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王子 S27
陰涼偏暗的廄屋,涼風從木門的空隙中徐徐吹入,每日只有上午三四小時陽光才會從高掛的氣窗上恩舍一些暖意,正巧不偏不倚的垂賜在凱爾所在的乾草堆,那是一日之內最能讓他放鬆的時段。
怒吼過了,憤恨過了,激烈的情緒燃燒殆盡之後,四周完好無初的一切仍是冷冰冰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留下更深層的疲憊,他垮下肩膀,側躺在草堆,淡而沈穩的麥杆香緩和了他的一直緊繃的神經,夢境輕輕柔柔地將他帶回祖國。
那個待他總是冷漠而懷疑的祖國。
凱爾天生神力,十五歲時已力冠全國,他以巨劍為器,戰場上所向披靡,他生來就是戰士,比起為一國王子,他更像個將軍,別的王弟安逸地待在王都享受奢糜生活,他卻時常要親臨前線,領著一批被大臣們譏笑為野蠻人的戰士出生入死,用鮮血和熱汗去保護王族的高枕於憂,也許是這一頭紅鬼般的颯發,還有令人懼怕的力量,王宮內關於大王子會叛變弑父的傳言從未間斷。
他率軍出征,必隨行一個權力大過將軍的監軍,他凱旋歸國,等待的只是幾車毫無感情的金銀財寶,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得到父王和朝臣們的認同…
那一夜,敵人兵臨城下,縱火焚燒民房,他浴血奮戰,卻聽聞父王早已攜諸子、妻妾逃之夭夭,過沒數日,敵營傳來捕獲國王和王妃的消息,即將就地處死,他心弦欲裂,不顧一切的急闖敵陣,發現只是陷阱一場,當如潮水般將他包圍的敵兵湧上時,他竟然還傻傻的慶倖父王沒事……
呵…
睡夢中的凱爾掌中緊揣著一束稻草,鬆了放,放了又緊抓,像是執著的追逐著什麽,那樣東西卻總是與他保持距離,無情的將他拒於門外,失望、挫敗、痛楚、難過,他握在掌心的…永遠只是這些…
淚水無聲的滴落在麥杆上,安靜的讓局外人亦能體會到那份心傷。
小四沈默的更換清水,縱使飲水表面看來還是很乾淨,食料槽雖然是馬廄的野獷形式,但只要仔細觀察就知道,那只是樣式做的比較誇張,材質都是上好的原木加工而成,看似粗鄙,實則精細無比,就算把臉埋進去滾兩圈,也絕不會被什麽意外突起的尖刺刮傷,一般尋常人家還用不起這麽好的木頭和作工當餐具呢。
一碗成年男子份量的山藥麥飯倒在食料槽內,鈴鐺當當響了兩聲,裡頭的人無所動靜,小四也沒多擾他,只是將新曬好的乾草鋪到凱爾四周,並再度清理環境,保持它的清爽、乾燥。
待雜活告一段落,小四出去,凱爾緩緩爬起,散發的誘人清香的麥飯喚醒他饑餓的味蕾,他想抗拒,心裡又有另一種聲音在拉鋸:『抗拒什麽?為什麽要抗拒呢?不要想太多,只要順著本能,輕鬆過活就好了。』
父王的漠視,亡國的陰影,俘虜的屈辱,狩鬥生活中的生死掙扎,他總是很累…很累…
身體像是有自主意思的靠了過去,腦袋探出柵欄,低頭舐起一口細緻滑嫩的麥飯,山藥泥入口即化的清爽食感讓疲憊的身心得到軟軟的安慰,血液裡雜質彷佛一點一滴的淨化,紛亂的俗事離他遠去,這裡不需要戰戰兢兢,防備隨時被叫上場去面對猛獸,這裡也不必遠遠的看著父王寵愛王弟,不必提著性命浴血拼搏,不必忍受那些落井下石、懷疑指控的目光…
吃完飯,飲了些許清水,凱爾趴回草堆上,將新的乾草重新鋪好,身體已經很習慣躺在這種地方了,比起行軍時凹凸不平的野地以及隨時有可能被強襲的警戒心,麥杆草堆簡直像天堂,說來也好笑,自己短暫停留在王都的時候,總睡不慣柔軟的床,在邊境也從沒能有上一頓安穩舒適的夜,如今竟在此處享受到安眠的滋味。
好像要補回之前失去的一樣,凱爾除了吃,就是睡,他睡得深沈,睡得越來越安穩,僵硬的肩肌慢慢鬆弛,緊蹙的紅眉也緩緩舒展開來。
除了每日早上,死管家幫他抽出可恥的馬尾,讓他有短暫的時間可以排泄,完畢之後又立即將那個淫亂的玩意塞回來之外,凱爾幾乎沒有其他劇烈起伏的情緒波動,這對他過去的二十幾年來歲月來說,實在是很難得的平穩。
話說也是經過這麽些天,凱爾對死管家的木頭性格有所體認,那人只是一絲不苟的遵照指示辦事,自己對他吼破喉嚨也是沒用的,雖然剛開始時還覺得被陌生人看光身體很羞恥,後來凱爾就根本拋棄掉這種無用的觀感,大概是死管家波瀾不興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像女人一樣這麽在乎很蠢。
雖說如此,他還是很難習慣被人往自己屁股塞東西,即使他幾乎已經適應那件天天23.5小時都存在自己體內的物品。
在當凱爾偶而想及這種日子會持續多久的時候,那日清晨,一襲金燦燦的光芒打開了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