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不好意思……沒打招呼就過來了」

「真是的。到底怎麼了？有急事？」

「啊啊，差不多是吧……」

「……呃，你，臉怎麼成這樣了！？」

如果就這樣站在她家門口和她說話的話，恐怕會引起她家人的不快。於是我們便移動到了附近的地方。戀崎藉著路燈的光看著我的臉，大聲嚷嚷著。

……唉，本來眼淚都快哭幹了的，在電車裡還哭了會兒，臉都顯得不正常了……。

「啊，啊啊……不是，稍微有點……」

「這不可能是有點兒的程度吧！？眼睛都腫成這樣了……你，你哭過……？」

立刻被看穿了……。

「怎麼了……？啊，你和小豆……發生什麼了？」

「！啊啊，那個……」

「那之後……跟小豆，好好地談過了嗎？」

「…………今天放學後，跟小豆談過……」

「呃，嗯……然後呢？」

「和小豆，分手了」

「──哈？」

聽到我的話，戀崎臉色變得蒼白。

「欸，什，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她抓住我的肩膀，狠命地搖動著。

「不是說過了嗎！我明明說過的……不是嗎？絕對不可以和小豆分手！雖然不知道小豆對你說了些什麼……但小豆她至今仍然……」

「我，我知道的啦……」

「……欸！？那，為什麼……」

「…………」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低下頭躲避戀崎的視線。

……必須要跟她說。不管怎樣，今天一定要說……。

「喂，柏田！？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我，喜歡……你，所以……」

我已經完全喪失了與戀崎對視的勇氣。

可悲的我，並沒有小豆那種坦率地……直接地表達自己感情的勇氣。如今我也是竭盡全力，才說出這句話。

「……………………欸，……？」

戀崎一副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的表情，回問道。

「因為喜歡你……我和小豆分手了。戀崎，我想……和你交往」

「………………………………………」

戀崎沉默良久。

她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我。

「……騙，騙人…………」

她小聲說道。

「……可，可是……小豆呢？你……不是還喜歡著小豆嗎！？」

「…………。啊啊……喜歡啊。非常喜歡。我並沒有說謊。可是我……最喜歡的是你啊！」

自己都覺得說了亂七八糟的話。

戀崎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沉默地看著我。

「我……不想讓任何人搶走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比誰都想……」

這是我現在……最真摯的想法。

我知道，戀崎喜歡我……而且，還拚命壓抑自己的感情，只為讓我和小豆打好關係……。

當我問她，為什麼要為我的事這麼拼時，她卻說「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

我對戀崎的感情，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愛。

對戀崎的愛，勝過對深愛著的小豆的愛……。

雖然時光無法倒流，可我……現在依然想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她。戀崎對我來說，並不僅僅是「重要的朋友」——而是其以上的，無可替代的存在。

就算到現在，戀崎也還喜歡著鈴木……這麼想來，我曾經抱著有意讓自己不要喜歡上她的心情。這和她有意讓自己不要喜歡上我的心情，是一樣的。

在之前的一段時間裡，我雖說和戀崎結成了協定關係……內心卻不希望她和鈴木交往。每當戀崎和鈴木的距離拉近，胸口總是很疼痛。

可是，我總是裝作沒有察覺到自己這樣的心情。我認為這是絕對無法實現的愛情，就刻意把內心萌生的這份愛意給掩蓋住了。並且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多想。

可實際上……我不想讓戀崎被任何人搶走。哪怕那個人是鈴木。

其實，當我第一次懷有那種心情時，我就已經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明白自己最喜歡的是誰了。

我為多變的自己……感到可悲。

提心吊膽地，看著戀崎的臉。

戀崎微微低下頭，沉默地想了一會兒。

不久，慢慢抬起頭。

不知為何……她臉上的表情，顯得很難受，很冰冷。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我一瞬間，無法搞清楚自己聽到了什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你能喜歡我，我很開心……可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是作為戀愛對象的喜歡。我只是把你……當作朋友……」

戀崎沒有看著我的眼睛，就這樣把話說完了。「………………」

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戀崎說的話，不斷在我腦海中迴響。

我不能和你交往。

我不喜歡你。

這傢伙剛才……確實就是這麼說的。

徹底地﹑果斷地被拒絕的這個瞬間。

受到強烈打擊的同時，我頓時變得極端地混亂。

可是……那廣播裡所說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啊，那個……難道說，小豆她……跟你說了些什麼……於是，你就會錯意了……」

「……欸？」

「那個……確，確實也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你不錯……什麼的。不過，那或許只是錯覺吧……總之，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誰……你知道的，就只有鈴木君啦。以前也是，現在也是……這是不會改變的啦」

「…………………」

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回事……？

看來我似乎……誤解得很深呢。

戀崎喜歡我什麼的，只是一時的錯覺。真正喜歡的，依然是鈴木……。這就是，戀崎現在的想法。

而我卻，隨意地誤解，還得意忘形……。

如此愚昧的自己，真是好笑。

雖然很想哭，卻哭都哭不出來。

戀崎尷尬地看著我。她也不知道該對我說什麼好。

和戀崎待在一起都覺得難受起來，好想趕快從這個地方消失。我想馬上從這傢伙眼前消失。

「就是這樣，所以……對不起」

「………………」

我不敢看向戀崎的臉，沉默地低下頭。

雖然很想就這樣跑掉，可到底還是覺得不太好。

「…………額，…………」

如果……不說點什麼的話……戀崎她，會很困擾的……。

「…………。……我，我知道了。突，突然說出奇怪的話，抱歉了。……請忘掉吧」

好不容易地……說出這些話。

雖然聲音在顫抖，終究還是說完了。

之後，我緩慢地移動腳步……轉過身背對著戀崎。

「…………再見……」

我邁出腳步，準備前往車站。

太過殘酷的事實，讓我哭都哭不出來。

全部都結束了……。

真心覺得太丟臉了。要是……不去告白就好了。

「嗯，再見……」

身後傳來戀崎的聲音。

「…………額」

聽到這句話，終於……熱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要分別了……要徹底地和戀崎說再見了……。迄今為止與戀崎建立的關係，已經難以……繼續下去了。

與戀崎的回憶，一一在我腦海中閃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額！？」

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突然間，我用盡全力地喊出聲來。

我轉過身，走向戀崎。

眼淚無休無止地流著。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相當丟人。

戀崎看到我這個樣子，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的！」

「……欸……？」

要與戀崎，分別？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說話了？

明明……最後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明明已經明白，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是誰。

不可以。像那種事，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

被長谷川拒絕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受到很大的打擊……可我還沒有難受到撕心裂肺的程度。我也並非接受不了戀崎給我的答案。

我哭泣著抓住戀崎的肩膀。

「我……喜歡你……！並不只是因為誤會你也喜歡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柏，柏田……」

「我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感情……我不會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交往……！你被別人搶走什麼的，絕對……不可以！」

「………………」

「比任何人都……喜歡你！真的，非你不可！！」

伴隨著淚水，我不斷地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

竭盡全力的﹑丟盡臉面的﹑不成體統的告白。

「柏，柏田……。好，好疼……快放開……」

「……！」

在戀崎的提醒下……我才注意到自己用很大的力抓著她的肩膀。

慌忙把手放開。

戀崎顯得更加困擾，不肯看向我的眼睛。

可以看出……她是鐵了心要拒絕我了。「…………。你……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不過我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戀崎低著頭，低聲……卻又果斷地回絕了我。

話語刺痛著我的心。我頓時絕望了。

不管怎樣……都不行了……。

不管怎麼想……終究只是我一廂情願啊……。

戀崎轉過身，向著自己的家跑去。

被拋下的我，由於這絕大的打擊……長時間地呆著原地。

壓低聲音，繼續哭泣著。

不管我怎麼想著要堅強，不管我怎麼大聲地對天哭訴……世界都不可能改變。

那傢伙的心……並不向著我。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頭腦能夠理解，可心靈無法理解。

我在一天之中，居然就經歷了兩次痛苦的分別。

啊啊，確實是那樣啊……。沒想到，那天抽到的神簽真的應驗了。

不久，眼淚也哭幹了，冰冷的風吹乾了臉上的淚水。

讓自己就這樣消失掉算了。我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