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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舅兄提醒

 時近九月下旬,秋風已經頗為蕭瑟,而崔家的園子裡也充滿了秋意。雖不如真定長公主別院中那般紅楓銀杏互比絢爛,卻也少不得幾棵楓樹、幾株銀杏添抹些許濃厚的秋日氣息。崔敦便讓人在銀杏樹底下襬了食案,就著飄然而落的金色銀杏葉,飲著劍南燒春、吃著現烤的全羊,也十足愜意得很。

 許是方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如今時間地點也不合適,崔敦倒不再追問王珂那些前程之事,而是饒有興致地詢問些家事:「除了大郎之外,你膝下還有幾個孩兒?瞧著你年紀大概也只比子放、子謙略小一些。」

 王珂回道:「晚輩現有二子二女,轉年省試張榜前後,便又該有一個孩兒降世了。」提到孩子,他神情微微一變,倒是完全不像方才那般激昂,亦不似先前那般優雅出塵。「大郎年紀最長,二郎年紀最幼。一個沉著穩重,一個頑劣無比。」

 崔敦呵呵笑起來,意味深長地看向崔淵:「幼子通常都是被寵壞了。」

 崔淵給他們片了兩碟羊肉,只當做什麼也不曾聽見。

 「家裡人丁單薄,只有大郎也支撐不起門戶。」王珂淡然接道,「往後待二郎略年長一些,也須得更嚴苛幾分了。我如今便只有一人,總有種獨木難支之感。」他很清楚,王家正處於緊要的時候,不僅兒郎們須得齊上陣,連後宅女眷們也免不了多忍受些交際往來。當然,再如何窘迫,王家也不會淪落到賣兒鬻女交換利益的地步。他願意與崔家結親,歸根究底還在於妹妹的心意與崔淵的執著。只是,如今這妹婿卻仍然不能完全令他滿意。

 「此言甚是。」崔敦也憶起了往昔,「只有兄弟互相扶持,家族才能日漸興盛。」

 兩人說了些閒話,越發親近了幾分。不多時,便又有僕從過來稟報說有貴客至,還遞上了帖子。崔敦打開一瞧,略作沉吟,看了崔淵一眼:「是范陽郡公。」這位范陽郡公也是他平時頗為欣賞之人,自是不能慢待。他這一次來到底是為了何事,他心中也有些底了。一則為公,一則為私罷。

 「阿爺且去罷,明潤兄由我來招待便是。」崔淵道,臉上仍是一派輕鬆。

 王珂卻是垂下雙目,思索起來。他早便聽聞盧家有與崔家接續姻親的意願,范陽郡公雖並非同一房,應該也不願意放過博陵崔氏這等顯赫的親家罷。若不是今日他來得早,也來得巧,這樁婚事說不準還會有一番波折。

 「也好。」崔敦道,親切地囑咐,「七郎,下旬休沐時,早些過來!」

 「晚輩明白,世父慢走。」王珂起身相送,待崔敦走得遠了,才與崔淵一同坐下,繼續拿烤羊肉就酒喝。

 范陽郡公乃是開國郡公爵位,位列正二品。若只論品階,猶在中書令等宰相之上。但若論職官實權,范陽郡公如今卻是遠不如崔敦的兵部尚書。不過,即使如此,這亦是不能怠慢的貴客。鄭夫人聽聞郡公夫人也到了,換了身衣裳便親自迎了出去。她心裡知道,四郎續絃之事鬧得紛紛揚揚,盧家想必也是坐不住了,所以才請了郡公夫人前來探消息。然而,崔敦見了王七郎後是否下定了什麼決心,她目前卻仍然毫不知曉。

 「阿郎如今在何處?」於是,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侍婢。

 「郎主方才正在園子裡宴客,眼下應該也往書房去了。」侍婢答道。

 鄭夫人腳步微頓,心裡又一嘆,便不停歇地走向了內院的月洞門邊。她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了,那王珂王七郎竟能讓自家阿郎如此滿意,以長輩之尊親自宴客,又該是怎樣出色的一個後輩?而他的妹妹王九娘,又是否真如洛陽傳回的消息所說的那般軟弱,完全無法轄制內宅,也不通什麼人情世故?光是看著那些消息,也並不符合這回賞菊宴上王九娘留給她的印像。看來,她還須得讓人再去打聽打聽才行。畢竟是未來的兒媳婦,熟悉一些也好相處。

 月洞門邊,一位貴婦攜著盧十一娘慢步行近,淺笑著與鄭夫人見了禮。她們輕聲寒暄著,誰也不曾注意到,盧十一娘一雙烏眸深處透出的些許無奈。長輩們只顧著家族、只顧著兒郎們的前程,又有誰曾注意過,被他們安排操縱婚姻的晚輩是否願意呢?

 酒足飯飽之後,崔淵得知自家阿爺仍然在招待范陽郡公,而郡公夫人帶著盧十一娘來做客,自家阿娘也暫時不方便見王珂這位後輩。他索性也不往外院去了,領著王珂便回了點睛堂。崔簡今天並不在家中,去了公主府找崔韌頑耍。據說李十三娘還遣了馬車,專程去接了晗娘、昐娘與王旼。至於清淨道長王玫,重陽節後便回了青光觀繼續修行,已經有些時日不曾在公主府出現了。他最近不斷地在自家阿爺與未來舅兄之間周旋,也能忙中偷閒去看望她。

 兩人立在院子裡,觀賞著角落中的一叢細竹。因崔淵喜靜,隨身服侍的僕婢也少,偌大的院落裡也並沒有旁人,很是幽靜。兩人言談舉止也便更為自在了不少。

 「聽說,你的畫風似是起了變化。」王珂道,「這一從細竹,可能入畫?」他不似自家父親那般遲鈍,一見母親與妹妹捂著幾幅畫不肯讓人瞧,心裡便疑竇叢生。當時見過這幾幅畫的,還有二郎王旼。他年紀雖小,但對色彩鮮豔的繪畫卻是一直不曾忘記。隨便問幾句便套出了實情。若不是變了畫風,崔淵崔子竟什麼時候又作過五彩斑斕的畫?

 崔淵勾了勾嘴角:「自然能入畫。只是我如今想繪的實在太多,而它們暫時不能入我的眼罷了。」他繪畫當然須得挑那些有眼緣之物。並不是所有眼中所見之物,皆能引起他繪畫的興致。

 「可否讓我瞧瞧你的新作?」王珂又問。他一向也很欣賞崔子竟的畫作,對他轉變畫風也十分好奇。

 崔淵略作沉吟,便引著他來到他的書房。書房裡正好掛著他最近繪製的紅楓銀杏圖,一半炙熱如火,一半秾豔似金,絢麗的色澤彷彿能灼傷人的眼睛,而那澎湃的秋色之美又似乎能從畫中湧出來,將所有觀賞者都淹沒。

 王珂一怔,竟是看得呆住了。崔淵不動聲色地悄悄將隨意放置的顏料等物都收拾了一番,又將他最新繪製的白描仕女圖輕輕壓在空白的紙張下頭。待未來舅兄清醒過來之後,這些有可能會惹得他不悅之物自是不會再露痕跡。嘖,討好未來舅兄,比起示愛、得心儀之人青睞之類的事,可真是累多了。不過,若能抱得佳人歸,再累一些又何妨。

 好不容易王珂才回過神,又瞥見那紅楓銀杏圖角落裡的一行草書小字「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不禁雙目微眯,似笑非笑地看向將雜亂無章的書房收拾得稍可見人的崔淵:「你的草書,可遠不如你的行書。」

 崔淵淡定地看了一眼那幅畫:他怎麼將上頭的字給忘了?本便是要送給九娘的,卻正好讓未來舅兄抓著了把柄。「草書尚在練習之中,臨摹的是先祖崔瑗的帖子。」

 「原來是崔草聖,他的筆墨在外頭也難得一見。不過,細想起來,草書才合你的性情。」王珂道。他對草書的興趣並不是很濃厚,也並未想著看看崔瑗留下的墨寶真跡之類。「說起來,以前曾認為水墨山水、淺絳山水很合你的性情,既有名士之風,也雅緻得很。但如今見了這幅畫,又覺得顏色亦能凝聚情感,引得人幾乎要陷進去。如此飽滿的色澤,我也從未見過,仍很是與眾不同。你不論是繪山水還是花鳥,於繪畫一道,確實許多人都難以企及。」

 「我以前追求所謂文士風雅,倒是拘泥了自己。還是九娘說,想看看我眼中的世界,才使我從自己圈起的牢籠中走了出來。」崔淵回道,似是想起了什麼,眼角眉梢都帶著淺淺的笑意。

 「原來如此。」王珂瞥了瞥他,想了想,突然問:「你為何對出仕毫無興趣?」

 「我又為何須得對出仕感興趣?」崔淵挑眉問,「人各有所志,志向亦無高低之分,無大小之別,亦不可奪也。」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王珂注視著他,「從你的言談舉止之中,我覺得你並不全然是那些心無外物的魏晉狂士。不論心中的志向為何,也總存有一二抱負、一二牽掛。不然,你只會離世俗更遠、離官場更遠,而不會觀察思索朝廷官場之事。」

 崔淵怔了怔,心緒一時越發複雜難辨。

 王珂尋了個空地,盤腿趺坐下來:「既然多少有些興趣,你又為何拒絕聖人征辟,也不願門蔭出仕?我來猜一猜罷。一則,你那時太過年少,不願受官場束縛,也未曾多想什麼便推拒了;二則,你不願因『畫』而入仕,不願因家族蔭護而入仕,覺得有辱尊嚴。可是如此?」

 崔淵望著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坦然承認了:「你猜得倒是很相近,莫非年少時也曾有此念?」少時他確實驕傲得很,執拗得認定了不想做什麼便不願去做,而不曾細想過其中緣由。後來想通了,又得過且過,不願再更改。這種執拗與膽怯,與他的畫風又何其相似?

 「不,我與你不同。我一直都希望能夠振興家族、支撐門戶,若遇上你那種機會,絕對不會等到如今才以進士出仕。」王珂淡淡地回道,「能得聖人征辟,便是因『畫』入仕又如何?閻公(閻立本)不也已經官居刑部侍郎?再往上遷轉,日後得任宰相也並非不可能。倒是考進士的變數,實在是太大了。只有做足了準備,我才能踏出這一步。」

 「若早些年明經出仕,明潤兄也不必等到如今了。」崔淵接道。

 「不錯。我也確實是想得岔了——偶爾,也會犯你當初那種拗性,覺得明經遠不如進士來得清貴。但如今想想,入仕便踏入了官途,便能保護家人。至少不會任元十九那獠奴欺上門來,自己竟一時間束手無策。」王珂道,「雖入仕並不全為了家族,而是為了濟世利民。但若無權無勢,卻連保護家人也做不到,只能任人欺凌。」

 崔淵抬了抬眉,已經能想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然,王珂的視線轉而變得無比冷淡,似是在審視著他,透著銳利的光芒:「子竟,若你不靠著博陵崔氏二房之勢,不靠著世父,可能保護得住九娘?」

 明知道他會說什麼,但崔淵此時卻做不出任何保證。他能讓九娘衣食無憂,能讓九娘始終快樂。但,他確實無法僅憑自己之力,護住九娘、護住阿實。

 「我同你說過,身為五姓子,我們比起那些寒族子弟,境況已經好了不少。如你出身博陵崔氏二房嫡支,自幼衣食無憂,享盡家族榮光,卻無人逼迫你承擔家族的責任。如我出身太原王氏三房嫡支,雖無家族蔭護,但仍能讀書識字、衣食住行皆不必擔憂。比之於你,我自然不如;但比之於我,又有多少人更加不如?」王珂緩聲道,「這些都是家族、父母所帶給我們的,並不是我們生而與他人不同。思及養育恩情,我也只想為家、為族、為國、為天下,做得更多一些,再多一些。而你,可曾想過如何回饋父母、如何回饋家族?若是只想著隨心所欲,未免也太自私了些。世事無常,誰也不知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是否會同陳郡謝氏一般徹底敗落,我實在信不過眼下的你。」

 崔淵定定地望著他,無言以對。

 「既然想成家,便拿出立業的氣魄罷。」王珂說罷,翩然起身,「或許終有一日,不入官場亦能守護家人。但是,如今,你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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