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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236章
第236章 驚夢

 接上回,湯媛受賀維所迫,深入景福宮尋找空白聖旨。

 空白聖旨乃賀緘預留的一張底牌,無論發生何種變故,只需靈活運用,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可以說,這東西在誰手上,誰就可能壓制對手于無力回天之地。

 退一萬步講,即便賀綸強行登基,也有可能因為這道聖旨變成「疑似謀朝篡位」,從而遺臭萬年。這或多或少束縛了賀綸的手腳,賀緘亦是深諳其道,所以從一開始就搶先下手,埋下了這顆隨時會爆.炸的釘子。

 然而禍不單行,如今連賀維也參與進來。且不管此人與賀緘是否沆瀣一氣,反正一定與賀綸敵對。

 幽暗密閉的空間內,一燈如豆,冷汗淋漓的湯媛,腦中蜂鳴不斷,千回百轉。

 賀維忖度她被突然出現的貓嚇傻,頓了頓,將燈置於櫃上,上前兩步拽她入懷中。年輕男子熱烈的氣息瞬間吹醒了湯媛。

 只見他嘴角翕了翕,問,「為什麼怕貓?你們那麼像,冷酷無情,擅于利用和甩開。人怎會討厭與自己相似的東西?」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湯媛竟反手抱住了他。那麼緊,那麼用力,仿佛他是她此刻唯一的擁有,賀維渾身一震。

 那暖香的體溫,猶如一張看不見的巨網,細膩的裹著他的靈魂,不斷的沉淪……

 第一次,他心生無邊的畏懼。

 震動了片刻,賀維竭力從激蕩中拔.出,「你,站旁邊吧。」他用力推開湯媛,也沒忘記自己想要做的事,但略顯淩亂的腳步和閃爍的眼神出賣了努力維持的鎮定。

 而那個闖禍的女人,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正無地自容的蜷縮在一旁。

 接下來的尋找,則變得異常安靜和順利,拋開男人微重的喘息,沒有一絲的聲響。

 賀維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打開第十六格,才恢復正常,手中的木匣明顯異於其他。

 過於平滑的銅制表面,掩藏了大康最複雜的鎖芯。這麼重要的東西,賀緘應是不敢用雷火鎖,那樣雖防止了遺失,但任何人都能毀了它,也就失去了收藏的價值。

 千年的烏木和夾層的寒鐵使得賀維並無暴力破開的自信,且事情急迫,除了湯媛,他還真找不到最有可能打開的人。

 「想來,你不會令我失望的。」賀維低低道。

 湯媛茫然的望著木匣,略一遲疑,「我,需要一根尖銳纖細的東西……方才的茶錐就是拿來這麼用的。

 死鴨子嘴硬,她竟還在為自己企圖背後下黑手開脫。

 賀維也不欲與她狡辯,從袖中慢吞吞的摸出一根發簪,像是年輕女子的款式,簪頭振翅欲飛的蟬翼顫顫巍巍,活靈活現,於朦朧的燭火中散發著淡淡的柔和。「用這個。」他道。

 想不到他準備了一根如此隆重的簪子。湯媛呆了呆,在他鋒利的逼視中硬著頭皮打開木匣。

 為了表示自己絕無害人之心,湯媛又慎重的將發簪物歸原主。

 賀維表情一僵,眉心微皺,接過發簪,仿佛丟垃圾似的拋入身後無邊的黑暗。同時,那雙打量她的深眸也愈發複雜。

 寶貴的空白聖旨當然不可能只有一道鎖。賀維將木匣內細條狀的東西收入袖中,拉著她迅速撤退。

 帶著此物,根本不可能從景福宮走出去,因為景福宮的出入口都有專人搜身盤查。於是密道就成了關鍵所在。

 當再次被迫踏入這狹窄而黑暗的枯井,越走越深,湯媛也知道越來越危險了。

 果然,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賀維就停下了腳步。

 湯媛瞪大眼,屏息望著他。

 如此緊張,賀維怎會沒察覺。他將袖中纖細的長方形木匣遞給她,儘量放柔了聲音,「打開,咱們就扯平了。我再答應你一個要求,什麼都行。」

 聲音落地,連說話的人都呆怔。也不知湯媛信或是不信。其實她壓根就沒有信不信的餘地,因為小命從頭到尾都懸在別人掌中。信如何,不信又如何?面對這最後一道鎖,打開,便是賀維送她上天之時。

 她死了不要緊,萬一連累了賀綸……想到此處,湯媛攥緊了手心,重新振作。

 倘若她的死不僅不會連累賀綸,還發揮了一絲價值呢?那也算……也算是死得其所。

 湯媛微微抖了抖,冰涼的小手緩緩伸向賀維遞來的木匣。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脆弱而天真,「你,真的會放了我?」

 「不騙你。再也不騙你。」

 湯媛總算露出了一絲心安,淚盈盈的明眸從他臉上移開,轉而專心致志的盯著手中的木匣,這道鎖的難度明顯高於上一個一大截,她打開的並不順利,又是在如此緊張之下。

 掀開烏黑而沉重的蓋子,那片令許多人心心念念的空白聖旨再次重見天日。這本是先帝懷著愧疚與不安,對愛子愛孫的最後一點照拂,如今卻成了野心家們玩弄.政.治的工具。

 燭火熠熠,都不及此刻男人奪目而危險的目光。

 這就是他要找的!

 展開確認無誤,他面露笑意,妥帖的收入袖中,轉而望著一動也不敢動的湯媛。

 湯媛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肌肉不由得繃緊,猶如一個賭徒,再賭一把。

 賀維嘴角動了動,低聲囁嚅一句,傾身抱住了她。

 手,並未如湯媛預料的那般不規矩,卻也不鬆開。

 湯媛臉上沒有過多驚羞,反而涼涼的靜默。她賭的就是賀維這點漪念。從第一次抱住他,就知道他有漪念。

 聆聽著女人劇烈的心跳。從一開始她就在害怕。直到那一雙柔軟的藕臂又如之前那般,怯怯的環了上來。

 陌生的驚恐與興奮也再次由她掌控。

 根本無法思考這樣溫柔的甜蜜是為什麼?就算她是為了活命而假意奉迎,此刻的他也毫無拒絕的力氣,以至於擁著暖玉的手臂都不敢太用力,怕這是一場夢,稍稍的一驚擾,夢中人會醒。

 賀維試探的觸了觸那如酥如脂的耳垂,雙唇如過電,又停下……繼而試探的親了親,再次停頓。

 瀕臨坍塌的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心底的猛獸。

 不能這樣,要了她,她的一生就毀了。

 「我先送你……」他黯啞低沉的嗓音猛然頓住。取而代之的是女人顫抖不已的綿細呐喊,「我先送你上西天。」她說。

 逼仄而飄滿潮氣的密道,兩具年輕的身體相依偎。她的擁抱那麼誘人,那麼嬌柔,以至於他到現在才發現,腰間的匕首不知何時易主,或許在她第一次抱著他之時。

 刀刃之鋒利,哪怕女子,都不用太大的力氣,就能輕鬆刺入血肉。

 湯媛不停戰慄。

 她本想趁著他更沉迷一些的時候下手。理智告訴她,讓這個男人快樂到極點再下手,可事實上,當他碰一下她最敏感的耳垂,她都開始控制不住瘋狂。

 憑什麼,她要讓他快樂?

 那她前世的快樂呢?

 當湯媛從瘋狂中驚醒,半邊臉已被鮮血染紅,也忘了自己捅了他幾刀。

 人體終究是脆弱的,任他再強速度再快,一旦皮囊受損,最終也不過是虛弱的一具肉身。賀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一手捂住鮮血直流的傷口,一手捏住她脖子。

 湯媛難受的不停抽搐,感覺著空氣正一點一點的抽離遠去。

 也好,這樣也好。他被戳成這樣,走不遠的。

 誰也別想從這裡出去。

 包括空白聖旨。

 死亡近在咫尺,她閉上眼,等著脖子被生生扭斷,結束漫長的痛苦,卻不料四周重新回歸寧靜。

 關鍵時刻,老天爺都站在她這邊兒。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隨便戳兩刀竟真戳中了賀維內臟。他連殺她的力氣都沒了,噗的吐了一大口血,扼住她咽喉的手就無力的垂了下去。咚的一聲,滑倒在地。

 湯媛攥著匕首,汗水比眼淚先滾落。

 「為什麼?」良久,黑暗中,他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

 他還沒死?!湯媛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反應竟是又捅了他一刀。

 殺人畢竟不是殺雞,此刻她也幾近崩潰,恨死一個人是回事,親自動手又是另一回事。

 「呃……」賀維順勢按住她握著兇器的手,表情一點一點的染上了猙獰。

 他一字一頓的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為什麼?

 這個問題問的好呀。

 湯媛咽了咽,胸口隨急喘劇烈的起伏,「因為,我恨你!」

 男人烏黑的瞳仁微微收縮,面如冷霜。

 空寂中,傳來她有些哀傷的聲音。「你殺了我的乾爹,還設計我遭人欺/辱,從此一生都被困在高牆而不得出,卑微的屈從於錯誤的人。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

 賀維的眉毛越抬越高,顯然無法明白她在說什麼。

 「此生,乾爹還是因為你提前逝世,我,也繼續受你的迫害。只要看見你,我就會想起前世種種的屈辱……你欠我的,扯不平。」湯媛精疲力竭的半跪在地。

 就算他沒有前世的記憶,也不代表他無辜。倘若不是前世的記憶,今生她依然難逃厄運。

 現在,罪魁禍首死了,還是她親手了結的,那麼她,也能徹底擺脫不堪的記憶了嗎?

 腥甜的味道越來越濃。湯媛用力掙扎,連匕首也不顧,只想被他鉗制的那只手獲得自由。

 賀維輕喘了片刻,嘴角微動,低低的說了一句,「如果可以,我想給你一生一世一雙人,至白首而無悔……」

 嗯?湯媛瞠目結舌。

 默然須臾,她道,「你,就安靜的去吧,說什麼我都不會饒你!」

 賀維愣了下,「……」

 湯媛拔.出匕首,用力踹了他一腳,燒掉空白聖旨,掉頭就逃。

 身後傳來震怒的低吼,「別讓我逮住你,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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