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離去(一)
「不錯,大陸上的傳言並沒有假,禁忌之森裡面,的確擁有著大陸上許多絕種的藥物生長,千年級別的紫籐,在其中並不算什麼,可是你要知道……禁忌之森,那裡恐怖的並不是魔獸,而是它本身的環境,裡面的任何一樣東西,都可以成為突然攻擊你的武器,埋葬你的陷阱,何況……即使你真的平安無事的找到千年紫籐,你也要有足夠的實力,戰勝它的守護魔獸!」
「據我暗中觀察,你的鬥氣很奇特,甚至不比大陸上任何一種鬥氣差,因此這些你並不用再學,時間也容不得你再慢慢去學了,所以,我只教你劍法!」
「你妹妹留給你的時間並不多,僅有五月,來回再快,也需要兩個半月,這樣留給你尋找千年紫籐的時間就只有兩個半月,可是……磨刀不誤砍柴功,以你現在的本領,即使會一門不錯的鬥氣,也決然不可能是七階魔獸的對手,到了那裡也是白搭,所以,我先教你一套劍法,你的時間並不多,誰也說不准要進入禁忌之森多久,才可能尋找到千年紫籐,或許一個月,又或許一年,十年,甚至一百年……所以,我只給你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我盡全力教你,至於能學多少、學到什麼程度,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以及造化了。」
「好了,雪落,我最後再問一遍,你可願拜我為師,每一個人一生中,只能有一位師父,無論其出身門派,其身份地位,其正邪好惡……一旦拜師,就再也無法更改,欺師滅祖之人,將遭天地共棄!」
雪落毫不猶豫的點頭道:「當然願意!」當即跪下,給老人重重的磕了九個響頭,老人沒有阻攔,等他磕完,這才微笑道:「很好,從現在開始,你便是我羅奧的唯一一名入室弟子,我正式傳你劍法,時間緊促,切記用心記憶,領悟之法,途中再細細思考。如果是以前,我要傳你劍法絕對需要三年甚至更多,然而現在……」
他一伸手,將壁上的古劍摘下,自傲一笑,說道:「雖然我從劍聖到魔法轉型失敗,但是,卻終因大破大立,看清一切,年輕的時候自信滿滿,如今隱退下來,十年間魔法雖然沒有什麼進展,再去看自己昔日,終於發現自己的劍道其實也並沒有就到最終點,我鬥氣全失之後,不過一介普通凡人,可是就是憑一柄普通木劍,也能輕易戰勝六級劍宗以下的所有強者,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雪落搖了搖頭,老人目光中閃過一抹異彩,充滿激動的道:「那是一種對劍法的理解、一種對劍道的領悟,劍聖之時,我有三套劍法,威震當世,可是如今,這種領悟,卻讓這三套劍法,合而為一,任何技藝到了極致,講究的終究是萬法歸宗,技,近乎道,那便是劍術的最高境界,無論劍招怎樣變化,始終都脫離不了六個方面,那就是剛柔、奇正、攻防、彼已、虛實、主客,這麼多年來,大徹大悟,大喜大悲之後,終於讓我從這六個方面,悟出了六式劍法,再十年,我又悟透一劍,也就是『劍道』最後一招,第七劍——毀滅。再加上前面六式,這就是我今天開始要傳授你的東西——劍道七式,我把它命名為
——劍神訣!」
雪落聽得不由心旌搖動,如果是別人說他悟出的劍法,居然是以劍道命名,他都會忍不會心生譏諷,可是此刻從老人口中說出來,卻讓他有了一種震驚的感覺,甚至,膜拜!
劍招千萬,無窮無盡,可是劍道卻只有那幾種,以劍入道,然而再以道入劍,終成七式,這是什麼樣的境界?那劍道七式,又該是怎樣的一種風采?
就是想一想,都覺得呼吸頓止。
老人的手緩緩摸上劍柄,一按機簧,「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左手一抬,黑光一閃,桌角頓時削落一截,雪落甚至沒有看清老人是怎樣出劍的,只覺得那劍招如同月華浮水,幽香過谷,羚羊掛角,渾然無跡!
老人的聲音就在這時自虛無縹緲間傳入他耳中:「這第一劍,便是主客!」
「我要教你的,並不是固定單一的劍招,而是要讓你明白這一劍的原理,劍道六法,主客便為第一,不明白主客,劍與人之間的關係,你這一輩子,也不能真正懂劍!」
「主,為客之魂,客,為主之賓,主客二分,卻又相互對立,互為倚峙,缺一不可……」
聽著老人一句一句的解釋,雪落的面前,漸漸敞開了一扇光亮的大門,眼前彷彿出現了另一個天地,那些對匯聚了老人幾十年劍道的理解,隨著一句句樸實無華的字句,傳達到雪落耳中,化為一縷一縷的甘泉,潤澤著雪落的心靈,這一夜,也是他走向劍道極境的啟蒙之夜!
直到東方已經發白,天光大亮,老人仍然沒有解說完這一劍,雪落卻必須向老人告辭,回去給妹妹熬藥去了,晚上的時候,服侍完妹妹睡下,便再過來,如此這般,一日又一日,第一劍用了雪落一天半,第二劍用了兩天,第三劍第四劍用了五天,第五劍第六劍用了七天,而第七劍,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老人只來得及簡單的告訴了一下他運用之法,離雪落出行的日子,已經整整晚了一天。
這七劍,他一劍都沒有理解,只是囫圇吞棗般將它們勉強記住,想要真正完全悟透甚至運用它們,卻遠不是區區半個月所能達到的了。
明天,便是雪落要出發離開古槐樹的日子了,這一夜,他依舊來到老人的小屋中,準備聽老人最後一夜傳劍。
老人已經早早的坐在了廳堂中,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莊重,磨紗纏繞的紫色古劍橫放在他的膝上,靜靜的坐著,直到雪落推門而入,他才緩緩睜開眼睛,跳動的燭火,讓整片屋子裡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離緒。
「你來了?」依然是每日最平淡的三個字,可是今天,雪落卻似乎覺得不同。
「嗯,老師!」雪落點了點頭,恭敬的走到老人面前,跪下。
「今天,我不教你劍術,只對你說兩件事。」
「是,弟子恭臨老師教謚!」
「那劍道第七式,是禁忌之招,威力雖大,可是傷人傷已,非到萬不得已關頭,不得輕用,切記!」
「是!」
「劍法之道,千變萬化,並不是人可以教會的,需要自己在戰鬥中慢慢摸索,一天一天領悟,運用之道,存乎一心!」
「是!」
「我之身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此去,一切皆看命數,若是有緣,他日,自當再見!」
「是……老師,您……」
老人揮手止住他的話,伸手托起膝上的宵練劍,緩緩抽出,乾枯的手指撫摸過劍身,眼神之中,流露著一種愛憐的的感覺,雪落抬起頭,看到老人那回憶與溫暖的神情,竟然呃住不敢再發一語。
屋內的時空一時間竟然似乎凝固,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沒有多久,一聲長長的歎息,老人歸劍入鞘,向雪落道:「叩劍十首!」
雪落疑惑的道:「叩劍?」
老人看了雪落一眼道:「你不願意麼?」
雪落連忙道:「沒有,弟子願意!」說罷,便恭恭敬敬的,對著老人膝上的宵練劍磕了十個響頭,這才抬起頭,卻見一把劍已托到自己面前,古鞘烏紫,蒼勁古樸,正是宵練。
雪落驚訝的道:「老師,您這是?……」
「此劍已隨我八十餘年,從無離身,縱橫天下,然而,我現在已不過一介廢人,此劍雖利,於我卻也再無用處,百年過後,只能徒封塵埃,現在,我把它轉送予你,萬事小心!」
雪落急道:「老師,您……」
老人的聲音徒然嚴厲起來,道:「接劍!」
雪落身子一震,此刻,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窒息般的感覺,唯唯諾諾,不由自主的托起雙手,將宵練劍接入掌中!
老人看到他接過宵練,神色方才鬆弛下來,淡淡的道:「此劍於我,已再無用處,與其陪著我這一個糟老頭子埋葬深山,還不如讓它跟隨著你,重新綻放它應有的光華!」
雪落道:「可是老師……」
老人緩緩搖手,道:「好了,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你出去吧,讓我好好靜一靜,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雪落呆呆的看著老人,眼中第一次,流下淚來,他恭恭敬敬的向老人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緩緩轉身,一步一步的向著門外走去。
走到門前,雪落猛然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再次向老人叩了三個響頭,這才拿起宵練劍,猛地打開門,衝了出去。
他怕自己忍不住,又要再次在老人面前流淚,也許一個轉身,自己就再也無法挪動腳步……
「師父,您,保重,等著雪落,雪落一定還會再回來的,一定……」
看著雪落奔門而出的背影,在暗夜中漸漸消失,老人緩緩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這個似乎從不會動情的老人眼角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