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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水澆灌成的黑蓮花[重生]》第57章
 ☆、第57章 陪你

   那一天才下了整天的雪,到了接近傍晚才放晴,所以晚上的月亮高懸,格外明亮,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將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等那把刀剖開衣服,真的刺入人的身體,觸上堅硬的骨骼,感受到那種令人心驚的柔軟的血肉帶來的阻礙,那人終於慌了神。他連手上的刀也抓不穩,順著沈約的背脊向下劃,收手想要把刀□□。

   顧寧遠已經反應過來,他一把接住撲在自己身上的沈約,另一隻手抓住那人的手腕。顧寧遠的力氣極大,逼得那人幾乎放開了手裡利刃。那人還在拚命掙扎,手動不了就用腳用力踹過來,顧寧遠護著沈約,自己轉過身躲過他的那一腳,手上還握著那人的手腕。

   刀口已經劃到沈約背部的皮膚表層,是掛不住那把刀的。

   「咣當」一聲,金屬墜地,方才一切黑暗中的爭鬥都是寂靜的,唯有這一聲響動。

   月光下的那把刀染滿了鮮血,像是一輪紅色的彎月,刺的顧寧遠的眼睛發疼,幾乎要睜不開。

   顧寧遠的呼吸都是冷的。

   他用力一拉,把那人從不遠處拉到眼前,此時顧寧遠才看清楚他的臉。

   是顧鴻。

   即使他們已經有許多年未曾見過面,顧鴻又落魄不堪,還是叫顧寧遠一眼看出來。

   顧寧遠的目光比那把沾了鮮血的刀還要尖利鋒銳,顧鴻心裡一驚,手腕的骨頭幾乎快要被捏碎了,剛才被仇恨怒火和刺傷人的害怕沖昏了的頭腦終於清醒過來。

   他實在不應該招惹顧寧遠,這次顧寧遠肯定會殺了自己的。

   顧鴻正準備討饒,他沒有什麼膽量,虛假的勇氣也散的乾淨。現下的情況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可他沒等到把話說出口,沈約先揪住了顧寧遠的袖口。

   他忍耐至極,已經沒什麼力氣,只輕輕哼了。

   顧寧遠偏過頭,空氣吸進肺裡都成了刺人的冰渣,卻只是深深喘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對沈約道:「不要緊,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沈約身上,手腕的力道自然也鬆了下來。

   顧鴻趁機掙扎,從顧寧遠手裡逃出來,他沒有勇氣補上一刀,甚至連那把刀都不敢撿。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後退了幾步,他腳下沾了沈約的血,又黏又滑膩,跌倒在門口的雪堆上。又急匆匆地爬起來,連雪都不敢拍,連滾帶爬地從這裡逃出去。

   他走過的路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一個個鮮紅的腳印,那是沈約的雪。

   顧寧遠沒什麼心力再管顧鴻。他只要知道是這個人,顧鴻該如何,是生是死,那都是以後的事。

   顧寧遠把沈約摟的很緊,他連同沈約說話都來不及,雙手和聲音都在顫抖,撥打了醫院的電話,小張的電話,警察局的電話。但凡是他能想到的,能有一點點可能能盡快到達這裡的人,他都撥通了電話。

   鮮血從沈約身上厚重的衣服裡慢慢浸透出來,顧寧遠的身上也漸漸被染透了。

   他們擁抱在一起,彷彿成了同一個人。可門戶大開,冷風颳進來,被血浸透的兩個人身上都是冰冷的,連相互取暖都做不到。

   沈約趴在顧寧遠的身上,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他覺得背後很痛,從骨頭到皮肉,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疼痛迫不及待地湧入大腦,是他有記憶這麼多年以來,從沒嘗到過的疼痛。

   他能感覺溫熱的血從傷口流出來,然後變得冰涼。

   疼痛越來越厲害,沈約的腦子卻更加清醒。他頗為冷靜地想,若是自己這樣一直失血下去,又得不到救助,可能會死在這裡。

   可他不後悔。

   顧寧遠遵循剛才醫院醫師的方法,正在替沈約急救。他沒敢搬動沈約,怕加重他的強勢,貼著沈約的耳朵邊,即使是再多的焦慮與痛苦都自己嚥下去了。

   他不能自亂陣腳,不能讓沈約自己都擔心害怕。

   「不要怕,」顧寧遠輕聲細語地說,輕輕地撫摸了沈約的額頭,「傷口不大,我去拿急救箱替你包紮一下就好了。」

   其實顧寧遠很害怕。他此生難得有害怕的事,沈約是其中最要緊的一件。上輩子的沈約就是這樣死在他的面前,一點一點失去了呼吸和溫度,最後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骸,燒化成了灰,葬在了自家的陵園裡。

   這一幕卻又忽然重演。

   沈約勉強笑了出來,他才十六歲,又是嬌生慣養養大的,和上輩子那個臨死還能笑的溫柔妥帖,甚至還能靈活機智地扯出一個謊,矇騙了顧寧遠這麼多年的那個沈約還是不大一樣的。

   他笑的叫顧寧遠心都攪在一起了,手上的動作有些慌亂,連呼吸都不能了。

   「我知道的。」沈約的笑意越深,臉上沾了些血,反倒更加鮮豔明麗,「我不會死的,我知道自己不會死的。」

   沈約不想死的。他此生對家人只有模模糊糊的記憶,他們待他不好,沈約生性涼薄,也將他們忘得乾乾淨淨。後來到了孤兒院,什麼都是別人施捨的,沈約不屑於要,而那些也都是可以再隨時收回去。再後來就被顧寧遠收養,那些都是顧寧遠的。即使顧寧遠待他再好,沈約再依賴對方,他也不會把那些東西當成自己的。

   所以長到這麼大,沈約其實什麼都沒有,他只有自己的一條命。

   這事他唯一僅有的,極其珍貴的,自己的性命。

   沈約從小一直以為自己不會為了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付出自己僅有的一切。可如今為了顧寧遠,他如同本能一樣地付出了自己的命。

   即使死了,也不會後悔。

   顧寧遠像一根繃緊的弓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把沈約撈起來。他的聲音顫的厲害。

   他沈約在害怕。再怎麼樣,沈約也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怕痛怕死。顧寧遠瞧出來了,摸了摸沈約的腦袋,壓住全部其他的情緒,又冷靜又理智,「害怕沒有關係的,害怕也沒有關係的……」

   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醫生什麼時候才能來到這裡,什麼時候能把沈約送進醫院,誰也不知道。

   顧寧遠沒來得及關門,只是自己靠在門口,擋住了外頭的寒風。他替沈約脫了外套,用止血帶把他的腹部紮起來止血。

   沈約抬起頭,純黑色的瞳孔發亮,微微笑著,掙紮著不要閉上眼。這時候背後已經完全僵住了,感受不到什麼痛苦了。

   外面明月高懸,白雪皚皚,還有一樹紅梅,是難得的好風景。

   門口的有一盞路燈,在黑暗裡孤獨地明亮著,卻恰好照亮了大半個顧寧遠。

   沈約昏昏沉沉的腦子忽然清醒過來,心尖一顫。

   他是光。

   沈約的眼睛驟然瞪大,想要再把眼前這個人看的再清楚一些,記在心裡。因為顧寧遠是自己的光。

   這清醒彷彿是迴光返照一樣,用盡了沈約最後的力氣。

   沈約感覺全身發軟,漸漸陷入不了抵抗的昏迷之中。

   顧寧遠彎下腰,在耳邊輕輕喚沈約的名字,叫了很久沈約也沒有回答。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卻又平靜下來。如果沈約再為了救他而死,顧寧遠欠他兩條命,便再也還不上了。

   再沒有辦法了。顧寧遠看著他,半個小時前他還是個活潑而充滿生命力的少年人,現在卻臉色慘白,呼吸微弱,像一隻被獵人打傷,奄奄一息的幼年天鵝。沈約那樣美,又年輕,人人都願意寵愛他,可他卻被在成長中被意外傷害。

   這世界總是對他不公。他前世受了許多苦,年少失恃,唯一的願望都沒有實現,在二十八歲時為了報答自己小時候那一點小小的恩情而死。而站在,他才十六歲,連世界是什麼樣子,生活是什麼滋味都沒有嘗過。

   顧寧遠不甘心。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

   顧寧遠等了很久,他的脊背挺直,面色沒有絲毫變化,替沈約擋住全部的風雪。一隻眼瞥著外面,另一隻眼盯著沈約。

   他能感覺到沈約的呼吸在慢慢減弱,彷彿腿上趴著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嬌弱生病的小貓。

   顧寧遠快聽不清沈約的呼吸聲了,也聽不清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風雪愈大,顧寧遠不明白自己心裡是怎麼樣的感覺。他欠沈約一條命,可那時候沈約在他面前死去,顧寧遠除了感激,想到要報答,幾乎是漠然的。他還拿沈約當做自己的弟弟,也就是親人。而當初顧律和秦姝去世,顧寧遠頭一回遭遇生離死別,雖然傷心,但心裡卻很清楚。人生在世,總是會這樣的,親人會分離,或早或晚而已。

   但是現在,顧寧遠想陪著沈約一起去死。這是非常奇妙的,從沒有過的感覺。顧寧遠從這個想法浮現,思考到了現在,也沒有得到結果。

   興許是由於愧疚感激和親情混雜,產生了一種其他不明所以的感覺。

   顧寧遠放棄了思考,他遵從自己內心的心意,稍稍把沈約抱起來,吻了吻他的額頭。

   他的嘴唇是冰冷的,沈約的額頭也是冰冷的。可這個吻停頓的時間太長,相觸的部分便熱了起來。

   顧寧遠終於停下來,他拂了拂沈約的頭髮,遮住那個濕潤的地方,像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低聲說:「沈約,不要怕,我會陪你的。」

   也許是欠沈約太多,也許是感情太深,到這時候都理不清楚了。

   若是沈約真的死了,顧寧遠已經想好了,他活了這麼多年,前世今生,都是由於沈約救了他。他也活得差不多了,等把顧家的事處理完了,交接好了,去陪沈約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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