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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眼女主角培育法(第六卷)》第5章
第四章 世上最不可信任的人種,就是創作者

From: 「澤村英梨梨」 

To: 「倫也」 

Subject: 今天的分

Date: Sun ○○ Dec 19:11

辛苦了。

來到這裡已經過了一整天。

東西採買完畢了,也請司機回去了,剩我一個人獨處。

果然,外面冷得和東京根本沒法比。

不過屋裡所有房間都開著暖氣,比你房間要溫暖就是了。

總之今天完成了兩張,都寄過去囉。

這樣琉璃劇情線剩三張而已。總共剩八張。

有什麼要改就在明天內回信給我。

不過沒人打擾果然比較好專心,進度很順利。

照這樣進行,說不定星期五左右就能回去了。

From: 「安藝 倫也」 

To: 「澤村英梨梨」 

Subject: Re:今天的分

Date: Sun ○○ Dec 00:25

辛苦你了。

CG,我確實收到了。

內容也確認過了,兩張都不用修改。一次OK。

所以立刻就加進遊戲裡了。

英梨梨你就不用掛心,將精神傾注在剩下的八張上面。

要注意保養身體。

我想你也會覺得有壓力,不過多少要睡一下喔?

另外,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不過屋裡所有房間都開著暖氣,比你房間要溫暖就是了。

好浪費,暖氣開一個房間就夠了啦,你這布爾喬亞。

「……閉關?」

「呃,就是把快要趕不上稿期的作家抓來關……不是啦,逼他們專心作業……」

「那種狀況我們的社團也碰過幾次,所以我明白啦……」

於是到了星期一。

從學校往車站的回家路上。

加藤在準備回家時得知最近常一起回家的英梨梨請假沒上學,好像這才跟上了友人的近況。

搞什麼嘛,英梨梨,原來你沒對加藤講喔?想不到你這麼見外。

……結果,在我暗自埋怨以前,沒接到消息的該位友人就先露出了有點無法釋懷(角色性)的表情。

「可是,英梨梨一個人住到那種遠離人煙的深山中沒問題嗎?」

「……我大概瞭解你對那須高原和栃木縣抱有什麼印象了,不過那裡算是用『高級』來形容的別墅區喔。」

哎,即使如此,她立刻就切換了心情為對方著想,真不知道該說這是好朋友或者好好哄或者好利用。

「不過,那裡還是滿遠的吧?發生什麼狀況也沒辦法立刻趕過去喔?」

「不會有那種十萬火急的狀況吧?那裡的市區一樣有便利超商啊。」

「安藝你好悠哉耶……」

況且,英梨梨自己也說過沒問題。

那傢伙說了沒問題就不會有問題。

畢竟她在出狀況時不管我方不方便都會來求援。

「哎,那傢伙比想像中更懂得自我管理啦。有狀況也會自己設法解決吧。」

換成詩羽學姊,倒真的可能把創作以外的事都甩到一邊,才讓我有操不完的心。

誰叫她給我的印象是一來勁也可能跑到大風雪的屋外邊笑邊寫稿。

「安藝,你信任英梨梨嗎?」

「以『穩定度』的部分來說,是沒錯啦。」

她夠努力,做事情也有相當的熱忱,但絕不會沉溺其中。

那不僅是在創作方面,過生活也一樣。

明明家裡很有錢,卻多少有窮酸的性子。

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卻多少對社會有所理解。

明明頗有女生樣,卻多少會邋遢。

所以,那傢伙無論遇到什麼事,肯定都會有辦法。

客觀來看,我瞭解她有那樣的能力。

……畢竟,在緊要關頭時,那傢伙不惜與我切割,也會為自己爭取內心的安寧。

「所以,她要閉關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呢?」

「照預定,大概是到這週末吧?」

哎,反正無論怎樣也不能延得更晚啦。

「不然,安藝,我們星期六要不要一起去那裡看看狀況?然後就把英梨梨帶回來好不好?」

「咦?你是說……去那須高原?」

「啊~~對喔,當天來回有困難吧。那就拜託英梨梨讓我們在別墅住一晚,星期日再回來怎麼也樣呢?」

「…………」

「安藝?」

「沒、沒事……週末我這邊不行。要送母片給廠商。」

「啊~~對喔,工作還剩得滿多的耶。」

「是、是啊……所以不好意思,假如要去,就由加藤你一個人……」

「嗯~~那樣我也不能去啦。總不能把這裡的工作都推給你一個人處理啊。」

「是、是喔……」

的確,週末會很忙。

等素材全到齊以後,還要彙整、測試、製作母片、送廠壓制,作品能不能在冬COMI推出,大概就看這四十八小時內與時間的賽跑了。

然而,我剛才口氣會變得亂遲疑,倒不是因為加藤對急迫的狀況想都不想就隨便提議,才讓我心生不滿。

應該說,加藤大概真的只是隨口講講罷了……

可是,這傢伙剛才居然若無其事地提議要來趟一男兩女的過夜旅行耶!

From: 「澤村英梨梨」 

To: 「倫也」 

Subject: 第二天

Date: Sun ○○ Dec 21:01

辛苦了。

今天的進度,寄過去囉。

今天也完成兩張。這樣琉璃劇情線就剩一張,總共剩六張。

我開始覺得遊刃有餘了呢。

既然這麼順利,大團圓劇情線要多加幾張CG也是可以吧?

討論時我說過絕對辦不到,不過五張還是太少吧?

或許可以再研討一下。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沒問題,我買了整箱的沛○葛。(註:日本知名的速食炒麵品牌沛揚葛「ペヤンゲ」)

From: 「安藝 倫也」 

To: 「澤村英梨梨」 

Subject: Re:第二天

Date: Sun ○○ Dec 23:55

辛苦你了。

這次的CG也完全0K。

我這邊似乎也可以在明天處理好琉璃劇情線。

接下來還是照這種步調……儘管我希望這樣講啦。

但你會不會沖得太快了一點,還是說忙昏頭了?

要不要增加CG,等剩下的分全畫完再來考慮吧?

我會先期待明天的琉璃劇情線結局CG。

>>沒問題,我買了整箱的沛○葛。

雖然我也沒什麼立場說你啦,可是吃點像樣的東西好不好……

「那個,對不起,倫也學長……還把你約出來見面。」

「不會啦,沒關係。反正今天社團沒有活動。」

到了星期二傍晚。

放學路上,我從離家最近的車站多坐了兩站,來到站前的某家咖啡廳。

「呃,我道歉的並不是那一點……」

「不然,你是指什麼?」

「我們明明投身於『輸家將被業界永久放逐』的無情競爭,可以說是不共戴天的敵人,我卻表示想要見學長……」

「我們沒有搏那麼大啦!只是堂堂正正地在競爭而已!」

「啊,是那樣嗎?哥哥每次在會議上都用那些話來煽動社團成員,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是認真想要彼此的命……對於你們可以拚得那麼狠,我還有點羨慕呢~~」

「不不不,得到那傢伙的命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假如要把命交給那傢伙,我就算死了也無法瞑目啦!」

先別管對話內容了,對方把手臂擱在圓高腳桌上托腮凝望著我,是個穿別校制服的女生。

受兩隻手臂擠壓的胸部沉甸甸地擺在桌上,關於這方面,我們社團的成員中除詩羽學姊以外似乎沒人能對抗那種份量感,然而對方卻是比我們社團裡面任何人都要小的國中生。

從小狗般的親暱笑容,吐露出溫柔悅耳的嗓音。

忽而轉為針對特定情況、特定對象才會發動的黑色歌德裝反派模式。

忽而又無法入戲,到頭來骨子裡仍是個演不了反派的良善好人。

結果,還是現在這樣顯得最可愛的黏人系學妹。

直到半年前還屬於女性向社團的島塊區作家。

如今,則是在閘口牆際耀武揚威的超人氣社團「rouge en rouge」所欽點的主筆原畫家,波島出海。

「所以呢?今天找我要商量什麼事嗎?很不巧,我還沒有掌握到任何關於《小小狂想4》的研發情報……呃,要說的話,雜誌和網路上的資訊我都確認過一遍了啦。不過像小小狂想系列這麼紅的作品,當中也會有很多假消息不是嗎?畢竟自以為是地散播不確定的情報,到頭來才發現搞錯了,對御宅族來說可是比死還不堪的事情……」

「那、那些情報我確實很想聽!也很想聊!像上星期法○通(註:電玩雜誌《法米通》)的獨家快報就超有衝擊性的!」

「對嘛!對嘛!發售日和主機都未定。連一張圖也沒有就只秀了標題字樣而已。報導的內容卻炒作成那樣……!」

「還寫說:『這次的小小狂想舞台在演藝圈!』……會變什麼樣會變什麼樣嘛~~!」

「就是啊,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炒那種冷飯……呃,我是指推出臻至成熟的題材!」

「到時候會是發掘得太晚的遺物,或是蓄勢而發的超級大作呢……啊,但很不巧,我今天找學長談的正題不是那個。不是啦,那部分我也非常想聊,不過一聊的話今天就講不完了。」

「咦~~這樣喔~~」

對了,談到出海,我漏了一項要素。

……她是精確度極高的,我的互換機種。

「所以說,倫也學長……請你收下這個!」

於是出海交給我的,是一片……

呃,凡是她準備了這種容易造成誤解的禮物的場合,大致上結果都底定好的。

「這是我們昨天將母片送廠壓制好的新作同人遊戲《永遠及剎那的福音》!」

「謝、謝謝……」

嗯,我明白。

「我希望學長收下……我的第一次。」

是「第一次製作的遊戲」才對吧。你要我收下的。

不,沒關係。不用多說了。

不過,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還好,但是希望你別在旁邊有人時搬出這種說詞……抱歉,我才剛講好不多說的。

「這樣啊……原來『rouge en rouge'那邊,已經把母片送出去了。」

「咦,『blessing software'那邊還沒送母片嗎?」

「啊……」

糟糕,我自暴其短了。

「不、不過出海,虧你能趕上耶~~!夏COMI時你還因為來不及畫封面就留白,本子也在途中就變成線稿的說。」

「啊~~唉唷~~請學長不要提那個啦~~!」

結果,為了替社團掩飾的我只是稍微逗了出海幾句,她就老老實實地中招了。

出海的定位姑且算敵方社團的最強原畫家,態度還這麼親切,以設定來說倒也有點問題就是了。

「不過經歷這次的企劃以後,我真的深切體認到了。」

「體認到什麼?」

「過去的我,只會挑喜歡的時候,盡情畫自己喜歡的東西,單純在經營興趣而已。」

「出海……」

「可是那樣的話,即使以興趣來說能夠長久,也無法到更高的地方和人競爭。」

然而,意識高漲的……不對,道出高遠目標的她,總覺得,像是在忽然間一口氣沖上了通往大人世界的階梯……呃,這並沒有性方面的意味。

「……伊織有沒有把你操得很累?」

「吼~~哥哥超過分的~~要不是家人的話我早就脫離社團了!」

「啊、啊哈哈……」

「以前我連哥哥經營同人的事情都不知道,原來他在業界真的屬於很惡質的人耶。難怪學長會跟他不和。」

波島伊織。

和我相同年紀,就當上了十年來持續守著閘口牆際攤位的老牌人氣社團「rouge en rouge」的第二屆代表,溝通力和政治力都高超過頭的「同人商」。

「真的難以相信耶。他只看了五秒鐘,就要求我重畫花上一整天才完工的圖喔。而且理由只有一句『因為這樣不好賣』!」

啊,感覺那一幕實際浮現於眼前了耶。

「而且就算我問哥哥:『不然要怎麼畫呢?』他也只會回答:『我哪有可能知道啊?』我一點都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對對對,那傢伙就是那種人。

「不過那也是當然的啦。誰叫我哥哥根本就不會畫圖。」

沒錯沒錯,畢竟,製作人這種職位就是沒有創作才華的人在當的。

……像我一樣。

「即使哥哥像那樣要求我重畫也不會將期程延後,而且他自己還每天都跟不同的女孩子出去玩……」

嗯,關於那部分他可以去死一死。不對,非死不可。

「真的,想了就討厭呢……啊,對不起學長,我好像都在發牢騷。」

「不會啦,沒關係……」

出海,你真的用不著道歉。

因為你真的是在發牢騷。

不像我是發自內心的咒罵。

所以,總覺得你的話,聽了好溫馨。

「……像你那樣真好耶,出海。」

「咦~~一點都不好啦。學長你是怎麼聽的嘛?」

「也對,啊哈哈……」

我心裡,總覺得有一點……可惡。

明明出海知道了那個同人投機客的真面目。明明她接觸到了那傢伙的厚黑。

可是從出海的語氣聽來,她對伊織依然充滿了親情。

「哎,總之呢,這就是歷經種種苦難才生出的作品……所以請學長絕對要玩玩看,然後告訴我感想。」

「你對於這個,有自信吧?」

「當然有囉!」

那表示……他們社團,提供了棒得可以認真發牢騷的製作環境。

伊織對成員們管理得當,維持著眾人的工作動力,還確確實實地按照期程,成功交出了品質優秀的成品。

「我明白了,出海……等我們這裡送完母片,絕對也要讓你玩到成品。」

……就是因為那傢伙偶爾會像那樣,展露出真摯的一面,才讓人覺得棘手。

每天和不同女生出去玩的部分倒是可以去死一死啦。非死不可。

「其實呢……我今天,對於跟倫也學長見面,本來是有點不安的。」

「咦,為什麼?你以為彼此變成競爭對手,我就會爽約嗎?」

經過了無論聊得多熱絡都要讓咖啡冷掉的時間……

「沒有,我覺得學長不會那樣,不過澤村學姊就……」

「英梨梨怎麼樣了嗎?」

於是在對話停頓片刻以後,出海用了莫名安分的態度,提到那個名字。

「我怕澤村學姊會偷偷檢查倫也學長的郵件,然後帶著幾個跟班先守在我們約見面的地方,糾眾數落我:『你這種女生要和倫也單獨見面還早十年呢!』再踐踏我帶在身上的遊戲DVD,將我推進都是泥水的水坑,指指點點地一起嘲笑我……」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然後,我因為恐懼和羞恥就什麼也不敢回嘴,只能滿身泥巴地哭哭啼啼回到家,脫掉髒兮兮的衣服進浴室盥洗……接著心裡就覺得好不甘、好難過……好不容易哭完了,眼淚卻又源源不絕地湧上……我~~好~~恨~~啊~~柏木英理~~~~!這股恨意該發洩掉嗎~~!」

「冷靜點!拜託你快變回原本的出海啦~~!」

是的,出海提了那個名字。

一說出口就會讓她人格驟變,懷有滿滿恨意及心靈創傷的仇敵名諱。

「呼……呼……呼……對、對不起,倫也學長。我不小心失控了。」

「不、不會,那倒沒關係啦……話說出海,你面對英梨梨還是會改變性情耶。」

主要是變得黑化、狠心,外加昭和年代風。

「應該說,是澤村學姊只要面對我就會改變性情!」

「呃~~英梨梨平時差不多就是那種德行喔。」

「怎麼可能,我身邊都沒有遇過性格在平常就那麼惡劣的女孩子耶。」

……對不起,對不起啦,出海。

你那帶著一絲絲溫柔的世界,會混進性情火爆的異類,都是我害的。

我倒想問,那個白痴到底對這麼嬌弱的女生造成了多強烈的負面影響啊?

「不、不過英梨梨現在不會來找你麻煩喔,這我可以保證。」

「咦~~為什麼?」

「畢竟,她目前光是顧自己就來不及了。」

「學長是指……遊戲原畫嗎?」

「差不多。」

哎,還有一個因素是「就算她想過來教訓你也要搭幾小時的車」。

「因為那傢伙現在只想著用圖來打倒你啦。」

「唔啊,學姊果然還是討厭我嘛。」

「她在怕你啦。某方面來說,你是被她尊敬的,被人氣同人作家柏木英理尊敬。」

同時,你也受了島村中學的玉女澤村‧史賓瑟‧英梨梨學姊尊敬。

「……那我可以當成是一種榮幸嗎?還是應該要覺得困擾呢?」

「哎,請隨意。」

「……呵呵。」

扯了這麼久,出海終於笑了英梨梨。

而且,那是一張不含侮蔑或憎恨,顯得心平氣和的笑容……哎,不過是略有苦笑的味道就是了。

「不過呢,出海,即使如此,柏木英理和我們這些人,是不會輸的喔?」

「我同樣可以自負地說,自己這次作出了很棒的東西喔。」

「嗯,那才像波島出海……去年最讓我著迷的作家。」

「那麼,學長……」

「嗯,敬你我這一仗都能打得漂亮。」

緊接著,我們就用完全冷掉的咖啡乾杯了。

所以囉,喂,英梨梨?

我已經代你宣戰了,原畫真的要靠你啦……

From: 「澤村英梨梨」 

To: 「倫也」 

Subject: 第三天

Date: Sun ○○ Dec 23:21

今天的分,檔案隨信附上。

雖然只有一張,這樣琉璃劇情線就到此完成。

現在我已經在構思大團圓劇情線的部分。

雖然我之前就知道,但是這條劇情線,風格和以往的劇情都不同。

線稿和上色,或許都要採取和之前略有不同的筆觸。

所以說,作畫從明天起或許會慢一點。

但不要緊。進度還是超前的,用不著擔心。

>>但你會不會沖得太快了一點,還是說忙昏頭了?

>>要不要增加CG,等剩下的分全畫完再來考慮吧?

我屬於照自己步調做事的類型。

所以不儘早決定張數就無法動筆。

From: 「安藝 倫也」 

To: 「澤村英梨梨」 

Subject: Re:第三天

Date: Sun ○○ Dec 23:55

給英梨梨。

今天也辛苦你了。

琉璃劇情線的結局圖片,我確認過了。

琉璃感傷地細細體會著用許多東西才換來的幸福,那表情實在太棒了。

所以說,琉璃劇情線就這樣可喜可賀地完工了。謝謝你。

還有作畫速度的事也不用介意。

照你最順手的步調來畫就可以了。

那麼,明天起我會期待大團圓劇情線的事件CG。

>>我屬於照自己步調做事的類型。

>>所以不儘早決定張數就無法動筆。

我說過,大團圓劇情線有五張就可以了。不要太逞強。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遠距離戀愛的對話呢。而且確實是隨時間經過,會變得越來越疏遠的《秒速○公分》那種類型。」

「不要硬是偷看別人郵件還突然講出絕望性的結論啦!」

接著到了星期三放學後。

地點是在社團成員上週才一起來過的,平時那間木屋風咖啡廳。

「不然,你自己看看你們三天以來用郵件所做的互動啊?澤村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沖,讀起來明顯就是對你的意見感到不耐煩。而且,看到倫理同學你也察覺了她的態度,回信時變得越來越低聲下氣,實在是……這完全陷入女方會棄你而去的套路了呢。」

「還有也不要下評語!不要冷靜地痛批我,不要隨口判我死刑!」

桌子旁邊只有我,以及將我的智慧型手機當自己東西把玩,還毫無罪惡感地檢視別人郵件的詩羽學姊兩個人。

被學姊閒話家常地問到英梨梨這陣子沒來上學的理由時,立刻判斷「老實講似乎會變得很麻煩」而打算隨便敷衍過去的我真是笨。

心思縝密、厚黑且不惜多花工夫數落人的詩羽學姊,哪有可能不在事前就透過加藤先將情報弄到手……

「嗯,真不錯……這段信件的互動,可以做為創作的參考。啊,不過這不適合輕小說讀者的取向,下次在不死川M文庫寫書時再利用好了。用彷彿飽經世事而看破紅塵的文體,來修飾這種單純只是對男人感到厭倦的心理,不知道能不能挑戰直木獎呢?」

「你太瞧不起文藝界了吧……」

我可以肯定學姊那種就近取材的態度,但是也覺得近過頭會對我個人造成莫大損害,希望她能有所節制。

「基本上,哪有什麼厭倦或棄我而去之類的,還不到一星期耶。」

「哎呀,靠澤村那種不濟事的腦袋瓜子,要將男人的事久久記著應該有困難吧。」

欸,英梨梨……你快點回來啦。

否則,讓這個髮色和內心黑漆漆的人來操弄所有資訊,難保不會害你付出名譽受損的慘痛代價喔。

「倫理同學,你也不用老是眷戀著那種薄情的女人喔?有個含蓄、清純、堅忍不拔的女人從以前就一直守候著你,你也該察覺了呢。」

「總之這跟男與女沒有關係啦,單純是閉關趕工啦。」

那碼歸那碼,為什麼剛才還坐在對面的詩羽學姊,現在已經湊到我旁邊將身體緊緊貼過來,每次開口還刻意往我的耳朵呼氣?

這就是所謂的含蓄、清純、堅忍不拔嗎?

「即使如此……不對,既然如此,倫理同學,你在這次的事情中同樣有問題喔。」

「咦,我嗎?」

「沒想到在創作人瀕臨截稿的節骨眼,你居然敢縱虎歸山……身為總監,你可是犯下了致命性的錯誤喔。」

「致、致命性?可、可是英梨梨說過,不那樣就來不及……」

「你太天真了,倫理同學。你讓澤村嘗到的甜頭,好比在這杯注滿鮮奶油的維也納咖啡裡,額外加進配吐司的小倉紅豆餡,再把丹麥麵包上的霜淇淋也跟著倒進去,然後淋上隨附的楓糖漿一樣甜得入骨。」

「停停停停停!」

有人能明白,這種光用話語表現出來幾乎就要讓耳根子融化的恐怖行為,在眼前實地操作時會造成什麼感受嗎?

剛才,我正是在第一時間體驗了那種滋味。

「基本上呢,你對澤村那種既不講理又任性又私心畢露的驕橫性子太縱容了。明明你對我就不肯軟語呢喃說幾句動聽的……!」

「不,實際上根本沒那回事,而且我對學姊的方式云云跟這次問題無關吧!」

還有別用指甲戳我的手背啦。會痛。

「反正,澤村絕對會溜掉。要我賭上自己的——也行。」

「英梨梨才不會那樣吧!」

剛才詩羽學姊好像講了什麼!雖然她好像講了什麼但我絕對不會重問一遍!

「我從某位編輯那裡,聽說過這段話……」

「呃,不用特地加上『某位』了啦。」

從詩羽學姊令人不忍說的交友狀況,可以推測她除了町田小姐以外,還認識其他編輯的機率大概是……

「她說創作人會溜掉的徵兆,無論是從郵件或電話,大致上都可以歸納出一個模式。」

「咦……」

「首先是等級1。用詞變得說不出的沖。」

「唔……!」

「然後是等級2。到這裡會開始自責。」

「唔……嗯。」

「進一步是等級3。回信越來越慢。」

「唔咿……」

「接著是等級4。不顧旁人說起『好想死』或『不行了』之類自怨自艾的詞。」

「唔哇。」

「最後就是等級5。以某天為界,再也聯絡不到人。」

「…………」

「另外,多附上一個等級6:即使拚命把鬧失蹤的女性創作人找出來,據說大多會發現她們悠哉地在老家繭居,或者早就換了個男性的筆名接其他工作,到最後其實都過得挺有精神。所以被拋棄的男人也不用太擔心,這就是町田小姐下的總結。」

「不好意思,最後那句有必要嗎?」

「哎,先不管那些。簡單說呢,倫理同學,目前澤村已經進入等級1的狀態了。之後立刻會發展成等級2、等級3,這可是洞若觀火的事實喔。」

「怎、怎麼可能……」

詩羽學姊那番極具緊張感又亂逼真的說詞,讓我越聽越覺得喉嚨焦渴刺痛。

等級6暫且不管。

「不過很遺憾,這已經是決定好的未來喔。這樣下去,你會留不住澤村。」

「為、為什麼!」

「因為,你早就中了詛咒。」

「學姊是說……詛咒?」

「沒錯,假如不在三天以內將這段故事告訴五個製作人,你聘的創作人百分之百會跑掉——是這樣的詛咒喔。」

「學姊只是想補上那一句吧!欸,你只是想用那個笑點來收尾吧!」

沒錯,我的喉嚨既焦渴又刺痛。

這都是因為,我聽了詩羽學姊那段極具緊張感又亂逼真的……都市傳說。

「基本上,英梨梨和那種造孽畫不出東西的黑牌創作人又不一樣!」

「是嗎?作家提不了筆可是轉眼間就會發生的事喔。而且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提筆,也完全說不準喔。」

「可、可是以那傢伙的情況來說,她從開始跑活動以來一次都沒有發生那種狀況啊。」

還有聽當作家的人這樣講,只會讓我背脊發冷耶。

「……難道說,你一直守候著澤村嗎?」

「不,不是那樣,我在每場活動都會收到本子,而且也不是英梨梨本人送的,是她爸媽!」

不好意思學姊,你的指甲在我手背上陷得比剛才深很多耶。

「不過,既然是澤村的本子,內容幾乎都屬於十八禁不是嗎?」

「那種本子我都還沒讀,全收在床底下表示敬意。」

雖然藏本子的那個地方也快滿了。

哎,先不管那個,被我收藏在床下的同人志當中,沒有任何一本可以說是半成品(光從封面看的話)。

膠版印刷本的封面肯定有彩圖,會場限定的附屬小冊子都確實上了墨線。

雖然看在情面上,我偶爾會在截稿前夕應邀去幫忙,即使如此她好像還是享受著和時間的競爭,到最後都會把稿子確實趕完給我看。

「說來說去,那傢伙就是不會出差錯。她在心裡都有盤算好。像那樣的人,自然有能力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們身邊啦。」

所以她才能穩定地產出作品。因為品質穩定才有眾多追隨的粉絲。因為有眾多粉絲……所以那傢伙是個傑出的創作人。

哪怕我怎麼說,大家都是如此認同的。

可是……

「…………你把她當傻瓜嗎?」

「咦……」

在我那樣讚美英梨梨的瞬間……

詩羽學姊的表情、態度、語氣轉變了一百八十度。

「為什麼你對待她,要像對待一個沒有未來的創作人?」

「呃……咦?沒有啊,學姊才是把創作人當傻瓜吧?」

「誰叫事實就是如此。所謂的創作人,基本上就是犧牲了所有社交性、人際性、協調性、生活能力和睡眠時間來充實作品水準的○○○嘛。」

「不對吧,沒那種事。也有很多人是兼顧生活和創作……」

「可是,當人際性和創作擺到天平上時,創作人就是會毫不猶豫地選後者喔。」

「咦……」

她對我的話,產生了比平時還要厚黑的反應,還對我強烈抨擊。

「澤村絕對不會蠻幹、不會失控、不會胡鬧。即使面對能讓自己更上層樓的考驗,也會棄戰而歸……你是這麼說的吧?」

「詩、詩羽學姊?」

而且……抨擊和袒護的角色,也和平時相反。

這樣的學姊,比平時更沒道理。

「儘管這不關我的事,還是會覺得惱火呢……」

「惱、惱火什麼?」

「理應討厭澤村英梨梨的我,對於柏木英理的評價,居然比你這個應該最瞭解她的人要高得多——就是這荒謬的事實讓我惱火。」

「唔……」

畢竟,學姊這樣子……簡直像英梨梨的頭號夥伴嘛。

學姊好比英梨梨的瘋狂粉絲,對於其價值有最深刻的瞭解,還因為我……不對,還因為業界不肯認同那傢伙而氣得牙癢癢。

這不就像關注霞詩子的TAKI一樣嗎?

「我、我也……」

「怎樣?」

「我也覺得那傢伙,真的,很厲害啊。」

「那是指客觀而言,對不對?」

「…………」

不知不覺中,詩羽學姊已經離開我旁邊,回到了對面的座位。

而我……被學姊那席話扎進心裡的我……

為了平撫紊亂的心情,我緩緩地啜飲咖啡。

「唔!」

……於是乎,這次又換成鮮奶油加小倉紅豆餡加霜淇淋加楓糖漿的毀滅性甜味,扎進了我的喉嚨。

From: 「澤村英梨梨」 

To: 「倫也」 

Subject: 抱歉

Date: Sun ○○ Dec 02:43

抱歉。今天沒進展。

坦白說呢。我有點遲疑。

昨天我也提過,這條劇情線的文體和走向都不同。最重要的是寫手想法不一樣。

……呃,因為是不同人寫的嘛,當然會這樣了。

這半年來,我都是配合霞之丘詩羽的文章在作畫,所以目前還整理不出頭緒。

雖然也試著畫了幾張,可是總覺得不滿意。

明明圖的筆觸和之前相同,跟文章搭在一起卻顯得不協調。

這種情形以前不太有機會碰到。完全沒辦法向前推進。

我到底是怎麼了……

啊,不過我還是會如期交稿!我絕對會設法處理!

再等我一天。到時我就會恢復一天兩張的步調。

From: 「安藝 倫也」 

To: 「澤村英梨梨」 

Subject: 不要緊

Date: Sun ○○ Dec 02:49

感覺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責任感不用那麼重。原本就是我讓進度變得這麼吃緊的。

像平常一樣抱怨「畫不完都是你害的」比較像英梨梨喔。

即使是現在你也做得夠好了,放輕鬆點沒關係。

有牢騷或者煩惱儘管說;進度卡住了就打電話給我。

就算大半夜打來也不要緊,反正我這邊也在趕工。

啊,不過畫技方面的事情我可不懂喔。

掰啦。你今天先睡吧。

『對不……』

『對不起,倫…………也。』

『我沒有,遵守約定……………對不……起。』

※  ※  ※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不會吧~~~~!」

到了星期四早上。

隨著令自己反感的慘叫聲,從床上跳起來的我,看見時鐘指著七點整。

對於沒有打工的這陣子來說,那算平時的起床時間,但眼皮和全身卻顯得沉重,醒來時的感覺實在稱不上舒服。

……唉,睡意直到黎明都沒來,就連派報的機車聲以及外頭泛白的光景也還讓我有印象,究竟睡了多久倒是個疑問。

「嗯~~……」

我之所以會如此,也是因為英梨梨那封郵件在字面上……

『然後是等級2。到這裡會開始自責。』

英梨梨信裡那幾句怯弱的話,彷彿就是在為詩羽學姊的預言背書,一直揮之不去。

「真是夠了,晦氣!」

大概是雙方說詞的負面吻合一直停留在腦海的關係。

多虧如此,我甚至做了不吉利的夢。

地點與情境都模模糊糊,台詞也聽得斷斷續續。

但即使如此,唯有兩點我可以篤定。

英梨梨在道歉。

我毫無作為地杵著不動。

結果,那完全跟當下的狀況重疊在一起,也讓我的胃倍感沉重。

難道那是暗示遙遠未來的夢?

或者……呃,雖然光想像就恐怖,不過那該不會是接下來正要發生於現在的……

「哪有可能啊……」

沒錯,不可能會那樣的。

從以往到現在,那傢伙從來不曾將截稿日放掉。

無論多苦惱、多難過,也肯定會在最後關頭做出妥協……

……不對,她都克服了問題,讓作品來得及出爐。

所以,這次我也信任她。

英梨梨會畫完的。

她才不可能對我這種人道歉。

「上學吧。」

就這樣,我甩了甩思路陷入鬼打牆的腦袋,將懊惱趕跑,然後換上制服斷絕寒冷的空氣。

相信在今天,這種低潮的狀況肯定會獲得積極改善。

然而……

「呼啊~~~~」

「……安藝,你看起來很困耶?」

「稍微啦~~」

星期五午休。

啃著面包當午餐的我一再打呵欠,同桌吃便當的加藤則是淡定度一如以往表達淡定的關心。

「所以呢,英梨梨有聯絡嗎?」

「…………」

「安藝?」

我再說一次,現在是「星期五」午休。

中間缺了星期四,並不是我忘記的關係。

只不過,昨天上課時我渙散得記不太清楚自己做過什麼。

「唔~~……她終於斷了音訊。」

「咦~~」

唉,而且因為這樣,沒什麼值得特別一提。

……不對,「沒什麼值得特別一提」這件事倒是值得一提。

『進一步是等級3,回信越來越慢。』

看英梨梨的症狀固定在惡化,我的話難免會變少。

「呃,那進度怎麼樣了?」

「所以從星期二晚上就沒有進展,完成到琉璃劇情線為止。」

「啊~~」

換個說法,雖然我不會特地講出來,但是大團圓劇情線的事件CG仍然掛零。

如此一來不只是我,連加藤的話都變少了。

即使如此,要說到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昨晚我沒有作那個不吉利的夢。

……哎,畢竟每隔十分鐘就檢查一次收件匣的我根本都沒睡,當然不會作夢了。

「不過像這種時候,總覺得牙癢癢的呢。」

「你為什麼會那麼覺得?」

「因為靠我們並不能瞭解英梨梨的煩惱,也無法給她建議。」

「咦……」

那個嘛,對我們來說算是理所當然過了頭,而且再清楚不過的兩難心結。

「畢竟英梨梨就是那麼超然的插畫家啊。」

縱使我們是遊戲的最高負責人和第一女主角……不對,正因為如此,我們只能從數據上得知英梨梨在最前線作戰的戰鬥能力。

我們無法從最真切的角度,去體會她有多厲害。

「英梨梨也沒有那麼了不起喔,畢竟她都願意和你當朋友了。」

「安藝,你那樣除了岔題得有點遠之外,還把我跟英梨梨損到家了對不對?」

「要說的話,你又不是因為英梨梨是個傑出插畫家,才跟她當朋友的吧?」

「是沒錯啦。」

「你不過是察覺到,那傢伙只有外表裝飾得光鮮亮麗,其實根本不中用又完全沒內涵,才會放心跟她當朋友的吧?」

「那就不對了。」

即使如此,被加藤明確指出「岔題」的我,就是想賭氣裝成沒聽懂。

我將討論的方向越扯越遠。

然而,目前連我自己都還不知道,讓我這麼做的理由和衝動是怎麼來的。

「要不然,加藤你為什麼會跟英梨梨那種人當朋友?」

「呃~~你不要故意拿我們兩個排高低然後留下禍根好不好?」

「不是那樣啦,加藤,一開始你曾經對那傢伙適應不來吧?」

明明處於知道秘密的立場卻遭到威脅(第一集第四章),又毫無道理地被批評成表情沒特徵,英梨梨與加藤的這段關係,打從雙方認識時就可以說是多災多難。

到了現在,她們幾乎算是彼此唯一的好友,人類還真是難以想透。

「啊~~說起來或許是耶……尤其是六天場購物中心(第二集終章)那一次。」

「六天場購物中心?加藤,你也跟英梨梨去過嗎?」

「……啊~~那是誤會。抱歉,安藝,那完完全全是誤會~~」

奇怪,感覺加藤語氣平板過了頭,反而頗有角色性耶……?

「不過,關於那個嘛……說起來答案會很普通就是了,應該是因為,我到最近才明白了真正的英梨梨吧?」

「你說的『真正的英梨梨』……是什麼樣子?」

「呃,鬧彆扭鬧得很直接,容易理解又不好相處……」

「我看你說來說去還是把那傢伙看得滿低的吧,對吧?」

「而且,她一旦卸下心防,就絕對不會背叛對方。」

「…………哈哈。」

問了加藤問題還對她做出這種反應,我也覺得挺說不過去就是了……

可是,連我自己都不敢領教的誇張乾笑聲,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

「我說安藝……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發生過什麼,但你要相信現在的英梨梨啊。」

因此,加藤注意到我的扭曲,難免也露出了比之前嚴肅點的表情,直直地盯著我。

「但是,那傢伙現在一樣在欺騙週遭的人耶。真面目明明是情色同人作家,還裝成大小姐,隱瞞自己御宅族的身份。」

「但她快要瞞不住了喔?不管是御宅族的身份或冒牌大小姐的身份,都接近穿幫了耶?」

「哪會啊……」

那傢伙才不可能犯下那種平庸的失誤。

畢竟都八年了耶。

足以從小學三年級升上高中二年級的這段歲月裡,她都是用謊言來鞏固生活的耶。

「而且,原因似乎就是出在她跟我當了朋友。」

「什麼意思啦?」

「誰叫我怎麼看都和安藝是朋友,倒不如說像手下吧。」

「呃,我想你也不用把自己貶得那麼低。」

說歸說,要想出其他合適的形容方式也挺費事,這部分我倒不會深究。

「所以,差不多會有風聲在猜測:既然英梨梨和身為安藝手下的我是朋友,那麼她應該也有和安藝接上線吧?」

怎麼會有那種三段式論速啊……

不只拿我跟加藤當八卦,還傳出那種類似陰謀論的風聲,豐之崎學園其實滿狗仔的耶。

「不過,那單純是臆測嘛。只要英梨梨一否認就會平息了吧?」

「並不會喔。」

「為什麼?先不管我們,普通的同學兩三下就會被她用花言巧語唬住……」

「不對,並不是風聲不會平息,而是英梨梨不會否認。」

「咦?」

「儘管她都是曖昧地笑一笑,將話題隨便帶過去……可是絕對不會說出口喔。」

「不說什麼?」

「她不會說自己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絕對不會。」

「…………」

為什麼?

事到如今,才這樣,是為什麼?

反正,我們的確沒有關係吧……不是嗎?

「我想再過不久,你和英梨梨,肯定可以『真正』和好。」

你不要,把那種話,說得那麼輕鬆……

「所以,我們現在絕對要為她盡一份力,好不好?」

我打從心裡,有多怨恨那傢伙……

而且我有多執著在那上面,你都不知道吧?

加藤,就算你是出於好意,我也會記恨的喔。

那會讓我變成既蠻橫又不講理,還明知自己在記恨的窩囊廢喔。

「要是星期六以前英梨梨沒跟你聯絡,我們還是去一趟那須高原好了。我記得搭電車要兩個小時左右吧?」

加藤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前更平淡。

「啊,安藝你在家待命會不會比較好?要是資料寄來了,你就可以立刻動工。」

不,不對。

單純是她講的那些內容,我無法聽進腦子裡罷了。

『對不起,對不起,小倫……我、我遵守不了約定,對不起。』

「~~~~!」

這次,我連聲音都叫不出來。

喉嚨裡彷彿塞了異物,又不能不吐之而後快的焦躁感,驅使我從床上跳起來,數位時鐘在昏暗中發亮顯示的「04:00」頓時跑到眼前。

日子,當然已經來到星期六。

換句話說,離母片送廠壓制,只剩下一天。

「呼、呼、呼……」

喘過頭的呼吸,和汗濕黏在身上的睡衣都讓我不舒服。

原本我應該還在熬夜等聯絡,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狀況頗尷尬。

「那是……」

更重要的是,再度作的「那個夢」所含的真正意義,讓我醒得很難受。

英梨梨在道歉。

我毫無作為地杵著不動。

不會錯,那個夢和兩天前夢到的內容相同。

然而這一次,地點和情景我都明確地「想起來了」,台詞也清楚聽見了。

換句話說,那並非在暗示遙遠的未來,也沒有指出正要發生的現在……

「水……」

我打開枕邊的寶特瓶,一口氣將水灌進喉嚨。

然後我使勁甩了甩頭,斷然將那個夢視為雜念,從記憶中趕出去。

畢竟,現在得思考的其他事情像山一樣多。

因為離母片送廠只剩一天……簡單說,來到遊戲資料交貨日的前一天了。

目前還沒完成的,是整整五張大團圓劇情線的事件CG。

相反的,其他部分已經全部完成……

成品的有無一釐清,我要下的判斷就顯得很簡單。

同時,也顯得十分困難。

『把大團圓路線砍掉直接變貨』。

把我注入心血、詩羽學姊也肯認同的,那份既歡樂又稚拙的靈魂劇本,當成「不存在」……

只要把我和詩羽學姊一起熬過的失心瘋週末倒回去,我們的遊戲,現在立刻就可以完成。

其實,在昨天,我已經把那個暫定版本的母片做好了。

所以只剩做出取捨,到壓片廠交貨,我們的冬COMI作品就可以告成。

既然如此,我該選的路是……

一、把大團圓路線砍掉直接交貨。

二、不,還有一天時間。

若是選一,大概就有普通等級以上的結局。

然後,假如在目前階段選了二……

一、前往那須高原,逼英梨梨……不對,協助她完稿。

二、相信英梨梨繼續等。

我就必須做出,這個以遊戲攻略來說很簡單,實則艱難的抉擇。

「……去洗個澡吧。」

不過在這種大半夜兼剛醒來的狀況下,我根本沒自信做出抉擇,便脫掉了汗濕的T恤,準備逃出房間。

「……咦?」

只是在那之前,最近已經把檢視郵件當習慣的我,卻動了先看過收件匣再說念頭,當真是氣數已盡。

From: 「澤村英梨梨」 

To: 「倫也」 

Subject: (無主旨)

Date: Sun ○○ Dec 04:00

今天,我看了海。不再覺得害怕。

「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梨梨~~~~!」

這不是吐槽栃木並沒有面海的時候了……

「我是在想,倫也你應該快面臨困難的抉擇了。」

「光因為那樣你就要寄那種讓人身心發寒的信嗎!」

時刻是星期六,凌晨四點十分。

簡單說,我在看到那封信以後急急忙忙打了電話過去,結果連一聲都還沒響完英梨梨就接起來了。

「話說回來,有事你就直接打手機啦。寄信也可以寫一句『回電過來』不就好了?」

「那樣子不就會讓你以為是我寂寞得忍不住嗎?」

「唔……」

冷靜,我要冷靜。

但求今日之我,更勝於昨日之我……!

「……所以你那邊怎麼樣了,英梨梨?」

「嗯,現在在下雪。外面從昨天就一片白,很夢幻喔!」

「……那真似太好了。」

咬緊牙關的我,連「是」這個字都發音走調,只能故作平靜地回答英梨梨那句不長眼的台詞。

畢竟英梨梨在電話另一端的語氣聽起來既活潑又開心,絲毫沒有沉重感,讓我不得不花上吃奶的力氣裝平靜。

「不好意思,在你忙的時候打岔,能不能告訴我目前原畫的進展狀況?」

但我是製作人兼總監。

避免讓創作人的工作動力滑落,才是第一要務。

所以,舉凡「你以為我有多擔心!」、「哦,您過得真是愜意自在,都不知道別人多辛苦呢」、「喂喂喂,我是小倫。現在就在你背後」這些話,都不能說出口。

「呼,這個嘛……我想大概來得及。」

「真、真的嗎!」

然而,大概是我低聲下氣換來了回報,英梨梨給的答覆,在我預期的各種套路當中算是非常正向的。

「其實呢,我昨天靈光一現,想到了好主意。」

「哦,這樣啊!」

難道她沒跟我聯絡,是因為之前忙得正來勁,其實累積的稿子幾乎都到齊了?

「之前我畫角色和背景,不是都會分別開圖層嗎?」

「畫遊戲的原畫,當然會那樣啦……」

「可是,我也有參加美術社對吧。大概是因為那樣,把角色和背景分開來,作畫時感覺就是不太對。」

「是、是喔……?」

「總覺得就是不協調嘛,好像在一塊沒有人的風景裡,把原本待在其他地方的人貼上去……那也難怪啦。畢竟,實際上就是另外貼的啊。」

「……英梨梨?」

然而,英梨梨講出來的話,不知為何卻讓我背後竄上了冷森森的寒意。

「所以我改變了想法……說起來,油畫和水彩畫根本就沒有圖層啊。」

「……你等一下。」

「在一張圖當中,還是應該讓人物和景色互融,才能發揮相得益彰的效果……」

「我叫你等一下,英梨梨!」

「嗯?怎樣,倫也?」

英梨梨講話的語氣和內容,都熱情得讓人覺得不妙。

她轉換既有的思考方式,想出了新主意,對那樣的自己興奮不已。

「你說那些是指……要從現在改變畫法?」

「是全套作法都會換掉喔。先拿畫具畫圖,再用彩色掃瞄器掃進電腦,然後以那個當基礎來進行上色……」

「……那不是多此一舉又浪費時間精力,外加趕鴨子上架嗎?」

「行得通行得通!哎,可能只有我做得到就是了,啊哈哈。」

「英、英梨梨?」

而且,她完全不顧風險,只堅持要往前衝。

「啊,那樣確貫會跟以往的CG變得筆觸不同。不過,均衡方面不會有問題。反正,大團圓劇情線打從文章本身就無法和其他篇章取得均衡了嘛。啊哈哈哈哈。」

「唔?」

我打了哆嗦。

目前的英梨梨,並不是單純變得開朗,也不是在強顏歡笑。

「所以囉,我想立刻動工。現在的雪景正美。你想嘛,大團圓劇情線的結局沒有指定季節,畫成冬天也可以吧?CG景色裡出現積雪也沒關係,對不對?」

「在那之前,英梨梨,拜託告訴我一件事情。」

「怎樣啦,我好不容易才High起來的耶……」

沒錯,英梨梨目前High過頭了。

以某方面來說,整個人都壞掉了。

好比陷入出神狀態的詩羽學姊那樣……

「那現在,你的圖畫好幾張了?」

「我說啦,現在才要開始畫。」

換言之,目前依然是零張……

「然後,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所以我要用畫具畫圖啊,然後再……」

「從現在起,畫五張?」

「不確定。可是最少會交五張出來,所以放心吧!」

在截稿一天前,CG張數仍未定,你要我怎麼放心?

還有,這傢伙剛才還講了其他無法忽略的話耶。

『CG景色裡出現積雪也沒關係,對不對?』

喂,你打算在哪裡作畫啊,英梨梨……?

「那樣太胡來了吧……」

「我辦得到!」

「唔!」

英梨梨,已經變得和過去的她,完全不同了。

『只要倫也肯期待,我就辦得到……』

難不成,那就是創作人打算將我以前一直疾呼「還不夠」、「不厲害」的某種要素拿到手時,所展現的進取面貌?

難不成,那就是劇本家霞詩子縱使壞話說盡,仍然熱切希望見到的……插畫家柏木英理的終極進化型態?

可是,我……

「我明白啦……可是,你不要,太勉強喔?」

「怎麼了,倫也?你在講什麼?」

「沒事,反正就算來不及,我這邊也會想辦法處理。」

「萬一來不及……你要怎麼處理?」

「總之,到時候就把大團圓劇情線拿掉……」

「不可以!我不接受!把那丟掉可就不妙了!」

「英、英梨梨?」

「欸,倫也,我老實告訴你喔。我不會說第二次喔,一輩子都不會再說喔!」

「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寫的這條劇情線!喜歡得不得了!」

「咦!」

「明明文筆差勁透頂,明明劇情結構亂七八糟,明明讀起來超不親切,卻讓我大受感動!還高興得哭出來了!讀了覺得好幸福!」

「呃,那個……」

「我終究是追求快樂結局的無腦玩家……和你一樣。」

「……嗯。」

從英梨梨以往的態度,難以想像她會那麼讚賞,即使如此,唯獨這次我一下子就理解了。

因為我們是吃同一鍋飯……不對,看同一塊硬碟的動畫一起長大的心靈同伴。

「所以我會畫的,我會畫……雖然拘泥得太多,才拖到這麼晚就是了。」

「這樣啊。」

「要等我,倫也……在明天以前,我絕對會交出超棒的畫作!」

這麼慷慨激昂的英梨梨,我從來沒見過。

這麼熱血、感動又讓人鼻酸的話語,我從來沒聽英梨梨講過。

即使如此,我還是……

「明天,要不要我過去一趟?你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你別來!」

「唔……」

「……可是,我想見你。」

「到底是怎樣?要不要我過去?」

「誰叫你要打電話過來……」

「還不是因為你……」

「你讓我聽到聲音,不就害我忍不住寂寞了嗎?」

「…………」

果然,英梨梨現在亢奮得不太對勁。

彷彿發了高燒。

彷彿忘了自己的定位。

「所以,給我一項補給品就好。」

「我明白了。你想要什麼?」

「給我鼓勵。」

「咦……?」

而且,彷彿回到了八年前……

「像你,對霞之丘詩羽做的那樣。

像你,對冰堂美智留做的那樣。

像你,對波島出海做的那樣。」

「說我絕對辦得到。

說我其實很厲害。說我是天才。

跟我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絕對會贏。」

「英梨梨……」

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中斷了,只剩下,略顯用力的呼氣聲。

然而那陣沉默,感覺不像在後悔自己說過頭,也沒有對自己難為情的台詞感到害羞。

似乎,只是打從心底在等待我這邊的反應。

似乎,只是一味地等待著自己希求的東西。

如她話裡所說的,似乎正等著,我的鼓勵。

既然如此,我非得回應才行。

我必須用真心,來對抗英梨梨那樣的真心。

『我明白了,你給我畫……

努力畫,拚命畫,無所保留地畫!

一天五張。不,十張,就算一百張也行,給我把圖畫出來。

先說清楚,不是畫了就好喔?

因為在合力作業中最重要的,是期程。

還有對創作人而言最重要的,是品質。

所以你就算賭一口氣,也要兼顧那兩點。

按照期程,用最棒的品質,將出色的畫作趕出來!

將以往你畫不出的東西……

將別人也畫不出的東西,在轉眼間畫出來給我看!』

所以,我心裡冒出了那麼多的話。

連自己都覺得蠢、都擔心會不會嚇壞對方,御宅族平時那種沒營養的戲言,明明就冒了這麼多出來。

「嗯,是英梨梨……就辦得到的。」

而我卻……

「所以,照著你想做的去做吧。做完以後,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我卻把平時說不完的廢話,通通省略了。

我選擇把話篩選。

我忘了,自己的熱情……

這算什麼?你真的是安藝倫也嗎?

難道說,腦子出問題的不是英梨梨,而是我……?

「嗯,我懂了。」

英梨梨再次傳回來的聲音,有種溫柔的感覺。

對我好聲好氣的她,彷彿並不是澤村‧史賓瑟‧英梨梨。

「我要拚囉,倫也。」

「嗯……」

可是,從溫柔語氣流露出的決心,到底是堅強的。

對於我的軟弱,她根本不為所動。

那使我醒覺過來。

其實,英梨梨已經不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了。

她才不是沒有我,就什麼也辦不到的柔弱女生。

……不對,那種事我明明在好幾年前就明白了。

「……掰囉。」

「英梨梨!」

最後的一聲呼喚,並沒有傳到英梨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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