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蕭索，逝去的守護

甦麗娜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間，呆呆坐在床前，沉默良久。

　正當她腦海里回蕩著萊丹格的話語，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人敲響了房門。

　“進來。”甦麗娜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才對來人說道。

　推開門進來的是一個心腹女僕。

　“夫人，這里有……給你的一封信件。”女僕輕輕說道，從懷中掏出一個很小的紙封遞上。

　甦麗娜看到那個紙封，眼楮頓時閃亮起來，方才墮進谷底的心靈，頓時迎來一絲希望的曙光！

　……

　當夜，夜色陰沉，月亮隱藏在烏雲背後若隱若現。萊丹格的神情卻是意氣風發，無比歡快。長久的欲望終于將要得到滿足，他心中充滿了幾乎要爆炸的渴望和期待。

　約定的地點，是一家高級旅館的某個房間。萊丹格早已準備好了一切，調情的紅酒，必要的催情藥物，就等最終要落入手中的獵物乖乖上門，然後被自己推倒在舒適的大床上肆意蹂躪享受。

　“怎麼還沒來……混賬……”心中急切得像是有火焰在燃燒的萊丹格不得不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想要強迫自己暫時靜下心來，還喝了兩大杯紅酒，可照樣無濟于事。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萊丹格決定再去洗個澡……他到這房間以後，已經是第三次洗澡了。冷水難以壓抑他熊熊燃燒的欲焰，他一次又一次地發狠想要怎麼在將要到來的女人身上發泄出來。

　萊丹格進入房間的浴室，沒有注意到一雙幽冷的眼眸從房間窗外偷偷窺探進來。

　泡在浴池冷水中，萊丹格長長嘆了口氣，用毛巾擦洗自己的臉龐和頭發。片刻之後，他忽然發現外面房間的照明似乎熄滅了。

　“怎麼回事？”萊丹格皺皺眉頭，“……窗戶沒有關好，蠟燭被吹滅了嗎？”

　洗完澡後，萊丹格穿好衣服出到一片黑暗的房間里，就靠著窗外細微的一點月色看到燭台位置，走過去要將蠟燭重新點燃。

　就在他走到房間正中央的時候，突然感到似乎某種東西踫撞了一下自己的背心。他本能地扭身回頭，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錯覺？”萊丹格左右四顧了一會兒，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他繼續去將蠟燭點亮。燭光映照了整個房間，沒有任何異樣。

　萊丹格狐疑了一會兒，也便沒有在意，也許是自己太興奮了，神經過于緊張吧……真是的，都是那個賤人的錯！

　他又坐在床上獨自喝著悶酒，又過了一段時間，房門終于被敲響了。

　萊丹格幾乎是風一樣地去將房門打開，一臉得意洋洋的笑意卻又僵在了臉上——門外的人是旅館的禿頭老板。

　“先生，這是一位女士讓我交給你的。”老板堆著笑將手中的紙條遞到萊丹格面前，萊丹格看著這紙條，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接過紙條一眼掃去，萊丹格失望憤怒地渾身發抖，大吼一聲將畢恭畢敬的旅館老板都給嚇壞了，整個房間都有點嗡嗡作響。

　甦麗娜居然放了他的鴿子！

　滿腔欲火得不到發泄，又平添天大的怒火，萊丹格眼楮充血，幾乎像是要將眼前的活物統統撕碎，嚇得旅館老板縮著身子靠著走廊牆壁，瑟瑟發抖。

　萊丹格又極度失望地咆哮了一聲，飛快地沖出房間，眨眼間就離開了這里。而在他的身後，驚魂未定的旅館老板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旅館老板沒有注意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幽影從房間里面的床下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閃了出去。

　……

　兩天後，相關***里傳出一個消息，海格@亞歷山大子爵的三兒子萊丹格@亞歷山大，在與朋友一起打馬球的時候，不慎從馬背上摔落，重重地砸到腦袋並且被馬蹄踐踏，流血身亡！

　堂堂一個六級修為的雷系武者，居然會死得如此突兀窩囊，實在令人奇怪不已。之後的尸體檢查，沒有從萊丹格身上查出任何毒素，排除了有人下毒算計的可能……沒有任何可疑跡象表明這會是一起他殺，整件事情是完完全全的意外。

　要真勉強要說有一點，那就是萊丹格的心髒停止跳動，似乎停止得快了一些。但這只是很細微的特別，醫師並不認為這值得注意，很可能只是亡者死前受到驚嚇，影響到了心髒活動而已。

　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甦麗娜夫人和納比進行了一次會面。甦麗娜簡直用盡了所有能夠想到的詞匯，對納比，對那位高級刺客表示心中感謝。

　“我們答應了你，就會做到。只希望你接下來兌現你的承諾就好，夫人。”納比微笑說道。

　“這是當然的，邀請函的事情，我會全部按照你們所說的去做。你們盡管可以將它拿去，我以後……也再不會去參加這種場合了。”消除了心頭大患的甦麗娜夫人心中平定，似乎看透了許多東西，神情坦然地說道。

　“這是你自身的問題，不過我為你這個決定和選擇表示贊同，願你以後生活快樂，夫人。”納比點頭說道。

　……

　李修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不單單是甦麗娜夫人，連納比都對此感到無比好奇，但看李修不想說，他也不會去追問對方手段的秘密，只是心里的敬意再度升高了一層。

　新人刺客，李修是個新人刺客，但卻是納比見過的最優秀的新人刺客！納比覺得自己實在看不透李修。

　“嗯……這才算是真正進入到了黯然銷魂掌的門內，那震傷心脈的一掌幾乎完美，簡直是得盡了我的真傳。”

　李修的房間內，重新出現的李無雙淡淡說道。

　得到甦麗娜夫人消息潛入旅館，在萊丹格背心上打出練就了一個星期極限的黯然銷魂掌。整個過程挺簡單，卻是耗費了李修極大心力。

　“呵，承蒙贊賞，能得到你這家伙的認可，似乎很不容易啊。”出色完成高難度任務的李修心中有著成就感，心情愉快。

　“……僅僅苦練一個星期就能有這種程度，你其實真正比我想象的還要富有天賦……這樣子保持下去的話，即使我不再進行引導，你也能很快地修行進步……”

　“嗯？怎麼了，李無雙？”李修听著分身的話語，從李無雙淡淡的語氣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不同的東西，同時想起了修煉時候就感覺到的隱隱的不對勁。

　“……李修。”漂浮在太極圖上空的李無雙，雙眸之中閃過一絲復雜意味的蕭索之色，“不……應該說是主人格的我，這些日子以來……與你相處不算愉快，但……感謝你，沒有絲毫排斥我這種樣子的分身。”

　“怎麼回事？李無雙？你到底在說什麼？發生什麼事情了？”李修緊緊皺起眉頭，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強烈！

　“李修，主人格老大……其實，我一開始雖然就說我是你，但實際上，我本身存在著一種迷茫……”李無雙淡淡說道。

　“我直接繼承了來自異世的記憶……這強大靈魂碎片殘留的印象，實在是太過強烈了……之前‘無雙模式’，你本身也體驗到了那種感覺吧……像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陌生人那種感覺……”

　“我一直都在承受這種強烈感覺，所以我其實一直都在迷惑，我到底是來自異世的那個孤獨來客，還是另一個意義上的你……這是一種掙扎，我知道我來源于你……可是……可是……”

　“李無雙……”李修默然無語，拳頭慢慢握了起來。

　“我的存在一開始就很別扭……既鄙視你，又關懷你……將自己認定為你……但在實際代替你控制身體的時候，我又有一種‘復活’的沖動……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消滅你，獨自佔據你的一切的危險沖動……”

　“我不承認那種沖動，我以為我可以擺脫……但事實上我是不敢面對……”

　“我每天在你的腦袋里說話吵鬧，其實是在本能地增強自己的存在感……一個分身在主人格面前爭取存在感，有什麼意義？有什麼目的？”

　“李修，你看到李滅的時候，有很強烈的親切感，覺得那就是你自己，但是對于我，你更多的是陌生……這個事實而言，李滅比我更像是一個分身，而我比他更具有威脅性……李滅再怎麼樣都不可能把你吞噬，但我……我具有這個可能性！！”

　李無雙竭力壓制激動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

　李修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李無雙……像是兄弟，像是朋友，像是師長，就是不怎麼像他自己。這是一個分身？還是一個住在自己體內的異世來客？

　“是的……李修，我一開始就說謊了……不是李滅比我可怕，是我比李滅可怕……李滅的力量比我要強，但再怎麼樣，他不可能把你消滅……這就是我……一個矛盾的，別扭的，雜種的，陰險的，殘忍的，卻自稱希望與溫暖之代表的無恥存在。”李無雙幽幽說道。

　良久的寂靜。

　“李無雙……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李修終于能夠開口道。

　“想要你認清我的存在……這樣的我，你還能夠信任容忍嗎？”李無雙說道。

　“我……我相信你！”李修緩慢而堅決地說道，“就算你真的作為異世來客也不要緊，你是我的兄弟……你幫了我許多……若不是你的話，我早就死了，不是嗎？”

　李無雙淡淡地笑了。

　“居然去相信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存在，一個有可能將自己徹底抹消的存在……你這個笨蛋啊……真是……真是讓人感動呢。”

　“李無雙……”

　“我喜歡你，李修。”李無雙仰起頭，坦然真誠地說道。

　“在那個世界……我是孤獨的，很寂寞的，沒有人願意和我在一起，沒有人哪怕是在我面前敢多說幾句話，他們只會對我畏懼，逃避，憎惡，仇恨……”

　“孤獨地來到這個世界，我本有機會活下來，但是我放棄了，因為我想即使換一個世界活著，也不可能會有人接納我，那樣繼續枯燥地活著有什麼意思？所以我任由最後的力量消散在轉世的陌生身體內……”

　“然後事實證明我錯了……消散的力量延續了一個人的生命，一個高貴騎士的生命，然後這個高貴溫和的騎士接納了我，即使我表現得再怎樣惡劣，他也……”

　“我喜歡這個人，我喜歡這個騎士，我不想讓任何存在威脅到他，包括我自己在內，我要守護他……也就是你，李修@斯特瓦格。”

　“我要履行我的責任和願望，和太極圖徹底融合！拖著李滅這個時時刻刻想要侵蝕你的強大負面存在，永久封印在太極圖里！我與他……這兩個從不同方面威脅到主人格存在的分身，自我意識將徹底消滅！這樣，你就真正安全了！”李無雙厲聲說道。

　與李滅暗中激烈抗衡過後，李無雙最終發現這個與自己共生共存的太極黑儀分身比之前想象得還要恐怖。以他的力量，想要真正阻止李滅對李修的侵蝕，就只有利用自己與李滅一體兩面的初始性質，通過主動與太極圖再融合，拖著李滅一起消逝。

　“李無雙！？”李修大驚，“不要啊！你不在了！我……我……我的內力修行怎麼辦？太極圖的演化研究怎麼辦？無雙模式怎麼辦？所有這些你的幫助沒有了，我就……”

　“我說過了吧！你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走下去的！”李無雙喊道，“你很有天賦，你很勤奮，所有這些我曾經幫助過你的東西，你都可以在我遺留的記憶中尋求領悟到！所以……不要留我！我……我過了這一次，就不知道還能不能下定決定的啊！”

　“李無雙……”李修還想勸阻。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李修……我所喜歡的人啊……只要……只要你記住……我……我其實是個女性……一個來自異世的……曾經被所有人稱為妖女，而人人疏遠的寂寞的女人……我真的很高興，能夠在死後來到另一個世界，遇到了你，喜歡了你，保護了你……我真正的名字是……”

　李無雙在太極圖上方全身散發光芒，微笑著，一點點地破碎成細微的光點，隱入太極圖內。

　“李……孤茹？”房間里獨坐的李修，嘴里喃喃說著這最後的名字，眼角流下悲傷清淚。

　腦海里，無數破碎的畫面潮水一般涌進，極其凌亂紛繁地在李修眼前閃爍，卻唯獨有一幅，不知道多少次重復出現，深深印刻在了李修的心靈上——

　清冷月夜，皎潔蒼茫碧空，無邊無垠湖泊，湖中如鏡一般的平靜祥和的水面，清晰倒影出一個孤獨佇立在湖中孤島山峰之上的女子，她一身素淨布袍，黑眸寒冷如冰，無情如劍，一頭垂至腰間的發絲盡是淒涼霜白。

　普天之下，吾歸何處？

　“無雙……無雙……天下無雙……原來……原來是這個意思？李孤茹……”

　李無雙……李孤茹消失了，除了李修，再沒有一個人能夠知道，一個異世界的孤高寂寞的女子，曾經在這大陸上存在過，短暫如同虛幻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