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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7章
第7章 碧璽

 壽安宮的日子很平淡,比不得慈甯宮,所以大家都學會自娛自樂,其中的佼佼者非湯媛莫屬,她是摸牌雙陸喂鳥養魚樣樣精通,時間一久,連太后都注意到了她。有時邀太嬪去慈甯宮摸牌,一旦缺人必定拉她上桌湊人數。

 但後宮最多的就是女人,所以這種情況不多見。

 尤其今日皇后娘娘大駕光臨,身邊圍了一群女官,連太嬪都快要成點綴,屋子雖然還是寬敞的,但氣場擁擠,徐太嬪便給湯媛使個眼色,讓她去茶水房做兩樣點心端上來。也就是准她出去放會子風。湯媛眨了眨眼,笑盈盈的欠身退出,便跑到廊廡逗鳥。

 難得天氣放晴,園子裡的花樹枝椏都鼓出了綠油油的嫩芽,有個綠衣小內侍在廊下掛鳥籠,掀開遮布,給這些嬌貴的小玩意兒們曬太陽。

 湯媛主動上前幫忙,小內侍受寵若驚,揖了一禮喊姑姑,她笑道,「這只是藍歌鴝,膽子特小,先別急著揭開,得讓它適應適應,否則它就要鬧情緒。」

 小內侍恍然大悟,「怨不得每次放完風它都要絕食,鬧得花鳥苑的內侍都對咱們有意見了。姑姑,你可真厲害,這些鳥兒你都識得麼?」

 那是。湯媛伸著一截白皙的玉指點著,「你看,金絲雀、紅點頦,繡金,還有這個畫眉,別看它長得不打眼,就屬它叫的好聽呢。」

 小內侍又聽她報了一連串的花名兒,這專業水準快趕上花鳥苑的人了。但女孩子會玩鳥說出來終歸不大好聽,是以湯媛小聲道,「我知道你想誇我,我明白,但別說出來。」

 卻聽一道怪裡怪氣的聲音,「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只見一隻大尾巴鸚鵡,架著兩根翅膀跟個螃蟹似的抓著橫杆來回走,也來來回回就說那一句,呆頭呆腦的。

 感情你就會說這一句啊。湯媛覺得好玩,伸手去逗它,它腦袋一別,鼓著肚子又叫,「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喲,總算憋出了下一句。

 那小內侍眼睛更亮了,「這個葫蘆,平時很少說話的,今天居然把下半句都給背出了。」

 湯媛也覺得好玩,可惜再怎麼逗它也不肯說了。

 小內侍笑道,「怨不得五殿下給它取名叫葫蘆,它是真的笨,若非長得可愛,太后娘娘都不想要了。就這麼一首最簡單的詩還是五殿下教了一個月才習得。」

 原來是賀綸的鳥。湯媛頓時失了興致,轉而去逗其他的,誰知其他的也是賀綸的,看來他比她會玩鳥,哦不,是會拍馬屁,難怪幾位皇子裡太后最偏心的就是他。

 說話間她與小內侍同時聽得前面有動靜,晃眼一瞟,原來是賀緘,他穿著一襲簡單的天青色襴衫束白玉革帶,生動的眉目一片蔚然深秀,幸虧她時常給自己做關於如何正確的仰慕男神這一類的心理建設,不然此刻那真是要失態了。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男神竟是專程為自己而來。

 賀緘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她唯恐會錯意,不禁看向身畔的小內侍,小內侍點點頭,好心道,「三殿下指你過去呢。」

 原來幾位殿下在徐太嬪來之前已經請過安,此刻聚在臨溪亭附近遊玩。但不知賀緘為何單獨過來見她,八成是有什麼事吩咐她通稟太嬪。

 可當真明晃晃的靠近賀緘,她又有點慫,約莫是被前天晚上那個變.態的夢害的。

 好好的男神被她yy的跟個電動小馬達似的,還有捆.綁paly,她是有多饑.渴?

 男神才不會這樣下.流。

 湯媛清了清嗓子,赧然欠身對賀緘施禮,「殿下萬福。」

 賀緘伸手輕攥她衣袖,將她拉到視野開闊的藤榭下,這地方不錯,不管誰靠近一眼便能發現,同時過路的也能一眼發現藤榭下的人,既避嫌又防偷聽。

 湯媛被這陣仗弄懵了,好奇他要搞什麼,一時也沒在意細節。

 女孩一臉期待的望著他,眼睛亮亮的,賀緘看的心中一動,輕輕捏了捏她胳膊,低聲問,「你對賀純做了什麼,他為何想要你?」

 前世根本就沒有賀純大鬧南三所的事。

 既然他已重生,以後的事情肯定要發生許多改變,但這改變竟從湯媛開始,他便有些心神不寧,此生就算他不稀罕她,也不准她沾賀綸的邊兒。

 他是可憐她。

 免得她又被賀綸糟.蹋了。

 湯媛被賀緘問的一頭霧水,眨了眨眼,呐呐道,「沒做什麼呀,我就是給六殿下換了條褲子,他尿褲子。」

 「真沒做什麼?」賀緘仔細盯著她,「那他為何要你做乳母?」

 啥?湯媛紅著臉縮回被賀緘攥在手裡的胳膊。

 這小王八犢子,人家還是姑娘呢,哪來的……乳……

 她在賀緘灼灼的視線下縮了縮,本來就不大,還要她做乳母,簡直是最強嘲諷。

 賀緘知道她不大,便道,「你先別害羞,賀純還是小孩子。他的乳母秦氏昨天夜裡忽然暴病而亡,我便覺得此事蹊蹺,擔心你牽涉其中,這才趕來提醒你一句。」

 原來他這麼關心她。忽然有種跟著太嬪混雞犬升天的錯覺。湯媛點點頭,輕聲道,「謝謝殿下,我沒事。只是殿下您要當心些……」她又壓低了聲音,「那天晚上五殿下試探我來著,我覺得他們可能是要在掌寢上做手腳。」

 她才不信皇后是專程來陪太后摸牌的。恐怕這也是太嬪前來拜見太后的原因。

 但以賀緘與太嬪的關係,這種事早就心照不宣,不過總要親自叮囑他一句,她才放心。

 賀緘神情一凜,「那晚你在賀綸……」

 湯媛連忙解釋,「我抱六殿下去他那裡換褲子,都要被他嚇死了。」她心有餘悸的拍拍心口,「還好我會拍馬屁,把他拍爽了,他還賞我一隻玉葫蘆呢!」

 果然還是一樣的貪財,一隻玉葫蘆便美成這樣。賀緘鄙夷道,「你最好不要招惹他,若是不小心碰上切記回避。是了,那晚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呀,可陰險了,以為我是那等眼皮子淺的宮女,想攛掇我去您那兒過一夜,我傻呀。」說完,她邀功似的的湊上前,小聲道,「殿下,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壞了您的清白。」

 關於她不願做他的女人這件事賀緘早就明白,前世若非她先失.身賀綸又怎甘心委身與他。想到此處,他不由憤恨。

 可隨著距離的再一次拉近,她的睫毛已經變得根根分明,紅嘟嘟的小嘴巴永遠像是吃了蜜,賀緘心潮翻湧,微微俯身問她,「那你想要我賞你點什麼?」

 他已經十八了,順利的度過變聲期,聲音又沉又清,尾音纏綿,似是動人的琴弦。

 湯媛一悸,沒想到他突然這麼近的開玩笑,連忙後退一步,訕笑,「奴婢對太嬪娘娘忠心耿耿,對殿下也是一片冰心,談賞賜多俗。」

 賀緘唇角微揚,「這樣啊,那這個我先收著,下回好賞別人。」他手裡有一隻粉色的碧璽手釧兒,晶瑩剔透,每一隻都雕成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模樣,湯媛就屬兔,喜歡的不得了,兩隻杏眸立時像是落進了星星,微微閃耀。

 但說出的話就像潑出的水,再改口可不就是打臉。湯媛一臉氣餒,誰知道他會賞這個呀。

 賀緘就知道她喜歡,前世一直戴在腕上捨不得拿。他還記得她總是偷奸耍滑,能少侍寢一次是一次,開始他還能忍,後來多少有些動怒。馨寧忍不住數落了她兩句,她卻恭恭敬敬回「殿下索求無度,既不愛惜自己也讓奴婢疲于應付」,馨寧怒道「你既知自己是奴婢,為何不知撫慰殿下是你應盡的義務」,她回「奴婢雖然是供殿下發洩所用,但亦受太嬪所托,凡事以殿下身體為重,殿下不愛惜自己,奴婢自然也有奉勸的義務」,如此伶牙俐齒,馨寧便要趕她出府。他以為她會求他,萬沒想過她竟真的跑了。他翻遍了京城,前後找了三個月才逮住她,將她按在腿上一頓好打,像打孩子那樣打她的屁.股,她哭的也像個孩子。

 湯媛驚喜的張大眼,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擁有這麼漂亮的手釧兒,還是賀緘親自給她戴的。

 這不是在做夢吧?

 賀緘的手指真漂亮,似是一截白玉雕成的修竹。

 離的好像也有點……近。

 她緊張的眼睛不知該往哪兒擱,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仔細的為她系著繩扣,這一世,他不打她屁.股,也不讓別的女人懷孕,別的女人就不會找她麻煩,那麼這串碧璽是不是就不會斷裂。

 湯媛的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她知道賀緘與太嬪的關係,也知道賀緘因此很照顧她,卻從未想過會被愛屋及烏到這般程度,而且他今天好像跟她說了不止五句話。

 啊,不行不行,千萬別飄起來。她立刻開始做心理建設,你的男神是皇子,你的男神有心上人,別忘了阿珞的教訓!

 默默念了三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慌忙將手腕別在身後,一臉欣然的謝賀緘賞賜,卻悄悄的拉開與他的距離。

 賀緘抿了抿唇,望著她淡淡道,「玉葫蘆呢?」

 什麼葫蘆?

 這畫風轉的有點快,剛剛還心跳眼熱的怎麼忽然就跟葫蘆扯上了?

 「賀綸賞你的。」

 哦,那個呀。

 「賣了,足足二十兩呢,真沒想到他出手還挺大方。」湯媛喜滋滋道。

 賀緘的神情恰似雲開雨霽。顯然是為她得了一大筆意外之財而高興。湯媛也跟著樂,話不由多起來,嘀嘀咕咕道,「我在十二監都有朋友,朋友多了好辦事,賣個玉葫蘆根本就是小意思。平時呀,他們還能從外頭淘好多小玩意賣給我們呢。銷量最好的要數絲線,這也不能怪我們,宮裡的太貴了。」

 他看著她,直到她說完才小聲道,「十二監的人一個比一個精,賀綸那翡翠葫蘆少說也值五十兩,賣了二十兩就把你美的,傻瓜。」

 他推了她腦袋一把,拂了拂袖,顯然是要離開。

 什麼?那玩意值五十兩!湯媛心口登時裂開了,汩汩流血,禦馬監那個小孫子,連姑奶奶都敢騙。

 不行,得抽空跟他要回來,他要是已經送到了宮外就擰死他!湯媛捏了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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