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少之暗湧 4
螢幕上,張健說:“不做。”
寨老大笑著說:“這可都是錢。”
張健冷冰冰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他媽真想煽你一巴掌。”
譚寨主繼續笑,“你愛煽就煽,我還有幾百多號人要養,張健哥哥,我不是你,你媽的就是一霸主,想玩死誰都是遊刃有餘的事,可是我是什麽東西?掙不到錢,我什麽也不是。”
張健看他一眼,笑了,卻是冷笑,“譚戀知,你以為你現在這鬼樣,就是你贏了?”
“我贏什麽?”譚少還是笑笑,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手,還是笑得很孩子氣:“你看,我這手都沒了。”
他靠近了螢幕一點,笑容像刀刻出來一樣深厚,他說:“我沒贏,我輸了,我最愛的男人最後沒要我,我他媽的輸得一塌糊塗,一點奢念都不可能有……你說,除了掙錢,我現在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張健看著他那鬼斧神刀一樣才能刻出來的笑容,慢慢地點了頭,一個字也沒再說。
那是一筆大單的買賣。
黑吃黑。
跟別的國際慣犯聯手,去竊取俄方跟中方政府的一筆買賣。
那是一筆相當大的買賣……利益是好幾十個億,算的都是美元,不是人民幣。
譚老大一說完,在座例席的好幾個道中老手都覺得呼吸有點過不來,其中有個問:“頭,真幹?”
寨老大點頭。
其它的人面面相覷,最後他們還是決定去放手一干。
其中一個死了三次還是沒死乾淨的人對老大說:“頭,我跟著你,無非是貪個錢字,我知道你虧待不了我,我幹,有句話,叫出門在外,生死由天,我們這裡的人的命,沒哪個不是從閻王爺裡那裡搶過來的,這事,我們既然幹了,只贏不輸。”
寨老大還是笑,那張其實現在真的只能說性格十足不能再說漂亮無暇的臉上有著實足冷酷還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決毒與決然:“輸什麽輸,輸了命也不能把錢給丟了。”
他一說完,手下們各個都笑了一聲。
譏笑或者嘲笑,沒人再理會。
大幹一票的心思,已經佔據了這群亡命之徒的心思。
交易方在海岸線,跟交貨相交的地點還有半年。
寨老大在一個月中,跟無數個中好手相談了經驗與措施……
胡椒那天不幸被老大召喚,哭喪著說:“我只不過是個有點小興趣的小人物……您別逼我成為國際通犯。”
寨老大笑,笑得他那黝黑的臉上額頭那條黝黑的龍俏皮得像條無悠無慮的小龍:“錢多啊,你不成也得成。”
胡椒為自己默哀,說:“好,我成。”
於是,譚老大再次拖一不怎麽良善的老百姓下水,成為了永遠的黑檔案。
前期的工作很多。
瑣碎得會讓任何一個普通的人崩潰。
這世上的錢說到底都好掙,但是,也只是看起來好掙而已,其中的風險足以把任何一個投機取巧的人給狂殺掉,十生十世都沒有翻天之日。
譚少去了張健那,只為了讓後期風險降到最低。
兩個人面對面的商量,足以比螢幕上的兩個人的不知所言要強太多。
其實說到底,科技再發達,也不過是人在操縱,如果人不是那個人,就算技術能妖孽成鬼,也不能抵抗得過了人的意志。
譚少見到張健那天,張健難得的失神,看著他,好半天沒有話說。
譚老大就笑著看他,也一句話也沒說。
張健開口,喉嚨都是嘶啞,難得的親昵地叫他:“譚少,譚戀知,你這又是何苦?”
譚老大笑了笑,終於不再掩飾,靠近對他難得有一點溫情的張健,偎在他懷,說:“張健,你知道嗎?我有時,恨不得我真死了。”
張健難得的懂他,不問他為什麽,就是抱著他。
抱著抱著,譚老大也終於破殼,有點難過地說:“張健,你說,我愛他這一輩子,什麽時候他說一個是字,我就會把心掏出來,他怎麽就捨得這樣對我呢?”
他的七哥,明知道是他,卻還是下了令毀了他。
他,從來都不想有那麽一天,卻還是來了。
就好像人一輩子想幸福一樣,但難過卻還是見鋒插針的提醒你,傻了吧?傻瓜,痛苦還在這把守著門呢,你明知通不過還想通過?真不知道說你是太傻還是傻B到了透頂。
譚老大那天晚上哭紅了眼,最後張健抱著他說:“譚少,你已經長大了,該知道,我們要的世界,其實不是我們的世界。”
譚少笑著,還挺快樂地說:“我知道呢,張健,你看,我現在要的都是我能要的。”
例如,眼下的這批貨。
要了這個,別的就不要了。
反正,要了也是要不起。
不這如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自己也從沒想念過。
范宗明那天早上起來時,心突然地發悸,他甚至挺不起身,直不起腰下床。
他強制地呼吸了好幾十秒,才把悸動壓了下去,下了床時,床邊鏡框裡的男孩突然對他笑了一下。
他頓住,明知不該,還是拿起了相框,用手摸著他的小孩的臉,叫了聲:“戀知……小搗蛋鬼。”
可小孩不答理他,在相框裡笑得那般沒心沒肺。
范宗明痛苦地閉上眼,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懂得他是怎麽疼愛他一手養大的孩子的,但也明白的是他也可以捨棄一切,如果為了致高的那項誰都想抬頭看的仰望,他可以捨棄任何一切擁有的;卻誰也不明白,他最愛的是那個人,就算棄,他真的也寧願只棄自己。
就算是譚戀知,他的小孩兒,也不知道,他對他到底有多重要,甚至有時,比仰望更讓他覺得揪心。
范宗明有時都想,如果有下半輩子,我肯定要好好讓他得到任何他想得到的。
可是,他沒有下半輩子,他只有他現在有的一生……他能給的,已經盡力全給了。
是好是壞,就算他再強悍,命運也不能給他一個標準。
范宗明早上起來的時候,助理給他送了早報,說:“少將,明天有會議。”
少將說:“我明天晚上要飛離國內,有什麽重要的事?”他一邊劃離著不重要的文件, 一邊問道。
助理說:“中俄談判。”
不是俄中談判,而是中俄談判,在政治圈內打滾了好多年的范宗明自然明瞭,說:“我會到場。”
助理說:“我會報告上去。”
范宗明看看助理離去時那矯捷的身姿,突然覺得這個國家就算妖孽橫出,也比不過他一手養大的小孩。
他的小孩,驕傲又不屈不撓,就算什麽也沒有,他也有著會擁有全世界的胸懷。
只是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你看,你看,他看了小小半輩子,沒哪天小看了,可是為了大業,他還是捨棄他了。
可是誰又敢說他小看了他?就算他真的捨棄了他,可那眷戀……那眷戀……少說了一點,范宗明都覺得他前輩子所受的一切,也全……全………………真的比能消毀掉的廢墟一切也不如。
寨老大在城裡醒來的那晚,身邊還是有個人在的。
張健就在陽臺那頭,仰著頭看著沒一點星光的暗黑的夜。
寨老大其實知道,這個強悍的男人現今所擁有的一切,付出了比常人所能想像的千萬的努力才得到的。
所以,譚老大半夜睡不著醒來,很安穩地依靠在跟他哥很相似的男人的懷裡,說:“張健,其實如果他如果真不愛我,我其實也可以甘心的。”
張健說:“你不甘心嗎?”
譚寨主說:“我不甘心。”
“為什麽?”
“他給了我一切,一切實際的不實際的包容,卻一聲愛也沒說過。”
回應他的,是張健冷冷的笑。
譚寨主,譚少說:“你可能真的不懂,愛一個人愛了你的前輩子卻找不到後輩子的幻滅感……你愛啊愛啊,以為你一輩子都要愛了,可是沒誰准讓你愛下去,連你愛的那個人也不准……張健,我說到到這,我就想哭了……”
說到這,那個連真的斷手斷腳也還是能真能笑著的譚老大哭了。
張健抱著他,一整晚上都沒有閉眼。
譚戀知抱著張健,哭了一晚,一句愛也沒再說,但眼淚就是停不止。
他本人也不知道,那麽多的苦,那麽多的痛都受過了,為什麽,單單提起不能好好愛他,自己就能哭得像個懦弱無知的混蛋一樣。
可能只是太愛了,愛得喪失了自我,愛得那麽糾纏,卻還是不能好好愛……所以,痛苦才痛苦得更如銘心刻骨。
譚少想,我該堅強。
我還沒死,該堅強點……該……該,該……該堅強點。
就算那時,心已經真碎了。
也該堅強點。
那廂,清晨兩點剛加到家的范宗明,握著揪痛的胃看了份檔,抬頭向窗外的天空時,突然想起,他家的小孩,要是在這樣明亮月光的晚上,肯定是要去游泳池去遊幾圈的。
他又走到了視窗……看著換了水的游泳池。
可是……
什麽也沒有。
那份讓他一刻之間就體會到心碎意毀的報告是那麽寫著:死者符合狀態。
那一份透著死灰的猙獰獰的書面報告,告訴他:此人已死,就算挖墳,他也不在了。
范宗明突然之間,想到這個,他五臟六腑都扭曲了起來。
在漆黑的夜裡,他突然倒下了地,摸著自己的胃,覺得自己的的生命太長,想擁有的卻沒了。
可……可……可……可我是那麽想保護他啊。
范宗明在漫無止境的夜裡,從地上爬起了身,他甚至還坐到了椅子上,操著外語跟國外不在一個時差的的某國外交部長笑著說下星期會造訪他國。
只是笑著說完,電話掛了,范宗明站起了身,看著黑夜裡漆黑的游泳池,再次懷疑起自己的很多做過的事……
例如,例如,他的孩子在那個沒有明目的夜裡告訴他的那件事:哥,你不要我,這次,你,我,你跟我,我跟你,全沒了……”
范宗明知道一切都無法停止,但他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跟他小孩的未來全葬送了在頃刻。
一點理由也沒給他一手寵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