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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少女渴望死亡的小丑》第47章
小說名稱:文學少女

本卷名稱:『官網連載』文學少女的秘密書架

第0回 小森的嘟噥

我是聖條學園的二年級學生。朋友們都由我的姓叫我小森。

至於我的名字--不告訴你!

哼,NG!

絕對禁止!只要敢說出來,一定和你絕交!

儘管大家一直對我說一些諸如眼下這也不算是個很稀奇的名字之類的,或是這個名字不是挺可愛的麼,不用太在意之類的話,但我還是想立刻去換一個。

父母對於幫我這麼一個可愛的姑娘,就因為一時興趣而起了這樣的名字,似乎正在深刻反省中。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啦。

今天,我想要談談關於七瀨的事。

我是在一年級第一學期的時候認識了名叫琴吹七瀨的女孩子。那時期中考試已經結束,對高中生活也已逐漸習慣了。

下課後,我去圖書室還書,看到一個緊繃著臉的女孩子坐在服務台那兒。

哇,真是個美人。但是,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這就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的眉毛高高揚起,嘴唇厥得尖尖的,臉蛋兒繃得好緊,眼睛也盯著前面一動不動。

制服看上去很新,那應該和我一樣是一年級學生咯?剪得很漂亮的明亮的茶色頭髮在肩上輕快地跳動著。眼睛是顯眼的雙眼皮,胸部也很大,身材也很好。

真是美女啊,我一邊欽佩著竟然有這樣一個愁眉苦臉的美女,一邊又開始感到好奇,究竟她為什麼會生氣呢?

說不定是因為不想當圖書委員?

或者是因為猜拳輸了,才被按在這兒的吧?

對此不滿,所以才悶悶不樂?

今天本來是要去約會的,卻輪到值班,所以才去不成的麼?

把書遞給她的時候,心裏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想像。不過儘管我盯著她看,她卻根本沒有正眼瞧過我。

真是高傲的女孩子啊,還是說性格太倔強呢,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第二天,在教室和同學就昨天的事情聊了起來。

“啊,我知道,是五班的琴吹七瀨麼?在男生那兒很有人氣哦,因為是個美女而且胸部也很大麼。”轉瞬之間大家就給了我這樣的回答。

“她可以和我們班的更科比肩哦,儘管類型有些不同吧。應該說更科是傳統的文靜美女,琴吹怎麼說呢,算是傲嬌類型麼?”

“是啊是啊,老是一臉無聊的樣子,就算把頭扭到一邊裝出不理不睬的樣子,也會被人追捧吧,美女真是合算啊。”

“男生都是些笨蛋。說到底還是只會看女生的外表。”

哇,大家毫不留情啊。

確實男生對美女很沒辦法啊。不過,女生不也是一樣的麼。比如說,我們班的芥川同學因為長的很帥,也常成為熱鬧討論的話題呢。

我剛這麼說完,馬上大家就一致反駁我。

“你在說什麼啊!小森!芥川同學可不是只有長的帥而已哦!”

“是啊!他期中考試可是年級第四名哦,頭腦也很不錯呢。”

“另外,運動能力也很強,人也很認真親切呢。”

“是啊,真的很親切呢。以前有次我抱著很重的行李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幫忙搬運了呢。搬運的時候他完全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上去耗不費勁哦。”

“恩恩,我明白,芥川同學真的好~~~溫柔呢。”

“果然芥川同學不是那種只是長得不錯而已的遊手好閒的男生呢。”

只要一提到芥川同學的事情,大家就會變得怎麼也停不下來似的。

當然,我也在剛入學的時候就對他一見鍾情了。

他就如同不是和我們一個學年的大人那樣,不管什麼事都能做好,卻又總是穩健慎重。給人一種很能依靠的感覺,外表又是這麼完美,使我感到卑怯極了。

儘管我也很理解大家認為芥川不僅僅是長的帥的心情,但對於我來說果然還是最喜歡他的外表呢。

不管是那與和服非常相配的清澈而又細長清秀的眼睛,還是那美麗的下頜,或是那挺得直直的背,這一切只要進入我的視線,我的心就會狂跳不止,不知為何就變的害羞起來。

大概,如果芥川同學的臉長的像河馬或是駱駝那樣,我的心應該就不會顫動得那麼厲害了吧。。

因為,對於思春期的戀愛來說外表是最重要的哦,恩。當然,像是流露出來的氣氛之類的,這些也全都是有影響的。

“啊,芥川同學是弓道部的吧?那他會不會出席比賽呢?”

“他只是一年級學生,應該還不會吧?”

“但是,他好像比二年級的前輩還強呢。”

“哇,那等芥川同學成為正式選手了我們去幫他加油吧。”

“恩,絕對要去。”

大家吵吵嚷嚷地討論著芥川同學的事,都很開心。

儘管像我這樣外表成績都很普通的女孩子,想要成為芥川同學的女朋友真是如同做夢一般,不過,只要稍稍想像一下萬一的情形,我的心就會不禁飛揚起來。

果然,有喜歡的人真好。

在和芥川同學作同班同學期間,我們的關係如果能稍微進展一點就好了。

在這之後,我也經常在圖書室的服務台碰到工作中的琴吹同學。琴吹同學仍舊還是撅著嘴唇,毫無表情的模樣。

看到班級裏最美的女孩子更科同學和芥川同學在一起,那是第一學期期末考試之後的事情。

在走廊的角落裏,他們如同在說什麼悄悄話一樣緊張地互相面對著。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希望你能來看星期六的比賽。。。”

芥川同學緊張地繃著臉,用低沉苦悶的聲音說著,而更科同學則滿臉通紅地點頭同意了。

胸中像是快要崩潰了似的,我急忙離開了那兒。

剛才那算是什麼?

芥川同學在邀請更科同學去看比賽!

難道芥川同學喜歡更科同學?

更科同學有著颯爽的頭髮,是個皮膚白皙的美女,在男生中也很有人氣,和芥川同學一起真的是帥哥美女,很相配的一對啊。

我這樣的人完全不是更科同學的對手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全贏不了啊!

那天接下去的時間也過的迷迷糊糊。上課時老師講的東西完全進入不了腦中,身體有股麻酥的感覺,每次想到走廊裏的那兩個人,眼簾就開始發熱,眼睛裏好像要滲出水來似的,只能不停地拼命眨眼睛。

芥川同學還不一定喜歡更科同學呢。可能我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但是,果然那樣的對話,那樣的氣氛只能讓我這麼想啊。那時更科同學也是一副很陶醉地入神的樣子呢。

上課的時候,我偷偷地觀察芥川同學和更科同學,芥川同學似乎有點難受地皺著眉頭,更科同學則是滿臉愉快的表情發著呆。

看到了那情形,我不得不承認果然是這樣啊。芥川同學向更科同學告白了,更科同學接受了他的告白,兩個人已經開始交往了吧。一想到這裏,我的胸口又不由得緊了起來,呼吸也變得局促起來。

不行了,這個學期都還沒有結束,我就已經失戀了。。。

哈,果然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外表嗎。

如果我也是一個像更科同學那樣的美女,芥川同學也一定會喜歡上我的吧。

就在這樣自暴自棄的心情中,終於熬到下課的時間了。

“小森,回去的路上一起去吃薄脆餅麼?”

“不好意思,我還有些事,算了。”?

沒有了像平時那樣和大家一起愉快得聊著天回家的心情,我抱著已經快到歸還期限的書,走向了圖書室。

我準備在閱覽室草草地把書讀了一遍就還掉。

說起來,我為什麼要借《罪與罰》這樣的書來讀呢。明明以前名作只看教科書上的麼。啊啊,原來是這樣,還不是因為看到芥川同學在讀這本書麼。

一想起芥川同學的事,思緒就如同潮水般滾滾而來。

我垂頭喪氣地經過服務台。今天值班的也是琴吹同學呢。她還是和往常一樣,不高興地撅著嘴唇,吊起了眉頭。

在閱覽室才開始看,而且匆匆忙忙讀的書,無論怎麼想也是根本就看不進去的麼。

啊,前途渺茫無邊黑暗啊。。

拉斯科利尼科夫(注:罪與罰的主人公)囉囉嗦嗦說了些什麼啊。。果然《罪與罰》就不是那種剛失戀的時候能讀的書。算了,就這樣還掉吧。。。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往服務台看去,一個看上去和我們同學年的男生正在向琴吹同學搭話。

他不安地搖擺著身體,低垂著頭,嘰嘰咕咕地在說些什麼。

好像很有點可疑的氣氛哦?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張票子,看上去想要遞出去似的,終於到了關鍵時刻啦!

啊,原來如此。

那個男生肯定是喜歡琴吹同學,所以想要約她出去。

在理解了的同時,我的頭突然漲熱起來,呼吸變得好難受。

對於鼓起全身勇氣邀約著的那個男生,琴吹同學看也不看,仍舊鼓著臉,視線飄向遠方。

就算這樣那個男生還是堅持著,嘴唇微微顫動著吐出一個個詞來,小聲嘟噥著。

他一定是被拒絕了吧。

那個男生緊緊地捏著票子,一臉悲傷的樣子,無精打采地垂著肩走出了圖書室。

我似乎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胸口深處像是被碾壓並切碎似的傷痛。

仿佛又感受到了在走廊裏看到芥川同學和更科同學在一起時的那種淒慘的敗北的感覺,皮膚上灼熱的刺痛感再次湧現出來,喉嚨和眼瞼都震顫著。

她竟然可以那樣毫無表情地甩了別人。

一定是因為琴吹同學作為美女,早已習慣了被告白這種事吧。

所以,她才能做到對那樣喜歡著自己的對方,毫無感情地冷酷拒絕呢。

單戀這種事,琴吹同學一定沒有經歷過吧。

看到了那個被輕易拒絕了的男生的可憐的樣子,我自己的心情也逐漸沉鬱起來,突然鼻子一酸,就在慌慌張張地眨眼的時候--

啊。。。

模糊不清的視線中,看到了一個和我一樣,就快要哭出來似的,緊緊咬著嘴唇的女生的臉。

簡直就像是我在照鏡子似的,她低垂的雙眼中滲出淚水來,緊鎖雙眉,痛苦地低著頭。

讓我吃驚的是,那個人竟然是琴吹同學。

我又眨了眨眼,定睛看去。

沒看錯啊。

琴吹同學直到剛才還不快地撅著嘴唇,把臉別向一邊,現在卻緊緊的咬住下唇,強忍著淚水。



心中亂亂地絞成一片。

為什麼?為什麼琴吹同學會有這樣的表情?

明明剛才還是如此冷淡地將對方回絕了的。

現在卻是很抱歉似地低著頭,微微顫動著。

我本以為美女對於被告白這種事肯定早已習慣,回絕起來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可能說琴吹同學對於會傷害到對方的地方,自己也會感到心痛吧。

看到有學生拿著書向服務台走來,琴吹同學又揚起了眉頭,擺出了嚴厲的表情。

那表情,看上去好柔弱,好痛苦。

結果到最後,《罪與罰》還沒讀完就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了。

我拿著書走出了圖書室,回教室去取忘拿的東西。慢慢吞吞地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天空已經被染成了明亮的橘黃色。

天空中還殘留著一絲蔚藍,與橘黃色混合在一起,真的是好美麗啊。我正一邊漫步一邊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耳中傳來了一陣吵鬧的聲音。

“果然我還是不能接受啊。為什麼我不能成為琴吹同學的男朋友呢?能不能把理由明確地告訴我?”

哇。

我停下了腳步。

剛才在圖書室裏被琴吹同學回絕了的那個男生,一臉想不明白的樣子在和琴吹同學談話。

“琴吹同學應該沒有男朋友吧?我究竟哪點不行?就算從朋友開始做起也可以,就請陪我一起去聽一次音樂會吧。”

“那樣的事。。我真的辦不到啊。。”

琴吹同學的表情很僵硬,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儘管我對這情勢感到有些著急,想要從旁邊混過去,但那裏的路被堵住了,沒辦法通行。

“拜託了!”

被男生那樣地逼近自己,琴吹同學露出害怕的神情,緊咬牙關忍耐著。

在圖書室裏看到的那強忍淚水的表情不由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從後面大聲叫道:

“琴吹同~~學!”

兩個人都吃了一驚,轉頭向我看來。

我笑著走去,握住了琴吹同學的手。

琴吹同學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不解地看著我。

“太好了,終於追上你了!我們可是約好了要一起去買東西的哦。來來,不快點可不行啦,商店都要關門啦!”

“那個。。我。。”

“再見~~!”

我一邊拉著琴吹同學,一邊回頭用力揮手,那個男生也驚呆在那裏,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對我揮手擠出“再。。再~~見”兩個字。

然後我們不停地往前奔去。

“呵呵,真抱歉,因為那時候你看上去很困擾呢。。”

“恩。。。”

琴吹同學仍然帶有些驚訝的表情回答著。她看上去心神不寧而動搖著的樣子,真的有點可愛呢。

“我是和琴吹同學一樣的一年級學生,請叫我森好了,我在二班哦。因為偶爾也會去圖書室借書看,所以才會認識琴吹同學的。”

“哦。。是的,今天你也來過呢。”

琴吹同學低聲說道。

啊,她竟然記得我呢,我心裏感到很高興,不由自主得笑了出來,卻又感到有些害羞而臉紅了。

“剛才多虧你幫了我,真的很感謝呢。。森。。。森同學。”

琴吹同學儘管聲音很僵硬,視線也四處飄逸,兩頰卻變得通紅。我不由得感動起來。

真可愛啊。

什麼啊,這個女孩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愛啊。

恩,原來是這樣啊。在服務台那裏的時候,她大概也是因為緊張所以才總是表現出警戒的姿態吧。

因為害羞的關係,兩個人的視線總是不能交匯到一起。

“那個。。嗚。。手。。”

“啊,不好意思。”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兩個的手一直牽在一起,笑嘻嘻地正要鬆開手的時候--

從背後傳來了“叮鈴鈴”的清脆的鈴聲。

回頭看去,騎著自行車的芥川同學迎了過來。

哇哇哇啊!

“森,現在才回家嗎?”

怎麼回事,他竟然會和我搭話!

“恩。。恩,剛才去了圖書室的緣故,芥川同學是不是在弓道部參加活動?”

“是啊。。那麼,明天再見。”

“恩,明天見,拜拜!”

只是那樣普通的對話。

芥川同學微笑著,很快就踩著自行車遠遠離去。

我一邊大聲呼喊著“明天見”一邊揮舞著手臂,心中愉悅地快要跳了起來。

和芥川同學在回家路上偶爾相遇。

芥川同學用叫我“森”,和我打了招呼,看著我的臉,和我搭話。

並且還和我互道再見。

對於這一切的一切,我感到的只有無比的歡喜,胸中洋溢著甜蜜而又溫暖的心情。我果然還是喜歡著芥川同學啊。

芥川同學可能喜歡更科同學,兩個人說不定正在交往中。

但是,即使這樣也沒關係。

因為現在,我是如此的欣喜。

琴吹同學吃驚地看著不停呆呆地癡笑著,雙手貼著臉頰的我。

我怎麼也抑制不住高昂著的興奮心情,大聲地對琴吹同學說道,“剛才那個男生很帥吧?他是芥川同學,是我們班裏最受歡迎的男生哦。”

“哦。。是這樣麼。”

我對仍然回不過神來的琴吹同學繼續說起芥川同學的事來。

“他參加的是弓道部,雖然才一年級但已經成為正式選手了哦。”

“是嗎。。那真的是很厲害呢。。”

“是啊!他的成績也很好哦。期中考試是第四名,期末考試可是第二名呢!”

“誒。。”

“還有啊,還有啊。。他”

景色逐漸由傍晚的橘黃色,變為夜晚的深藍色。

而我們兩個則並肩漫步其中。

在那告別的時刻。

“以後請別再叫我森同學了,就叫我小森吧,朋友們都是這麼稱呼我的。”這麼說的時候,我害臊地笑了起來。

“恩。”琴吹同學則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琴吹同學那微笑著的臉,就如同閃亮地眨著眼的星星那樣可愛呢。

從那以後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

現在是二年級的第二學期,我和七瀨成為了同班同學。

芥川同學也和我們分在同一個班級,儘管我仍然維持著單戀的狀態,但每天只要能看到他的臉,就會由衷地感到,今天芥川同學也好帥耶,真幸福啊。。

七瀨似乎也有著喜歡的人。

儘管她感到很害羞,所以總是拼命掩藏著感情,但她一直對井上同學的事情在意得不得了,所以很快我就明白了。

但是,七瀨在井上同學面前的時候說話卻愈發生硬起來,總是板著臉,連“討厭”這種話也說了出來,心情變得焦慮得要命。

七瀨在男生中還是那麼得受歡迎,比如最近同班的反町同學就一直很在意七瀨。有一次,只是和七瀨對上了視線,臉就漲得通紅。

反町同學長得很高大,做人也很正派,是個不錯的男生呢,不過對七瀨來說,果然對方不是井上同學就不行吧~~

哪怕井上同學不是那麼遲鈍就好了。。而且他看上去好像沒什麼魄力,也不是很可靠的樣子。。嗚嗚嗚嗚,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大概他們永遠都不會有什麼進展吧。。

果然這時候就需要我這樣的朋友來出馬幫七瀨和井上同學撮合一下呢。

好,就這麼辦~~要加油咯~~

-完-

第1回 呼喚愛情的詩人

「反町同學,你喜歡七瀨吧?」

早晨的教室裏,突然被直接了當地問起了這樣的話題,我馬上變得滿臉通紅。

「說啊,是不是這樣?被我說中了吧?」

森不停地追問著我。

「我對這種事可是很敏感的哦。反町同學經常注意著七瀨吧,上次七瀨往反町同學那兒稍微看了眼,你就慌慌張張地目光遊移呢。今天比往常要早來到學校,也是因為想要對我說和七瀨有關的事情吧?」

我的嘴裏只是作著諸如「啊-」或是「嗚-」之類毫無感情的回答。進入了十二月,外面已然完全是一片冬天的景色了。可是,現在的我卻是燥熱無比,汗如雨下。

森猜中了。

總是在快遲到的時候才匆匆忙忙趕到的我,今天卻提早三十多分鐘離家出發,就是因為知道今天是森值日。

想要和森談談,確是如此。

可是。

「我明白哦。七瀨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在男生之間很受歡迎吧。如果七瀨能成為自己的女朋友的話,是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呢。」

深深點著頭的森。

對我來說,還是除了「啊-」或是「嗚-」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

「但是,不好意思呢。我覺得這是沒有希望的哦。」

森突然變得一臉抱歉的樣子,啪地把手一合。

「並不是因為反町同學有什麼不好哦。反町同學長得很帥,運動神經也不錯,談吐也幽默,我覺得真的很不錯呢。如果你喜歡的不是七瀨的話,我一定會幫你撮合。可是,真的很抱歉,只有七瀨請你放棄。這也是為了反町同學好啊。」

「森,我--」

乾澀的喉嚨口,到了嘴邊的話卻堵塞住了。

啊--可惡,為什麼說不出來呢。。

我喜歡的是--

我喜歡的是--

就在我紅著臉結結巴巴說不出來的時候,有其他同學到學校了。

森對我說道,「我先走啦,反町同學。可別太傷心哦。如果有其他的事再找我商量吧。」

安慰了我之後,便走掉了。

「早上好,鈴乃!」

「啊,早上好,小森!今天早晨是你值日呢。」

我生氣地看著高興地與朋友談話中的森,心中大聲呼喊道。

「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喜歡的不是琴吹,是你啊!森!」

絕不可以喊名字哦。

鼓著臉這樣堅持著的同班同學森,我--反町亮太喜歡上了她。

但是,卻對我說什麼我喜歡琴吹七瀨?

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說我在看著琴吹同學?目光交錯了就會變得慌慌張張?笨蛋啊,那是因為你老是和琴吹在一起的緣故啊。我注視著的不是琴吹,而是你啊。

但是,森卻將其完全誤解了。

「果然我們班最漂亮的女生還是琴吹七瀨呢。」

「是啊!胸部也很大,小琴吹真不錯喲。」

第四節課是體育課。

體育館裏,男生正在打籃球,女生們則在玩蹦床。

等待出場的那段時間,這群傢伙們聚集在一起,為女生們評定打分,這是常有的事。在這種時候最早出現的話題,一定是琴吹七瀨。

「她那嚴厲的目光,帶刺兒的口氣都是最棒的啊!」

「她不是一般的固執呢。」?

「這就叫傲嬌啊,傲嬌!」

是這樣麼?

雖然可能的確算是個美女,但那凶巴巴的眼神,毫無表情的臉,看上去很討厭男生似的,琴吹到底有哪點好呢,我是完全想不明白。

那算是傲嬌麼?明明只有傲傲傲傲——傲完了再哼的一聲就沒了。

哪里有嬌了啊!性格實在太差了吧,只會讓人感到噁心而已。

和那種整天一副不滿的樣子,完全不懂情趣的女孩交往的話,恐怕連自己都會變得沉悶。只會讓人渾身拘束,全然沒有樂趣哦。

相比起來,森就開朗活潑多了,交談起來的感覺也很不錯。渾身似乎散發著一種能讓對方快樂起來的服務般的精神。

要說外表的的話,我覺得森也足夠可愛了,身材也不壞。

最重要的是,性格很不錯!

森因為討厭自己的名字,儘管若是這樣叫她的話總是會生氣地說「叫名字可是NG的喲。下次再這麼叫就和你絕交!」般的話,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沒看見她做什麼不解風情的事情。

不管對誰都非常親切,朋友也很多。

我變得如此在意森的事情,那是從暑假之前開始的。

休息的時候,森滿臉高興的表情,突然向我這邊走來。

「看,這個是反町同學的東西吧?」

伸出的手掌上,那是襯衫的紐扣。

「誒?那是?」

慌慌張張地向自己穿著的衣服看去,發現第三個紐扣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啊-,真的是我的嘛。」

森立刻綻放出了笑容。

「呵呵,這粒紐扣掉在教室粒了,我覺得是我們班上的同學的,就一直在找呢。太好了。」

「原、原來是這樣啊。謝謝你了。」

「啊,我幫你把紐扣釘上去吧。反町同學,把襯衫脫下來。」

「脫下來--行了,不用啦。」

「沒關係,我對裁縫可是很在行的。馬上就能搞定。來,快脫快脫。」

森快活直爽地說著,讓我脫下了襯衫,取出了自己的縫紉工具,很快就幫我把紐扣釘了上去。

「好,完成啦!這次可不會再很容易就掉下來了,我可是縫得很牢靠呢。」

將襯衫遞給我的時候臉上所綻放出的笑顏,看上去非常自然的明朗活潑--看上去非常非常非常的--可愛呢。

有了這樣的感受--在偷偷看著她的同時,逐漸就變得在意起來,最後徹底地喜歡上了她。

大概,就算掉下的紐扣不是我的,森也會拼命地找是誰掉的,然後開開心心地縫上去吧。

森就是這樣的傢伙。

但是,在對此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把這些事當成理所當然來做,真的讓人感到很可喜呢。

嗯,果然森非常不錯呢。

要選擇交往物件的話比起琴吹來,我絕對會選擇森。

雖然很想嘲笑一下班級裏那幫人的不識貨,但是我並沒有做那種森到底有多可愛,性格有多麼好的宣傳,這種特意增加我的情敵的事。

森身上好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就行了。

但最大的問題就是,我被森奇妙地誤解了呀。

「喂喂,反町也是琴吹派的吧?」

「你這傢伙,經常盯著琴吹看呢-」

一幫人一邊用手肘頂著我的肋部,一邊嗤笑著。我從心底裏感到生氣,真想大聲叫喊出來。

搞錯啦!

究竟怎麼回事啊。不僅僅是森,就連其他的人也會覺得我喜歡琴吹。

拼命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暴打他們一頓的心情,他們卻說著「別害羞嘛。」,笑得更嗤了。

啊,混蛋!我真的一點都沒有想著琴吹啊!

我說,琴吹,你也太麻煩了吧。

下課後。

渾身急躁地走出了樓梯口,向校門那邊走去。背後突然有人「啪」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現在回家嗎?反町同學。」

嗚哇,是森!

森站在驚慌失措的我身旁點了點頭,然後和我一起並排離開了學校。

森圍著一條淡橘色的圍巾,臉被冬天的嚴寒凍得通紅,果真好可愛哦。鮮紅色的夕陽包裹著我們。該怎麼說呢,這就是青春啊。

「今天早上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沒有,那個。。。」

「因為反町同學今天一直看上去很消沉呢,所以我才有點注意到了。」

「所以說啦,那是你誤會了。。。」

「上體育課的時候也不是很痛苦地看著七瀨嗎?」

「聽我說,森!」

「我的胸口也不知為什麼像是喘不過氣來似的難受,心裏滿是這件事。」

「誒?」

森的雙目濕潤,低垂著頭。

難,難道說,

「那,那個,森有喜歡的人嗎?」

「啊?」

森滿臉通紅地看著我。

喂,難道說我真的有希望嗎?

森忠告我讓我最好放棄琴吹是因為嫉妒心嗎?是這樣嗎?

快要迸裂出來的期待在胸口裏忐忑不安地轟鳴著,我便又進一步地詢問道。

「老是只說我的事情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吧?森也告訴我你喜歡的人吧。」

「哦,那個。。。」

森的臉頰愈發紅了起來,害羞似的扭扭捏捏後,輕輕地嘀咕了句,一定要保密喲。

「他是我們班的。」

喔喔。

「芥川同學。」

那可愛的嬌羞表情,對於我來說是徹底的打擊。

是芥川嗎!?

「真的,一定要保密哦。男生裏我可只對反町同學說過呢。絕不許說出去。」

森滿是害羞的樣子,『啪啪』地輕輕敲打著我的胳膊。

為什麼偏偏就是芥川一詩呢。

長得很帥,身形也不錯,成績優秀,弓道部的王牌,再加上為人誠實深得大家信賴,真的可以說是完美的超人啊。

如果說在我們班男生中人氣最高的是琴吹的話,在女生裏最受歡迎的就一定是芥川了。

森,這樣的選擇也太膚淺了吧!

啊,但是如果喜歡的人是芥川的話,首先森就沒什麼希望了呀,這樣好嗎?

芥川儘管是個很受歡迎的人,但卻幾乎沒有什麼緋聞。

第一學年的時候,似乎因為和女人有關的事與弓道部的前輩發生了點爭執,最近也發生了被前輩弄傷了這樣的糾紛。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應該會不自覺的和女生保持距離吧。真是讓我想不通呢--可是,受歡迎的人要保持這樣的人氣,也真的是很累呢。

嘛,總之,可以說森的戀情是很難實現的吧。

有段時間與芥川有著些許傳言的名叫更科的女孩,也是個有名的美女。但是,像是森沒辦法成為芥川的對象之類的,或是兩個人不般配之類的,決不是這樣啊。。。那個那個。。。歸根到底用普通的眼光來看,芥川和森都不怎麼相配麼。。。當,當然!不管與怎樣的美女相比,我眼中的森總是可愛的美女!

我,我幹嗎要辯解啊。

「是,是嗎,原來是森是芥川派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情敵好像很多呢。」

「嗯。但是,只要和喜歡的人在同一間教室裏,每天都會很快樂哦。」

「哈哈。。。那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幾乎只能發出這樣乾涸的笑聲。

「加油啦,森。」

我,我在幫她加油鼓勁個啥啊。

赤紅的夕陽下,森雙目閃耀著光芒,開心地綻放出笑容。

「謝謝你啦。反町同學也。。。雖然很痛心,但最好還是能儘快找到適合的人啊。」

北風凜冽地吹拂著肌膚。

我是不是該哭才好?

「對喜歡的人,自己的感情卻一丁點兒也傳達不過去。

我的語言能力應該有些問題吧。

到底怎麼樣才能告白呢?

處於絕望深淵的R•S 」

噗通。

幾乎在自暴自棄的狀態下草草寫就的信,被丟在了中庭裏那個奇怪的郵箱裏。

三天后--。

「你就是寄來這封信的人嗎,反町亮太同學?」

教室裏出現了那個紮著三股辮的奇怪的前輩。

「嗚哇,那,那是--!」

那些由於一時的衝動而寫就的,令人非常害臊的詞句突然在我眼前冒了出來,我的心臟猛烈顫動著。

「果然是你呢。」

對方的臉上浮現出了得意滿滿的笑容。

確實是三年級的學生,身為文學部的部長,叫做天野的人。儘管是我們的前輩,但她那及腰的三股編成的長長的黑色辮子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被評判為嫺熟端莊的美女,無論是名字或是外表我都是知道的。

實際從近距離看去的話,不管是腰還是腿都顯得異常奢華,臉也同樣美麗。肌膚像是洗盡了所有顏色似的雪白,長長的睫毛下秀麗的眼睛,再加上清澈的聲音,真有種古風美少女的感覺。只是,完全沒有胸部。。。

「那,那個,你到底是。。。」

「我是文學部的部長天野遠子。如你所見,是個『文學少女』喲。」

挺起了她那完全沒有的胸部,天野前輩如此斷言。

我「哈?」的發出了愚蠢的聲音。

文學少女?

那是什麼啊?

因為在文學部,所以就是文學少女嗎?

對著頭腦一片混亂的我,文學少女很了不起般地說道。

「光是從首字母來判斷寄信人可以很難的喲。但是,無論在這個學校的何處,如果有被戀愛困擾著的羔羊需要身為文學少女的我的幫助的話,我可是驅使著想像力,不惜花費品嘗小點心的時間,也要拼命找出來的哦。」

「調查名冊的人是我啊。。。遠子前輩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地催促著『小點心~,小點心啦~』。。。」

天野前輩的身邊,滿是苦澀地嘟噥著的人,有著我熟知的臉。

同班的井上同學。

外表清淨而又溫柔,成績優秀,為人處世也很妥當,可能是因為挺老實的緣故吧,感覺不怎麼引人注目。

這麼說來這傢伙也是文學部的吧。

「可沒有這樣的事哦。我可是好好地跑到各個班級去,『你是寄這封信的人吧』這樣,找了五個人確認過哦。」

天野前輩把臉轉向井上那邊,不服似的鼓著臉。

「什麼,到我這裏來之前,已經把那封信給五個人看過了!」

「是啊。第六次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你這裏。」

又向我這邊看來,毫無惡意地嫣然一笑。

我腦中的羞恥感沸騰起來,漲熱無比,真想立刻跑著逃出去。

那樣胡言亂語的內容,竟然給五個毫無關係的人看了!

臉漲紅地快要哭出來了。

「拜,拜託了,把那封信還給我。不,請還給我吧!並且,請把這一切都忘了吧。把這封信寄出來是我一時糊塗了,現在已經後悔得不得了啦。請饒了我吧!」

面對低聲下氣垂著頭的我,天野前輩用那穿透一切似的華美聲音說道。

「豈有此理。對於鼓起所有勇氣,將這封信投遞到文學部的郵箱裏來的你,我們將不惜最大的努力來提供幫助。」

「反町同學,這和我可沒關係啊。都是遠子前輩一個人自說自話就這麼幹的。」

「沒關係,就算嘴上說些神氣活現的話,心葉也不會坐視不管同班同學這樣的窘境吧。」

拜託。。。就請坐視不管吧。

心葉滿臉苦惱地聳了聳肩膀。

天野前輩高興地向我迎了過來。

「首先,反町同學就把你喜歡的女孩子的名字告訴我們吧。」

「誒!那,那是。。。」

聲音堵塞在喉嚨口,向井上那邊看去。

如果在這裏說出森的名字,說不定我喜歡森的事情會在班裏那幫人之間傳開。

「我知道!那個人是反町的同班同學呢。」

「哇嗚!」

好敏銳啊!看上去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怎麼直感卻這麼准。只是因為覺察到了我投向井上的視線嗎。

「不,不行,更詳細的我不能說了!絕對不能說。怎麼可能說出來!」

井上同情似地看著『嗡嗡』搖晃著腦袋表示否定的我。

「遠子前輩,就尊重反町同學的想法,不要再繼續追問了吧。」

「怎麼可以這麼懦弱呢。反町同學,你所缺少的不是話語,而是向對方傳達你的心境的熱情哦。身為文學少女的我,要向你推薦一下這本書。」

天野前輩一邊說著,一邊把一本書強塞給我。

這是什麼啊?

「海涅詩集」?

海涅是誰???

莫非是哪個樂隊的成員,有叫這麼個名字的傢伙嗎?或者說難道是動畫裏的人物?

對於困惑中的我,天野前輩突然以流水般的語調介紹起來。

「海因裏希•海涅是於1797年出生在德國杜塞爾多夫的作家。不過據他本人所言好像是出生於1799年。雙親是猶太商人。

海涅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在親戚叔父經營的銀行裏工作。但是,他並沒有商人的才能,很快叔父給他的公司便破產了。後來,他在叔父的援助下開始讀大學。

被稱為戀愛詩人的海涅的一生,充滿了令人苦悶的愛情的色彩。

劊子手的女兒,約瑟法。

叔父的長女,驕慢而又美麗的阿瑪莉。

以及她的妹妹,特蕾澤。

儘管與在巴黎邂逅的鞋店的售貨員瑪蒂爾德結為了夫妻,但沒有學識貪圖享樂過著奢侈浪費生活的她帶來的只是苦難生活的開始。

在海涅生命的最後八個月中--在病床邊照料他的是迷一般的女子,卡蜜拉。

這些戀情中不管哪個都不能算是幸福的戀愛,幾乎沒有帶來任何圓滿的結局。成為妻子的瑪蒂爾德,也沒有讓海涅安穩平靜下來。

但是,海涅直到臨死都在戀愛,並將有感而發的心情,全部寫成了甘甜華美的詩篇喲。」

怎麼回事?

好像起了些什麼變化。

天野前輩漆黑的瞳孔中,如同沐浴著光輝似的燦爛地閃耀著。

「啊,海涅的詩簡直就像是滿載著乾果烤制而成的頂級的蛋糕!

葡萄乾!橘子皮!幹無花果!核桃!櫻桃!梅幹!那濃縮著的甘甜以淳樸的原貌濕潤著並融入進來,就像是穿透了舌頭般的衝擊啊。

就算只切開一片,在填飽了肚子的同時,滲滿了乾果的洋酒也會讓身心全都變得暖烘烘的。

儘管『羅蕾萊』和『黃昏的薄暮』都是浪漫而又美麗的作品,但『乘著歌聲的翅膀』可是一定要首先閱讀的傑作哦。這首詩後來還被孟德爾松編成樂曲了呢!」

在驚愕得一動不動的我面前,遠子前輩陶醉地開始吟誦起來。

「乘著歌聲的翅膀,

心愛的人,我帶你飛翔,

向著恒河的原野,

那裏有最美的地方。」

「紫羅蘭輕笑調情,

抬頭向星星仰望;

玫瑰花把芬芳的童話

偷偷地在耳邊談講。」

喂,等等。

這裏難道不是學校的走廊嗎?

在我還茫然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竟然將吟游詩人生活著的那個異世界給周遊了一遍?

朗朗吟誦著詩篇的天野前輩身邊,井上則是害羞地把手貼在臉上。

「看,很美的詩吧?

另外,還有『告白』!這首詩我要特別向你推薦喲!」

『我要用強力的手,從挪威森林裏,

拔出最高的樅樹,

把它浸在

埃特納火山的熊熊的火口裏,

而用這蘸滿火焰的巨大的筆

在黑暗的天幕上寫著火字:

“阿格涅斯,我愛你!”』

啊,如果接受了這樣熱烈的告白的話,不管是哪個女孩子都會被震懾心神得不能自已吧。」

是這樣嘛~~~~?

如果我是個女孩子,突然有人對我說什麼挪威或是巨大的筆之類的話,肯定會立刻退卻的哦。

天野前輩突然睜開了緊閉著的雙眼,用她那潔白柔軟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滿臉喜悅的表情抬頭看去。

「海涅從不使用艱深難懂的辭藻,總是用任何人都能明白的簡單的言語編制出戀愛的心情。正因為如此,用許多失戀的經驗寫成的詩,與那些正受著戀愛煎熬的青少年們能產生深深的共鳴,所以很受歡迎呢。

可以說,海涅就是戀愛中的人們的朋友!

看,荒木豐尚是不是寫過一首『四季之歌』?

如同喜歡秋天的人們是感情深重的人,歌頌著愛的海涅正是我們的朋友。海涅是你的好朋友哦!反町同學!」

「什麼啊,我才不需要這種只會失戀的詩人朋友!」

我甩開胳膊想要把書推還給她,天野前輩卻笑得更開心了--讓人快要看呆似的,溫暖而又可愛的笑容。

「首先,把這本詩集從頭到尾慢慢地讀一遍,試著用耳朵傾聽海涅的話語,海涅一定會賜予你力量的。」

哎,完全只是自顧自的嘛。

「再見啦,反町同學!需要幫忙的時候,隨時差遣心葉好了。當然,身為『文學少女』的我,也會守護著你的戀愛進展的哦。等到戀愛有了卓越成果的時候,別忘了寫一封報告作為回禮喲。」

那潔白的小手如同蝴蝶般翩翩揮舞著,離開了這裏。

所謂的報告是怎麼一回事!

另外,那個人原來是這樣的性格?

誰說她是個溫柔的美女,如同文靜的大姐姐似的!

到底哪里像是個文靜的大姐姐了!

「喂,井上,你的部長太奇怪了!」

面對叫嚷著的我,井上沉下了肩膀低下了頭,滿臉憂鬱地嘟噥著。

「嗯,從一年多以前開始,我就非--常明白這一點了。所以說真是不好意思啦。就連我也沒辦法阻止遠子前輩,你也放棄吧。」

於是,我帶著強塞給我的「好朋友」一起回到了家中。

書這種東西平時只有在暑假寫感想的時候才會讀吧。真是麻煩。

說起來男生會哭哭啼啼地讀詩文這種東西嗎。一提到詩,別人就會說,你真是詩人啊。詩人。

哇~~~~,背脊上感到有些發癢~~~~。

把詩集從書包裏拿出來後,就這樣丟在床上不管了。

直到洗完澡之後,才突然看到了它。

「好不容易推薦給我的書,完全不讀也感到有些不大好意思啊。」

我就隨便翻幾下吧。

就像是讀CD的歌詞卡片那樣盯著看就行了吧。

呼呼。。。

咦?怎麼回事,出乎意料,讀起來很輕鬆嘛。?

這麼說起來,天野前輩也說過,這詩是用誰都能理解的言語寫就的。

頂級的水果蛋糕,或是淳樸濕潤的口感之類的。

呼。。。

過了30分鐘。

「。。。這篇『所謂初戀就是』,倒是蠻喜歡的。」

過了40分鐘。

「嗚哇哇,這篇不是很可愛嘛,『薔薇 百合 鴿子』」

過了1個小時。

「『愛的問候』嗎。。。這心情不是很能理解啊。『當我看著你的時候 便是我的心中滲出血來之時 那大概才是真正的愛吧』--太棒了!」

過了2個小時。

「嗚哇哇哇,海涅!『那就是不幸的地圖冊』,是啊,你就是地圖冊嗎。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真的是很心痛呢。海涅!這份心情我非常能夠理解。單戀實在是很痛苦啊。『好想哭泣』嗚嗚嗚,我來代替你來哭泣吧~~~」

讀完最後的一頁的時候已然是深夜了。

合上書之後,我的臉頰被熱淚濕潤透了,胸中震顫著感動的心情,深切地嘀咕道。

「海涅,你真是我的朋友啊。」

-後篇-

 不可思議地與海涅結下了友情之後,一直以來圍繞在身邊的景色,看上去也變得有些不同。

 望著樹木被冬天的寒風吹得左右搖擺,心中有些火辣辣似的疼痛,看見路旁的小草朝氣蓬勃地伸展著,眼角就變得有些濕熱。

 這樣就是所謂的——感情變得深重了吧。

 直到昨天的我與今天開始的我,可以說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就連休息的時候,也回想著海涅的詩集,心中與朋友開始了對話。

 「暮色昏沉地降臨

 海潮瘋狂地咆哮

 我坐在海濱

 眺望白波的舞蹈

 我的心胸也像海濤一樣沸騰

 一種沉重的鄉愁攫住了我」

 「我懷想著你 你那美麗的倩影

 你到處漂浮在我的周圍

 你到處將我呼喚

 到處 到處

 你出現在風聲裏,出現在濤聲裏

 出現在我心頭的歎息裏」

 嗯,「告白」——真是一首好詩啊。

 「反町,你在歎氣個啥呢?不吃飯嗎?」

 「肚子好像已經飽了。」

 「你這傢伙今天可有點奇怪哦。眼睛裏老是淚汪汪的。是季節反常的花粉症麼?還是說感冒了?」

 「那是......就連醫生也治不好的心病啊。」

 同班同學搖著頭離開了我。

 哼,能理解我的心情的人只有海涅。

 「那個,反町同學。」

 凝視著窗外,孤零零地呆在那裏。這次是井上同學看似有些膽怯地向我走來。

 「昨天遠子前輩說的話還是別當真為好。那個人老是這樣子的 。」

 「不,我可要感謝天野前輩為了介紹了一個好朋友,請你一定要把我的感激之情轉達給她。」

 「反町同學......」

 井上瞪圓了雙眼。

 這麼說起來這傢伙和芥川的關係不錯呢。經常在休息的時候像是優等生似的對著答案。芥川雖然沒有別的什麼緋聞,但似乎有些愚蠢的傳言,說他和井上「做」過了呢。

 「呐,井上,芥川有沒有女朋友?」

 「什麼啊,這問題很冒昧呢。」

 「這對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嗯......儘管我沒有明確問過他,但是他好像的確有個喜歡的人。」

 「是誰!難不成是我們班的人?」

 「我覺得應該不是。之前好像曾提起過沒什麼機會見面之類的話,我想應該是其他學校的人吧。」

 「是這樣啊。」

 嘛,雖然芥川和森成為一對的可能性大概連百分之零點一都沒有,但知道了芥川的本命是外校的人之後,胸中頓時明朗起來。

 「我從心底裏深深地祈禱,芥川可要儘早找到女朋友啊。」

 「怎麼啦,反町同學對芥川同學的女朋友的事感興趣嗎?」

 「那可是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有的秘密哦。」

 「反町同學,你的性格好像有些不對頭......」

 井上也帶著滿臉困惑的表情離開了我。

 我的心中再次與海涅展開了對話。

 啊,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思念,到底該如何傳達給森。

 「你那藍色的雙目

 憐愛地注視著我

 我的心早已沉醉

 沉醉到口不能言

 你那藍色的雙目

 無論是去往何處

 我都會銘刻在心

 藍色回憶的海洋

 早已漲滿我心房」

 「我明白,海涅。」

 胸中的感情漲得滿滿的,歎了口氣。

 就在那時,森滿是哀傷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反町同學,過來下。」

 為什麼。

 為什麼森看上去如此的沉寂落寞,形單影隻?

 到底發生了什麼?森?

 難道說,對芥川告白後被甩了?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就像個男人那樣安慰她——

 腦中『咕嚕嚕』地盤算著這些事,跟在森的背後走了出去。

 森走到了毫無人影的走廊一角,在左側停了下來,抬起頭,淚眼迷蒙的雙眼向我看來。

 那盈滿悲哀孱弱無比的表情,讓我的胸中揪心般的疼痛。

 「反町同學,我果然還是忍受不了呢。」

 這,這是怎麼回事?

 「只要看著反町同學......心裏就會好痛......好難受......」

 這,這難道是,愛的告白?

 是這麼回事嗎!?森!

 我剛想說我也喜歡你的時候,森伸出雙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的表情和性格變得如此黯淡,從窗外看來老是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你喜歡七瀨竟然喜歡到連飯都吃不下去的程度,一定是無法忘了她吧。」

 「哈?」

 我下意識地張開嘴,眼睛瞪得老大。

 森強忍住哭泣似地低下頭,左右搖晃著腦袋。

 「反町同學的心情,我可是非——常能夠理解喲。」

 不,你怎麼可能明白呢。

 「你真的,真的很喜歡七瀨呢。」

 錯啦。我喜歡的是你啊。

 「儘管我之前說過這件事沒辦法幫你,但是這樣下去反町同學真的很痛苦。真的一直沒有辦法忘記七瀨呢。」

 早說啦,和琴吹沒有丁點關係!

 森的眼中不知不覺地滲出了眼淚,抬頭向我看來,鼓起了勇氣似的嫣然一笑。

 不由得感到森的臉真是犯規般的可愛,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決定了,我要幫助反町同學。」

 「幫......説明我?」

 到頭來,森還是誤會了我喜歡琴吹的事,要幫我的話,簡單地說就是......

 「七瀨現在還是單身呢......還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之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我也不太明白。但要說七瀨會喜歡上反町同學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的呢。嗯。為了讓你和七瀨好好相處,我會為反町同學加油的!就交給我吧!」

 「喂!」

 「所以說反町同學,一定要鼓起勁來喲。看,這個給你。」

 森從口袋裏掏出了包裝著的小餅乾,放在了我的手心裏。

 「那就再見啦。」

 「等,等等,森——」

 為了叫住背對著我跑出去的森,我剛從口中叫出她的名字,森便鼓著臉,雙目中滿是殺氣地回過頭來。

 「名字NG!」

 「不......不好意思。」

 稍稍向她道了個歉,森便又笑了起來。

 「再見~」

 笑顏依舊地離去了。

 森的身影剛從轉角處消失,我的膝蓋便無力地彎曲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誤解到如此徹底的程度?

 我記得我明明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琴吹這種事。

 森確實是個好人。

 親切而又公正,很能照顧人,為別人的事情拼盡全力。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森。我完全被那樣的性格吸引的不能自拔。

 但是,難不成,森正的是那種武斷的冒失鬼嗎?

 總之一定要儘快解開這個誤會。否則,事情肯定會變得更麻煩吧。

 回到教室之後,上課的那段時間裏,我一直考慮著該如何清楚地將我的心意傳達給森。

 從現在開始,再也不能顯得軟弱,再也不能感到羞恥。

 如果這裏還不能乾脆了斷的話,就會變成讓喜歡的女孩子幫自己與其他女孩子撮合這樣尷尬的情況。

 決定了,放學後,我要約森一起回家。

 然後在那裏告白——!

 看好吧,海涅!我一定會成功的!

 打掃完教室之後,終於到了放學時間。

 我鼓起全身勇氣,向森那邊走去。

 「森,我有點話想對你說。一起——」

 「啊,反町同學,我們一起回家吧。」

 怎麼回事,竟然是森先邀請我的。

 「哦,嗯。」

 回答的聲音有些飄飄然,我和森並排走了出去。

 森笑嘻嘻地說著今天數學課上老師講的那些笑話。

 下了樓梯剛要走向鞋櫃那邊的時候

 「啊,稍微等等,我和人約好了呢。」

 便走向了圖書室那邊。

 誒?約好了?

 「久等了——七瀨。」

 「嗚哇!」

 在圖書室裏等待著做好回家準備的原來就是琴吹七瀨。

 我瞪大了眼睛往那邊看去,七瀨驚歎似地吸了口氣,然後變成了滿臉警戒似的僵硬表情。

 「今天正好輪到七瀨值日負責打掃圖書室哦。我們之前就約好了一起回家的。七瀨,我在那邊偶然遇上反町同學了。我們就三個人一起回去吧。」

 「......」

 琴吹仍是警戒的眼神。

 「小森,我......」

 「來啊來啊,走吧。」

 拉著不滿似的琴吹的手臂,森邁起步來。

 「來啊,反町同學也快點。」

 被這樣明快的聲音呼喚著,沒辦法,我也只能跟著她們。

 但是,心裏感到很不妙。

 直到走到大門那裏,琴吹都只是撅著嘴唇,一句話都不說。

 我也僅僅用「啊」或是「唔」應付著森的話語,走在當中的森自顧自地輕快地展開著一個個話題。

 走出門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由於空氣過於凝重,我正感到走過的那一百米仿佛已經如同一千米甚至是一萬米那樣遙遠的時候,森故意叫了起來。

 「不行,我有東西忘帶了!我要回學校去取,反町同學和七瀨,你們兩個人就先回去吧!」

 「喂,森!」

 「......!」

 丟下喊出聲來的我和瞪著眼的琴吹不管,森一瞬間就跑得好遠。

 啊啊啊啊啊,你真會幫我的忙!

 這算是什麼露骨的行動啊!

 之後,我該怎麼辦才好!

 「沒......沒辦法了,森那傢伙真是的。」

 「......」

 「回去吧。」

 「......」

 感到情況非常不妙,硬著頭皮繼續走了起來。

 冬天的凜冽的寒風刺骨地穿透著皮膚。

 好冷。

 「怎麼感覺空氣很乾燥呢。」

 「......」

 「每天日落的時間也逐漸變早了呢。」

 「......」

 喂,我可是很拘謹地在找話說呢,你好歹也說句話啊,琴吹七瀨。

 撅著嘴唇,滿臉不高興的樣子,視線狠狠地撇向一邊,感覺真不爽。

 雖然的確是個美女,但那高揚著的眉毛和冷淡的眼神讓人感到很惱火呢。

 說不定這傢伙會認為是我拜託了森來創造出這樣兩人獨處的機會呢——說不定呢。

 是不是喜歡上了自己之類的。

 所以,才表現出這樣露骨的厭惡的表情——

 我的臉由於恥辱心而變得漲熱起來。

 開玩笑!

 我才不要你這種性格惡劣的女人呢!

 「真是的,森這傢伙到底在幹些什麼啊。」

 由於憤怒和焦躁的心情,我的口氣變得有些粗暴。

 「那傢伙看上去很可靠的樣子,卻會臨陣溜走呢。拜託了她之後總是又麻煩又囉嗦,不聽別人的話就武斷地作決定,冒失鬼似的......」

 啊啊,混蛋,但是為什麼,我就是會喜歡那種傢伙。

 我正火冒三丈的時候,到那時為止一直沉默著的琴吹,突然對我的話有了反應。

 「......請不要說小森的壞話。」

 我吃了一驚,轉頭看著她。琴吹仍是老樣子,撅著嘴唇,臉別向一邊。

 「......小森人很溫柔......一直在想著辦法讓大家開心......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很生硬的口氣。

 不知是不是因為害羞,臉頰稍微有些發紅。

 視線仍是向著遠方。

 但是。

 琴吹想要袒護森的那種心情,卻完完整整地傳達給了我,突然間映入了我的心中。

 說不定到現在為止,可能是我誤會了琴吹吧。

 儘管曾經覺得她是個一點也不和藹,總是把男生當作小傻瓜似的令人討厭的女生,但那大概只是我單方面的遐想而已......

 「對不起......」

 低下頭道歉。琴吹仍然愁容滿面,卻害羞似的低著頭。

 「琴吹和森的關係真不錯呢。」

 「......小森不管和誰都能成為好朋友呢。」

 「森真是個好女孩。」

 「......嗯。」

 這次,琴吹微微地綻放出了笑容。

 然後那繃得緊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充滿了女孩子般可愛的氣氛。

 哇......這樣的表情,稍微有點萌哦。

 「呐,森有兄弟姐妹嗎?」

 「......她有弟弟和妹妹呢。」

 「是長女嘛。真有這樣的感覺呢。果然,她的名字是那種類型的呢。」

 「弟弟那邊......大概是這樣。妹妹......是普通的名字呢。小森可是哭泣著說服了她的父母呢。」

 「哈哈......提到名字那傢伙就變得很恐怖呢。平時森都會到什麼地方去玩?」

 就這樣,我詢問著和森有關的各種事情。琴吹有些生硬地,但是非常努力地回答著。

 天空被染成暗紅色的時候,我們到達了分別的地方。

 「謝謝你告訴了我這麼多森的事情。」

 「......沒什麼。」

 對那飄逸著視線小聲嘀咕著的樣子我已經不再討厭。反而對她的某些笨拙的樣子有點好感。

 琴吹是森的好朋友真是太好了。

 「琴吹。」

 我伸出了右手,琴吹滿是驚訝的表情。

 「就一次,握下手吧。」

 「?為什麼?」

 「算是告別——吧。」

 「?」

 仍是滿臉困惑的表情,琴吹怯生生地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輕輕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小手。

 儘管說什麼我喜歡琴吹這種事完全是森的誤解......

 但卻對琴吹有了新的看法......今天能一起回家真是太好了。

 我馬上放開了手,深深地低下了頭。

 「謝謝。」

 然後抬起頭,神清氣爽地笑著說道。

 「再見啦。」

 琴吹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紅著臉目送我。

 突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哭哭啼啼似的聲音,我驚訝的往旁邊看去,眼前的是。

 潛伏在圍牆一角,肩膀震顫著啜泣著的,森!

 「森,你——什麼時候到這裏的啊!」

 「咕......我可是一直跟在後面呢。」

 「你在做什麼呢!還有,為什麼要哭啊!」

 面對著焦躁的我,森歪著腦袋,撲簌撲簌地掉著眼淚,斷斷續續地訴說道。

 「因,因為,因為......看到了反町同學和七瀨並肩漫步......胸中就變得好緊,一跳一跳得好痛......因為反町同學竟然笑著......和七瀨說話的時候,眼神真的好痛苦......後來......還握手了......果然是笑了......明明是想哭的,卻忍耐住了呢......反町同學沒有哭泣出來......我卻忍不住淚水了呢......」

 這麼說著的同時,映入了夕陽色彩的大顆的眼淚盈眶而出。

 啊啊,真是的!你又自己武斷啦!森!

 我不知是因為過於驚訝,還是說生氣,或是胸中苦悶難受,等到我覺察過來的時候,已然把那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去。

 「我喜歡的人並不是琴吹。」

 「誒?」

 「我喜歡的人,是你,森。」

 一邊擤著鼻涕,一邊使勁用手擦著臉的森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盯著我。

 「什麼......你在說什麼?反町同學?」

 「我不是說了嗎,我喜歡的人,從最初開始就是你。」

 啊啊,終於說出口了。不好了,臉開始像火燒似的發燙了。

 「騙,騙人......!因為,你明明那麼痛苦地盯著七瀨看!」

 「那都是誤會啦。」

 森一邊往後退去,一邊「啊啊」地張著嘴巴。

 「那麼,那個握手是?」

 「怎麼說呢......大概是因為當時的氣氛吧。」

 「那算什麼啊。」

 「因為有點想握個手,所以就握手了啊。」

 「那種說法太可疑啦。」

 「竟然被安排我和琴吹兩人獨處的人這麼說。——總之!我根本就沒有想過琴吹的事,我對那個一點也不和藹可親的女人沒有興趣。我對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等等!」

 森大大地往後退了一步,慌張的呼喊道。

 「怎麼會這樣——那我是為了什麼——那麼拼命——討厭,怎麼辦?因為,那種事情——」

 夕陽映射在背上,森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後退卻著,因為,因為,重複說著。

 最後。

 「對不起!明天再見!」

 冒冒失失地抬高了嗓門,翻弄著裙子的下擺,向著夕陽疾奔出去。

 太過分了!森這傢伙,竟然逃跑了!

 也就是說,物件是我的話還是不行嗎?

 怎麼辦?

 追上去?

 放她走?

 怎麼辦?

 怎麼辦啊,海涅!

 猶豫了幾秒鐘。

 頭腦中,海涅的詩「告白」,如同火山爆發似赤紅的火炎般的文字漂浮上來。我決定了追趕她。

 海涅!你的精神「志向」由我來繼承!

 不管你經歷了多少次失戀,但為未來的我們所留下的詞句和語言都絕不會徒勞無功!

 浸沒在火山口的那支巨大的筆所描寫的不滅的火文字,正在夜空中閃閃發光!

 「等等!森!等等!等等我!等我!森!森!」

 森如同斬斷了風似地向前疾跑著。

 我大聲呼喊那個禁斷的名字。

 「停下來!森紅樂樂!」

 森叫喊著「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雙手捂住耳朵蹲了下來。

 「別動,紅樂樂!紅樂樂!紅樂樂!紅樂樂!紅樂樂樂樂樂樂樂樂樂!」

 一邊奔跑著一邊連呼著她的姓名的那段時間,森左右搖晃著腦袋掙扎著「不要,不要,不要啊」。

 「太過分了,反町同學。明明說了叫名字是NG的啊。」

 仍然蹲在道路中央,淚水盈潤的雙眼憤恨地向我看來。

 「誰叫你一直逃跑啊,紅樂樂。」

 「啊啊啊啊啊,又叫了。不許再叫,真討厭!」

 「就算你很討厭,但我卻很喜歡。紅樂樂,我喜歡,真的喜歡呢。紅樂樂,紅樂樂,紅樂樂。」

 「不要啊啊啊啊。再這樣叫我的名字我會羞愧地想死啊。為什麼我父親母親會幫我取這麼個名字哪。我又不是法蘭克福傑傑曼產的輪椅千金,在阿爾卑斯也沒有朋友呢(譯注:查下來和老動畫片《阿爾卑斯山的少女》有關係,我沒看過所以也不清楚具體怎麼回事)。更可惡的是這個名字的漢字寫法,紅再加上快樂快樂什麼的呀——這算是哪兒的美國佬的珍走團嘛(譯注:珍走團是對暴走族侮辱性稱呼)。我——絕對不要這種在電視上出現名字的死法。我要和犯罪毫無關聯,清清白白地活下去呢......」

 像是撤去了理性的緊箍咒似的,我也彎曲膝蓋蹲在了叫喚著的森面前。

 兩個人的臉靠得很緊,森突然沉默下來,嚇了一跳似的瞪著眼睛。

 「對不起......你叫我海蒂(譯注:阿爾卑斯山的少女中的女主角)也沒關係。」

 「海......海蒂可是女孩子的名字喲。」

 「那麼貝塔也行,塞巴斯蒂安也可以,隨你喜歡怎麼叫。」

 「那不是反町同學的名字吧。」

 「那麼,儘管這名字有些普通,你就叫我亮太吧。」

 「就算叫名字的話,反町同學也不會有一點點害羞,太不公平了。」

 「不,被我喜歡的女孩子這樣叫的話,我會很難為情,也很高興的。」

 「嗚嗚嗚,但,但是......但是......對了!我,是有個喜歡的人的。」

 「......你,直到剛才都沒想起這件事吧。」

 「嗚。」

 看上去似乎說中了。森結結巴巴非常猶豫的樣子,雙眼羞怯地往上看著。那弱氣的表情真讓人頭暈目眩。

 如果真的很討厭的話應該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趕緊離開這裏。但以這樣嫵媚的目光晃來晃去地掃視著,說明應該還少許有些希望吧......

 我的言語一定在瞬間動搖了森的心。

 不安與期待交互上湧,我的呼吸變得好痛苦。

 「比起芥川來我一定和你更相配呢。你呢,老是只想著關心照顧別人。所以說,如果成為了你的男朋友,恰好我就能夠照顧你呢。這麼一個傢伙,在身邊如果就有一個的話不是很好嗎?所以,比起芥川來,我更適合你呢。」

 森還是迷茫地看著我。

 「快,快點對我說些什麼啊......再這麼拖拖拉拉下去的話胃裏都要空啦。」

 森低下了頭和肩膀,像是要無情地訴說些什麼似的,終於膽怯地開了口。

 「那個......我呢......儘管也只是單戀,喜歡著芥川同學,但真的是非常開心。會和大家一起交換分享著芥川同學的情報而吵鬧著,也會在體育課上以及運動會上為芥川同學加油鼓勁熱鬧起來,就是這樣的......真的非常快樂。」

 啊啊,果然,芥川真好呢。

 我就不行嗎。

 「但,但是呢......我覺得反町同學喜歡琴吹的時候,只是看著反町同學的臉,就會變得好痛苦,就會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

 反町同學的事已經無法排擠出腦中,我只想著反町同學的事呢。

 反町同學和七瀨兩個人一起漫步著的時候也是這樣......果然心中會變得很痛......如果,反町同學和七瀨能夠相處得很好的話,稍微會有點寂寞呢......我是這麼想的。」

 抬起頭來,森像是溶入了夕陽中似的變得通紅。

 胸中仿佛鐘聲般大聲轟鳴地鼓動著。

 森害羞得不得了似的直直地盯著我那驚訝的眼睛,然後微笑著說道。

 「......我可以叫反町同學的名字嗎?」

 在這之後不管說起來變成了怎樣的關係,在教室裏,我們仍然互相稱呼為『森』和『反町同學』。

 但是......

 「哪,紅樂樂。」

 「啊——,笨蛋笨蛋亮太!不許叫我名字。」

 「不是說了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沒關係的嘛。」

 「路上不許這麼叫。」

 「紅樂樂,紅樂樂,紅樂樂。」

 「啊啊啊,不許叫,不許叫!」

 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只要我叫了她的名字,森就會感到害羞,發起火來,『啪啪』地拍打著我的胸口,拉扯著我的耳朵。

 如果還要追加一份後日談的話,這段時間我第一次去森的家裏玩的時候,發現書架上有本海涅詩集。

 「這本書我也有哦。」

 「誒,真的嗎?這本詩集是從文學部的天野前輩那裏拿來的喲。就是井上同學的前輩,那個三股辮的女孩子。『我向你推薦試著讀一讀』,突然就塞給了我,當時儘管吃了一驚,但一旦開始讀了之後就變得著魔似的呢。

 另外,也就是因為讀了這本詩集,只要看到了亮太悲傷的表情,我的心裏就會隱隱作痛......什麼呀。」

 把詩集抱在懷裏平心靜氣地小聲唧咕完之後,森向我這邊看了過來,很難為情似的『呵呵呵地笑了。

 你真的幫了我大忙呢,「文學少女」——

 我的頭腦中只要浮現出天野遠子前輩那明朗的笑顏,清澈的黑色瞳孔,就會如此驚歎。

 這麼說來,那個時候她說過要寫封報告作為回禮什麼的。

 但是對我來說,將報告用紙密密麻麻填滿的言語,一定只有那一個。

 比起薔薇,比起百合,比起鴿子,比起太陽,都要絢麗而又可愛,幸福的,讓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快樂,那個言語,那個名字。

 「紅樂樂。」

 「不要啊————」

 -完-

注:對紅樂樂這個名字比較疑惑的請看

《阿爾卑斯山的少女》裏有個人的名字讀音為庫拉拉Kurara。

而クララ在日語裏寫成漢字就可以變成紅楽々(紅樂樂)。

第2回 門扉此端的公主

  自從那個「文學少女」只留下一幅肖像畫便銷聲匿跡之後,已經過了多久了呢。

  第一次和她交談是在高中一年級的春天。

  直到那時的我,對於存在著進入盛夏之門這件事,已經一丁點兒都不相信了。

  在我出生成長的屋子裏,雖然有著多到讓人膩味的門,但我卻覺得,將它們一扇一扇打開,欣賞外面的風景這種事,是完全徒勞無功的。

  因為在這間屋子裏,寒冷的冬天永遠延續著,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走出去吧……

  因此,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打開任何一扇門。

  只有在離開這裏的時候才會打開門,所以我深信,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必須堅持忍耐這囚徒一般的生活。

  和天野遠子的邂逅相遇,就發生在那樣的時候。

  入學儀式當天。

  走廊裏,有個梳著三股辮的少女,正熱心地抬頭看著貼在牆上的班級名冊。

  粉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那清澈明朗的眼睛,正一個一個認真地掃視著班級同學的名字。

  飄散在潔白額頭上的秀髮閃現著自然的黑色光芒,編織好的細長頭髮,在那奢華的腰旁虛幻地搖晃著。

  不僅僅身體纖細,就連水手服領結下的胸部,也出落得讓人拍手稱快般的扁平。

  太棒了!

  真是無與倫比的天然之美!

  偶爾路過這裏的我,停下腳步,心弦為之震顫。

  這樣的古風美少女,是平日裏絕不多見的。

  大概是因為我自己的容貌和身材也很顯眼,以及有著豔麗的茶色頭髮的緣故,一直就很喜歡纖細清純的女孩子。

  比起那些故意為了誇耀般挺起的胸部,或是束得細細的腰身,這樣單薄的胸部,才讓人深深體會到浪漫和興趣。

  啊啊,真想脫下她的衣服……啊,真想畫下來。

  水手服下的胴體,究竟會是怎麼樣的呢?

  肌膚的色調?曲線?

  在撤除那些多餘的裝飾之後,一定會更清晰地展現出她的美麗。

  流落在純白透明般的肌膚上的黑髮,將成為絕妙的對比,我的腦海裏一邊入迷地想像著這樣的場景,一邊向她靠近。

  貼近到差不多能碰到她肩膀的距離,她絲毫沒有覺察到,仍然快樂地看著名冊。

  側臉也很美麗。不知道聲線會怎樣呢。

  一邊凝視著她一邊哧哧地偷笑,她像是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氣似的,身體顫抖了下。

  一定是感覺到了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吧。像是要看什麼可怕東西似的,提心吊膽地把臉轉向我這邊,發現和她如此近距離之下的我,嚇得雙肩一跳,直打哆嗦。

  「!」

  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也很可愛啊,我對她坦率地笑了笑。

  於是,她的表情也放鬆緩和下來,對我說道。

  「你也是八班的同學嗎?」

  雖然聲音聽上去多少有點緊張,但那清澈柔和的聲線,仍然沒有背叛她的外表。

  啊啊,連聲音都極其符合美少女的標準哦。

  「不。我是一班的喲。」

  「?那麼,你為什麼看著八班的名冊?」

  「我看的不是名冊,我看的是你啊。」

  「誒!」

  又瞪圓了眼睛。

  「我叫姬倉麻貴。請多指教。」

  「我,我叫天野遠子。那個……你說看著我……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著你要不要成為我的繪畫模特呢。呐,能實現我的心願嗎,天野同學?」

  「你說我嗎!?」

  「我對你一見鍾情了喲。」

  眯起眼睛,帶著甜美熱情的眼神盯著她,她的臉頰上漸漸浮現起紅暈。對於這良好的反應,我感到很欣喜。

  「不行,我……成為模特這種事。不要,該怎麼辦啦。啊啊,但是但是如果只是一會會兒的話……」

  「請一定要讓我畫你的裸體喲。」

  「!」

  還沒完全搞清楚事態,驚慌失措的遠子,立刻渾身結冰了似的,用那好似看到未知生物的眼神,抬頭看著我。

  我用手指撫摸著遠子的下顎,宛然一笑。

  「拜託了喲。請一定要讓我看看你如同剛出生時般的姿態。我一定會幫你把身體上的各個角落毫無遺漏地畫出來。」

  剛才還顯得紅潤的遠子的臉龐,看上去愈發鐵青起來,滿是怯懦、混亂的表情。

  「我我我我我我拒絕啊!」

  使出全身力氣大聲叫喊著推開我的手,長長的三股辮像是貓尾巴般翹了起來,飛也似的逃到了教室裏。

  啊啦啦,我直率的真心話碰壁了嘛,真是糟糕呀。說不定被當成變態了呢。

  但是,她那焦躁不安的表情有著無與倫比的魅力,

  從現在開始機會還有的是。讓感到討厭的她記住這件事,心裏真是好高興啊。

  回到家以後,回憶起遠子的事,在走廊裏得意的竊笑著。運氣不好,恰巧碰上祖父走了進來,斜眼盯著我看。

  「為什麼擺出那麼一臉下作的表情。姬倉家的女兒決不會這個樣子在門口偷笑。」

  「啊啦,您回來啦,祖父大人。」

  像他所說的那樣,我挺直起背脊,作出高雅的笑臉。

  作為姬倉家族的總帥,似乎就算被殺一百次也不會死去的祖父,左眼上鑲嵌的鏡片散射出光芒,右眼使勁地眯著,很不愉快地掃視著我的頭髮。

  「我記得你應該說過,那頭髮到入學儀式的時候就會剪短並染黑的吧。」

  他所提到的那頭茶色的秀髮,豐滿濃密地披散到背脊下麵。祖父非常討厭這頭髮。

  因為這頭髮有一半是我的母親傳給我的。

  母親因為被祖父認為與姬倉家門第不符而一直遭受欺辱,好幾年前就留下了丈夫和女兒,一個人回到了位於愛爾蘭的父母家中。

  「現在再把頭髮染黑反而顯得有些不自然吧?對於我的頭髮是這種顏色,無論是姬倉家的親戚或者是公司裏的相關者來說,都已經知道的很清楚了。沒關係,這對於身為理事長的父親的名譽決不會有什麼損害。我今天把樂團的入部申請書也上交了喲。」

  祖父仍然有些不滿地瞪著我。沒有人能比老人更糾纏不休。我說了句「我要先去學習一會兒」,便馬上離開了。心中感受到小小的不快,長長的頭髮甩出華美的波浪。

  在姬倉家,誰都不能忤逆祖父。

  我其實非常想參加美術部。但是,祖父卻期望我進入樂團。

  因為自己和兒子都曾在樂團擔當指揮,所以作為姬倉家的繼承人的你,也必須這麼做。不會允許你畫畫,想要成為畫家這種心願是微不足道的。

  作為補償,他給了我一間音樂廳最上層的房間。

  只有在校期間,可以在那兒畫畫。

  明明是自己的事,卻無法由自己的意志來決定。

  無論什麼都要遵循祖父的命令和指示,那樣的生活讓人呼吸困難到難以忍受。對於那個以做聽話的好孩子的代價而給予的畫室,也絲毫沒有喜悅之情,只覺得那像是一個美麗的牢籠。

  真想儘早獲得自由。

  喉嚨快要裂開似的思考著。

  為什麼我只有十五歲呢。就算一天也好一分鐘也好都想儘快變成大人。渴求著能夠擊潰祖父的絕對支配的暴風一般的力量。不想做一個無力的學生。

  在被囚禁的牢籠中,只是將印刷在教課書上的文字填鴨一般塞到腦子裏,持續三年的生活,完全沒有意義。

  我想要在更廣闊的世界裏,學習別的東西。

  胸中,長滿荊棘的疙瘩像是到處摩擦、碰撞著似的,思緒難以抑制。

  不過--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今天剛遇到的三股辮少女,心靈便不可思議地輕快起來。

  那個女孩子,有著明朗的眼睛。

  像是確信著剛剛開始的學校生活將充滿著耀眼光輝似的,臉上洋溢著希望和晴朗,專心地看著同班同學的名字……

  只要在她周圍,空氣便顯得安穩而又澄澈。

  啊,真的很想畫她呢。那個女孩子--天野遠子。

  第二次見到天野遠子是在一周以後。

  下課後,經過樓梯口附近的走廊時,她正以一群體格粗糙的男子為對手,激憤地爭吵著。

  「就是你們賽艇部做的吧!休想騙過我這雙『文學少女』的眼睛!」

  「哇,真的不知道啊!」

  「是的,是的!不是說過了嘛!和賽艇部毫無關係!」

  「而且,你們文學部還不快點閃人!」

  「眼下只不過是四月呢。從現在開始,部員可能還會增加,肯定會有人想要到我們的活動室來不是嗎。」

  「哇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誰會對文學部這種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地方抱有興趣啊!」

  「你說什麼!」

  對手似乎是高年級的學生。

  不知是勇敢還是無謀,她對數倍於自己體重的品格惡劣的男人們,握緊拳頭探出身子爭論不休。

  那樣子真像是在兇猛的野狗面前豎起尾巴的小貓咪。

  「你們在吵些什麼!」

  剛說完,視線一起向我這邊轉來。

  遠子『啊』地輕輕叫了聲,滿臉討厭的表情。

  「你這傢伙想幹嘛?」

  那幫男人皺著眉頭。

  「我可是那個女孩的主人喲。」

  雙手交叉在胸前,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

  「不是啊!」

  遠子立刻鼓著臉反對。

  「那麼,戀人呢?」

  「不是不是!我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那些男人看的目瞪口呆。

  「啊拉,之前不是已經好好向你介紹過了嗎。我叫姬倉麻貴喲,天野同學。」

  「姬倉!?」

  剛剛還威風八面的那幫人立刻臉色鐵青,小聲耳語道。

  「喂,那個姬倉,難道是理事長的?」

  「壞了……快走。」

  好像姬倉光圀的孫女入學這件事已經在學生間傳開了。

  察覺到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會因為我是姬倉家的人,看著我身後的那東西,卑怯奉承著我。

  直到現在已經不感到驚奇了。啊啊,又來了嗎,我只會這麼想。

  遠子似乎想要追趕那幫感到壞事而逃走的男人。

  「啊!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把書還給我~~~~~~!」

  伸手抓住了她的三股辮,她「哇」地叫出聲來,回頭看著我。

  「你在幹什麼呀啊啊!」

  低著頭,雙目隱約含有淚光,直瞪著我。

  我探出身去,無比溫柔地微笑著。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事情的經過?我可能會幫上忙喲?」

  「不需要。」

  遠子抖落開我的手,迅速轉過身去。

  「啊拉,我覺得我應該會起到些作用的嘛。」

  在這個學校裏,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僅僅因為我姓「姬倉」,所以被允許做任何想做的事,無論什麼都能到手,無論什麼地方都能進入。

  無法做到的事情,因為我姓「姬倉」而全都消失殆盡。

  反正在無聊的校園生活中,這樣的娛樂和情趣也是必要的。

  在這裏先賣個人情給遠子,倒也不壞。

  這樣早晚就能讓她接受成為我的模特,帶到畫室裏,展現出猶如剛出生時般的胴體吧。

  「現在可是文學部的大危機喲。沒空和奇怪的人糾纏不清。」

  「你加入了文學部嗎?我們學校有這麼個社團嗎?」

  「真是失禮,從學校創立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有的!」

  「啊拉,不好意思。那麼,文學部的危機是指?」

  趕上了快步走在前方的遠子,並排交談著,她有些膩煩地回答道。

  「書都不見了喲,這可是件大事。」

  「只有這些?」

  「什麼叫只有這些!那可是很重要的書!」

  「不就是書嘛?到書店裏重新買來不就好了。」

  「這可不是能夠重新買到的書哦。」

  「有升值價值的古書?」

  遠子氣喘吁吁地大聲喊道。

  「對!那是前輩們代代相傳,文學部秘藏的書籍,無價之寶,非~~~~~~常、非~~~~~~常重要的書哦!」

  「誒?歷史古書?重要的文化財產,天文學的價值?誒?誒誒?天野同學是這麼說的嗎?不,不,不是那麼誇張的東西啦。消失的僅僅是有些年代的舊書而已。」

  三年級學生小南友驚慌失措,不停地眨著眼睛。

  他好像是文學部的部長。滿是皺褶的卷毛,戴著眼鏡,身材纖小看上去挺認真的男生。

  如果比喻成動物的話就好比膽小的松鼠似的,絲毫沒有冷靜下來的樣子,坐立不安。

  我們正在文學部的活動室裏談話。

  活動室位於三樓的東南角,陽光照射在寬敞的房間裏。

  不過,應該說,這裏完全沒有多餘的東西,給人以某種煞風景的感覺。

  房間裏只有表面傾斜的古舊桌椅以及龐大的書架,而那書架上卻連一本書都看不到。

  真像是連夜逃跑了似的。

  「難道說,被偷掉的不止一本書?」

  面對我的詢問,遠子懊悔般地叫喊道。

  「嗯嗯,把活動室裏所有的書都拿走了!這個書架上的,這個壁櫥裏的,那兒窗戶下的,全都拿走了!這裏桌子下的也是!那裏也是,再那邊也是,本來有很多書的!文學部的前輩們心頭雀躍地拿起書,一頁一頁小心地翻看,哭過笑過感動過,代表著青春回憶的夏目漱石、森鷗外、狄更斯、曼斯費爾德、契訶夫!真是太過分了!決不饒恕!」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空蕩蕩的空間裏,原本堆滿了書籍。

  「到底被偷掉了多少本書?」

  「那個……沒數過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在五千冊左右吧。」

  曖昧地嘀咕著的小南旁的遠子立刻插嘴說道。

  「錯了!起碼有一萬冊!」

  如此斷言。

  即使只有她所說的一半,數千冊的書忽然消失了也是件極不尋常的事。

  「那些書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我午休的時候來到活動室,這裏就變得空蕩蕩了。直到星期五下課後肯定都還在的呢。」

  今天是星期一。

  那麼說,犯人有很大可能在週六到周日這段時間把書搬出去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

  沒有什麼把這些不是很值錢的海量書籍花費大力氣特意拿走的理由。

  遠子鼓著臉。

  「果然賽艇部還是有些可疑!以他們那胖乎乎的手臂,即使是一萬冊也應該可以很輕鬆地搬走!」

  「為什麼會覺得賽艇部可疑呢?」

  「賽艇部正盯著我們這間活動室呢!」

  按照遠子氣喘吁吁的說明,文學部因為成員數量沒有達到規定數目,所以被要求檢討並降格為同好會。那樣的話活動經費就會被取消,而且必須交出活動室。

  而相對的,今年從同好會升級為部的賽艇部,則會搬到這間空著的屋子裏。

  「賽艇部這種東西,即使沒有活動室不也照樣能活動嗎!但是,他們卻特意跑來說什麼『什麼時候搬出去啊。』,或是『你們好礙事,快點滾出去。』之類的話。一腳踢開堆積在地板上的書,說什麼『這堆垃圾山,快點給我處理掉。』,好像是回收他們的屋子似的。」

  遠子嗚嗚地發著火。

  「也就是說,你們趕出去的賽艇部的人拿走了你們的書咯?」

  「是啊。只能這麼想了。他們確實有可能做這種事。」

  嘛,的確,他們長著壞人角色的摔跤選手般的臉。

  「不過反過來也可以說,我們很幸運不是嗎?麻煩的搬書工作,有人已經幫我們做完了。」

  「啊,這麼說的話倒也是。」

  在遠子的氣勢下身影變得稀薄起來的小南拍了下手。

  「讓我和天野同學兩個人把書搬出去肯定是件不容易的事呢。反過來說的確是件好事呢,嗯。」

  「請別對這件事點頭首肯!部長!」

  遠子呵斥道。

  「完全不好!這麼重要的書全都消失不見了!部長喜歡的那本克拉克的『幼年期的結束』、梯普崔的『最保守的做法』、布拉德伯利的『火星年代記』,全都消失了!海因萊因的『進入盛夏之門』也是我最喜歡的書!」

  不管是海因萊因還是布拉德伯利,到書店或者圖書館去,一般都應該能找到吧……

  小南嗚咽地說道。

  「是,是啊。天野同學。『進入盛夏之門』可是名作喲。我看過好幾遍了。不會再有那麼美妙的快樂結局啦。

  可是,文學部除去那三名掛名成員後,只剩下你我兩人了呀。而且之後,也吸引不了什麼部員的樣子……

  你好不容易來了文學部,沒參加什麼活動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可是,我明年也要參加考試了,差不多想要引退了。」

  「怎麼能這樣,部長……」

  遠子的眼眶濕潤,滿臉像是被丟棄的小貓似的悲傷的表情。

  小南「嗚」地一聲便說不下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不不不不好意思,所以說那些書不管眼下在哪里,本來就預定要送到圖書室的地下書庫去的,正好幫了我們的忙……」

  「我明白了。」

  遠子垂頭喪氣地低著頭。小南的臉上正浮現出安心表情之時,她忽然抬起頭來。

  「我會代替因為考試而忙碌的前輩來保護這文學部的!一定會把書找到,增加部員人數,讓文學部不再降格為同好會,守住這間活動室。你就安心地看著吧!」

  「稍,稍等下--天野同學!」

  面對慌張的小南,遠子挺起扁平的胸部,讓人看得快要呆掉般可憐、晴朗地微笑著。

  「沒關係!這次的事件,就交給我這個『文學少女』來解決給你看!」

  「--誒?你在校園的角落裏,蹲在地上幹什麼哪?」

  「吵,吵死啦,非文學部的成員請到那邊去。」

  「還掛著個雙筒望遠鏡呢。」

  「對於調查來說雙筒望遠鏡可是必需的喲。」

  「那種古老的樣式,竟然還有得賣嗎。」

  「不要向我搭話,我會分心的。」

  遠子雙眉緊鎖,滿臉嚴肅地盯著雙筒望遠鏡。其實即使不通過鏡片,也能聽到賽艇部的那幫人「嗚哇嗚哇」扯著粗大的嗓門叫喊著,並且很清楚地看到他們做著俯臥撐或是仰臥起坐的樣子。

  果然遠子還是對賽艇部抱有疑心。

  「就這樣一直監視著他們,肯定會找到重要線索的。」

  說了句非常需要毅力和堅持的話。

  明明只要拜託我,利用姬倉家的情報網一定能夠很快調查出來的,在這點上,遠子還真是頑固呢。

  「呐,偷窺那幫邋遢的男人一點也不愉快吧。還是說,難道你喜歡肌肉男?」

  「別亂傳對人家名聲不好的壞話。這可不是偷窺,這是調查哦。」

  「比起蹲坐在這種地方,還不如到我的畫室去,一邊喝紅茶一邊快樂地聊天呢。」

  「不要,肯定又會叫我做裸體模特之類的吧。」

  「啊啦,無論是波提切利的維納斯,還是戈雅的瑪哈不都是裸體的嘛。」

  「如果叫我站在貝殼上,全裸擺出那樣的姿勢,我會咬舌自盡的。另外,別裝作若無其事地靠近我!」

  遠子正用手肘推搡著我的時候,賽艇部那幫人突然「嗚哇哇哇哇哇」地叫出聲來。

  向那邊望去,他們聚集在一起圍成圓圈,時不時發出怪叫聲,蹬踏著地面,氣氛高漲。

  「……我聽到了翻書的聲音。」

  突然,遠子帶著銳利的目光說道。

  「誒?我聽不到啊。」

  「不,這只有身為『文學少女』的我才能明白。書正呼喚著我呢。」

  「等一下--」

  遠子站起身來,向著賽艇部的人那裏飛奔過去。

  「哈,現場人贓俱獲!請把那本書還給我!」

  賽艇部的人大吃一驚,回過頭來。遠子將他們正傳遞閱讀著的東西搶了過來。

  啊,剛打開書頁,她立刻滿臉通紅。

  那是最近剛剛發售的,被評價為頗為大膽的巨乳偶像的露毛裸體寫真集。

  突然被搶走了寫真集的賽艇部那幫人眼睛瞪得直直的,張著嘴僵在那裏。

  遠子凝視著打開的書頁,渾身哆嗦顫抖著,終於從耳根到頭頸全都變得通紅,大叫出聲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太骯髒了,太骯髒了。那樣的裝扮,那樣的姿勢……太沒有羞恥心了。胸,胸部也,太大了,顯得不自然……」

  把寫真集按在賽艇部部員的臉上後飛奔而逃之後,遠子仍然紅著臉,不停嘟噥抱怨著。

  「的確是這樣哦。胸部太大的話肩膀也會很累,我還是比較喜歡平坦的胸部。你不用在意喲。」

  遠子立刻轉過身來。

  「為什麼跟著我啦!而,而且,我對胸部什麼的完全不在意!從現在開始它會慢慢發育起來的,到畢業的時候就有酸橙那麼大了,已經預定好會膨脹起來的啦!」

  「啊啦,還真是遺憾呢。」

  我莞爾一笑。

  遠子板著臉轉向一旁。

  「現在你要去哪兒?」

  「到週五有活動的各個社團去轉一圈,探聽一下情況。你差不多好回去啦。」

  遠子似乎比起柔弱的外表來要堅強的多,很快就從巨乳偶像的露毛裸體寫真集的衝擊中恢復過來,真的開始探聽起情報。

  「週五有沒有看到過拿著很多書的人?」

  「嗚,不知道啊。」

  「雖然我沒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週五如果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嗯,我們的活動室在一樓,所以不知道三樓發生了什麼事。啊,不過。」

  「什麼!」

  「班級裏的女生好像說過,星期天碰到了幽靈什麼的。」

  「幽,幽靈……!」

  遠子的臉抽搐著。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去找那個同學繼續打聽--

  「要說碰到的話,其實只不過是聽到了些奇怪的聲音。」

  她說那天她回學校去取一些忘帶走的東西。在走向三樓去往二樓的樓梯途中,頭上的天花板發出了某種摩擦的聲響。

  「咯……咯……,感覺是很低沉的聲音。之後側耳傾聽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似乎是怨恨的話語聲。『……好……暗,好……暗,好暗呢……好冰冷啊』這樣的……『再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哦……』……,之後是『無法通往夏天』這樣吧……?我感到好害怕,立刻從樓梯上飛奔下去。」

  聽著她的話的時候,遠子的身體變得僵硬,臉色如同死人般鐵青。

  「嗚……幽、幽靈這種東西,在這世界上可是不存在的喲。」

  -後篇繼續-

  參考文獻:《進入盛夏之門》 海因萊茵

「真的喲,幽靈這種不科學的東西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那絕對不是真實情況。我對於幽靈鬼怪什麼的可是一點兒都不相信哦。」

  下課後,遠子一邊走在通往地下書庫的螺旋樓梯上,一邊如此斷言。

  不知為什麼她的手裏緊緊地握著個裝食鹽的小瓶子,那是什麼玩意兒?我問了問她,遠子有點飄忽地高聲回答道。

  「第六六六六六節是料理實踐課,我不小心帶走的啦。」

  「食鹽?」

  「是、是啊。雖然想著得還回去,不過好像忘得一乾二淨,就這樣一直拿在手裏了。」

  此前,她總是以我不是文學部的成員為理由不肯帶我一起行動,不過這次,她卻對我說「你如果想跟來的話,一一一起過來也沒什麼不好喲」。這算是她打開心扉的證明呢,還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打開地下室的門,房中昏暗無比,一股陰風撲面而來。

  舊書和灰塵的氣味,使鼻子癢癢的好難受。

  房間裏有桌子和書架。拉了下不知什麼年代的線繩開關點亮了燈。

  幽暗中展現在眼前的場面真是驚人。好幾個抬頭才能望見頂的書架並排在一起。上面的書本鱗次櫛比。不僅如此,地板上的書也堆積如山。

  完全就像個廢墟一般嘛……

  「看這樣子,就算你們的書在這兒,要找起來也很辛苦呢。先去垃圾場看看再來不好嗎?」

  「剛發現那些書消失的時候我立馬就跑去確認過了呀。」

  遠子像是非常在意什麼似地四處掃視著,躡手躡腳地走向房間深處。

  那些書到底消失在何處了呢?要搬到學校外面去也要花費不少功夫,而且這麼破舊的書也賣不大掉吧,幾乎沒什麼好處可言。

  應該還在學校裏吧?

  如果放在書庫裏的話,就算有再多的書也不會顯得不自然。反正本來,就已經預定好要把書搬到圖書室來的,如果能在這兒找到的話不就全解決了。

  遠子繃著身子,來回翻看著堆積在地板上的書本。

  時不時的一個哆嗦顫動著肩膀,滿臉哭喪的表情駐足轉過身來。握著食鹽瓶子的雙手更是用足力氣。

  怎麼看都覺得她的動作好笨拙。

  試著逗逗她吧。

  「啊,你背後有個白色的影子!」

  我輕輕地說了聲。

  「嗚哇!」

  遠子尖叫著跳了起來。

  「從天花板上滴下了血滴啊!」

  「不要!」

  「地板上聳著個人手!」

  「不要不要啊!」

  不管我說什麼,遠子都會「嗚哇!」或是「嗚呀!」地大聲叫喊,身體害怕地不住哆嗦。

  終於停下來之後,遠子肩膀一起一伏地呼吸著,眼淚快要奪眶而出,半哭喪地重複嘀咕著「幽、幽靈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卻仍然繼續找著書。

  「嗚嗚……,我怎麼可能認輸呢。為了文學部,為了前輩們,為了鷗外,為了露伴,為了托爾斯泰,為了林葛籣,為了海因萊茵……」

  「為了海因萊茵嗎。」

  她說完之後我便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這麼說起來,那個幽靈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呢。『無法通往夏天~~~~』什麼的。這些書本的消失大概是因為附著到『進入盛夏之門』上的海因萊茵的靈魂在作祟吧。」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作祟!這是對海因萊茵的褻瀆!」

  哭著鼻子的遠子抬起頭來,滿是嚴肅的表情。

  「羅伯特•A•海因萊茵,1907年7月7日出生於美國的科幻小說作家。他就讀于海軍學校成為了海軍士官,不過因病復員,之後在大學求學。作為候補參加過選舉但是落選了,後來換了好幾種職業。

  他的處女作是1939年發表的『生命線』,據說只花了4天就寫完了呢。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他回到海軍,導致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表作品。不過戰爭結束之後,他正式參加到作家活動中去。『銀河系公民』『異鄉異客』『月亮是位嚴厲的主婦』--無論哪本都是只要看到標題,胸中就會不住湧動的名作喲!」

  有些膽怯的遠子的表情逐漸變得明朗起來,不斷繼續著熱情的話語,我只能啞然看著她。

  「不過如果要我來推薦的話,最好的果然還是『進入盛夏之門』呢。

  主人公丹•大衛斯雖然有些脫線,不過是個才能出眾的技術人員。由於身為共同經營者的友人和未婚妻的背叛,而被冰凍睡眠直到30年後才醒來的他,為了拿回被奪走的東西,乘坐時間機器回到了過去。

  那輕快的口吻,便如同用用叉子轉動著卷起用野菜冷凍製成的義大利麵食一般,舒爽順滑地吞下肚子,翻動著書頁的手變得怎麼都停不下來!

  那上面還豐盛地佈滿了清炸茄子、西葫蘆、馬鈴薯,閃耀著色彩斑駁的光芒,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甚是美妙。

  每當經過縝密安排的伏筆明瞭的時候,舒暢的檸檬和略帶些苦澀的羅勒(譯注:Basil,一種香辛料)的香味,在口中清爽地彌漫開來,吹走了夏日的酷暑,讓整個人都變得精神!

  總之真讓人回味無窮,一定一定要讓後輩,以及後輩的後輩來讀一讀這本書,這本洋溢著對於未來希望的名作!是的,為了今後來到文學部的可愛後輩們,我一定要努力把這本書找出來!」

  遠子的眼中閃耀著奪目的光芒,滿是歡喜地如此描述著。我心裏有些鬧彆扭,便對她說。

  「你還蠻投入的嘛。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學校的社團活動而已。」

  遠子立刻明確地反駁我。

  「社團活動可是很重要的哦。它能讓我們盡情地享受校園生活呢。」

  「學校本身並不是那麼讓人愉快的地方吧?」

  「可沒有這回事。要去探尋令人愉快的地方,不管多少都能找到。」

  我雖然嫣然而笑,可是胸中卻愈發感到冰冷,喉嚨變得好乾渴。

  「你簡直就像是『進入盛夏之門』裏的那只貓呢。

  因為對冬季感到辣手,所以在嚴冬之際,深信著有扇通往盛夏的門,催促主人去打開它們。打開一扇之後,又有另一扇,接著更有下一扇。向那十二扇門的另一側一一窺探,可是果然外面也只是延續著冬日的景色而已,最後還是被深鎖在房間裏。

  如此,每當冬季來臨之時,就重複著同樣的狀況。

  無論打開多少扇門,只要不向外面邁出腳步,從門的這邊看去的風景永遠都不會產生變化。」

  遠子的神色變得肅穆起來。

  「隨著季節的變化,景色當然也會跟著變化。」

  「嗯。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呆在那安穩的家中,焦躁而又荒廢地度過這段無聊的光陰呢。

  同樣,學校也並不是你所說的那種地方。

  現在明明想要出去,卻無法成行。只是打開這兒那兒的門扉向未來眺望。那樣所見到的未來,恐怕也只是被灰濛濛的皚皚白雪所覆蓋,完全無法一窺全貌吧。

  被迫穿著同樣的衣服,被迫遵守著同樣的規律,被深鎖在一個房間裏,難道你不覺得簡直就像個囚徒一樣嗎?」

  身體裏有種難以言喻的痛苦感情在逐漸膨脹著。

  「進入盛夏之門」的主人公,通過時間機器回到了過去,獲得了一切想要的東西,那是個完美的快樂結局。

  但是,通往理想世界的那扇門,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十五歲的我,便無法從「現在」逃脫。

  那時候,胸中仿佛被火燒蝕刻般充滿了悔恨之感--對於說了那些無謂而又無聊的話,讓人後悔到近乎無法呼吸。我冷淡地說道。

  「我也差不多該去參加社團活動了……雖然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社團,可實在沒有辦法啊。」

  那個時候,遠子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我背對著她走出了書庫,故而無以得知。

  結束了無聊的社團活動之後,我走出了音樂廳,天空已然變得一片昏暗。太陽剛沉下去的這個世界,有種奇異的透明感,心頭飄蕩著一股微妙而難以言語的情愫。冰冷的寒風吹拂著我的頭頸。

  天野遠子這個人,可能還是不要太過接近為好。

  她那少女特有的率直和死心眼讓人不由感到可愛,可是在另一方面,她那清澈到不可思議程度的瞳孔,天真無邪的話語,正觸摸著我心中那片不願讓人觸及的地方。

  懷著滿心哀痛,我向等候著我的私人司機所在的停車場走去。

  這時,突然聽到一陣像是挖掘水泥一般的尖銳聲音。

  ?在幹什麼呢?

  我停下腳步,向那薄暮中凝神望去。

  轟隆隆的響聲正逐漸向我靠近。

  終於,昏暗中一個銀色的身影如同火焰般浮現出來,並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一輛裝載著植物花盆的推車正向這邊行來。

  讓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推車的後方,一張蒼白而又空洞的臉龐正搖晃擺動著!

  不過很快,就現出一件黑色的制服。雖然仍然很難看清楚,不過可以肯定那是個普通男生。

  吐了口氣,再次瞪大了眼。

  不--是個熟人。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停下了車。

  「……姬倉同學。」

  文學部的部長小南友神情黯淡地看著我。

  看到他那烏雲密佈的眼睛,我的皮膚又戰慄起來,不過裝著平靜的樣子詢問他。

  「都這種時候了,你在幹什麼呢?」

  「……老師拜託我搬一下花盆……」

  「你是擔任園藝委員還是在兼職?」

  「不是的……因為經常拜託我做事情。我也沒什麼回絕的理由……」

  像是個膽怯的小動物一樣竦縮著身體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辛苦你了。」

  「……姬倉同學,今天也和天野同學一起去找書了嗎?」

  聽他如此躊躇地問道,我的胸中變得一片冰涼。

  「嗯。不過我中途到自己的社團去了。」

  「是嗎……」

  小南垂頭喪氣地說道。

  「天野同學一直沒有回到活動室來……大概又一個人不斷搜尋著吧……」

  他盯著我的腳下,聲音嘶啞地嘀咕著。

  「……我做了對不起天野同學的事……可是,我真的……」

  他中斷了話語。

  痛苦地吐出的氣息,虛無縹緲地消散在黑暗中。

  「對不起……我要走了。得回家去為晚飯做準備了。」

  第二天下課後,我在畫室裏收到了關於小南友的調查報告。

  那上面記載著的關於小南友家的情況非常普通。

  可是,我的胸中像是有塊黑泥逐漸淤積起來。

  像是看著被網纏住,嘴巴一張一合,就快要死去的魚兒那樣,胸中滿是苦悶的情感。

  孩子並沒有選擇被哪個父母生下的權利。身為子女,除了順從父母以外沒有其他選擇……

  無法找到出口的那種焦躁感,在身體裏蠢蠢蠕動。

  就算一扇接一扇地打開門來,另一側卻也並沒有夏天。只有寒冷的嚴冬無盡延續著。

  想要向紛飛大雪中踏出腳步,卻沒有足夠的力量。

  無謀的勇氣只會奪去性命。

  那快要迸裂般的渴望讓身體血脈賁張,可是卻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家中靜待季節的變化。這就是身為子女的命運。

  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心裏很明白。可是,卻感到無比的悔恨。

  無法接受的東西卻不得不強迫接受,心中充滿了焦躁和痛苦。

  什麼都徒勞無益。

  什麼都無濟於事。

  通往理想之地的魔法門扉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於世!

  那寬闊而又雪白的畫室仿佛牢獄一般,感覺就連自己痛苦的樣子也被監視著,我實在忍受不住,跑出了房間。

  離黃昏的到來還有一會兒。

  朝向映射著夕陽的校舍漫無目的地亂走,心中想到,遠子那毫無成果的搜索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她的這種行為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完全不會有任何成效。這樣堅持下去只會讓傷痕慢慢擴大。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從活動室裏拿走書的就是--。

  「姬倉同學!」

  明朗的聲音突然竄到了耳朵裏,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白色通透的光芒中,遠子喘著氣向我這邊跑來。像是貓尾巴一般的長長的三股辮,隨著她的動作不住跳動。

  遠子的眼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輝,嘴角浮現著生機勃勃的笑容。

  「我還在繼續找哦。來,看看這個,姬倉同學。」

  大口喘著氣的她給我看的是,從筆記本上剪下來的一張紙。

  端正的字,寫著像是詩詞似的東西。

  「住在這兒的是秋天的人們。

  地下室和地窖,煤堆和櫃櫥,後房的屋頂。

  陽光斜斜映射的廚房。

  空洞的腳步聲。

  夜晚長久端坐不動。

  我們 就在那兒」

  看了眼遠子,只見她嬌小的臉龐上浮現出喜悅的笑容。

  我皺著眉頭問她。

  「這是什麼?」

  遠子高興地回答。

  「這是從書本而來的信哦。」

  「從書本而來?」

  面對我愈發顰蹙的臉,遠子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啊!我去活動室的時候在桌子上發現的。讀了以後立刻就明白了。這就是那些消失的書本向我發來的資訊啊。」

  「你是不是會接收什麼奇怪的電波?」

  書本發來的資訊?

  童話故事也要有個限度。如果天真可愛過頭了的話,恐怕就變成妄想狂了。

  但是遠子卻點點頭。

  「嗯,這話語中所深蘊的思念,我已經瞭解地很清楚啦。」

  「我可完全不明白。這張剪下來的紙上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黃昏前那雪白的光芒中,遠子花朵般微笑著。瞳孔裏閃現著聰慧伶俐的神采。

  「有沒有讀過雷•布拉德伯利的書?」

  「和海因萊茵一樣,是美國的科幻小說作家吧。『火星編年史』之類的作品我還是知道的。」

  「布萊德伯利有本標題為『十月是黃昏的國度』的短篇集。原來的題目是『The October Country』,直譯就是『十月的國度』呢。這些不是標題,而是用短篇集中所有的標題,在開篇寫就的詩。」

  她以柔和的聲音背誦著那首詩。

  「……無論何時,河川丘陵上皆盡霧靄彌漫。白晝快步離去,曙光邁出腳步,只有夜晚長久端坐。」

  「以地下室和地窖,煤堆和櫃櫥,後房的屋頂為中心的國度。陽光橫貫廚房」

  「住在這兒的是秋天的人們。回想著金秋的思念。每晚,時雨般空洞的腳步聲不住迴響……」

  內容感覺相當悲傷呢。

  可是,透過遠子的聲音聽來卻讓人覺得好暖和,像是孩提時代讀的童話一般溫柔地迴響著。

  遠子「怎麼樣?」地問了一聲,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我。

  「『黃昏時分』是指在透明的光芒中現實與非現實的交匯,顯現魔法的時刻哦。對於開篇來說沒有比這更適合的詩了。而這張紙上所寫下的資訊,正是引用了『十月是黃昏的國度』中的一些詩句!『我們就在那兒』這句話就是指在十月黃昏的國度等待著的意思呢。」

  現在正好是黃昏時分。

  遠子回過身去,抬頭看著校舍。

  「黃昏的國度就是傍晚的國度--夕陽照耀下的國度--。能看到落日的國度--即是校舍的西側。」

  我也隨著她的話語抬頭望去。

  巍然聳立的校舍。

  朝向西邊的窗戶。

  映射過來的陽光好刺眼。

  不由得眯起眼睛向那邊眺望,只見一塊反射著奪目金光的布頭正如同碩大的翅膀一般飄蕩著。

  「看啊!就是那兒!」

  遠子直指著前方。

  打開著的窗戶。

  窗簾正隨風高揚!

  「我們走吧!」

  柔軟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三股辮歡快地跳躍著,像是個淘氣的小貓一樣奔向校舍。

  我也被她拉著邁開了腳步。

  是誰從活動室裏拿走了書,我已經很清楚了。

  從門扉的一側所看到的結局和未來只會如同寒冬一般冰冷惡劣,決不會是什麼溫柔的東西。

  可是,被長長的三股辮如同貓尾巴般晃動著的遠子,牽著手狂奔的我的胸中,像是走向時間機器的實驗台的主人公那樣,熾熱地鳴響著。

  心臟像是要穿破身體似的越變越大--以驚人的速度不停地顫動著。

  步入走廊,跑上樓梯,終於到達了三樓西側一隅的那個房間。

  遠子打開了門。

  小小的房間裏滿是從窗外照入的金色陽光。

  這是堆放沒什麼用的物品和資料的房間吧。椅子和板紙堆積在一起,儘是灰塵。

  但是,如同波濤一般靠近著的夕陽,讓這兒所有的東西--就連紛紛揚揚的灰塵也一起,帶上了如同魔法般的色彩光芒。

  地板上堆著大量書本,猶如黃金的山峰一般疊了起來。

  被風吹得鼓脹起來的窗簾一旁,有個戴著眼鏡的高年級學生站在那兒。

  像是終於等到了訪客而安心了似的--他眯起了眼鏡深處的雙目,淡淡地笑著。

  「太好了……終於注意到這邊啦。」

  遠子也莞爾一笑。

  「因為收到了很多提示了嘛。這些詩太容易理解了,部長。布拉德伯利可是文學部的必讀書籍哦。」

  看著那張紙,小南又微笑了一下。

  可是之後,他的表情立刻變得陰沉黯淡下來。

  「對不起。擅自把活動室裏的書搬走的就是我。週六和周日的時候裝在推車上運走的。因為這個房間無人使用,而且平時也沒什麼人會來……老師拜託我做事,所以在搬東西的時候複製了一把鑰匙……」

  遠子以滿是掛慮的眼神看著小南。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因為我不希望書被搬到地下書庫去。那兒又暗,又冷,又寂寞……就像是把那些書活埋了似的……」

  小南的聲音愈發低微空洞起來。

  「我下個月就要轉學到熊本去了……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所以沒辦法……我真的,很想繼續呆在文學部的……」

  在痛苦中回憶起了那份報告的內容。

  小南的父親經營著一個小印刷工廠。

  受到經紀狀況不景氣的影響而破產,欠下了很多錢。

  認真勤勉地工作著的父親,從此在昏暗的房間裏深居簡出。而為了賺取生活費在深夜麵包工廠辛苦勞作的母親,因為累壞了身子住進了醫院。

  在那樣拮据的生活條件下,小南一家人決定搬到熊本那兒的母親家去。

  恐怕在目前這種經紀狀況下,小南就連想要在當地的大學就讀也很困難吧。

  將近五十歲的父親,已經很難再找到工作了。而母親的身體也不盡如人意。

  小南有個小學生弟弟。他不得不代替雙親擔負起這樣的重任。

  他之所以不願讓書本被帶到地下書庫中,大概是因為無法不想起那個把自己深鎖在連燈也不開的房間裏的父親,和籠罩著自己的黑暗現實。

  至少讓這些書,能夠到達遍佈柔和夕陽光芒的屋子,悄悄地駐留在那兒吧。

  --無法通往盛夏。

  那麼,至少通往十月的金秋時節吧。

  他大概就是這麼想的吧。

  昨天,在昏暗薄暮中推著車子的小南,看上去精疲力竭,哀思如潮。

  「轉校這件事,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無論怎樣社團活動也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小南低著頭,痛苦地擠出聲來。

  「真的很對不起你,天野同學。讓你的努力都白費了。」

  我並不明白別人的心情。

  人對於創傷是很軟弱的。自己的心靈只能靠自己來守護。

  因此我的心境變得沉重起來。

  這幾天來遠子的調查,變得完全徒勞無功。

  面對小南的坦白,遠子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憤怒?

  或者說哀傷?

  那時,眼前如同貓尾巴一般烏黑的三股辮不住搖晃著。

  遠子走近小南身邊,輕輕地握住屏住呼吸的他的雙手,如同清純的花朵般微笑著。

  「絕對沒有白費這回事。」

  清澈通透的瞳孔窺探著小南的眼睛。遠子對驚慌失措的小南明確地斷言道。

  「因為前輩很喜歡看書,我是非常瞭解的!

  完全沒有白費功夫!」

  小南的神色更加驚異,臉頰變得通紅。

  「前輩拼命守護著的那些書,我會好好繼承下去的。這樣,每當讀到布拉德伯利、梯普崔、海因萊茵的書的時候,我都會回憶起前輩。」

  浸滿心意的眼神,洋溢信賴的聲音。

  像是映照著從雲間而來的金色光芒,小南的表情也逐漸變得明朗起來。

  「所以,前輩每次翻閱『十月是黃昏的國度』和『進入盛夏之門』的時候,也請一定要回憶起自己守護著這些書的事,以及文學部的一切。」

  小南的眼淚奪眶而出,邊哭邊笑。

  「雖然我只帶走了『進入盛夏之門』這本書留作紀念,不過還是還回來比較好吧。」

  「沒關係的。作為文學部新任部長的我給予特別允許。請你作為餞別之禮帶走吧。在許許多多的書中選擇了這本書的前輩,你的未來一定會有一扇通往盛夏的門扉!」

  這對於不瞭解事情的真實情況的人來說,可能只是過於樂觀的話語。

  小南的周圍,寒冷的嚴冬一定還會繼續下去吧。

  可是,聽到了遠子的話,小南卻滿面陽光地笑了,使我的胸中不禁陣陣鼓動。

  遠子賜予了小南對於未來的祝福,在他的前進道路上,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微弱,但卻溫柔、慈愛的光芒。

  「謝謝你,天野同學。你能來到文學部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遠子對著賽艇部那夥人,深深地低下了頭。

  「我對懷疑過你們感到很抱歉。這是我的錯。活動室也很快就會讓出來的。」

  「不、沒關係!那個,我們要互相理解嘛。」

  「啊、啊啊!我們對文學部怎麼可能有惡意呢!如果有什麼我們能做到的事情,儘管提出來。」

  直到昨天還態度蠻橫的那幫人,突然變得坐立不安,吞吞吐吐起來。

  遠子立刻忽的抬起頭來,雙頰閃現著耀眼光輝。

  「真的嗎!謝謝你們!那麼,就請幫我搬下東西吧!」

  在被那個機靈鬼文學少女完全懷柔的賽艇部的協力幫助下,搬運工作終於完成了。

  文學部的桌子和書架,都被運到了三樓西側一隅的資料室裏,而原來堆積在那兒的物品幾乎都被移到了成為賽艇部活動室的原文學部活動室中。

  「我們的活動室要寬敞得多--------,所以你就不用在意啦。」

  「是啊是啊,反正本來我們就沒什麼東西可放。」

  「謝謝你們啦!賽艇部的大夥真的很可靠啊!」

  「哎呀,不至於不至於,哇哈哈哈哈。」

  真是的,這些男人……被古風的三股辮美少女如此感謝之下,他們似乎也感到很幸福。

  另一方面,遠子也對新的活動室笑顏逐開。

  「這兒就是文學部的活動室啦。新生的文學部從此開始咯。」

  「你準備事後再向學生會獲得許可吧。」

  「嗯,我會很努力地和他們交涉的哦。另外還得保證一下社團人數。」

  遠子總是那樣暢所欲言,無論何時何地都直面前方。

  「呐,姬倉同學。之前你不是曾經說過,就算打開門扉,如果不走出去的話景色就不會產生變化?直到冬季結束,都只能焦躁地呆在房間裏,無謂地荒廢那段無聊的光陰。

  可是,我卻覺得,如果能在門的這邊眺望著外面的風景,神遊物外盡情想像著度過那段時間,應該也會很快樂呢。

  那絕不會是無聊荒廢的光陰。」

  那時已是黃昏。

  從窗戶外灑落進來的如同蜂蜜一般甘香甜美的金色光芒,溫柔地籠罩著遠子的臉頰、頭髮和頭頸。

  緊緊盯著幾乎不能呼吸,心中無比痛苦的我,遠子帶著那溫暖的眼神繼續輕聲低語著。

  怎麼會虛度歲月呢。

  眼下,我們正度過的這段,安穩而又寂寞的時間,正是--

  「無比幸福的--光陰喲。」

  清澈的瞳孔。

  柔軟的嘴唇。

  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目眩不已,世界如同沉浸在柔雅的花香中,形狀也逐漸起了變化。

  「差不多該去學生會了。」

  遠子輕輕地走向門口,對我說道。

  「說起來,你最好說服一下上面的人呢。那樣的話可能更輕鬆方便一些。」

  「上面的人?」

  「比如說新莊副校長。他可是科萊特的小說的愛好者哦。」

  「科萊特?『藍色麥子』的作者,那個法國女作家?」

  我微笑著回答。

  「嗯。如果提到些關於科萊特的話題,他會非常高興的。試試看吧。」

  遠子滿臉訝異的表情。「我明白了,副校長嗎。我試著在這點上突破一下。」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科萊特是個在新宿的俱樂部裏打工的外國人留學生。對於這個和自己年齡差距近乎三十歲的女孩子,副校長花錢包養著她,就連高級公寓的房租也幫她支付。

  當然,他的家人,同事對這件事均一無所知。

  秘密的愛人的名字突然被提到的話,他會驚慌到什麼程度呢。想像著那情形,我在這映滿夕陽的房間裏,一個人笑了起來。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遠子來到了我的畫室。

  「那個房間已經被允許作為文學部的活動室了!另外,就算人數不夠,也能夠一直開設下去!關於科萊特的話,非----常的有效哦。副校長感激涕零地聽著。他好像還有些其他事,很快便打斷了我的話,不過一直到我走出房間,他都戀戀不捨地目送著我。」

  我接著說道。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呢。又幫你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

  「謝謝你啦。我以前似乎對你有些誤會。今後,我就不叫你姬倉同學了,改稱麻貴吧。我們兩個一定能成為好朋友……」

  遠子笑顏逐開,抬頭看著我。

  嗯,如果我回答讓我們成為好朋友,她那嬌小的面容上一定會綻放出炫目的笑容吧。

  那可真是甜美而又讓我的心怦怦直跳的想像畫面。

  可是,我有著更強烈的欲望。

  這種程度是無法令我滿足的。我期待的並不是這樣單純的朋友關係。

  雖然遠子的笑顏有著出眾的魅力,可是我想要看更多,只有我能夠享受的其他表情。

  所以我不等遠子說到最後,我便用雙臂緊緊摟住她那纖細的身軀,在制服的領口旁深深一吻。

  「!」

  遠子當即僵直在那兒。

  在那散發著微妙花香的光滑肌膚上,我深深地吮吸了一口,她猛地一個哆嗦。

  遠子歪著腦袋,驚異的目光抬頭看著我。

  眼神愣愣的嘴巴一張一合。

  「幹、什什什什什什……麼……」

  我保持著那個姿勢,嘴唇緩緩向上移動。

  「你要好好記住哦。我可不會免費提供情報。這就是此次提供情報的『代價』。」

  鎖骨下面現出了一朵鮮紅的花瓣。遠子慌忙跳開,滿臉緋紅。

  「你果然是個變態!太骯髒了!

  別再靠近我----!」

  遠子揚起眉毛,眯著眼睛,鼓著臉頰的表情,真是無比可愛呢。我閉上了一隻眼睛。

  「托你的福為我帶來了快樂的校園生活呢。啊,裸畫的那件事也拜託你啦。」

  那話語讓遠子變得更加厭惡與不快,呼喊著「就算死我也不會脫的~~~!」

  現在,畫室裏已經沒有了原來那種痛苦的壓迫感。

  雖然十五歲的我,眼下還只能停滯在這個地方,不過這對我的生命一定是必要的吧。

  是的,文學少女這麼說過。

  現在,是無比幸福的時光。

  所以,不要再消沉,盡情地品味吧。

  趁著最近這段時間就在這兒,以她為模特作幅畫吧。

  目送鼓著臉龐,甩動著三股辮走出門去的小貓咪,我的心情不禁晴朗起來。

  那扇門,一定會在什麼時候,通往盛夏。

  現在,那間畫室裏還裝飾著遠子的肖像畫。

  畢業之後,我仍會不時拜訪那兒,一邊回憶著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邊作畫。

  那三年的時光,確實是令人無比幸福的時光--也是讓人成長的歲月。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在任何中意的場所畫畫。可是,我卻依舊對這裏戀戀不捨,所以才會時常過來,駐足懷念。

  雖然文學少女已經不在了……

  我曾經覺得她的選擇實在是太笨拙了。在戀愛方面,她總是抱著那樣古樸的想法。對我來說,簡直讓人著急透頂。

  但是,她一定是為了她最珍貴的東西,才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吧。

  直到最後仍然燦爛地微笑著。

  真的很像她的風格呢。

  在畫室的窗戶間灑落的那柔和的金色夕陽中,一邊哄著小孩子,一邊回想著漸行漸遠的文學少女的一切。

  呐,遠子,我正在盛夏的國度中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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