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待主子用餐完畢，竹清呈上今日收到的拜帖。“宋府晌午遞來帖子，還有其他人的。”林林總總約有十來張，當然已經經過篩選，剔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士，例如盛威將軍。

韓士舒翻開首張拜帖，欣喜的說道：“常兵包了悅馨園，邀我喝茶賞花，說是今年的花季提早了。”其他拜帖多是朝中大臣，有些有一面之緣，大部分都不認識，剩下一二件是商賈富豪的請束。

“王爺要去嗎？”

“赴約吧，我也好些時日沒見常兵了。”

韓士舒口中的常兵指的是兵部尚書宋鴻，常兵是宋鴻的字，他與韓士舒打小認識，一直以來都是惜王府的常客。

“王爺，宮裡的公公送來了一籠甜包子，是皇上賜下的，還燒著呢，您要不要現在嘗嘗？”竹安從外頭捧進一個大布包，解開是一籠還冒著熱氣的豆沙包。

韓士舒素手撚起一個白胖胖的包子，咬上一口，甜而不膩的豆沙味頓時從嘴裡化開，他笑著說：“替我傳話給皇兄，臣弟最好這個了，謝謝他。”

“喳。”

服侍主子就寢後，竹清在黑暗中忍不住跟竹安講話：“我還覺得王爺不對勁。”明明是最愛的豆沙包，為什麼總吃一半就停了，而且這不是第一次，自從王爺歸來之後，皇上下賜了不下數十次的豆沙包，每次王爺都好像很開心，但永遠是連一個都沒吃完。

竹安雖有同感，仍是勸慰道：“王爺經過大難，口味有些改變是可以理解的，尤其王爺因頭部受到撞擊，不記得失蹤兩年間發生的事，你就別胡思亂想了，要是這點事都讓皇上擔心，到頭來還是王爺心裡過意不去。”

他和竹清十歲就跟在王爺身邊，是府裡追隨王爺最久的人，王爺待他們像家人一樣好，他們早發誓要一輩子伺候王爺，忠心不二。

“竹清你別想了，早點睡，明天打起精神，外頭人多又雜，王爺可不能出什麼意外。”戰戰兢兢都是怕四年前的事情重演，如果再發生一次，不用皇上降罪，竹安立刻一頭撞死在王府前的臺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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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馨園是皇城最大的花卉園子，裡頭有各式花樹，最多的是象徵富貴的牡丹花，不乏珍稀罕見的名品，每逢花季，達官貴人絡繹不絕，爭相擺設賞花宴，已是皇城著名一景。今日悅馨園卻不見遊賞人潮，而是全園封閉以迎貴客。

“王爺，要不是我邀請的物件是你，園主可不答應封園呐，瞧你面子多大。”宋鴻今年二十五歲，年紀輕輕就當上兵部尚書，自有其過人之處，但在韓士舒面前，他總像老大哥般愛開他玩笑。

“以後邀請歸邀請，別封園包館的，也有外地的遊客想見識見識這兒的美景，這下全被擋在外頭了。”遠遠望去，園外大批的圍聚人群令韓士舒有些抱歉。

“一日而已，不礙的，他們明日還可以再來，悅馨園又不會長腳跑掉，你鮮少出門，難得出來一趟賞花，還要戴著紗帽，豈不是霧裡看花，多掃興。”重點是就算戴著紗帽，還是有些不長眼的傢夥想意圖攀談，或是用賊溜溜的眼光亂打轉，紗帽根本就遮不去這人一身的貴氣，還有那顆超然剔透的靈心。

“聽說你前日才從邊關回來，北境的情勢可安穩？”韓士舒輕嗅手中香鬱的茶湯。

“妖族經過這幾年的大力掃蕩，已經潰退回端北之極，短時間都難成氣候了，皇上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對於那些妖人，宋鴻永遠嫌殺得不夠多、殺得不夠狠，要不是長距離的糧草供應花費過钜，他還真想一路殺進端北，踹了妖族的老巢！

“如此甚好。”韓士舒溫溫的微笑。

“一點也不好！這次差一點就抓到妖將狸貅，卻讓他給跑了，氣得我那個上火啊。”宋鴻連灌二杯涼茶，想起當初的情況，還是扼腕不已，就差那麼一點點！

“狸貅……”

“就是四年前把你擄走的主謀！這傢夥老奸巨猾，還有找了分身，三個人裡面我抓了二個，偏偏落下的那個才是本尊，你說嘔不嘔！”這件事他還不敢跟皇上提，怕皇上聽了狠狠揍他一頓。

四年前，甫滿十八歲的惜親王前往沙山告慰先皇先後，中途卻被埋伏的妖族死士襲擊，隨行禁衛隊不僅幾乎全滅，還讓耀初國最重要的王爺被妖將擄走，宋鴻立即請旨披甲，整軍前往北境妖族腹地剿妖尋人，卻遍尋不著王爺的下落，直到二年前，惜親王才在雒嶽山腳被人發現，由盛威將軍護送回京城。

“都過去了。”韓士舒還是這一句。

“我知道你都不記得了，但我心裡還是氣，這麼一折騰，你原本就虛的身子更不好了！這都是那些該死的妖孽害的！明年秋收之後，我還要向皇上請旨，讓我再去狠狠踩踏他們幾回！”宋鴻重重放下茶杯。

“說什麼折騰，太誇張了，我回來後御醫都說我身子反而變好了，一口氣走幾哩路都不喘，晚上也睡得香，不信你問竹清竹安。”韓士舒話一落下，竹清竹安立刻上前附和道：“王爺這二年身子確實好很多，御醫都說體虛的毛病大有改善。”

宋鴻剛剛還在義憤填膺，被這樣冷水答腔，頓時有些勢弱，但還是堅持的說：”妖人是出了名的壞，出了名的邪惡，跟魔族、鬼族和其他邊疆異民一樣，都不是好東西，我才不相信他們陰謀策劃這麼久把你擄走後會善待你，總之，你萬事都要多加小心！”

昨天皇兄才叫他當心，今天常兵又叫他小心，自己看起來真的那麼不謹慎嗎？韓士舒在心裡思忖。

“王爺？”

“啊？我會多加小心的。”韓士舒露齒一笑。

淺笑已經夠迷惑人了，還突然來這麼一下，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宋鴻也不禁心跳快了二拍，差點看呆，為了掩飾自己的異狀，他連忙看向遠處。“對、對了，皇上什麼時候給你指婚啊，我們家的丫頭天天都在問呢。”

他們家的丫頭指的是宋鴻的妹妹，耀初開國三大功臣之一的宋家千金，今年也是二十二歲，與韓士舒同年同月出生，只差一日，先皇曾經開玩笑的要為兩人訂下終生大事，但因故沒有成真，當年沒造成既定事實是一回事，他家丫頭長大後聽到這門往事，直呼太浪漫了，可當真了。

“指婚？”

“依照耀初國的風俗，男子十八歲成年之後就要立刻成家，你當初也是為這事去沙山稟告先帝先後，雖然之後出了意外，但你回來都二年了，是不是該找機會置辦一下。”宋鴻見他面有難色，以為他是不中意自己家的丫頭，馬上大方的拍胸脯保證道：“你若是看上別家的姑娘，別跟我見外，直說無妨，還是你擔心皇上那邊不好交待？那也沒關係，我找上官那傢夥一起去跟皇上說，不管你喜歡哪家的姑娘，即使是民女，皇上也會同意。”

反正耀初國的禮制准許男子娶二位正妻，不分大小，雖說韓士舒貴為親王娶一名民女是有些不妥，但只要另一正妻娶的是大家閨秀、高官千金，總的來說也是妥當了。

韓士舒婉拒道：“我沒看上哪家的姑娘，暫時也沒打算成婚，我現在只想著多幫皇兄一點，讓他別那麼累。”他不想誤了別人閨女一生。

“你和皇上這樣不行！”宋鴻大聲發難了，振振有辭的說：”耀初男子到了二十二、二十八，小孩都長到腰上了，你和皇上連個子嗣都沒有，這怎麼不叫人心急，皇室只剩下你們二位男丁，你們的婚事家事，同時就是國事！這事我一定要向皇上提，順便也催催皇上那邊。”

韓士舒笑笑的繼續喝茶，老大哥的粗漢性子卯起來的時候，八百頭牛都拉不住，他沒打算在這裡強辯，若皇兄提及此事，到時再婉拒便是，皇兄不會強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