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
顧寧遠並不知道校慶上發生的這件意外的真相,倒是有一次顧隨來接在顧宅勤勤懇懇學習的顧無雙,來的早了些,恰好碰上了顧寧遠,閒聊了幾句,提起了這件事。
兩人都忙得很,許久未見,寒暄了一陣,顧隨隨口問道:「你家沈約同顧希那小子什麼深仇大恨?那麼處心積慮想要整他,最後還是我家無雙倒了黴。」
顧寧遠才進門不久,連外套都沒脫,聞言一怔,「他和顧希?哪一家的孩子?」
「你不知道嗎?」顧隨有些驚訝,又笑了笑,「恐怕是沈約怕你擔心,沒同你說過這件事。」
顧隨便把這件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此時離校慶已經過了大半個月,顧寧遠又重新聽到了這件事,雖說之前便察覺到和沈約相關,可這樣真憑實據說出來,還是讓人意想不到。
這件事被揭發出來也是個巧合。
據老師的解釋,那一天本來是顧希同班上另一個人打架,鬧到了辦公室。兩個小孩子打架,老師本來也不當真,只是問起了理由,兩個人死活不說,最終班主任從顧希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粉嫩嫩的顏色,班主任還沒拆開,心裡幾乎都能預感出來裝了些什麼。果然,裡頭只有一張紙,上面寫了一封曖昧不清的詩。
顧希只好承認,自己收到了這麼一封信被另一個同學瞧見了,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老師一看便認出來了,這是班上另一個小姑娘的字跡。把那個小女孩叫到了辦公室左問右問,她也不承認自己寫過這樣的一封信。老師只好對著她的作業本看了一遍,乍一看確實很像,仔仔細細對比後發現字跡確實有問題,起承轉合之間都不一樣,最後只好把無辜的何婷婷放回去。
誰寫了這封信是件懸案,可打人卻是真真切切,做不了假的。顧希基本是被單方面挨打,沒什麼過錯。另一個便犯了大錯,老師惡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正打電話找家長過來。可沒料到讓他向顧希道歉的時候,顧希冷哼了一聲,那個學生本來忍氣吞聲,現在氣也忍不了,聲也吞不下去,直接對老師舉報,說是自己親眼看到了,顧希就是校慶上鋸斷凳子腿的人。
老師也沒料到會出這樣大的事,又上報給了教導處,最後在一遍又一遍的逼問之下,顧希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到最後慌了神,害怕了,總算是承認了這件事。
可原因呢,他是想要沈約出醜,而不是讓顧無雙跌倒受傷。
「說起來倒是好笑,」顧隨最後又添了一句,「那個老師最後說,那首詩也並不是什麼談情說愛的詩,人也不是兩個人以為的那個人,兩個小孩子卻糊裡糊塗為了這件事大打出手,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
這件事其實頗為曲折離奇,其中發生了種種意外,若是讓張瑾來講,大概會是一個好故事。可由顧隨這樣彷彿報告一樣地說完,除了一個條理清晰,內容明了,實在是沒什麼趣味。
顧寧遠不講究有沒有意思,認認真真地從頭到尾聽完了。他一隻手倚在背後的樓梯欄杆上,一言不發,面色平淡,只有眉尖稍稍皺起,透露出些微的情緒。
顧隨也只當是閒聊,並沒有在意顧寧遠,只是又囑咐了一句:「雖說是小孩子之間的吵鬧,當不得真。可顧希那小子我也算從小看到大,太過調皮任性,沈約太乖,被他盯上了,怕是討不到好處。」
只聽顧寧遠「呵」了一聲,轉過身隨口說:「大概是不用擔心了,顧希再怎麼樣,也整不到沈約頭上。」
顧隨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可轉念一想,又有什麼不對勁呢?這麼多年看過來了,顧寧遠真是把沈約捧在手心裡養著,千嬌萬寵,用心的怕是連自己對顧無雙都比不上。
送走了顧隨和顧無雙父子兩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傭人逐漸忙完了工作,家裡也安靜了許多。
按照慣例,沈約一直在自己房間裡等著,往常顧寧遠再忙,也會抽出一點時間同他說聊聊天。可今天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顧寧遠。沈約想了一會,還是心有不甘,又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麼了,便把懷裡的小白往貓窩裡一塞,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他現在顧寧遠的房前,終於還是猶豫著敲開了門。
顧寧遠抬頭看了看他,把手上的書放到一邊,又用另一份資料壓上去,笑著對沈約招了招手,「正準備過去找你,你就過來了。」
他的聲音如往常一樣平靜而溫柔,讓沈約提起的心放下來,爬到顧寧遠的床上的另一邊。
房間裡只點了一盞壁燈,昏黃的光撒在兩人身上,大約是因為顧寧遠五官輪廓深刻立體,那些柔和的光拂過他的臉,總是映上一抹濃重的陰影,倒是讓顧寧遠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沈約微微抬眼,滿心裡的歡喜,又認真又仔細地看著顧寧遠。
說起來沈約對這個位置還是熟悉的,他八歲那年眼睛受傷未癒的時候都是睡在這裡。
兩人朝夕相對,姿勢也總是這樣,只是顧寧遠總是照料他,沈約什麼也看不到。可他有時候會偷偷地抬起頭,燈光會穿透裹得嚴嚴實實的紗布,眼前是一片溫暖的橙黃色。沈約知道自己看不見,可總能感覺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微微搖晃。
他知道的,那是顧先生。
沈約那時候想,要是自己能看得見就好了,他多想看一看這時候顧寧遠。
可後來他眼睛好了,也搬到了隔壁的自己的房間,不能同顧寧遠同床共枕,那個願景,那個夢,也再沒有實現。
直到今天。
顧寧遠卻並不在意,他低下頭,瞧見沈約的目光,是歡喜而依賴的,叫他心頭平白一顫。
「我今天聽說了一件事,」顧寧遠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和他坦誠開口,便稍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語氣認真,「是你和顧希之間的恩怨。」
沈約一怔,他的睫毛顫了顫,心裡忽然跳的很厲害,卻強行按壓下內心的緊張。他一貫冷靜,又擅長偽裝,只在顧寧遠面前緊張。
「嗯?這件事嗎?」沈約一字一句地解釋,鎮定極了,「我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他看我不順眼,設了個局,可我沒掉進去,只是害了無雙。」
顧寧遠嘆了一口氣,他都不知道該拿沈約怎麼辦,他是什麼性格,大約從小到大也沒有變過。旁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而他,見了棺材也還要強撐著,一直撐到沒了力氣,什麼時候倒下什麼時候為止。
可是顧寧遠又不忍心真的把他逼到那種程度。
顧隨說到那首詩的時候,顧寧遠已經能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自己看到的都串聯起來了。
鋸斷的琴凳,過分的沉默,還有沈約房間裡,那一沓寫滿的「今夕何夕」。
過了好一會,沈約抿了抿唇,猶豫著又添了一句,「我覺得很對不住無雙,平白無故連累到他。」
顧寧遠說:「你剛才說了那麼多,只有這麼一句是真心話。」
沈約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嚨裡,卻不敢再回答。
在這裡面他做了許多事。他先是連累了顧無雙,導致他受了傷。後來又撒了謊,設了一個更大的局,引誘趙平知道了真相,又寫了那首意味不明的詩,刻意再讓趙平看見。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把顧希往裡頭引,叫他跌了一個大跟頭。
可他不想叫顧寧遠知道。就如同所有未長大的孩子一樣,他總希望自己在家長面前是又乖巧,又聽話的,只是沈約這種希望格外強烈,他又做的格外好而已。
顧寧遠看不得沈約難受,才收養回來的時候還能狠下心教訓教訓,而現在已經不同往日。他總算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誰養的孩子誰知道心疼。
顧寧遠長臂一伸,把瞧起來鎮定自若,其實忐忑又害怕被揭穿的沈約抱起來,沈約的腦袋便靠在顧寧遠的胸膛上,兩人貼近了些。
沈約愣了愣,他像是個犯了錯心虛的小毛賊,沒等到上頭來的巴掌,倒先有一個擁抱。
「幹了那麼多樁壞事,要不要我一件一件給你點出來?」
沈約原本還偷偷摸摸打算攬上顧寧遠的腰,這下子動也不敢再動,整個人都僵在那裡,顯得可憐又可笑。
顧寧遠看著他笑了出來,心軟的要命,把沈約的手攬上來,聲音低沉而溫柔,「你是為了保護自己,我不會怪你的,只是你為什麼不和我說呢?我希望你告訴我,我才能幫你。」
沈約大約是確信顧寧遠確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生氣,猶猶豫豫,最終還是說了真心話,「我……我並沒有證據,而且,顧希不是你的侄子嗎?我怕你生氣。」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自己動手為好。
顧寧遠知道,前面那個理由大概是成立不了的,即使是沒有證據,沈約自己也能造出來一個。他所在乎的,只有後面那一個,怕自己生氣罷了。
「你……」顧寧遠一怔,最終還是摟緊了沈約。
從八歲到十四歲,顧寧遠費盡心力,並沒有把沈約養成自己想像中的模樣,依舊內心孤僻,缺乏安全感,甚至那些手段都初現端倪。
可沒有關係,顧寧遠想,他總不可能把沈約養成一朵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