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台灣,桃園中正機場。
“我先派人送你回家。”一下了飛機,傅少麒立刻命前來接機的人送夏小袖回家。
“為什麼?人家想在你身邊多待一會兒嘛!”夏小袖卻不依,偎在他的懷裡死都不肯走。
“真難得,你這張小嘴難得那麼甜呢!”他俯首啄吻了下她紅潤的唇瓣,才又道:“先回去,離開台灣一個禮拜,你父母一定很擔心,我可不想還沒拜見兩位老人家之前,就給他們不好的印象。”
“好嘛!我明天會去飯店,你要等我吃飯喔!”依依不舍地望了他最後一眼,夏小袖在他手下的帶領之下,搭上另一輛車子離開,此時的她沒有料到這最後一眼,竟然是她此後最難舍的眷戀。
傅少麒深沉地目送著她離去,這時,他不動聲色地問向一旁的手下,低沉的嗓調與方才的溫柔有著天壤之別,“探得如何?”
“果真沒錯,我們從德國就已經被人跟蹤了。”
“在她的身邊加派人手,千萬不要出事了!”
“是。”接到命令,一旁的保鑣首領又分撥了一部分人手,叫他們趕上夏小袖離去的腳步,以便隨時都能夠保護她。
就在這時,從他們的四面八方忽然竄出幾道人影,似乎本來就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傅少麒冷眸一瞇,閃過對方的攻擊,雙方展開了一陣激鬥,一時之間難分上下。
忽然,一道近乎白熱的強光閃過他的眼前,傅少麒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卻依舊感覺到一陣近乎疼痛的暈眩,他聽見了耳邊不斷地傳來打鬥的聲音,雙目不能視物的他只能夠憑著直覺抵擋了幾下攻擊,最後,敵人似乎發現了自己不能夠在這場打鬥中嘗到甜頭,在機場警衛趕到之前,就已經先行逃離。
“總裁,對方已經退下了!”
這時,傅少麒才獲得了空檔,穩住了暈眩的感覺之後,才緩緩地睜開雙眼,一時間,他被眼前籠罩的黑暗給迷惑了,瞇細了墨黑的眼瞳,片刻之後依舊對不住焦距,“天怎麼突然一下子就黑了?”
“總裁?”一旁的眾人忍不住失聲驚叫。
“不,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傅少麒緩緩地搖頭,臉色顯得震驚,心底被這個念頭給徹底震撼了,“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下見了!”
“這個呢?是什麼顏色?看得見嗎?”
醫院的診療室中,傅少麒坐在椅子上,睜著雙眼直視前方,空洞的焦距卻不在醫生手中的色板上,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這。
“少麒,你不要開玩笑,你真的什麼都看不見?”
被這麼一問,傅少麒只是苦笑地再度搖頭,緊抿的薄唇一語不發;明明睜著眼,卻必須面對眼前的一片黑暗,這個打擊對他而言不比鷹致雷小。
“我現在沒有心情開玩笑,一點也沒有。”
“你等著,我去找醫生,我會替你找來全世界最好的眼科醫生,一定會把你失明的雙眼給治好!”說著,鷹致雷還不等他反應,就轉身離開。
這時,一名手下剛好走了進來,低聲地在他的耳畔說了幾句話,“總裁,夏小姐來探望您了,要讓她進來嗎?”
“她來了?”傅少麒微微一笑,下意識地站起身,卻忽然被眼前的一片黑暗給定住了身影,完全動彈不得。
不,他能走、能動、能跑、能跳,可是,他卻看不見,沒來由的一股焦躁感忽然如潮水般襲擊而上,對現在的他而言,就連想移動一步都是困難而且奢侈的,冷不防地,傅少麒輕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上,一雙空洞的黑眸談不上半點情感,神情如冰霜般絕然,命令道:
“教她回去,我不想見她。”
才剛下課,夏小袖就直奔醫院,希望自己今天能夠見到傅少麒,想要問清楚為什麼他雙眼受傷之後,就不想再見她了呢?
“他還是不想見我嗎?”站在醫院的長廊上,夏小袖把這個不知道問過第N次的問題,再度拋向傅心宇;從德國回來以後,她已經整整七天沒有見過他了,心裡……思念得緊。
“嗯,我想,這次眼睛失明對他的打擊很大,所以……所以他不想見任何人,小袖,你就讓他多休養幾天,說不定,等到他哪天想開了,就會見你也說不一定。”傅心宇安慰地笑了笑。
“很嚴重嗎?”
“現在正在觀察當中,說不定要到瑞士去做手術,現在瑞士那方面已經隨時準備要替大哥開刀,小袖,你有心理準備嗎?”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似乎傅少麒的情況真的不太樂觀。
“什麼心理準備?”她不解地問道,
“他說不定會一輩子失明,這樣你也不介意嗎?”
“這需要什麼心理準備嗎?不,不需要,如果他的雙眼失明,我就當他的眼睛。”夏小袖語氣肯定地道。
“小袖,你就再耐心等等吧!搞不好等一會兒大哥就會派人來找你,畢竟,誰都能看出來他很疼你──”傅心宇話說到一半,忽然被跑過來的護士長給打斷了,她在他的耳邊低聲數語了幾句,只見他的臉色忽然變了一變,再度面對小袖時,顯得有些為難。
“怎麼了?”夏小袖敏感地察覺不對勁的地方。
“我大哥出院了,就在剛才,他已經離開醫院回家了。”說完,傅心宇低喟了口氣。
他看見小袖忽然失了血色的小臉,心裡也覺得難過,現在,他只想知道傅少麒心底究竟在盤算什麼,無論如何,依照他對這位大哥的了解,整件事情絕對不像表面上看起來如此簡單!
“事情發生到現在一個禮拜,聽著,才不過七天短短的時間,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大哥,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教我們都快搞胡塗了。”傅心宇忍不住低吼,想吼醒眼前這個似乎七情六欲不動於心的男人。
“記住,我是一個病人,口氣輕一點。”傅少麒冷冷地提醒道。
“病人?沒錯,你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大哥,你到底想把小袖怎麼樣呢?不說一聲就擅自出院,而且出院之後立刻與金蓮恩傳出曖昧的情事,你以為小袖不會知道嗎?別忘了,就算她不看報章雜志,就算我不告訴她,她現在與東方夫人孟小栗是好友,遲早都會知道的。”
“那她知道了嗎?”
“十之八九已經知道了,我們都知道這個社交圈很小的,大哥,小袖淘氣歸淘氣,無論如何她都只有十九歲,既然你已經將她帶進了這個世界,你就要對她負責到底。”
“我現在不是已經在負責了嗎?”一道冷笑聲從他的喉嚨輕震而出。
“你──”傅心宇看了簡直就快要氣炸,因為,他這個大哥不只對小袖不理不睬,對於他與雛兒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忽然,傅少麒皺起眉頭,伸手輕按住自己的雙眼,神情顯得有些痛苦,“我的眼睛……”
“怎麼了?是不是在痛?要不要我去叫醫生過來?”傅心宇顧不得生氣,急忙地詢問道。
冷不防地,傅少麒笑了,他沉靜地靠回椅背上,緩緩地搖頭道:“不,沒什麼,它很好,很好。”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就出院了呢?”好不容易見到了他,夏小袖知道自己聰明的話,應該什麼都不要問,然而,她卻無法忘懷他這些日子以來的不聞不問。
傅少麒並沒有回家,他住在飯店裡的總統套房內靜心養病,他心裡知道是傅心宇讓她進來的,對於這一點,他冷漠的表情中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淡淡的,一如他低沉的嗓調,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就算他想看,也看不到了,“不告訴你,你依舊還是知道了,不是嗎?”
“可是──”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他似乎對於她的喋喋不休感到不耐煩,語氣略微嚴厲地下了逐客令。
“我……”疏離的感覺彷佛一道深刻的鴻溝,教她無論如何都跨越不了,夏小袖定定地注視著眼前這個看似熟悉,其實卻無比陌生的男人,心頭不自主地泛過一陣淒楚。
有事?除了關心他的傷勢之外,她能有什麼事呢?他曾經為了與她爭削一顆蘋果而勞師動眾,也曾經為了陪她做復健而不厭其煩,看著她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哇哇大叫,他只是溫柔地微笑,陪她一起玩鬧。
加今,他請她沒事的話,就離開這個地方,別打擾他……
一瞬間,心酸的眼淚沒來由地襲上了她的雙眸,教她熱紅了眼,差點就快要哭出來了;不,她應該說些什麼……可是,她說不出來,此時此刻,她哽嚥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沒聽見少麒請你離開嗎?請回吧!現在這裡似乎‘真的’不太歡迎你。”這時,已經在門外偷聽許久的金蓮恩見機不可失,走進房內,一語雙關地說完,拿起一旁桌幾上的酒杯,兜頭整杯就往夏小袖的頭上淋下去。
“你──”夏小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美眸,伸手想要反擊回去,不過,卻被金蓮恩的冷笑給怔住了。
“小公主,現在已經沒有人會替你撐腰了,如果夠識相的話,走出這扇門之後,就別再回來了!”
聞言,夏小袖倔強地抹去小臉上的紅色酒漬,側首望向冷漠坐在窗畔,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完全無動於衷的傅少麒,緊抿住微顫的小嘴,委屈的淚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凝聚成豆大的淚珠掛在長睫上,逞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是他說……說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的……
也是他說……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會站在她這邊的……
而他又說了什麼……是不是她沒有聽清楚,否則,事情演變成眼前的模樣,她卻苦思不著原因?
“我以後……都不再相信你的話了!”她哽著哭嚥聲,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時,彷佛靜凝雕像般的傅少麒震動了下,彷佛她的話在他的心底造成了不小的打擊,然而,這一瞬間的反應立刻就像錯覺般一閃而逝。
“她還沒走嗎?”他淡淡地問,一抹不耐煩的表情掛上了眉心。
“就快走了。”金蓮恩回眸給了小袖一記“看到這種情況,你該識趣了吧!”的眼神,一副高高在上的驕傲神情。
夏小袖很想也回給她一記無比驕傲的瞪視,可是,通紅的雙眼泄漏了她心底的脆弱,她再度用手背拭去滾落頰畔的淚水,不教傅少麒看到了感到得意,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麼巨大的殺傷力。
然而,一道無情的念頭閃過她的心底,他的眼睛看不見了,所以,無論她哭得再傷心,他也都看不見,不會心疼了!
他如果知道她哭了,會心疼嗎?不會吧……他不會的……夏小袖忍不住心頭的酸楚,低低地抽泣了一聲,轉身飛快逃離這個房間,舉止倉皇而且一身是濕,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落水狗般狼狽……
“她走了,真是的,少麒,你去哪裡招惹上像她這樣的窮女孩?這種人通常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幾千幾百萬能打發掉,還算上道的呢!”金蓮恩回到他的身邊投懷送抱,利用自己婀娜多姿的體態想要教他更迷戀。
聞言,傅少麒冷笑了聲,空洞的雙眸在剎那間彷佛有了生命,卻又一閃而逝,不留任何痕跡。
“是呀!如果她只是要幾千幾百萬就輕易走掉,那我才更該擔心她的目光短淺,自己竟然如此不受她一顧!”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金蓮恩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覺。
“沒什麼,我累了,醫生吩咐我在開刀之前要多休息,你先出去吧!”他冷淡地下了逐客令,這次,冷得絕對而且不容否定,絲毫聽不出一絲感情。
“好吧!有事要再叫我喔!”金蓮恩撒嬌地說完,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張冰冷的面孔,簡直就是自討沒趣,只好摸摸鼻子走出去。
傅少麒緩緩地閉上空洞的雙陣,嘆了一口氣,她在哭吧!她哭了……雖然只是壓抑的一聲低泣,他卻聽得一清二楚,絲毫沒有遺漏呀!
我以後……都不再相信你的話了!
如果,他告訴別人,這句話對他而言就像是一把穿心而過的利刃,有人會相信嗎?不,沒有人會相信的……每個人都以為他無所不能,誰能傷害得了他呢?他們怎麼會相信他竟為了一個十九歲的少女,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