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王座 第三十五章 永夜·煙消雲散（下）

　「你……」看清了著將自己震開的精靈男子容貌，德菲克的話立刻噎在喉間。

　　那張與自己眉宇間微微神似的臉，他不會忘記。

　　西斯塔爾文因，前教會聖騎士。

　　確切的說，按白精靈的血統來講，他和自己還有很深的血緣關係。

　　依稀還記得數年前在聖都愛沙尼的御前比武上他揮舞雙劍的英姿，那從容而絕倫的武技力壓眾神殿武士。

　　也記得自己感慨過，這樣的人物就是在古老的迷霧森林也不曾見過。

　　直到聽說他與莫亞的傳聞，德菲克都不太相信，那個孤傲的精靈會放棄在光明教會裡已經唾手可得的尊榮地位，去當個普通的暗夜貴族。

　　「三十年前你就已經失去這資格了，德菲克親王，不要再用這副噁心的嘴臉試圖彌補什麼。」厭惡的看著用一副吃驚表情望著自己的白精靈，西斯塔爾的斥責讓對方立刻變得面色蒼白。

　　「我……」

　　無法說出反駁之語，德菲克只能強忍著心裡的苦楚默默退開。

　　我已經沒有資格再過問莫亞的情感，從決定放手的那天，從為了家族與王國拋棄了私人感情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沒資格提起過去。

　　為什麼不像對付白玲他們那樣報復我呢，莫亞。那樣我還會好受一些。

　　還是說……我連被你恨的資格都沒有了。

　　「你怎麼來了？！」

　　莫亞略微吃驚地看著突然擋在自己身前的西斯塔爾。

　　半月前相遇時，他還在深淵魔域降伏魔龍呢，怎麼又跑到北大陸來了。

　　「魔龍的事已經解決，不放心你一個人，就趕過來了。」

　　寥寥數語。簡短而簡潔，可其中包含的擔憂卻顯而易見。

　　「而且，有些事也想告訴你……」

　　「莫亞！！」白玲瘋狂地喊著莫亞的名字。以極其驚人的速度撲上去，打斷了西斯塔爾張口欲說地話。妄圖拉著她痛恨了一生一世的人一同死去。

　　皺著眉，莫亞舉起左手，正打算用受難指環地力量防禦白玲的自殺法術，可在她身前的西斯塔爾出手更快。

　　一道暗紅的殘影閃過，帶著火熱與死亡。

　　「你……」

　　怔怔的盯著刺入胸口地火紅長槍。白玲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自焚是任何力量都不可能抵禦的唯一自殺性法術，為什麼這個精靈只憑借一把武器就輕易的穿透了她被元素所包圍的軀體，近而給予致命的一擊。

　　「這世上，還沒有龍槍末日無法刺穿的物體。」

　　是解釋，也是昭示。

　　「也沒有大精靈無法控制的元素之力。」

　　西斯塔爾輕輕一抖手腕，白玲的身體便從槍尖滑落。

　　自焚地力量還在持續，白玲發出了淒厲的哀嚎，全身都被她自己召喚出的超高火焰點燃，焚燒。

　　「詛咒你。莫亞。我詛咒你，詛咒這個世界……」含糊不清地惡毒語言直到身體完全消散，依然還在迴響。

　　宴會廳的人們眼看著白玲就這樣化做了地上焦黑地粉末。個個地都不寒而慄，無法把那堆黑色的東西同那個原本艷光四射地女人聯繫起來。

　　白玲……

　　未料到她會是這樣的結局。莫亞望著地上的灰燼不語。

　　她曾要想過狠狠報復這個罪魁禍首。

　　是用最惡毒的詛咒殺了她，還是像巴圖亞那樣終身囚禁。

　　不曾想過。竟是西斯塔爾出手結束她的生命。

　　「我說過，我會替你解決這些不必要的煩惱。」知道莫亞會猶豫，所以西斯塔爾毅然出手。

　　既然她不忍殺了對自己有恩並一直視為父親的羅特萊恩大公的唯一子嗣，那就由他來動手。

　　「何苦呢……」因為叛變而名聲不佳的你，何必再為了我而再添殺害女伯爵的罪名。

　　輕聲低歎，是為自己，也為白玲。

　　她終於可以解下心中存在了三十年的枷鎖，那牢牢困鎖著她所有情感的陰霾終於散去。

　　結束了呢，我的復仇。

　　當年罪魁禍首和那些主要參與者都一一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如果你能解開心結，再多殺幾人又何妨。」不想再看到那被仇恨所蒙蔽心志的莫亞，不想她繼續沉浸在往事中。

　　我願意斬斷那些讓你痛苦的根源，哪怕是背負上再多的罪責。

　　「你啊……真是……」感動填滿剛被仇恨抽離的心，沒有想像中的失落，也沒有預料著的如釋重負。莫亞現在感覺異常的輕鬆，心中的怨恨釋放後，竟是如此的暢快。

　　或者該說……如果沒有他，我也不會如此平靜。

　　「龍槍……」再看西斯塔爾手中的赤紅長槍，莫亞臉色微微一變。

　　他果然還是開啟了我放置在梅裡的封印嗎。

　　注意到莫亞的目光，西斯塔爾同樣臉色一黯。

　　沒錯，他為了獲得真正的大精靈的力量，動用了莫亞和龍族盟約藏在一起的第二封印，並交給了以力量作為誘惑的拉法。

　　其實莫亞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吧，所以才會毫不避諱的讓我知道放置的地點。如果她有心刻意隱瞞，我也無法知道她會將第二封的碎片藏在什麼地方。

　　「我就是這般自私而決絕。」伸出左臂，西斯塔爾凝視著身側表情虛幻的莫亞；「後悔嗎。」

　　這場景，莫亞感覺到自己彷彿又回到當年那個漆黑的地下洞穴，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擁有冷月的夜晚。

　　那個冷情地精靈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他卻背棄了一切選擇自己。

　　「不。選擇你是我充滿錯誤的一生之中，最正確地決定。」將手交予西斯塔爾，莫亞回以真誠的笑；「說過不用再說抱歉地。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相信和支持你的選擇。」過頭。不去看那雙手交握的兩人。

　　心，已被這溫馨的場面折磨得滿是創傷。

　　冷俊地臉雖面無表情，可西斯塔爾充斥著全身的傲慢與莫亞的張揚竟是如此的契合。儘管外貌，氣質截然不同，可當他們二人站到一塊時。那說不出的靈犀讓德菲克不由摀住一再發疼的胸口。

　　他才是你的選擇嗎，莫亞。

　　同款式的戒指在緊緊相握的雙手中閃閃生輝。

　　[為什麼不答應我地求婚，莫亞。]

　　[德菲克，我很是喜歡你，可是……我任然無法確定你是否真的適合我。別忘記我們之間鴻溝，那是身份、地位都比上的隔閡種族。往昔地話語在腦海中浮現。

　　想起西斯塔爾眼中的蔑視，德菲刻苦笑。

　　我沒有那樣決然拋棄一切地勇氣，沒有放棄所有身份地果敢，所以才注定了今日的傷神。

　　能怨誰呢。能恨誰呢。

　　不敢再看莫亞，就怕她厭惡地眼神。

　　不敢再看西斯塔爾，就怕他驕傲的炫耀張開雙腿朝著龍騎兵狂奔而去。德菲克只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否則這滿心滿腦的痛苦會將他逼瘋。

　　「護花使者出現了呢。大祭司。這簡直就是當年普拉利斯的再現。」被冷落在旁的傭兵王凝視著天空中相互凝視的二人。以極不悅的口吻打斷了他們重逢的喜悅。

　　「哦，陛下還在嫉恨呢。普拉利斯一役都快要過去兩年。我都快忘記當時的事了。」回首看著滿臉憤恨的傭兵王，莫亞似乎才想起他的存在。

　　「別忘記，這裡不是東大陸，更不是哈霍德爾。你站在屬於我的土地上，居然還敢大放厥詞。」

　　「陛下是否忘記了，你能得到如今的地位、身份、疆土，並非完全是依靠你自己。」看了一眼下方暴跳如雷的拉瑟爾，莫亞將目光拉遠，眺望著他身後。

　　在街道盡頭，一襲白影緩緩出現。

　　「你……」順應著莫亞的目光，拉瑟爾猛地轉頭，看到了靜立在身後的白龍。

　　她眼中濃濃的哀傷叫他異常的驚慌。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我不是已經按照塞那所說的方法已經讓她陷入沉睡嗎，為什麼……

　　「拉瑟爾，就算你只是貪圖龍族的力量，也不該將戰爭之火擴散到整個大陸，更不該妄圖弒神。」沉痛的嗓音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以女性姿態現身的白龍看著眼前全身充斥著魔族氣息的傭兵王，腦海中回想的，卻是多年前那個熱情開朗的少年。

　　「你還在猶豫什麼，科塔爾。這個負心狂妄的人類早已不記得你的救命之恩，他滿心滿眼都是戰爭與統治大陸的野心，若不想龍族被繼續牽扯進大陸的戰爭中，你最好自己了斷當初種下的苦果。」莫亞的話讓白龍再一次凝視眼前的人類，彷彿要將他的容貌從此刻在心底。

　　「索菲……」驚懼的看著逐漸現出原形的白龍，拉瑟爾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感到這次來桑普托亞會惶惶不安。

　　受某種莫名的吸引，他獨自一人踏上前往桑普托亞的路程，甚至從未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行為。

　　沒帶一兵一卒，就這樣恍恍惚惚的來到了這個城市。

　　是體內的龍族之力相互吸引，在召喚他。

　　「那是……你所給予的名字。我的原名，是科塔爾，冰霜之龍。」緩緩念著古老的龍語，白龍開始收回它所給予地龍之力。

　　「不……你不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開始大量流失。拉瑟爾身出雙臂朝著施展咒法的白龍呼喊；「索菲……不要這樣對我，求你。」

　　「這是我無可原諒地錯，也是我無可饒恕的罪。不該輕易交付感情給人類。龍神啊，以卡雷茲之名。收回您所賦予地力量吧，讓這顆心再度合二為一。」

　　拉瑟爾胸腔被他體內的龍心炸開，隨著白龍的召喚融合進它體內。

　　喪失了龍族之力的國王痛苦的倒下，魔族移植在他身上地血肉開始侵蝕。

　　「不！索菲……我還不想死，救我！！」染血的雙手無力的抬起。卻再也喚不會白龍的憐憫。「啊！！！！」

　　反噬的力量讓拉瑟爾人類的身體開始崩潰，膨脹的肌肉撐破了他的甲冑和衣服，像蟲子蠕動的血管讓原本俊郎地青年頃刻間化為了醜陋而可怕的肉塊。

　　「索菲……」痛苦的呼號迴響著，科塔爾低垂著腦袋，晶瑩地瞳孔中流出了透明的淚。

　　「為什麼要背叛……如果你不讓自己因為得到龍族地力量而狂妄到試圖稱霸整個世界，也不會落到今天地下場。」

　　「沙達斯……我也會變成那副樣子嗎。」

　　倚靠在神殿窗口旁，逐漸恢復了些許力氣的亞里沙畏懼地看著那團血淋淋的人形肉塊，一陣噁心感衝上喉嚨。

　　「那要看是什麼情況了。如果融合了百年以上的龍之力一旦被取回，在喪失力量的瞬間。接受的一方被時間的力量所碾壓過的軀體在頃刻間就會化為塵土。」看著全身因恐懼而顫抖的亞里沙，紅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胸無大志，既沒拉瑟爾那樣的背景。更沒有他那樣的野心，不過……如果你膽敢背棄我對你信任。將龍族之力使用在不正確的地方。那我可以保證，你的下場絕對他還慘。」

　　「惡……」不敢再看已經連人形都無法保持的拉瑟爾。亞里沙轉過頭猛拍自己的胸口，似乎這樣做能將已經完全融合進體內的龍之力拍打出來。

　　「不要了，我可不敢要你們龍族的力量。我只過是一個普通人類，又笨又傻，沒準哪天幹了什麼蠢事，你也像這樣對付我，那還不如現在就把它取出來。」

　　「傻瓜……」抓住那雙不停拍打的雙手，沙達斯又自己的雙臂緊緊圈住開始用腳踢他的小盜賊；「龍之力豈是說送就送，說收就收的東西。」

　　「那你把它從我身體裡拿出來啊。」亞里沙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沙達斯。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頭脾氣古怪且暴躁的紅龍會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救自己，不是還有什麼蘇生術嗎？連死人都可以復活的聖光法，為什麼不用那個方法救她。

　　「你真是傻的可愛，龍之力取出來，你就死了。」盯著聽到這答案而傻眼的人類少女，沙達斯笑了。

　　人類……真的是很有趣呢。

　　看來我以後都不會無聊了。

　　注視著窗外已不成人形的傭兵王，沙達斯放出了讓亞里沙停止掙扎的低語。

　　「不要試圖背叛我，亞里沙。否則……你絕對會比那傢伙慘。我的怒火會連同你的靈魂一同焚燒怠盡。」

　　撲倒在鵝卵石地面上的肉塊已經停止蠕動，那不亞於白玲的慘叫也逐漸湮滅。

　　「傭兵王一死，寧格爾也再沒有什麼人會繼續堅持戰鬥。這樣一來，北方大陸是否能恢復它原有的寧靜……」看著開始哀鳴的白龍，莫亞自語。

　　「不……」西斯塔爾皺緊的眉讓莫亞感到不安。

　　「我在趕到北方大陸之前，就已經聽說魔島的大軍已經開始向哈霍德爾集結。」

　　「只怕是大祭長塞那已經處理完內亂，開始將整個族群都投入到這場已經醞釀了許久的戰爭中。」聽了西斯塔爾的話，莫亞閉上眼。

　　終於開始了嗎，最後的戰爭。

　　人類自己的內訌其實算不上什麼，真正的惡戰等魔族大軍開到才開始。

　　還有亡靈……重新復活的諸神之首，你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呢。

　　是毀滅世界，還是打敗那些封印他的神祇。

　　「回哈霍德爾吧，這裡……已經沒必要逗留下去了。」

　　夜空下，莫亞輕撫著指間的薔薇之戒。

　　我和西斯塔爾還能活多久，這個世界還剩下多少時間。

　　羅蘭，這全取決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