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校運會結束後,章修嚴把已經生龍活虎的袁寧給拎回家。他聽袁寧在電話裡抱怨了3000米的事,安排好日程就趕了回來。
真正要做事的崗位是沒有休假的,更何況章修嚴從來都是學習和工作至上的人。可自從和袁寧確定關係之後,章修嚴就會盡量把自己的假期給騰出來——即使袁寧從來不抱怨,他也知道袁寧想念他。
因為他也想念袁寧。
章修嚴繫著圍裙在廚房給袁寧打下手,下廚不行,洗洗菜淘淘米他還是可以的。兩個人在廚房裡忙活了許久,才終於把飯菜端上桌。下午的長跑消耗了袁寧太多精力,實在餓得不行,一頓飯吃得狼吞虎咽,飯量都比平時翻了一倍。
章修嚴開口說:“這種事下次可以拒絕的。”
袁寧笑瞇瞇:“有的時候滿足別人的期望也是應該做的事情,更何況這可是我擅長的呢!”他瞄向擱在架子上的小獎杯,“我可是破了學校的記錄!”
章修嚴秉承著“不能讓自家孩子太驕傲”的心態,指出事實:“只比記錄快三秒。”
“三秒也是破了!”袁寧吃飽了,摸了摸微微脹起的肚皮,抬眼嚴肅地看向章修嚴,“這其實是大哥的功勞。”
章修嚴挑眉:“我的功勞?”
袁寧說:“我看到大哥站在終點那邊就想跑快一點,快些跑到大哥身邊去。”他笑彎了眉眼,“一直都是這樣的,看到大哥走在前面,我就想跟著大哥往前跑。校長他們把事情塞給我做,我其實很高興,只要我更努力一點就離大哥更近了。”
章修嚴心中發軟。這小混蛋永遠能準確無誤地踩中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讓他的心臟再也沒法被寒冰冷霜封鎖。
兩個人把屋子收拾完,齊齊躺上-床睡覺。春天到來以後,冷空氣就走了,煩人的事梅雨時節緊接而至,到他們準備入睡時外面突然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袁寧爬起床把窗戶關上,轉頭重新鑽進被窩,和章修嚴一塊睡了一覺。
第二天依然是周末,袁寧和章修嚴卻沒膩在一塊。既然回了首都,章修嚴自然免不了去虞家一趟,和虞家那邊商量把基站建設鋪開到全國的事情。
在懷慶推展移動通訊項目之後他已經和章先生商量著購買移動通訊技術,網羅了一批海歸人才著手把眼下還是大塊頭的移動電話精簡化、縮小化,讓它更符合移動通訊的需求。
簡單來說就是讓它變小一些,小到真正適合隨身攜帶的程度。這個項目估計耗時不會太短,等研究出來了,國內的基站建設也該全面鋪開了。
章先生很看好這個項目,把目光放長遠一點,日後移動通訊工具將會大眾化,潛在市場非常巨大,哪怕一人只比成本多付一塊錢都可以有幾個億進賬。
更何況真正投入市場之後絕不可能只賺一塊錢——而章家在通訊渠道佔的份額也是持續性的巨額收益來源。
章家不缺錢,但送上門來的錢章修嚴自然不會往外推,畢竟做什麼事都得花錢。
章修嚴可從不清高。
袁寧也跟著去了,不過他負責陪虞秋霜的兒子虞元安玩。這孩子已經到了記事的年齡,對袁寧特別親近,陪著袁寧去草地上和狗狗玩鬧,時不時纏著袁寧要他講一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的故事。兩個人正玩得高興,虞家的佣人找了過來,面上有些為難:“小安,你爸爸來了,媽媽讓我來問問你要不要見他?”
虞元安面色一沉,帶上了幾分小孩子不應有的沉默與冷肅。他繃緊小臉:“讓他過來好了。”為了別人拋棄他們這個家的又不是他,他有什麼不敢見那個他應該稱為“爸爸”的男人呢?
袁寧瞧見虞元安臉上早熟的神色,有些心疼,牽住了虞元安的手。虞元安出身不尋常,又遭遇了差點被拐走的事,性子本就不如別的孩子活潑,這會兒更是露出了連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冷漠。
虞元安對上袁寧關切的目光,反過來安慰袁寧:“袁寧哥哥我不要緊的,我有你們呢。”
虞元安話剛說完,他的父親華世昌就過來了。比起華世昌以前給袁寧的印象,如今的華世昌少了幾分意氣風發,彷彿一下子老了許多歲。他面上有些局促,沒有說話,先把帶來的禮物遞給虞元安:“小安,這是我給你買的汽車模型。”
虞元安面無表情地拿過那大大的盒子,人看起來比盒子還要小一些。他一語不發地看著華世昌,像在等著華世昌說話。
華世昌被虞元安看得心裡發慌,乾巴巴地問道:“最近有上幼兒園吧?在幼兒園有沒有人欺負你?”
“我很好,”虞元安說,“現在沒有人會欺負我。”他把“現在”兩個字咬得很重。
那對母子讓人把他帶去賣掉——甚至弄死,華世昌卻為了讓他媽媽不追究那對母子而妥協,乖乖辦了死活不願意辦的離婚手續。現在他和媽媽過得很好,沒有人敢欺負他,也沒有外人再在他們家晃蕩。
虞元安說:“我們現在過得很好,您不用擔心。”
虞元安的眼睛清湛湛的,有著超出年齡的成熟與冷靜,像是能把你所有不堪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華世昌喉嚨哽了一下,發現自己竟擠不出半句話來,只能語無倫次地叮囑了幾句“好好和小朋友們相處”之類的話,在虞元安的注視之下落荒而逃。
虞元安靜靜地看著華世昌的背影,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袁寧抱了起來。他把手裡的大盒子狠狠地扔到地上,摟緊袁寧的脖子把腦袋埋進袁寧頸窩,終於同齡小孩那樣發出自己的宣言:“我不要他了,袁寧哥哥,我再也不要他了!”
那麼一點點的關心還要和別人搶才能得到,他才不要!
袁寧輕輕拍撫虞元安微微發顫的背脊。到底還是個小孩,面對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真的可以冷靜以對?袁寧緩聲應和:“對,不要他了!”
“袁寧哥哥以後可以帶我去看你的牧場嗎?”虞元安抬手擦掉眼淚,提起了別的話題,“南邊的我想看,北邊的我也想看!”
袁寧一口答應下來:“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就帶你去看。”
又過了兩週,阿古拉打電話過來說知道三個牧場想轉讓,讓袁寧抽空過去看看哪個好。袁寧頂著壓力跑了趟昌滄,和羅元良、阿古拉一起去看牧場。昌滄這邊沙漠佔地廣闊,瘠薄的土地和乾旱少雨、冬天極冷夏天極熱的極端氣候無法支撐喬木的生長,只有一些山上長著耐寒耐旱的針葉林。
阿古拉說的三個牧場相隔較遠。
第一個是靠近東邊的,連著幾處丘陵,牧草豐茂,土地看上去厚墩墩的,種什麼都比較容易成活,大小也適合。
第一個是中部的,土地比較貧瘠,牧草長得挺不錯,不如第一個;但也比很多地方強,而面積比第一個大,價格卻比第一個低。
羅元良看了前面兩個,覺得都很不錯,但更傾向於第二個,因為第二個牧場有現成的屋子和養馬人。一批有經驗的養馬人有時比牧場本身要更有價值!
袁寧想了想,說:“看看第三個再說吧。”
阿古拉說:“第三個是我自己加進去了。不瞞你說,這牧場已經虧損好幾年了,它的主人是我的朋友,這幾年為了它愁得頭髮都快掉光了,大夏天都得戴著帽子才能出門。”
袁寧坐車抵達昌滄西北部,在阿古拉的指引之下見到了“夏天也必須戴帽子”的牧場主人胡勒根。胡勒根的體格不算高大,瘦瘦小小的,五官卻長得周正,天生帶著股拗勁。
聽到袁寧的來意,胡勒根嘆了口氣:“我也不說謊話,我這牧場這幾年有點邪門,動物總得病,人也常出問題, ”胡勒根把自己的帽子摘下,給袁寧看他光溜溜的腦袋,“我這頭髮就是這幾年掉光的——還有你看看我這手。”
袁寧其實早就注意到了,胡勒根身上纏繞著不少黑色絲線,正躲在胡勒根背部探頭探腦,彷彿在尋找適合寄居的人。他的目光轉到胡勒根手上,發現胡勒根的手背出現了一些角質化的“鱗片”,看起來古怪又駭人。袁寧心裡咯噔一跳:“其他人也這樣嗎?”
胡勒根說:“附近不少人這樣,一些老人和小孩熬不過去,都沒了。這事兒太邪門,我不能瞞你。”
袁寧沒想到看個牧場也能碰上這樣的事。他皺著眉頭說:“帶我去周圍轉轉,尤其是水源附近。”
胡勒根點了點頭,領著袁寧去看木場附近的小河。袁寧取了一些水樣,對胡勒根說:“我回去查查是怎麼回事,如果牧場有問題的話— —”
胡勒根嘆著氣說:“你們不買也沒關係,能幫忙查出是什麼問題也好。”
袁寧說:“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問題的話我會把它買下來。”
胡勒根訝異地看向袁寧。
袁寧補充:“按照市價買。”袁寧碰到過不止一次這類問題,每次都查閱了大量資料,看到胡勒根的情況他大致可以判斷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的話,這邊肯定不適合繼續居住或放牧了,他得買下來好好治理一下。
當然,在那之前還得找出問題的根源。
這種事防重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