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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山再起[娛樂圈]》第97章
☆、第97章

 喬治呂哭得一邊打嗝一邊抽抽,秦霍試圖詢問住址,但對方這會兒的狀態好像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秦霍無奈地發現自己自從認識原上之後,就總朝閒人免進的家裡拎東西。

 領地意識這個詞兒他都不知道怎麼寫了。

 進門後一台炮彈似的身影濕漉漉地竄了過來,威風蹦跳著三隻腳跑得滴裡搭拉,身上的毛還沒全干,站定後一陣猛烈的甩頭,柔軟的大耳朵跟著動靜風扇似的飛舞。

 哭得發懵的喬治呂一路都下意識跟著人影走,被細碎的水珠甩了一臉後才回過神來,看著前方背對自己的秦霍的身影遲疑了兩秒,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同秦霍真的沒什麼交情,僅有的幾面也是秦霍去原上工作室視察工作偶然碰上的,印象中對方接人待物時並不熱情,據說生活中也不是個多麼好相處的人。剛才因為陳震宵的糾纏他整個人腦子都木了,換作平常,喬治呂肯定是不會上車的。

 混沌的意識裡分出半點清明,餘光掃到這個屋子很意外同秦霍氣質不太相符的裝潢,秦霍剛才帶路時全程也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現在進了門,就自顧自換鞋。喬治呂的目光在對方拎著的一個小小的,看上去十分精緻的包裝袋上掃過,又看到玄關櫃上新鮮的,還沾著露水的鮮花,鞋櫃裡的拖鞋也很乾淨,麻布的鞋面,鞋底蓬鬆柔軟,這個家看上去井井有條,卻並不像秦霍能經營出來的。

 應該是有另一個主人?

 大晚上的自己一個陌生人登門打擾真是太唐突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想要開口:「秦董,我先——」

 「回來了?」

 屋內突然傳出一聲清朗的,有些熟悉的男音,喬治呂一愣,還不等反應過來,便見屋裡走出一個上身沒有穿衣服的年輕男人,頭髮蓬亂,手上還拿著吹風機,一路快走一路指著站在玄關這歡迎秦霍回家的大黑狗:「毛還沒吹乾呢,跑什麼跑?老秦你把它逮住!」

 喬治呂:「………………???」

 原上此時也看見他,腳步一頓:「……唉?」

 ******

 「怎麼回事啊?他怎麼了?」原上靠在餐廳,看著盤腿坐在客廳窗邊的地毯上正望著窗外發呆的喬治呂,小聲地朝秦霍詢問原委。話說窗邊那地方真是相當受歡迎,景觀好地毯鮮豔又有無數蓬鬆的枕頭,不光原上喜歡,威風喜歡,阿姨們喜歡,就連來家裡的客人們也對此青眼有加。周展囂現在難得有機會來家裡,進屋就朝地毯上栽也就罷了,就連明顯心情很不好的喬治呂,坐下後也再沒提起要走的話。

 喬治呂無疑很信任他,進門雙方短暫的驚訝和尷尬後,原上明顯就感覺他放下了戒備,現在就連跌落谷底的情緒也毫不掩飾了。

 雖然這人偽裝得雲淡風輕的外表下平常就挺文青挺多愁善感,但今天這樣的狀態還是挺少見,原上有點擔心他。

 也有點擔心秦霍。

 「…………」

 他摸了摸那個窩在自己頸窩裡的大腦袋,手心搓搓那頭能撓得他刺癢的發絲,溫言哄勸:「還有你啊,你怎麼了?」

 秦霍嗅著他的味道不說話,心裡還難過著呢,想被哄。

 原上於是心疼地拍拍他後背:「碰到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啦?跟我說說?」

 感覺到摟在腰上的手臂漸漸施力,原上越發心軟,側首找到秦霍的臉蛋親了親,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寶貝兒,受什麼委屈了告訴我啊。」

 拍拍後背摸摸腦袋親親臉蛋都完成了,秦霍這才滿意,輕聲敘述自己剛才遇上的事情來。

 ******

 窗外是夜幕降臨後與白天截然不同的城市,華燈初上,絢爛輝煌,深色的天幕下這些散碎的星光龐大到令人震撼。喬治呂倚在玻璃上,望著下方亮起長長的紅色尾燈好半天沒怎麼朝前流淌的車河,記憶有一瞬間回到了那條一直在堵車的商業街。

 他突然很疲憊。

 陳震宵毫無預兆地出現了,就等在原上工作室的辦公處,喬治呂像往常一樣臨近下班的時間出去買杯咖啡,回來後就碰上了那個在公司門口的灌木台上等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

 已經很多年很多年不曾相見了,離開之後,他就發誓自己再不踏足那片故土。後來即便是因為巴洛工作室的安排不得不回國,他也儘量將自己的活動範圍剔除掉土生土長的家鄉,二十多年了,不聽不看,不去觸碰。

 他本以為自己的記憶總該模糊一些。

 但在看到那張和記憶中已經大為改變的面孔時,沒來由的,好像心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捶打了一下,喬治呂還是下意識就認出了他。

 「我找到你了——」

 腦袋貼著冰涼的玻璃,喬治呂的眼睛被窗外閃爍的霓虹刺得微微發脹,重逢那一幕事無鉅細的,一點遺漏也沒有的被他回憶了起來。

 對方的表情、衣著、嗓音,抽什麼牌子的煙,用什麼樣式的打火機……至於他自己……

 喬治呂想了想,意識到自己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表現,輕輕笑了笑,都變了。

 就像以前的陳震宵從不抽菸,看到自己抽菸時,還總會皺著眉頭一臉不贊同地勸誡。

 痛哭很耗費精力,好像沒頭沒腦狂奔了五公里,喬治呂回想著那些道歉的話語昏昏欲睡。

 溫度恰到好處,坐墊恰到好處,抱枕恰到好處,景觀恰到好處。

 他得以放鬆下來,審視自己的狀態,但對於自己是怎麼想的,這麼多年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恨環球是毋庸置疑的,這是罪魁禍首,開啟了他人生跌宕的篇章,讓他從青年到中年這一本該對未來充滿希望的階段,每一天都掙紮在黑暗裡。

 只是對陳震宵的情緒,就多少有些複雜。畢竟當初那樣危急的情況,假如沒有對方從環球拿來的那筆錢,自己極有可能缺胳膊少腿,生活過得比現在還要艱難。只是缺胳膊少腿的人生該是什麼樣的於喬治呂來說畢竟不大震撼,名譽被毀的痛苦卻真真實實折磨了他二十多年,叫他現在選擇,他寧肯自己遭遇的是前者。

 他還記得年輕時的記憶,同陳震宵一起趣味相投為音樂奔走的曾經,對方相較自己成熟得多,便總是愛講——

 「喬,你太幼稚啦!」

 喬治呂嘆息了一聲,他隱姓埋名,改頭換面,隱匿自己過去的所有蹤跡,就是抱著和陳震宵終此一生老死不相往來的念頭。

 假如對方沒有找上門,也許那段青春便被隱沒在了記憶力,覆蓋上一層又一層堅實的厚土,最終不見天日。

 手臂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喬治呂猛地回過神來,便見那頭剛才迎接到大門口的大黑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踱步過來,踏上了地毯,結識的尾巴在搖擺中打到自己的身體,跟被鋼管敲到似的疼。

 大黑狗也不認生,主動嗅了嗅他,便在地毯上一處好幾個抱枕墊出來的軟軟的位置上窩了下來。

 「喬先生。」喬治呂盯著威風躺下後露出的那半邊空空蕩蕩的後腿,臉色莫名地不知想到了什麼,便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老婦人溫柔的呼喚,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被遞到眼前,「天不早了,小原說讓您今晚就別走了。看您也挺累的,客房已經收拾好了,喝完湯早點休息吧。」

 「……謝謝。」喬治呂怔楞了大概兩秒鐘,才道了謝接過湯碗。雖然說起來有點臉皮厚,但他確實不太想走。

 這座房子實在是太溫馨了,在他戒備了幾十年的心防上毫不留情就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創傷。熱意像滾熱的清湯源源不絕灌進身體,這感覺就像二十多年前他還同陳震宵沒有決裂時那樣,小半生的淒風苦雨後,他都快遺忘這是什麼滋味兒了。

 湯很好喝,熬得甘醇,熨得胸口發燙。喬治呂停下胡思亂想,終於有了精力細細打量自己身處的地方。說實話,要不是被陳震宵的事情佔據了太多心神,看到原上出現在這裡時他絕不可能只有現在這麼點反應。這倆人居然是一對?喬治呂怎麼想仍舊是覺得不可思議。但若是仔細分析,他倆的事情也不是無跡可尋,畢竟很少出鏡的秦霍這一年來總是頻頻被記者拍到同原上一起。

 好像前不久,他倆還被狗仔跟到共進燭光晚餐?喬治呂記得那幾天工作室裡不少小姑娘都拿著報紙笑得神秘兮兮,他湊熱鬧也看了兩眼,狗仔的照片還拍得挺清楚,原上和秦霍距離十分親密,說話時嘴巴都快咬上耳朵了,還光明正大地一起朝偷‧拍的狗仔打招呼。

 全世界都知道他倆關係不賴,對旁人連看都懶得多看的秦霍來工作室幾次視察,全程都幾乎只跟原上交流。工作室茶水間裡的話題有的時候也很奇怪,但喬治呂和那些明顯說著玩兒的人心裡其實都有數,表現得那麼光明正大,這倆人壓根兒不可能真的有什麼。

 而現在……

 客廳裡這面巨大的落地窗在夜晚其實可以映照出很多東西,即便喬治呂刻意不轉頭,也能看到玻璃的倒影中那對在餐廳位置耳鬢廝磨的情侶。

 原上已經套好了上衣,正跟秦霍面對面站立,秦霍明明巨高的個頭,卻非得低頭把腦袋埋在原上的頸窩裡。

 倆人貼近得幾乎成了一個人,壓根不顧慮屋裡喬治呂的存在,相處模式毫不掩飾的親暱,雙方之間的氛圍……和平常在外面時展現出的居然沒什麼不同。

 秦霍抱著原上的腰,好像在說什麼話,聲音太小了這邊聽不到,喬治呂只能看到原上在聽完之後,一邊親吻他面孔一邊手掌在他腦袋上撫摸的動作。

 從倒影裡對上喬治呂的目光,原上眉頭微挑,也沒有要跟秦霍分開的意思,手指無聲地指了指客房的方向,示意喬治呂不要再偷看,早點滾蛋。

 「幹!」

 不知道為什麼難過的心情突然轉變得充滿憤怒,喬治呂沒來由地想罵人,但仔細想想,對方如果是情侶的話,這樣的相處方式確實沒什麼不妥,反倒是自己這枚電燈泡有些沒眼色。

 喬治呂懊喪地意識到了這一真相,只能訕訕起身,朝用眼神驅趕自己離開的原上翻了白眼,不情願地離開美好的景觀台,鑽進客房。

 不認生的威風滴滴答答踢踏著腳步跟在身後,趁著他不注意從門縫鑽進了房間裡。

 這個狗怎麼回事?

 喬治呂不怎麼喜歡小動物,也沒什麼心情同它玩,房間門關閉的瞬間,彷彿又置身在了和世界隔絕的孤島中,回憶著鬼使神差同陳震宵吃的那餐飯,喬治呂又感傷了起來,背靠大門望著掛在客房牆壁上的一副色彩濃烈的油畫出神。

 他知道自己太貪心了,有了健全的身體後,又對失去的名譽耿耿於懷。

 然而那種被背叛的,整個世界都倏然崩塌的痛苦幾十年來如影隨形,如同跗骨之蛆,將他折磨得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他永遠記得自己在病房中翻到那張報紙,看到那則道歉的報導時晴天霹靂的感受。

 也不能忘記陳震宵拿回錢後,對著自己的質問踉踉蹌蹌奔出病房的背影。

 威風在安靜的房間中輕輕嗚嗚了幾聲,很自來熟地靠著三隻腳跳上了床,看架勢是打算要和喬治呂一起睡的樣子。

 喬治呂有點潔癖,難以接受地驅趕了兩聲,隨後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拿著已經喝完湯的碗,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門準備將空碗送去餐廳。

 屋外溫暖的燈光灑落下來,照得他眯起眼,喬治呂出去的時候順手把房間裡的燈也給打了開。

 繞過拐角,走向餐廳,他正猶豫著一會兒該怎麼和原上道謝,感謝對方今天願意收留自己。

 然而還不等措辭完畢,一聲沉悶的桌椅碰撞聲,他抬起頭,便從客廳和餐廳當中遮掩的隔斷縫隙中,見到了讓他無言以對的一幕。

 原上和秦霍一手相擁,一手十指交扣,正舉在半空,從喬治呂這個位置,能看到兩人手指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同款圓環,小小的鑽石打磨得十分完美,在餐廳如此昏暗的燈光下都反射出令人瞎眼的光環。

 瞎眼光環的擁有者們在幹著更讓人瞎眼的一幕。

 唇齒相貼,吻得難捨難分,原上在和秦霍輾轉的過程中微微側頭,對上了喬治呂呆若木雞的面孔,那面對秦霍時無比溫柔的眼神當即一變,用目光清晰地傳遞著質問——

 看什麼看?怎麼那麼沒眼色?趕緊滾滾滾!

 喬治呂下意識移開視線,落在餐桌上,看到那個秦霍提了一路的小小的禮品袋,現在已經被拆開了,兩個小小的深紅色的絨布盒橫臥在袋邊。

 剛才秦霍一路那樣緊張地提溜著這玩意兒,如此嚴肅,他還以為是什麼……

 喬治呂嘴唇抖了抖,眼角和額頭的神經一併開始強烈抽搐,這倆人……

 自己那麼淒風苦雨……徘徊掙扎……不知所措……心如刀割……

 你們就非得挑這個時候你儂我儂麼?

 知不知道這樣會讓自己的悲傷憂愁看上去很可笑啊?!!!!

 他放下碗,腳步踉蹌地回了屋,關門後,同樣是隔絕了世界的孤島,卻已經沒心思去琢磨陳震宵的問題了。

 威風膽兒大,根本不懼怕他的驅趕,此時仍一副純良的表情窩在床上。

 喬治呂看著它,它看著喬治呂,四目相對。

 潔癖之魂不甘心地掙紮了一會兒。

 片刻之後,喬治呂拋開了這點講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著,疲憊地倒在床上,手臂一撈,抱住了威風。

 熱乎乎的體溫熨燙了他的皮膚他的手,狗毛的味道也沒那麼難聞。

 啊……

 喬治呂恍惚覺得,自己在這個沒有人性的世界裡找到了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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