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的悲傷與你無關

　客廳中兩人對坐了好一會兒，終於女方先掛不住了開口：「我……我不知道會給你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你不會原諒我的，對吧？」

　任誰都看得出來，郁墨成所受的情傷已經深入骨髓，被折磨得形骸委頓，如同經歷十八層地獄。

　郁墨成緩緩開口：「你不用自責，我的悲傷與你無關。」

　女方，加上廚房裡偷聽的四個人中的三個都認為，郁墨成是在捍衛自己作為男人的最後一點尊嚴：我可以因為你痛死，但我絕對不會在你面前承認。

　順著自己想當然的思路，女方繼續跟進：「我的錯已經鑄成，我知道做什麼都彌補不了，我今天從家族逃出來，不是來向你乞求，求你原諒我的，我只是請你，給我個痛快的了斷。你要怎麼發落，你要怎麼懲罰，請你痛快點！」

　她的臉上全是決絕，甚至有了死志。她的衣角有被撕扯壞的口子，她的胳膊上有擦傷的血痕，她說自己是逃出來，顯然不是在撒謊。

　她與男明星的緋聞事件發後，程家立即將她軟禁，一方面托人打聽郁家的態度，一方面等著郁家的發落，甚至如果能用她的性命換回家族的平安，都是最好的結局。

　但郁家對此事至今不表態，是因為郁墨成至今沒有表態，他現在是郁家僅次於郁墨染的第二號種子，一個飄雲城事件，成功為郁家掙得諸多家族的支持，有這樣手腕的弟子不受寵。誰還能受寵？

　「你沒有傷害到我，你走到這一步，也是為世家政治聯姻所累，我本想等風頭過後，再做處理，如果你等不及，我們現在就解除婚約。」郁墨成輕抿了下嘴唇，腦海裡想的是在羽貝沙漠與原葉一起拍蜃景的畫面。

　他被別的女人背叛，這讓他覺得在她面前好丟人，所以他要刪掉她手機裡的照片。所以追逐她。擁抱了她，當擁抱了那一瞬，他瞬間覺得，一切都不重要。面子也不重要。懷裡她最讓他激動、最重要……可是現在。她化作灰燼，想要一個最簡單的擁抱，都成為癡心妄想。

　高速公路上的那場爆炸。她置身其中，一定會很痛很痛，她最痛的時候，他卻沒能在她身邊，這算什麼愛人？

　隨著回憶不斷飄蕩，郁墨成的心一路下沉。

　對面女方並不知道他內心的痛苦，只感覺到他身上憂鬱傷痛的氣息更弄更濃，濃得似乎要化為實質。

　而他剛剛說，要等風頭過去，再做處理，顯然是在保護她。只要與郁家的婚約一日不解除，她就一日是安全的，沒有敢動她，她的家族也不敢處置她。

　他真的有這麼善良嗎？他不是第一壞少嗎？他為什麼要如此保護她？即使被她背叛，背上恥辱……難道她錯過了一個好男人？

　程四小姐的心亂了，亂了。

　場面再次陷入沉默，沉默到廚房裡偷聽的人就快忍不住要衝出來。

　背負責任，必須要活下去的郁墨成終於用最後的理智，再次壓制悲傷，緩緩清明：「你不要多想，我所做的任何決定，都與你無關。我們解除婚約，兩不相欠，不要擔心你和你的家族會受到制裁，我和郁家都不會對你們做任何因為解除婚約的懲罰。你可以放心回去，解約書明天送達。」

　程四小姐淚已泉湧：「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因為她不在了，不在了！」他的悲苦如無邊沼澤，「我不想遷怒別人，因為她的離開，讓我覺得，每一個活著的女子，都該被疼愛、都該被珍惜，如果她們活著沒有被珍惜，她們不在了，會有人痛地悔地得不得了。」

　廚房裡偷聽的四人中三人迷糊了，郁二呆子居然有心愛的人，而且不是未婚妻程四小姐！他那呆頭呆腦的書獃子，整整拚命念了十二年書，哪來的時間談戀愛？什麼時候有了一個秘密心上人，還突然死了？

　郁老媽盯著大兒子：「小成究竟發生了什麼？」別人可以不知道，但郁老媽堅信，這個大兒子不可能不知道。

　郁墨暖趕忙八卦：「二哥什麼時候找了個秘密情人，大哥快掃掃盲！」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麼？」郁墨染一個爆栗敲開郁墨暖，對郁老媽道，「媽媽放心，小成會堅持好好活著，只不過，他會活得很痛，也許我們這輩子都很難再看到他快樂的笑容。」

　郁老媽焦慮道：「憂鬱痛苦能算好好活著？小染你想想辦法，幫幫小成！」

　「我在想，一直在想。」誰都知道，要想走出舊愛的泥潭，必須踏進新的愛戀，問題是，這個一根筋兒的弟弟只怕再難愛上別人。

　客廳，程四小姐明白了，他的悲傷果然不是因為自己，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很落空，空得不知該安放何處。

　「你是因為她，所以才放過我，如果她還在，你是不是會狠狠懲罰我？」她淚眼朦朧，想親耳聽到已經知道的答案。

　郁墨成想了想道：「是的，如果她還在我身邊，我會讓你下地獄，讓程家從帝都抹去，我不會讓她看見我愚笨到被人欺騙的地步。所以你該謝謝她死了。她死了，我下地獄，我一個人下地獄……」

　郁墨成的情緒再次崩潰，郁墨染第一時間衝出廚房，對程四小姐道：「程小姐，既然事情已經談妥，你可以放心回家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請。」

　無論程四小姐心中起了多大的漣漪，多麼不想這麼快離開，多想再多瞭解一點點、那麼一點點她的未婚夫，她都必須離開，明天，明天這個男人將不再屬於自己，形同陌路都是他寬恩厚德。這突然讓她好不捨，好留戀……

　程四小姐離開了，郁墨染抱住弟弟的肩，望著他深陷沼澤的臉，再說什麼責任都好殘忍，好想和他一起痛，一起享受那鑽心的痛，可是他感覺不到他的痛，只能看著他自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