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四人牌桌(下)
辛子楠一下子抬起手,急著喊了一句“等等”,轉頭便問宋家麒,“宋大哥你還沒有講完呢,那個宋某嚇死了?就死在那個公共浴室了?”
剩下幾個人怔了怔,趙光澤在一邊勾著笑,眼珠一轉,努嘴道:“老宋,看,你那寡然無味的故事都有聽眾了,趕緊答疑解惑,這個宋某死了之後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宋家麒咋了咂嘴,拋了一個九點的塞子,喊了一句“九自手”便又打了一次骰子,四個人又開始抓牌,他作為莊家打了一個東風後,才嘆了一口氣:“後來?沒有後來了,反正宋某以後會一輩子玩麻將,日子過得非常清閒,嗯,就這樣。”
黃奶奶跟了一張東風,帶著似貓一般的笑容說:“確實這樣子不錯,少年仔,以後就跟我們打個麻將搭子吧,正好我們還就缺你一個。”
辛子楠靦腆地笑了笑,委婉地拒絕了這個要求:“黃奶奶,有時間再說,我現在主要是學業為主,有時間肯定陪你老人家,陪大家玩。”
黃奶奶笑的更加像貓了,點點頭,自摸了一把,四個人又開始洗牌,她才說:“我的這個故事也不恐怖,少年仔不是知道這個宅子鬧鬼麼?所以我就講一講這鬧鬼的歷史。”說著,她便似回憶般講了起來
1837年3月4日,芝加哥鎮成為芝加哥市。當時的我正值二八年華,便隨著父母來到了美國,來到了芝加哥。剛一開始的生活非常艱辛,幾乎都快吃不上飯,所以沒有辦法,我只能做了一份幫傭的工作。
就是這裡。主人是一對來自蘇格蘭的叫邁爾森的夫妻,當時他們都已經四十多歲了,有沒有子女我不知道,沒有見過,但他們對我還不錯,丈夫是芝加哥一家醫院的醫生,收入豐厚,所以就在此地建造了一間大房子,兩夫妻住在一起,而我則每天打掃打掃房間,一個月兩美元的收入,小日子過的不錯。
辛子楠聽到這裡心中驚訝壞了,如果這麼算的話,這個黃奶奶到今天也差不多百歲了,可是看著老太太的樣子也就是五六十啊,說話還這麼精神?
黃奶奶一笑,看著辛子楠不可置信的神情,也不理他,繼續講:
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我看見了一群頭戴雞毛圍著草裙的野人。
他們一個個鮮血淋灕,目光呆滯地停留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看見我也不害怕,只是一個勁地看著我。
有的人身首分離,頭都按不上去,只能用胳膊夾著頭走來走去。
後來,我才知道,這座房子其實是個鬼宅,傳說在幾十年前這裡曾經坑殺過成千上百的印第安人,所以怨氣頗重。
我在這裡住了將近百年,看遍了所有的鬼怪,當然,邁爾森夫婦在幾年後也都變成了鬼,被我趕出了這裡,這座宅子立馬荒廢了,過了十幾年後,來了一個中國留學生。
說到這裡,黃奶奶扭頭看向了眺望著窗外的鄭伯林,怒了努嘴,對辛子楠道:“第一個見到的是他,是……1866年左右吧,當時伯林來自台灣,多麼好的一個小伙子啊……結果有一天不小心從二樓摔了下去,摔的血肉模糊,脖子都斷了。”
這……辛子楠尷尬地笑了兩聲,黃奶奶又說:“伯林也是可憐,家裡給他買下這套房子本意是讓他享福,哪知道死的時候誰都不知道,屍體腐爛後鄰居才報了警……後來,第二批中國留學生住了進來,就是趙賢陵他們,呵呵,你可知道,當老婆子我看見一個渾身濕噠噠背著木樁子從中國來的小鬼頭出現在這裡,嚇得我差點死第二遍。”
趙光澤聽到這裡聳聳肩,湊過去撅著嘴向黃奶奶撒嬌道:“黃奶奶,對不住啦,可是情之所鐘,趙賢陵那傢伙嫁給我就跑,我肯定是要追啊!黃奶奶你人這麼好,這麼漂亮……”他說了一堆甜言蜜語的討好話,黃奶奶看起來非常受用,眯著眼睛呵呵笑了出來,拿著一張紅中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就你這個小鬼頭嘴甜,喏,這個紅中,讓你胡一把!”
趙光澤咧嘴一笑,非常得意頗有氣勢地推倒了所有牌:“好咧!胡了!清缺混一色!拿錢拿錢!”
趙賢陵拿著一本書輕輕打了打他的頭,笑罵道:“看把你貪的!”說著,他轉頭對黃奶奶說:“老太太你可不要慣著他!這傢伙越慣越嬌氣,算算如果活下去的話都四十大幾的人了,每天還撒嬌!”
宋家麒不情願地拿出了一點錢,泱泱地甩給了趙光澤,斜著眼睛捏著腔調道:“不公平不公平,就因為某人長的像個女人所以就點炮麼?還點了個大的!老太太?也給我點上一把啊!”
辛子楠也笑了出來,掏出錢,看著黃奶奶:“老太太,聽你們的口氣你們都做了鬼?讓我想想,嗯……宋大哥是嚇死的,那邊那個鄭兄是自己摔死的?還有光澤兄是自己蹦過來的……那那那小敏和賢陵兄又是怎麼去世的?您,又是怎麼死的啊?”他這番話只是為了諷刺,並沒有當真,黃奶奶卻一笑,繼續一邊介紹道:“那會兒賢陵被這個小鬼頭纏的不厭其煩,準備搬家,這個小鬼頭就用小敏那丫頭威脅,威逼他們留下來,沒想到一番爭執下小敏的喉頭竟撞倒了剪刀上,白白送了性命。”
很久沒有吭聲的小敏聽見正在說自己,不由自主地從書本中抬起頭仰天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用懷念的口吻道:“那可真疼,記得我死了之後,看見我屍體脖子上的血還是一個勁的噴,都噴到了房頂上,當時真是嚇壞了。”
趙賢陵抿嘴一笑,扭頭看著辛子楠,無奈地說:“我那會兒年輕,受不了這種打擊,小敏就是我的命根,沒想到竟然是我失手殺了她,所以就……嘣!……吞槍自殺了。”他自己用手比劃著,“現在後腦還開了一個大口子,每天晚上睡覺只能側身睡,疼死了。”
黃奶奶接著說:“後來你也就都知道了,小敏和柏林談起了新式戀愛,這倆懷上了孩子,找宋醫生來接生,宋醫生就給嚇死了,而我其實早就死了,死因忘了,可能是因為邁爾森夫婦欺我中國人,污蔑我偷了東西,將我打死了……怎麼樣,少年仔,其實這些故事說來不恐怖,恐怖的只有當你認識到你居然死了的時候,心中那份無比失落和無比難受茫然的感覺。”
辛子楠不以為然地點點頭,他一點都不相信這些故事,這些人搞笑功力不錯,眾人看見他這種神情都微笑不語,本來黑黝黝的眸子同時閃過一絲猩紅。
宋家麒笑了笑,低聲道:“小兄弟,你也來講一個你的鬼故事怎麼樣?”
鬼故事?辛子楠搖搖頭,誠實地回答:“我不會講鬼故事,並且我也沒有聽過甚麼新奇的鬼故事,就是甚麼繡花鞋,鬼新娘甚麼的,相信大家都聽說過了。”
幾個人不以為然,黃奶奶嘿嘿笑了一聲:“沒有故事?那少年仔是怎麼看見我們的?”
看見你們?辛子楠越發疑惑,難道他們看不見麼?想了半天,他才覺得裡面十分古怪,他是怎麼看見他們的?
怎麼看見的……怎麼看見的……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茫然地望著這些人。
這六個人都沒有動,只是全都望著他,就連一直望著窗外的鄭伯林都轉過頭,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直直地盯視著他。
從看見這群人開始,他便覺得心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辛子楠用顫抖的手捂住了心口……突然間豁然開朗。
他語無倫次,只能愣愣地問:“我……跟……你們……是不是……”
趙賢陵走過來對他溫柔一笑,鼓勵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沒有說話。辛子楠喘著氣,捂著心口,失神地便向樓上走去。
答案在樓上。
他只覺每登一步台階都很困難,多麼希望這個台階永遠都沒有終點,走了一步又一步,他來到了屬於自己的房間前,門是虛掩的,只能透過一條小小的縫隙看見房間內凌亂不堪,似乎龍卷風吹過般,辛子楠喘著粗氣,顫顫抖抖推開門,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赤裸的人,雙手高高舉過了頭頂,被一條粗麻繩緊緊綁著吊在房梁上,勉強用腳尖站在地上,手腕處血肉模糊,口中堵著一塊破布,這個人雙目緊閉,已經沒有了氣息。
辛子楠呆呆地小聲“啊”了一下,用幾乎站不穩的雙腿上前走了幾步,清晰地看見這個人下腹處的性器被一根粗鐵絲死死纏著,一圈一圈的,彎成了一個恐怖奇怪的角度,他慢慢轉了個圈,發現這個人的後臀處血跡斑斑,他又呆呆地小聲叫了一下,轉頭看向了門口。
門口處站在那六個人,黃奶奶被小敏攙扶著,一臉惋惜,自言自語道:“好好的少年仔喲!”其他人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帶著一副十分惋惜但隱約有些高興的神情,為首的趙賢陵帶著溫和的笑容,上前兩步,伸出了手,輕柔地說:“歡迎你來到我們這個大家庭。”
辛子楠嚇得後退了幾步,身子卻不由自主地穿過背後那具屍體的身體,他似發現了甚麼般驚聲尖叫起來,自己的身體就跟透明空氣般,他不由呆呆地問:“我……已經……死了?”
六個人同時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辛子楠緩緩轉頭,又打量起了身邊這具屍體。
他就是自己。
原來自己已經死了。
辛子楠輕輕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用單指揉著太陽穴,說出了一句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話,“我居然是被奸殺虐死的?”
趙賢陵無比同情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甚麼,憤恨地瞪了身後趙光澤一眼,趙光澤一見他這樣,裝作非常無辜的撅了撅嘴,眨著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辛子楠沒有理他們,繼續打量著自己的屍體……他就說,每日晚上都能聽見兩個男人喘息聲和呻吟聲,他還以為是別人的,沒想到竟是自己在呻吟!
辛子楠冷笑了幾聲,轉頭問他們:“是誰殺了我?”宋家麒重重嘆了一口氣:“是一個呃……重口味喜歡男人的洋毛子……”
“現在他人呢?”辛子楠把自己屍體口中塞的破布一下子拽了出來,一臉冷漠地問道。
趙光澤勾著嘴一笑,眼眸中帶著鬼怪才能看見的暴戾與興奮,“已經被我們打暈了,扔在了地下室。”說著,他帶著攝人心魄的微笑,挑著眉,輕輕地問:“要……怎麼……殺了他?我們幫你。”
六個人同時閃著猩紅的雙眼,帶著殺戮的氣息。
辛子楠一笑,挑了挑眉,說的非常風淡雲輕,“當然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