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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62章
  第62章 相遇

  章簡莘是個很仔細的人,在與湯媛聊天時刻意的為她擋住烈陽,辭別前還善意的提醒,「日頭太烈,曬傷臉可就不妙,姑娘家不如去錦棚坐一坐。」

  女孩白皙水嫩的臉頰被曬成了二喬牡丹的顏色。

  湯媛含笑應諾,對章簡莘福了福身,一徑去了錦棚。

  萱兒找了兩把描了墨菊的油紙傘,非要湯媛再陪她出去看一會子。十來歲的女孩哪個不愛熱鬧,就是心理年齡近二十四的湯媛也擋不住好奇心,於是兩個姑娘打著傘又去岸邊觀景了。

  遠處章簡莘正與同僚說話,看見善意提醒過的姑娘這回打了把傘,不由笑著搖搖頭。

  臨近午時四刻,不當差的幾人湊在一起準備吃飯,面無表情的馮鑫就出現了,目光準確無誤的落在湯媛身上,「勞煩湯掌儀跟洒家前去伺候殿下用膳。」

  欸?湯媛眨了眨眼眸,並不敢多想,胡亂咬了一口點心墊墊胃隨馮鑫而去。

  侍膳聽起來很高級的樣子,實則也不過表面風光。說白了就是站在那裡看人家吃香的喝辣的,順帶幫忙遞個碗筷。

  定力不好的可能還得偷偷咽口水。

  因是在宮外面,皇子的午膳相對簡單,僅有八菜一湯。

  但是那碗雲吞,面皮好薄,都要透明了,印出裡麵粉紅色的蝦肉,高湯清澈不見油花卻飄著一股鮮香。還有那盤白玉翡翠,據說是將青菜和裹了雞肉的豆腐用老火腿、草雞、海參、牡蠣等等熬制一天一夜的高湯煨出來的,裝盤時撒上幾粒枸杞,顏色美的不像樣。

  同樣是八菜一湯,賀緘的就甚少有這麼精緻,至於賀維,就更不能提了。

  湯媛凝神靜氣的盛湯布箸,再由侍膳內侍一一品嘗,確認無毒再呈給賀綸享用。講真,還滿羡慕侍膳內侍的,至少他還能每樣嘗一口。

  而她只能眼巴巴的幹活。

  好在賀綸吃的不多,嗯,也不能說不多,這些菜他一個人吃得完才怪,少不得要便宜伺候的下人。

  賀綸漱完口,抬眸斜看向湯媛。她連忙打起精神。

  「賞你們了。」他不鹹不淡道。

  女孩子的眼睛果然一亮,與侍膳內侍一同謝恩,歡快的拿去吃了。

  出息!賀綸滿眼鄙夷的凝視她的背影,不是嫌棄本皇子的口水麼?有本事你不吃啊!

  這麼多好吃的,憑啥不吃呀!湯媛沒想到賀綸還是有那麼一點心胸的,非但沒刁難她,還賞她好吃的。

  侍膳內侍仿佛見怪不怪,大概是經常得這種賞賜。不過他倒是頭一回見這麼能吃的姑娘家。

  其實姑娘家本來就能吃啊,吃的少是因為怕胖。

  湯媛是那種很難長肉的體質,又經歷過搶飯給人一屁.股撅多遠的罪,從那以後她就巴不得多胖幾斤才好,所以胃口一直不錯。

  這侍膳內侍姓陳名寶,從賀綸五歲就開始伺候,可以說相當熟悉主子的脾性。他見五殿下用膳期間目光三次掠向湯媛,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反正跟看普通下人不一樣,就連說「賞你們了」四個字都快要嚼吧出膩死人的……那種……那種男女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寵溺。作為一個內侍,陳寶還能琢磨出這些,也是不易。

  所以,他待湯媛才格外親切,卻見這姑娘還是個會來事兒的,用完飯搶著收拾桌面,一口一個陳公公我來收拾吧,您老人家先歇著。

  這些都是賀綸跟前極有臉面的人,跟他們處好了,只有好處沒壞處。湯媛待陳寶又何嘗不是格外親切。

  陳寶盛情難卻,笑道,「有勞湯掌儀了。」

  廚房靠近船尾,將食盒送還返回的途中,湯媛幾乎聽不見鼓樂之聲,反倒河面水波蕩漾,沉沉浮浮的載著厚重的船身,明明前一瞬還是豔陽天,下一刻竟飄起了綿綿的飛雨,她一時神迷,沿著一排排大敞的隔扇前行,忽然想起老人說端午雨不吉,大康也有類似傳說,主要針對姑娘家,雨中不見郎,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若是下雨,不要見你心愛的男人。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看見那越行越近的船頭,默然佇立一抹熟悉的天青色身影,擎著一柄竹傘,傘中人應是感覺到她的存在,動了動,露出傘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美眸。

  她就立在兩面隔扇之間,面朝他,看著他白淨勁瘦的手握著竹傘。

  在他們之間是裹著斜風的雨幕。

  就這樣,靜靜的望著彼此,雨聲零落。

  自從遇見他那刻起,每隔三五日,她都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遠或近的見到他一次,只這回,已然長達月餘。

  她很想他。不是想得到他,只是在想,這個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過的可好,有沒有煩心事。

  他的船越來越近,與賀綸的交錯而開,又越來越遠。

  兩個人始終默默相對,直到沈二小姐走出來,斷了線的淚雨才從湯媛眸中滑落,在賀緘看不見的地方,她大聲哽咽,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痛哭。

  七年了,她從未允許自己這樣的放縱過,仿佛要在這一夕,將對他的不舍全都哭盡。

  她得不到的東西有很多,他只是其中一個。

  賀緘亦紋絲不動立在原地,腦中全是她溫軟柔媚的神情,竟也是呆呆望著他,動人的眼眸好像能說話似的,令他心痛而無奈,但她好像沒發現賀綸一直立在她身後,眉目飛揚,挑釁的望著他。直到察覺沈二小姐的視線,賀緘才微微動了動,斂盡目中沉痛。

  媛媛,我想要擁有你就必須站的很高,可是想要站的很高就得要先辜負你,你說,我該怎麼辦?此生此世,他也開始茫然。

  其實哭泣真是個體力活,好多年不練,湯媛都快要忘了這種感覺,還是把臉埋水裡滴兩滴淚比較爽。

  她掏出帕子擰了擰秀氣的小鼻子,腿蹲麻了,扶著隔扇才勉強站穩,電視劇裡的哭戲不都是很唯美嘛,怎麼到她這裡仿佛有種上完茅廁的錯覺,哎喲,腿麻的已經沒有知覺。

  賀綸歪著頭滿臉鄙夷的看著她咧嘴揉腿。

  湯媛莫名背心發涼,愣了下,慢慢的轉過頭,掃……掃把星!

  「瞅你那慫樣,自己沒本事攏住男人只會在我這船上幹嚎。」他義憤填膺,言語酸掉了牙。

  饒是感情遲鈍如湯媛都聽出了一絲奇怪的酸氣,不過她更酸,哪裡還有心神琢磨他。甚至頗有點兒自暴自棄的任由他奚落,只垂著眼皮道,「殿下萬福……」

  福你個頭!他最見不得人哭了,尤其這麼醜的人哭!賀綸怒不可遏。

  「湯媛,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去找他,問他要不要你,他要是敢,今兒個我就做主了,成全你們這對野!鴛!鴦!」他語速極快,因為怒意而面色發紅。

  「您說的輕巧,您以為誰都像您,可以活的這樣肆無忌憚!」湯媛很不喜歡他言語中的輕視。輕視她可以,但不能忍輕視賀緘。

  誰知他真動了怒,扯過她比扯一隻小貓兒還輕鬆,非要將她往外拖,湯媛真是日了狗了,見過神經病,沒見過這樣的,「你鬆手,好痛!」她乾脆往後坐,用整個身體的力量來抗衡。

  賀綸立即鬆手,跌她個底朝天。

  她做夢也沒想到賀綸這麼陰險,只覺得牽扯雙手的力量瞬間消失,人就隨著慣性四腳朝天的後仰下去,你媽個蛋!

  哎呀!

  頭磕門檻上了。

  湯媛眼冒金星,腦子嗡嗡響。

  他要是再狠點,沒准她還能失憶。

  聽說失憶的人可能會性情大變,也許她就不這麼軸了。也許就能撲過去抱住賀緘說我後悔了,只要你愛我,側妃就側妃吧,我只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湯媛一動不動望著天花板,也不知躺了多久,發現自己非但沒失憶,還越發的痛楚了,這種感覺讓她都忘了賀綸的可怕,譬如他厲聲命她起來,她就不起。

  不起是吧?賀綸俯身揪起她衣領子,拽的蔥綠色的小兜兒都露出一截。她慌忙去推,被他反手一拗,托著屁.股往上一丟,扛在了肩上。

  湯媛驚呼一聲,「你幹什麼呀!!放我下來,哎呀,你肩膀太硬了,咯著我肚子痛!」她四腳亂蹬,終於慌了神。

  路過的內侍哪裡見過這種光景,湯掌儀趴在殿下肩上又哭又叫,殿下只死死攥住她兩隻亂蹬的腳,空出的手毫不留情的對著她臀部啪啪啪幾巴掌,脆生生的響,疼的她啊啊啊叫。眾人無不嚇的三魂七魄亂顫,慌忙閉著眼睛磕頭。

  賀綸,你丫欺人太甚了!

  湯媛嗚咽一聲耷拉在他肩上,終於不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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