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番外一】獨一無二的倉鼠

　　後來的後來，鍾毓才知道自己有多命大。

　　如果他沒有在三十號那天想盡辦法趕回B城、而是坐了十月一日的那趟飛機回去，那麼等著他的，就是某個遠房堂兄和父親的小情兒一起精心籌劃的一場謀殺。

　　你躲著麻煩，但麻煩還是偏要來找你——鍾毓搖搖頭，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最後還是見了父親一面——他在病床上，那人來看望他。他依舊厭憎這個男人，但卻也看到了他臉上的皺紋和鬢邊的白發。

　　他還記得這個人從前風度翩翩游戲花叢的模樣，高大英俊身姿風流，鍾毓自己容貌也不及父親出眾；但現在的他，像大多數邁入知天命之年的中年男人一樣，臉上有了歲月經行的痕跡，老態畢露，也看得出早年放蕩生活帶來的一些無可避免的影響。

　　鍾毓不由在內心感慨。

　　當鍾父問他願不願意回來接手鍾家產業的時候，鍾毓依舊拒絕。

　　但是——

　　「我畢業以後會留在B城。」鍾毓說，「但這和鍾家的錢沒什麼關系。」

　　「你是我的兒子，即使你不想要鍾家的錢，到時候——」

　　鍾毓淡淡打斷他父親的話：「到什麼時候，到分割你遺產的時候嗎？」

　　鍾父噎得一個字也說不上來，鍾毓表示你的錢是你的所以您老隨意，愛給誰給誰愛怎麼花怎麼花，他都不干涉。

　　歸根結底，做兒子的還是不願意親近這個父親。

　　若是以往鍾父定要大大地對他發一通火，但這次完全出乎鍾毓意料，做父親的什麼都沒說，只是失神地在他病房裡坐了會兒，忽然小心翼翼問：「他……走之前，有沒有說些什麼？」

　　鍾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他」是誰。

　　但他故作不知：「您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鍾父難堪地吐出兩個字，正是那個男人的名字。鍾毓不料他還真能說出口，幾乎冷笑起來：「能說什麼？」他絲毫不留情面地反問，「他都去自己找死了，你覺得他還能說些什麼？」

　　鍾父頹然。

　　鍾毓看見了他後悔的眼淚，但並不為之動容。

　　少年記憶裡那些恩愛不是假的，那些歡笑不是假的，但後來的那些淚水和悲憤也不是假的。

　　人做錯了事，總要承擔些後果。

　　他實在是用盡了對這個父親畢生所有的善意，才沒有開口對他說——你看，是你親手把原本最愛你的人都趕走了，如今你老了，病了，風華不再了，現在你身邊剩下的人也都只能愛你的錢了。

　　等鍾父頹然離開，肖繪才猶豫地從門口探頭進來，鍾毓一看見他，方才冷淡的表情頓時崩不住了，笑著伸手：「阿繪。」

　　哼！

　　肖繪拎著飯盒進來，得意洋洋地打開給他看裡面的東西，白煮蛋白煮大蝦白煮雞胸肉，鍾毓痛苦捂臉：「真的不能有點鹽嗎？」

　　哼，你當初就天天給我吃這些。肖繪假惺惺表示：「吃太多鹽不利於傷口恢復，你還是老實補充蛋白質吧。」

　　那也不能一點鹽都不給啊！肖繪一轉身，鍾毓打開飯盒第二層，見是小米稀飯和鹹菜，松了口氣。

　　他的阿繪，就是這麼嘴硬心軟。

　　鍾毓慢慢地吃東西，肖繪那邊則在打電話。鍾毓在A城還有一年研要讀，肖繪卻已經上班工作了，這次意外出事算是工傷，他在床上昏迷了一個月，老板好心才沒炒他魷魚，現在醒過來，休息幾天，也該開工了。

　　打完電話，肖繪得意洋洋地拍拍鍾毓的臉：「以後爺包養你。」

　　小媳婦兒鍾毓從善如流地答應，又問：「那我負責什麼？」

　　肖繪托著下巴想想：「你負責貌美如花，和……養倉鼠吧！」

　　有了你了，還養什麼倉鼠？鍾毓故意說：「好啊，我覺得表妹養的那種金狐銀狐就很可愛，或者來只軟萌的奶茶，西施熊的毛色也很漂亮……」

　　「臥槽！你丫想都別想！」肖繪大怒，撲上去惡狠狠一口咬住鍾毓耳朵：「敢移情別戀？我，我不萌不可愛嗎？！我的毛色不好看嗎o(￣￣o＃)？！」

　　鍾毓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溫柔地摩挲懷裡的小腦瓜：「當然是你最萌，最可愛，最好看了。」

　　「這還差不多……」肖繪滿意了，湊上去親吻他有些蒼白的唇，「算了，你還是別養倉鼠了。」到時候自己跟一只倉鼠吃起醋來，那該多丟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一只倉鼠，為什麼會恰好被賣到鍾毓家，又為什麼會突然地變回人、還帶著那枚葵花籽兒。

　　但是，一定有什麼非他不可的原因，又或是某些因素導致的必然，讓他和他，再次相遇，並且在一起。

　　可能是因為，總有些東西、總有些人，就是那麼的無法替代吧。

　　溫暖的陽光，溫暖的病房，和一個溫暖的人在身旁，肖繪拉著鍾毓的一只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夢裡似乎他還是那只灰撲撲的小倉鼠，躺在鍾毓溫暖的手心，閉起眼睛，滿足地啃著香香的葵花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