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雲錄第十卷『神京無處起龍蛇』第九章風狸潮語,響涼飚之肅殺
少師先前阻止董文跟張牧雲比試,但這時見到此人再次出言挑戰,卻並沒像之前那樣阻止。
“七護法風青夙……有趣,有趣!”
少師一瞧那出言挑戰之人,心中立即想道:
“這位公主器重的少年,不知什麼來路,竟精通水火兩係法術。只不過,我聖教八大護法之第七護法風青夙,卻精通風靈法技。御風之技,來無踪,去無影,水不阻風,風倒助火,我來看看,究竟這少年要如何應對。”
原來,雖然昨夜交手,不分軒輊,最後少師顧念並非生死之戰,主動出言媾和,但對方畢竟是一個乳臭未乾、名不見經傳的小後生,即使少師並非心胸狹窄之人,心中也難免有些介懷。此刻見不受水火克制的風青夙風護法出言挑戰,他心中升起一看究竟的念頭,不再出言阻擋。
再說出言挑戰的風護法。他也並非魯莽之徒,此番出言挑戰,其動機倒和少師此時此刻所想一樣。原來風青夙自二國師大人說出那番阻止中郎將挑戰的話之後,心中便暗暗吃驚。能讓少師大人討不了好去的,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人?於是那之後風青夙一直在暗中打量牧雲,卻發現,他在宴席中那些言談舉止,縱然不像庸人,也絕非什麼天之驕子之輩。
“笑話!”
於是七護法便不服:
“二國師謙遜過人,這肚量我風某自是佩服。只不過這等過謙之語,被那些不知情之人聽了。還真以為我護國聖教的堂堂二國師打不贏這乳臭未乾的少年,則更讓那些早就對我聖教不滿的文武群臣多些口舌。罷罷罷!今日我得出手;屆時若這少年連我也打不贏。則和二國師打個平手之語,便只是個笑話了。”
心中打定主意。風青夙這一聲喝叫,甚是清晰洪亮,張牧雲哪有聽不著?循著聲音來處,已站起身的牧雲覷眼看去,卻發現那輝煌燈光之中,正站著一位身罩青袍的中年法師。這法師,身形瘦削,臉色枯黃,腮邊也沒什麼肉。立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支青絹紙包裹的黃竹籤,被風吹得搖搖蕩蕩,一刻也靜不下來。
再細看兩眼,最吸引牧雲眼球的,莫過於這人身上所著袍服。這身青袍,無風自動,上面間隔畫著長條的符文。乍一看這些符文只像是裝飾圖案,細瞅之下才發現都是些前所未見的奇特符籙紋樣。現在被大殿宮燈一照。這些符文正幽幽地發出神秘的碧色光芒,倒好像傳說中的法陣一樣。正是風青夙這一身奇異的袍服,才讓牧雲一眼認定這是位功力十足的法師!
見他挑戰,牧雲下意識地看了少師一眼。卻見他並沒有再說話阻攔的意思。大殿眾目睽睽之下,此時此際,對張牧雲來說。縱然只是為了公主的面子,也沒有理由不答應。不過。在答應之前,他還是轉身朝殿上寶座中的帝王看去——卻見他面含微笑。見自己看來,不發一言,只是伸出手來,做了個“請”字的動作,眼神中滿是鼓勵的神情。
既然如此,牧雲再無疑慮,轉過來,挺直了身子,朝那法師一抱拳,清亮說道:
“前輩抬舉,敢不應命?只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他叫風青夙。”
還沒等風法師出言回答,那二國師已踱步出眾,代他答道:
“青夙乃是我教八大護法之七,人稱'風魔御天'。他一身風係法術爐火純青,降妖伏魔無數。你真要與他比試?”
“原來是風前輩。”
听少師的介紹,這風青夙竟然這麼厲害,牧云不免心中暗暗吃驚。不過此時也是騎虎難下,口中只得強撐說道:
“風前輩一身神功,晚輩若能領教,對修法一途,自然是多有益處的。”
“好!”
似乎有些看穿他的心思,少師也不揭穿,只拊掌一笑,便朝殿上的武烈帝陛下躬身施禮,謙恭說道:
“陛下,請准許他二人一較高下。”
“準。”
武烈帝的話語擲地有聲。他含笑看著這一切,准奏之後又添了一句:
“鬥法不比鬥武,我看這殿中狹小,諸位愛卿,請隨朕一齊移步,到那午門之外的校軍場上,一起看風青夙和張牧雲兩位愛卿比試。”
“是!”
眾臣齊齊答應。閒言少敘,片刻之後,這君臣多人便從文華殿中來到皇宮南門外廣闊的青石廣場上。到了這時,作為當事人的張牧雲已平靜下來,倒是那掠陣觀戰的天香公主,心中又憂又喜,心緒難明。
傾國傾城的少女喜的是,自己的情郎哥哥在眾人眼中,畢竟只不過是個鄉野少年,包括自己的父皇之內,都不了解他一身本領;正好,這七護法風青夙跟他挑戰,倒是讓牧雲哥哥一展雄風的機會。不過,她憂的是,這風青夙一身本事,自己早已得知;能做到天下第一大教第七護法,那一身本領豈能小覷?況且,月嬋自己也是行家,少師能看得出的關竅,她如何不知?少師放心讓風青夙挑戰,只不過是想到風青夙一身風靈法術,正好讓牧雲的水火之功耐他不得。這樣鬥法之事,若不得克制,則先天便輸了一局,結果絕不容樂觀,因此天香公主心中也是患得患失。
不過不管怎麼樣,無論月嬋是喜是憂,眾目睽睽下這風青夙、張牧雲二人的鬥法比武之事,是絕不再方便出言阻止了。
在皇帝和重臣們從文華殿移駕之時,有關準備場地的命令早已傳達下去。等眾人來到午門外校軍場時,羽林軍們已將場地佈置完畢。牧雲一瞧,這午門外大約有十畝方圓的巨大地域。已被一桿桿飄揚的龍旗給圍起來,示意為鬥法比武場地。場地周邊。每隔五步便豎著一根牛油巨燭,每一根都小孩胳膊那般粗。現在已經點起來,熊熊的火光正是沖天燃燒,即使在風裡也絲毫不減光明。這些牛油巨燭,再加上圍場龍旗間站立的羽林軍手中火把,便一起把這午門外廣闊的比武場地,照得亮如白晝一般。
見到這樣的場面,那些京城的百姓們還不奔走相告。很快,就在午門周圍聚起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群。而本朝開明,見閒人聚來。羽林軍也沒有驅趕;他們只是將百姓們站立的地方推後了幾十丈的距離,以免待會兒發生什麼不測事情。
鬥法比武場地佈置無誤,皇帝和公主還有重臣們則在午門城樓上就座。剛才文華殿眾臣之間,只有少師等少數法力高深之人,也下到場中,在一邊守護,以免鬥法中間出現什麼嚴重意外,那些普通羽林軍難以應對。
再說場中。當風青夙這位護國聖教中有數的高手,來到場中一立。便如淵渟嶽峙;張牧雲站在他對面,凜然便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在一個瞬間,他彷彿要喘不過氣來。別看風青夙只是個護法,但要知道。在任何朝代,朝廷舉國之力最為強大;雖然風青夙叫護法,那些江湖門派中的長老也常叫護法。這兩種“護法”的含義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位護國聖教的七護法若放到民間,則便是百年不遇的高手;連許多修煉門派的掌門。也和他差得不可以道裡計。
萬眾矚目之中,只見這風青夙朝牧雲點了點頭。便忽然將手一伸,在牧雲的注視中,從闊大的袍袖中滑出一物;此物初見時彷彿一支小簪子,誰知道握在風青夙手中,迎風一晃,卻轉瞬變得有一丈多長!這杖子本身似由兩條粗壯的褐色幹藤扭曲而成,杖頂上則有數十根嫩黃色的細須。和常理不同,這些細軟的鬚子並不下垂,反是飄揚向天,似乎並不是隨風展動,而是自行向空探舞,宛如活物。
“年輕人,莫說我欺你。”
當拿出這樣奇特的藤杖,風青夙將它在地上頓了頓,沉聲說道:
“本護法手中之杖,名為'風狸';杖頂即南荒異獸風狸之眉,能助風力。年輕人,你的法杖呢?”
“呃?我沒法杖。”
“嗯?!”
這回輪到風青夙大吃一驚。須知作為一個法師,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法杖?法杖對於一個使用法術的法師而言,就和刀客必須有刀一樣,乃是必備兵器。人力有限,要迅速和天地靈氣溝通,還得借助特殊煉製的法杖,這是自古一同的道理。因為無論多麼高強的法師,在正式對敵中若不人手一支法杖,則哪怕你功力再高,在生死一線的爭鬥中,若用了一支好法杖,讓法術的完成快了那麼一瞬、法術的效果強了那麼一分,則往往戰鬥的結局便大相徑庭。
因此,當野路子出身的張牧雲說出沒有法杖之語時,七護法目瞪口呆,也忘了說下面的話。愣了片刻,風青夙才道:
“年輕人,是不是忘帶了?”
縱然這樣猜測,風青夙也還是很不理解。作為一個法師,竟然會不隨身攜帶法杖?
“不是呀,我根本沒有!”
聽了風青夙的話,牧雲答了一句,又想了想,好像恍然大悟般認真說道:
“風前輩,是不是這京城之中鬥法比武,必須要有根法杖?”
“……”
風青夙一臉的哭笑不得。難道他“風魔御天”,今日竟然要和一個赤手空拳的少年人比試法術?他看了看手中法杖,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法杖只是小事。”
這時,卻忽聽旁邊那二國師開口說了一句。二國師大人走到近前,對這二人說道:
“七護法若不用法杖,自是不慣。牧雲昨晚與我鬥法,雖然功力高強,但沒有法杖,長此以往畢竟不行。既如此,念及昨夜本座以光鶴相招,擾你清夢,今日便用法杖一根相償。”
說著話,這銀髮飄飄的冷峻法師,便抬起左手,手指在虛空中一繚繞,便忽有一支也小如簪子之物,發著白光,也不知從哪兒飛出,在空中盤轉了一個優雅的曲線,便輕輕地落在少師掌中。
“去!”
少師輕叱一聲,手中小簪便悠悠地飛向了牧雲。牧雲見狀,待它飛近,便伸手一接——當白光之簪落入掌中之時,猛然間冥冥中便有許多文字湧入自己的心靈!
“這……”
抬眼望去,少師大人銀髮飛舞,面無表情,抿著嘴唇,並無說話。只是此刻牧雲的靈魂之中,卻瞬間被刻上了一篇功法。這深入精魂的功法,不僅向自己介紹了法杖的來歷、告訴自己法杖對施法的幫助,還教了他如何收起和還原這支法杖。
“嗬!”
依照少師大人在自己心神中傳導的心法,牧雲深吸一口氣,默然動念,一瞬間彷彿喚醒法杖中沉睡的靈魂,待他將手中這發光的白簪迎風一展,頓時也變出一根一丈多長的法杖來!
“'潮語法杖',得少師大人相贈。”
定了定神,牧雲也像風青夙方才那般介紹:
“出自蒼霧靈洲之雲津群島萬古海灘。千鳥族人曾至此處,取海潮沖刷億年之白玉礁岩所製,”
感受著白玉法杖從手中傳來的晶潤,冥冥中牧雲彷彿聽到了潮起潮落的巨大轟鳴——努力穩定住心神,他平靜說道:
“傳說此杖暗合潮汐呼吸之道,於溝通水靈大有裨益,還望風前輩小心。”
“好!那便來吧!你且小心吧!”
風青夙連聲猛喝,頓時舉杖向天,持著這風狸寶杖,對著頭頂的星空蒼穹輕輕一劃——這只是一個輕微的動作,卻彷彿溝通了冥冥中在夜空飛舞的億万精靈;皇城之前的天地乾坤中,暗暗起了某種變化!
“轟!”
只見風青夙將風狸杖向下猛力一揮,杖頭指處,頓時狂風如浪,一道風飚忽自九天轟下,帶著不可阻擋的洪荒之音,摧枯拉朽,直朝牧雲咆哮撲下!
只這一下,牧雲渾身毛孔皆張,一瞬間他便知道,雖然只是普通比試,自己卻正面對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