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七場武打戲結束,原上吊著威亞從半空徐徐落下,道具化妝一擁而上,就連搭戲的男一號賀偉也連忙攙扶。渝水淼見那邊沒有異狀,專心盯著監控屏,反覆前後拖動審查,身邊湊上來個人。
女一號郭妙春眨巴著大眼睛看他:「渝導,這條能不能過?」
大熱的天,穿長袖帶護具還要做動作戲,原上又是個沒有表演經驗的,所以相當辛苦。郭妙春眼見他臉色越來越白,第二次重拍時腰上還被磨破皮,都只能拿人工膚蓋住,想起自己第一次接武打戲時生不如死的感受,不由有些不落忍。
渝水淼沒理她,又仔細看了好幾遍,才苛刻點頭:「過吧,準備下一條。」
他此言一出,整個劇組的人都鬆了口氣,全程在旁邊跟戲的幾個老演員頓時笑了,其中一個搖著扇子打趣:「你們這些小姑娘,看到長得漂亮的男孩子吃苦就亂心疼。其實不錯啦,這種高難度的戲能NG兩遍就成功,原上在新人裡很了不起了。」
副導演看完一條戲,也輕輕去懟渝水淼的肩膀:「確實,這場戲統籌本來都預排出了一整天,結果上午就拍完,監製知道了估計能樂死。不過原上真的沒有表演經驗嗎?他在鏡頭裡的角度和平衡控制未免太有天賦了。」
渝水淼有種兒子被評上資優生接受班主任誇獎的驕傲,明明嘚瑟得要死,卻還要故作鎮定:「有嗎?我覺得還行吧。」
但其實拍完這幾場戲,他坐在監視器前,受到的震撼絕對比旁人只多不少。原上有沒有接受過演繹系統培訓,沒人會比他更清楚了,有天賦的演員他這些年也不是沒見過,原上這樣的,不誇張的說,只能叫老天爺賞飯吃。他沒有經驗,演技也稱不上可圈可點,然而在大屏幕上一舉一動,偏偏就能做到靈氣逼人,毫無違和。他與賀偉搭戲,技巧生澀,還沒有台詞,可那雙眼睛,簡直寫盡了這個角色的故事。戲演到極致,就該是這種不露痕跡的感覺,賀偉台詞和動作這樣好,同處畫面時竟也佔不到上風。
那種氣勢上被壓了一頭的無力感,賀偉身處其中感受得無比鮮明。換一個演員,被後輩這樣搶風頭肯定要氣個半死,可他每每對上原上,心底的感覺就總是很複雜。好比現在,入鏡時還殺氣騰騰的小青年正扶著自己的肩膀找平衡站穩,一臉沒心沒肺的笑模樣,對比剛才,反差堪稱巨大。賀偉每次一看他孩子氣的表現,胸口就油然而生一種照顧小輩的責任感,扶著人站穩了,又掀起衣服看那張假皮:「剛才傷口蹭到了沒有?」
旁邊的化妝師驚叫一聲:「血滲出來了!」
原上一把將人工膚撕下來,隨手丟進垃圾桶,蹭破點皮這點小傷和他以前吃過的苦頭比起來能算個蛋?賀偉看他渾不在意,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勸說無效,果斷叫人:「渝導!」
渝水淼聞聲而來,假淡定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拉著原上到休息區包紮,怒髮衝冠道:「你經紀人哪兒去了?!傷成這樣都不來跟我匯報!」
這關孫漢清什麼事兒?原上對他的遷怒有些無奈:「宿舍沒法住不是得找新房子嘛,公司那邊出了章程,早上把他叫去了。」
渝水淼聽到房子就愣了,頓時焦慮:「靠譜嗎?別再像上次……」
四下里都是人,他沒法說得太清楚,原上卻立刻領悟,只微笑搖頭,心說你擔心個屁,怕我打不死周展囂麼。
孫漢清恰好打來電話,原上打開免提:「公司怎麼說?」
「……原上啊。」孫漢清語速慢吞吞,滿是遲疑,「那個,宿舍退掉了,公司也給你找了新住處,跟你要求的標準還挺符合的。關鍵是治安很嚴格,肯定連周總都無能為力。」
原上見渝水淼瞬間變好的臉色,不由莞爾,朝孫漢清道:「那不是挺好,你去實地看一下,覺得合適就定下唄。價錢不是問題。」
「……不是價錢的問題。」孫漢清磕巴了半天,也沒解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語焉不詳地說,「這樣,公司的意思還是讓你親自過來看過再做決定比較好。車已經派過去了,到時候等在片場,你下完戲過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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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已經是個公司老總,不能長期玩消失,周展囂再次出關,揚眉吐氣,趕到公司處理完一眾公務後,又放浪不羈地約見起鶯鶯燕燕來。
然而也不知是怎的,大概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溫香軟玉在懷,周展囂卻全然無法專心享樂,而是一有空閒,就止不住思念那個將他打得頭破血流的床前明月光。
除了表哥秦霍,他這輩子從沒被人這樣痛揍,回憶起和原上相處時那種勢均力敵爭鋒相對的凝重感,其餘寡淡的柔順顏色頓時就索然無味起來。那種鮮明的碰撞和強烈的征服欲是絕無僅有的,周展囂無論如何都難以忘懷。
這種求之不得最顯著的外在表現就是,周展囂和別人啪啪啪時開始覺得沒意思了。
連續被幾個床‧伴拐彎抹角地關心過身體問題,周展囂光著屁股思考過幾次人生,終於還是找來了助理,叮囑他去集團打聽。
助理沒過多久,苦著臉回來。
周展囂心下一沉:「沒消息?」
助理搖頭:「有。」
「那你發愁個屁啊!」周展囂頓時樂了,「趕緊的,帶我找人去!」
助理站那看他梳妝打扮噴香水,長久之後,憐愛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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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微笑看向孫漢清:「這就是你說的符合我的標準?」
孫漢清被他看得脖子一縮,本來就矮,頓時又小了一圈,一旁跟隨著的木助理感受到面對自家老闆時似曾相識的壓迫,臉色也抽了抽,強笑道:「原先生,您別生氣,主要周總的隱患不好解決,秦董這樣安排,也是為您的安全考慮。」
刷完卡又核對指紋才走進大門,沿途少說遇上二十個體格健壯高大威猛的保安,木助理帶著原上走到前台,裡頭一個穿西裝的瘦高男人立刻起身打招呼:「木助理,您好,秦先生吩咐的門禁資料物業已經準備好了,您現在需要麼?」
木助理朝原上比了個請的手勢,朝物業介紹:「這是原先生,麻煩您帶他錄指紋吧。」
孫漢清看著原上被帶走的背影,一陣肝顫,後怕道:「我覺得還是算了吧,這算怎麼回事?原上跟秦董住在一起,萬一被狗仔拍到,外面該怎麼說啊……」
木助理給了他一個你在開玩笑嗎的表情:「狗仔?來這兒?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這麼多年你見過秦董非自願上新聞版面嗎?」
孫漢清回憶半天,還真沒有先例,但一想到秦霍那張常年封冰的性‧冷淡臉,仍舊忍不住為原上的日常生活擔憂。木助理見他怕得臉色煞白,縮著背跟鵪鶉似的,實在可憐,忍不住出言安撫:「行啦,哪有那麼可怕,秦董也不常住在這,平常又早出晚歸的,跟原上碰不碰得上還另說呢。更何況就算碰上了,你也不用擔心啊,他又不喜歡男的,還怕原上吃虧啊?」
高層的小料孫漢清可沒渠道打聽,聞言頓時雙目一亮:「他不喜歡男的?」說實話他剛開始確實是擔心原上跳進火坑來著。
木助理滿臉神秘,左右看看,見四下安全,才湊近他耳邊:「我告訴你你可別出去亂說。秦董哪裡止不喜歡男的,他對同性戀這種事根本就是……嗨!你沒發現集團裡的那些大明星從來不敢炒同性緋聞嗎?就連周總玩男孩子都不敢挑外頭有頭有臉的,之前被抓到跟一個小藝人在一起,被打得簡直了。所以你放一千個心吧,別看原上長這樣,秦董對他,肯定一丁點意思都沒有。」
孫漢清的心就跟清揚洗髮水似的飛了起來。
原上錄完指紋,又拿到門禁卡,刷電梯上樓,秦霍家住在頂層。
他心情確實不爽,連帶對孫漢清也擺不出笑臉,畢竟對秦霍印象陌生又沒什麼興趣,莫名其妙要搬來住在一起總覺得很不自在。但大門一打開,這種陰沉的郁氣頓時就被撲面而來的亮堂照褪了兩分,原上定睛一看,目光落在正前方環繞出整個弧形的落地窗上,溫柔的陽光毫無阻隔地灑進客廳,放眼望去,半個城市都盡收眼底。
一切盡在腳下,和從前連住的低層別墅都必須配有輔助行動設備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木助理看神情就知道他對這裡滿意,頓時放下心來,笑著介紹屋裡聞聲出來的兩個白胖老太太:「原先生,這是尤阿姨,這是孫阿姨,長期住家照顧秦董的。秦董吩咐過,您有什麼需要,盡可以向她們提,她們有時權限不夠,您聯繫我也沒關係。」
和兩個阿姨點頭問好,原上掃視屋內環境,頓時發現了一些不對。
這個房子很大沒錯,可是看起來也太寂寥了一點。
其實剛才進門的時候就有點這意思了,如此猛烈的陽光照進來,給人的感覺除了亮堂竟然沒有半點溫馨。就拿客廳來說,茶几上竟沒有擺任何東西,沙發空空蕩蕩的,每一個抱枕都在自己應該呆的位置上,全屋色調保持在米灰白,偶爾有其他顏色,對比度也十分之低。這根本不像一個有生活氣息的房子,大多數樣板間恐怕看起來都要熱鬧一些。原上這麼個熱愛生活具備基本審美的人,雖然滿意房子的陽光和高度,此時想到要住在這裡未免還是蛋疼,忍不住開口:「你的權限最大範圍是多少,能讓我改動整個房子嗎?」
木助理一愣,頓時為難起來,但想到老闆安排的工作,還是咬牙點頭:「除了秦董房間和書房這些私人範圍,其他地方您只要不是敲牆動土,儘管隨意。」
有了這句話。
晚九點半,秦霍下班回家,出電梯的瞬間,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