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遠行 第四章 變節(四)

　英雄歷3236年金月15日

　法利安邊境——威蘇爾地區

　因為靠近東吉爾庫特山脈，法利安與明蘇、辛吉三國的邊境上，到處是蜿蜒曲折的峽谷。

　正是因為這特殊的地理環境，才使得斯卡塔這座修建在山丘上的小村莊因為是辛吉與法利恩的必經之道，而成為了一座頗具意義的邊疆重地。

　傍晚，在臨近斯卡塔鎮附近被廢棄的商人營地，來了一支商隊。

　因為突然下起的大雨，眼看就要抵達可以休息的城鎮了，商隊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

　「我們在這裡休息吧，等雨停了再繼續出發。」

　看到那個隱藏在峭壁上人工挖掘的臨時休息地，薩吉商隊的首領桑格爾露出了一絲安慰的笑容。

　總算找到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桑格爾叔叔，我看還是再趕一段路不吧，這裡最近有蜥蜴人出沒的傳聞，我們還是不要冒險的好。」同行的女牧師莉娜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想在這荒郊野地過夜。

　「莉娜，不用擔心，我這次僱傭了足夠的傭兵，不會再像上次一樣了。」想起在海森的遭遇，桑格爾拍著胸脯保證。他這次可是花大價錢僱傭了一支出名的傭兵隊護送，務必要把剩下的香料送抵利文亞斯。

　因為在明蘇與奧尼特羅邊界上戰火不斷，他花了比以往多出一倍的時間才進入法利安的邊界。

　只要過了斯卡塔，後面的路就好走的多。

　不過，這支商隊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到來吵醒了在營地裡野宿的人。

　「等等，這裡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東西！」

　突然出現的怪異氣氛，讓一身白袍的女牧師起了警覺，這個已經廢棄的商隊營地裡不止有他們而已。

　「戒備！！」

　幾乎是同時，身著銀色鎧甲的傭兵隊長一聲令下，尾隨著商隊的傭兵立刻從馬上躍下，拔出了武器和盾牌，警戒的看著四周。

　「什麼啊，原來是一個路過的商隊。」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緊張的商隊和正處於戒備狀態的傭兵一同看向發聲處——殘破廢墟角落裡，一個樣貌有些猙獰的老頭坐直身體，當他發現吵醒他的是一支因為瓢潑大雨而有些狼狽的商隊後，帶著抱怨的語氣又躺下了。

　在他的身邊靠牆坐著一個手持十二弦豎琴的年輕男子，從裝扮來看，頗像四處遊走的吟遊詩人。

　不過，當眾人打量的目光在看到詩人身邊體形魁梧的半獸人後，那才稍微下降的危機感又再度上升。

　「這種地方地方怎麼會有半獸人？」看到屬於屬於力量型的獅頭後，桑格爾有點擔憂的看向自己僱傭的傭兵隊長。

　在商人眼中，半獸人是凶殘而沒有人性的強盜，遊蕩在明蘇邊界上的盜匪也多以半獸人居多。看到準備休息的營地裡出現了一個半獸人，桑格爾可不想在即將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出什麼意外。

　「不用擔心，桑格爾先生，就算是力大無窮的獅獸人，他也不會對你的商隊造成威脅，畢竟個體的力量是無法打敗團隊的。我們有兩百名裝備精良的傭兵，小股的強盜都不是對手，何況它只一個人。」意識到僱主的憂慮，傭兵隊長夏爾翻身下馬，他看了一下山洞，確定這裡沒有其他人後，立刻命令手下開始清理堵塞在入口出的殘破木頭與碎石。

　「辛薩，你帶兩隊人守在洞口，有什麼可疑的立刻回報。羅姆爾，帶一隊人去附近巡邏一下，其他人原地休息。」

　就商人們開始升起火堆取暖的時候，躺在地上休息的老人突然開口了。

　「你們最好不要太吵，我的另外兩個同伴都比較喜歡安靜，小心他們把你們趕出去。」

　「什麼……」聽到老頭的話，幾個坐在石頭上休息的傭兵站起來，走向那躺在隨意鋪了塊毯子的老人。

　「就憑你們幾個？」

　「喂，你這老頭好大口氣啊，雖然是你們先到，但這種說話方式，也太狂妄了吧？」

　「你們幾個閉嘴，別惹事，都給我回來。」看到手下都有朝那老頭靠攏過去的的意圖，夏爾沉下臉大聲呼斥。

　「但是，團長，你看這老鬼……」

　「我們這次是在護送商隊，保護他們的安全是首要任務，其他的……不要多事。」一邊教訓幾個有心生事的的部屬，夏爾一邊打量老頭休息的角落。

　地上沒有火堆，可那幾個人卻能在還帶有寒意的晚春時節睡的如此安穩，詭異。

　半獸人、吟遊詩人和盜賊打扮的老頭組成的隊伍，詭異。

　地上還有兩張毯子，說明他們還有兩個同伴，五個人在充滿了蜥蜴人和野獸出沒的山區威爾蘇地區行走，詭異。

　我們近三百人的隊伍擠進這個山洞裡，他們居然一點都不驚訝和害怕，詭異。

　種種的疑點，讓夏爾更加對這個奇怪的隊伍感到好奇。

　「團長，你快看後面……」副團長哥齊靠近夏爾，在他耳邊小聲低語。

　在哥齊的指示下，夏爾將目光轉向了那個近似窗戶用的通風口，讓他驚奇的是，那裡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兩個人，灰色的旅行者斗篷遮擋了他們的容貌，但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了不容忽視的氣息。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了老頭所在的角落裡，看樣子，這兩個人就是他口中的同伴了。

　「怪了，我記得這裡只有一個出口的。」哥齊疑惑了，這裡他們來個幾次，從不知道還有其他的入口。

　「不錯，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外面負責巡邏的根本沒有報告……」帶著同樣的疑惑，夏爾走到那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風口，立刻瞪大了眼睛。

　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峽谷，白色的淡淡迷霧更顯示了它的深邃。光滑平直的峭壁上根本沒有任何道路，他們是怎麼上來的？

　回頭一看，就見到也是一臉驚懼的哥齊。

　「團長……」

　「命令大家小心戒備，不要大意，這些傢伙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夏爾原本的自信被剛才親眼所見的事實給打破了。

　「你們兩個去了這麼長時間，幹什麼呢？」

　躺在地上的老頭看著返回的同伴開口問道。

　「談論一下今後的計劃。」個子比較矮的一人回答，另商隊和傭兵驚奇的是，這居然是女性的聲音，這樣一個怪異的隊伍裡，居然有女人？！

　「哈哈……」老頭大笑出聲；「騎士先生原來也會出謀劃策啊，要不是聽過他說話，我還以為他是啞巴呢。」

　「確實，他的個性是沉悶了點。不過，麥塔羅。你還是留點口德比較好，畢竟……以他小心眼的個性，是不會允許你這樣說他的，小心睡覺時被人割斷喉嚨。」

　「你是在暗示，我可以找這傢伙的麻煩嗎？」將目光對準同伴，身著斗篷的高個子冷漠語調裡帶著的認真，讓還在笑個不停的老頭立刻停下他原本就有些冒險的行為。

　「開玩笑，我開玩笑的……」

　「你是該收斂一下自己，別忘記他的身份，麥塔羅。這傢伙可不介意背後給你一刀，雖然我們是朋友，但……你的玩笑也要有限度，別給自己惹麻煩。」翻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書籍，身著斗篷的女性以她略微帶一點低沉的嗓音說道；「我是不太會介意你那不時候發作的毛病，但和外人也這樣沒大沒小，小心惹上無謂的麻煩。」

　當她將頭轉向商隊這一邊時，夏爾才看到她的容貌，斗篷下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孔，雖然因為洞裡混暗的光線無法看的很清楚，但大致的五官已經確認了。

　這樣平凡的臉，就算以後再見，若不是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可能永遠也不會記得這樣的臉。

　不過，她怪異的行為也讓夏爾感到更奇怪了。

　他們這邊雖然已經升起火堆，有了些亮光，但角落那裡卻還是漆黑一片。即便可以視物，但要看書，這還遠遠不夠，那個女人居然還從掏出了一瓶類似墨水的東西，用一根古怪的筆在那本漆黑的書上書寫起來。

　在那樣混暗的光線裡？她能看見嗎？

　「莉娜，你怎麼了？」

　就在傭兵隊長打量和他們同處一洞的室友的時候，商隊首領帶有急切的呼喊聲，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

　商隊裡的女牧師滿頭大汗的跪倒在地，呼吸十分的急促，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她怎麼了？」原是騎士出身的出身的夏爾彎下腰，詢問試圖將牧師攙扶起來的桑格爾。

　周圍在休息的傭兵也都聚攏過來，看到莉娜逐漸變白的臉，都開始著急起來。

　相處了一段時間，總是微笑示人的牧師在傭兵心裡擁有了與商隊同等重要的地位。

　看到她突然像得了什麼急症，一些傭兵都趕緊打開自己的隨身包裹，尋找療傷和治病的藥。

　就在這個短暫的時間裡，女牧師的情況越來越糟，臉色不但白到可以看到皮膚下的血管，而且伴隨著她越來約急促的呼吸，五官也開始滲出鮮血。

　「有誰，隊裡有誰會治療法術？」

　眼看牧師這副模樣，桑格爾急切的呼喊道。

　「莉娜小姐自己就是牧師，除了她，沒人會治療法術。」

　「那可怎麼辦？」聽到傭兵團長的話，桑格爾急了，他可一直把莉娜當做自己侄女般照顧的，而且她還是族長的女兒，要是真出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有臉回去。

　「嘖，麻煩……」

　就在眾人都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從不遠處傳出一聲喃喃自語。

　坐在地上的那名古怪的女性微抬左手，一股幾不可見的黑芒從她的手裡類似戒指的東西裡射出，已經開始全身抽搐的女牧師這才停止了急促的呼吸。

　「莉娜，你沒事吧？」

　關切地望著似乎已經從怪異狀態中恢復過來的莉娜，桑格爾胡亂的在隨身攜帶的包裹裡翻找著，那離開戴哈時特意去光明神殿裡花重金專門請神官祈福的聖水。

　「給……」將用布包裹的水晶瓶子小心取出，遞給了虛弱的女牧師，桑格爾不知道這藥水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聞所說，具有起死回生的療效。

　咕咚咕咚將一瓶聖水都喝光了，莉娜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下來。

　「是那個女人幹的好事嗎？」一名愛慕女牧師的年輕傭兵忿忿不平的拔出手裡的武器，打算教訓一下這個隨意出手傷人的傢伙。

　「艾恩，回來！」夏爾還來不及阻止表弟的鹵莽行為，他就已經大喝一聲衝了過去。

　「愚蠢……」趟在地上的老頭嘟囔了一句，半獸人的瞳孔裡露出了憐憫，吟遊詩人只來得及張口喊了一句「不要過來！！」

　看到這些，夏爾開始為艾恩擔心起來。

　時間，就像突然定格了。

　原本已經衝到穿著斗篷坐在地上悠閒翻書女人身旁的傭兵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再前進一步，他手中已經舉起的長劍也被一隻戴有紅白相間手套的手掌輕輕捏住，那力道完全不像是接住一把猛力砍下的劍，而是握住一隻餐勺那麼容易。

　「呃……」艾恩還沒弄明白在這個同樣沒脫斗篷的高個男人是如何從那女人身後突然閃到自己跟前的，就已經被一拳打得倒飛出去。

　「艾恩！！」

　接住飛回來的表弟，卻只見他鼻樑中了一拳，不但出血了，人也已經昏死過去。

　「那些混蛋……」幾個和艾恩要好的傭兵顧不上團長的命令，紛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大有圍攻的打算。

　看到這架勢，一直沒有說話的高個男子回頭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寫字的女人，看她沒有說什麼就扯下斗篷丟仍到一邊，之後，拔出了腰間長長的彎刀。

　一紅一藍的螢光不止讓照亮了那個黑暗的角落，也讓人們看清了這手持雙刀的男子的容貌。

　襯托著英俊的五官的，是一頭柔順的銀色長髮，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秘銀鎧甲以及尖長的耳朵，都無一不昭示了這名身材高挑且有著一臉冷漠表情男子的身份。

　「暗、暗夜精靈……」

　剎時，原本喧鬧的山洞裡寂靜無聲，只有深淺不一的呼吸和汗水滴落地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