眼。
“孟信,放開你的手。”韓士舒隱咬著牙根。
巫孟信放下手,跟著坐起身,路勁丞也醒了,紅紅的眼睛一直凝視韓士舒,沒有阻止他查看自己的傷勢。
“這是怎麼傷的。”韓士舒的表情罩著一股不尋常的冷靜,但路勁丞和巫孟信都能聽出潛藏在冷靜之外的怒火。
兩個男人回以長長的沉默,但韓士舒不想被這樣打發過去。
路勁丞握住韓士舒的手,將它拉離自己的胸膛,然後一聲不吭的下床穿起衣服。
“勁丞,告訴我。”韓士舒緊抿下唇。
他原以為是那些黑衣人砍的,只想看一看,確定不嚴重,但勁丞身上的傷口不是一般的傷口,至少不是刀劍能造成的傷口,皮開肉綻不說,幾乎處處深可見骨,怎麼看都不像外力所傷,反到是宛如有什麼東西從體內迸裂,每道傷口周圍均帶著黑氣,就算用清香的藥物壓著,靠近一點還是能隱約聞到膿臭。從他們離開王府時起算,日子過了一月有餘,他們是何時傷的,為何所傷,傷口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副不堪人睹的模樣!
“舒兒,我不願欺騙。”路勁丞冷峻的回頭看向韓士舒。
“那據實以告。”韓士舒回視他。
“舒兒,我們不能說。”巫孟信也下床了,拿了一件外袍搭上韓士舒赤裸的肩膀。
“為什麼不能說!”
兩個男人再度回以長長的沉默。
韓士舒閉上眼,不想看見他們,不想看見他們為難的表情,他們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過份的要求。
“舒兒,如果傷害一旦造成就無可挽回,不管怎麼說,不論怎麼彌補,都無濟於事,只要想到就會發疼,只要憶及就會懊悔,對於這種無可挽回、無法彌補的傷害……”
“最明智的作法是從一開始就極力避免。”巫孟信接下路勁丞未完的話。“舒兒,我和大哥……太重視你了。所以捨不得你受到傷害。”
“你們瞞著我,這難道不算一種傷害?”韓士舒抬起臉,定定的望向眼前的兩個男人。
“當然算。”巫孟信眯眼微笑。但比起真相造成的痛苦,尚且可以接受。
“你們不肯坦白,只更能說明這傷與我有關,是我害的嗎?我就當是我害的吧。”韓士舒咬著牙,憤恨的別開臉。
“舒兒,不是這樣的。”
“你們口口聲聲說不願欺騙,但你們騙了我幾次?騙我是你們的妻子,騙我的充滿妖氣濁氣的身體,騙我你們的傷勢,從過去、到現在、以至未來……難道我們之間永遠相互隱瞞,相互傷害?”
無言的凝重滿布整個室內,韓士舒深吸口氣,遲緩的套上衣褲,步履蹣跚穿過兩個男人中間。“……我要回去了,你們……會跟我回來吧?”
頓了頓,韓士舒又說:“雖然我不知道皇兄讓國師在王府待多久。”
結果是兩人都跟著韓士舒回到惜王府,那日的話題誰都沒有再提起,只是成為了一根刺,悄悄紮在每個人心底,韓士舒問不出受傷的來龍去脈,他只能堅持幫兩人敷藥換藥,無論怎麼樣都堅持,大有抗拒就趕人的意味,路勁丞和巫孟信也只能由著他。
平靜的過了一二個月,兩人的傷已好了泰半,巫孟信說有事先回國師府,留下路勁丞陪伴韓士舒,半月之後,再交替成巫孟信,日子逐漸以這種模式上軌道。
韓士舒雖然名義上和實際上都被架空吏部尚書的職權,但還是沒想像中的得閒,某些應該只出現在御書房的機密奏摺,會不定期的交到韓士舒手上,韓士真要弟弟幫忙處理,明白的讓他批示臣子的奏章,這讓韓士舒有些不安,能為兄長分憂解勞固然是他的心願,但他也擔心過度僭越會傳達出錯誤的訊息。
他知兄長疼愛自己,但他不認為這種疼愛可以正大光明的成為破壞傳位制度的理由。因此韓士舒閱覽那些奏章總是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但謠言隨著一項變異在抬面下愈發的風雨飄搖——耀初帝,身體徵恙。
韓士舒接到莊南的通知時,第一時間飛奔入宮,朝陽殿外擠滿文武大臣,看見韓士舒紛紛交頭竊竊私語。
“王爺。”商渠出聲喊住焦急的韓士舒,他旁邊站著宋鴻。
“東官,皇兄怎麼樣了。”韓士舒顧不得喘氣問道。
“不知道,皇上在朝會時突然昏厥,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商渠搖搖頭,一臉憂心,臣工們沒有散朝的諭令,又擔心皇上的情況,只能在這裡苦苦等候。
“我要去看看。”韓士舒推開人群,急急往裡走去,內宮侍衛統領楊鐵心似是得到命令,早一步守在通往內宮的大門前,見到韓士舒立刻揮手放行,並親自領著他前往東宮。
東宮門口,一抹修長的身影凜然挺立,是上官亂,看到韓士舒的到來,他清冷的臉龐霎時更加蒼白。
“楊統領,到這裡就可以了。”莊南由內走出,對韓士舒說:“王爺,請跟奴才來,皇上要見您。”
“公公,皇兄他……”
“王爺稍安勿躁,一會兒您就能見到皇上了。”伺候皇家幾乎一輩子的莊南,深暗宮廷內部的規矩,即使在這種當口,表情也與平時並無二致。
“莊公公,我也想見皇上。”上官亂說道。
“上官大人,皇上並沒有傳您,請在此稍候,皇上傳您時,奴才一定立刻請您進去。”莊南恭敬的躬身行禮,退了幾步,轉身領著韓士舒進去,留下雙拳緊握,神色冷冽的上官亂。
“公公?”韓士舒以為莊南會帶他去皇兄的寢室,沒想到他們繞了一個彎,卻從太極宮內的花園密道走到了另一個韓士舒從沒見過的地方。
四周都是高聳的石牆,隱密的小閣有一半建在地表之下,狹窄的小徑兩旁每隔五步就站了一名侍衛,他們身上統一穿著鐵灰色的布袍,與內宮侍衛的黑紅盔甲截然不同。
小徑的終點是一棟不大的雙層建築,牌匾上寫著『朔月齋』,莊南帶著韓士舒上了二樓。
斜躺在床上的韓士真正在逗弄韓寶寶。
“皇兄!”韓士舒鬆了口氣,快步走向兄長。
“士舒,你來了。”韓士真帶笑的臉上不掩病疲,尤其雙眼下方的黑影濃得令人驚心。
“皇兄,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怎麼會突然昏厥,還好吧?太醫怎麼說?有大礙嗎?你不要嚇臣弟。”韓士舒慌亂的兩手摸摸碰碰。
“沒事的,別窮緊張,來,寶寶,抱抱父王。”韓士真吃力的給韓寶寶轉了方向,韓寶寶咧著還是只有兩顆牙的小嘴,搖搖晃晃的撲進韓士舒懷裡。
“副……副網……呵呵……網網……”
韓士舒怕寶寶站不穩,沒准一個後仰壓著了兄長,也擔心寶寶摔傷,所以將寶寶改抱到自個兒腿上。他抬起頭,細細看著自家兄長,越看越覺得心亂,怎麼才一陣子沒入宮,皇兄的模樣卻好像老了十幾歲,雙鬢都生出白絲了,眉間也多了一股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