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亂流

　“砰”，清脆的一聲槍鳴在小樹林中回蕩，雷神之怒在空中旋轉著，從泰勒的手中飛脫。男人的自尊心再一次地被無情地粉碎。捂著被震痛的手腕，泰勒皺著眉頭，看著一臉輕松表情的蜜蓮，心中涌現出了一股無力的感覺。

　自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神秘的金發女孩開始，泰勒就知道了她與露西一樣，隱藏在可愛的外表下的，是不可估量的戰斗力。或許是潛意識中逃避失敗的本能，泰勒從來沒有和蜜蓮切磋過槍術，他一次又一次地強迫自己相信，如果僅僅是比槍的話，這個世界上，他難逢對手。但是眼前的現實，徹底打破了他最後一絲的自我安慰。

　“17連勝。”蜜蓮嘴角上翹，向著一邊的露西等人做出了勝利的手勢。

　“小蜜蓮好厲害的喵！主人真沒用的喵。”露西起哄似的向著蜜蓮拍動著爪子，又向著泰勒做了一個頑皮的鬼臉。

　“露西，你對小泰勒很殘忍耶。”看著心理被摧殘得慘不忍睹泰勒，斯麗佳表示著由衷地同情。雖然很想安慰一下可憐的小泰勒，但是果然，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繼續刺激他的好。

　“簡直就象在和一支軍隊對抗一樣啊。”泰勒苦笑著，重新拾起了槍。蜜蓮的強悍，戰勝不了，至少不是現在的他可以對付的。接受了這一現實後，泰勒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他無法用武器上的不平等，作為自己的借口。從開始到現在，蜜蓮始終只用一條左手臂，變幻為各種槍支，與他競技，使用的彈藥也沒有超過子彈的範疇。右手與雙腿，以及肋骨的攻擊，絲毫沒有使用出來，更不曾施展過榴彈炮之類的爆破類武器。

　“槍是旋律，秩序化的節奏中，包含的是豐滿的情感與流暢的思念。點射是一錘定音的堅韌，掃射是連綿不絕的激情，範圍散射是澎湃豁達的寫意。泰勒先生，你的槍，不會唱歌。普通射擊，只是機械化的重復，而混合了火焰的爆炎射擊，又是無序化的噪音。總而言之，你的槍是死的。沒有融入靈魂的槍，只是單純的技術修煉，是無法戰勝與我一心同體的‘活槍’的。”蜜蓮一邊展示著各種各樣的射擊模式，一邊仿佛吟詩一般地自言自語著。

　“啊，原來蜜蓮還是個這麼情感豐富的女孩子啊。我一直以為蜜蓮是恬靜乖巧類的吶。”斯麗佳吃驚地看著難得說了那麼多話的金發少女。

　“小蜜蓮才不呆板的喵，斯麗佳姐姐，你听我說的喵，每天晚上，我抱著她咬的時候啊，小蜜蓮的反應好可愛的喵！嗚……嗚……”話語剛到一半，某只大嘴巴的貓咪，就被蜜蓮從身後一把將嘴捂得嚴嚴實實。

　“融入靈魂嗎？”泰勒困惑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槍，苦惱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問題就是我辦不到啊。我無法將情感的爆發力，與理智的精確計算相結合啊！力度，精度和速度是個不可調節的矛盾。蜜蓮，我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輕松地做到，在如此眾多的，寄托了不同的情感模式的攻擊類型之間，自如地切換的？難道不會引起節奏的紊亂嗎？”

　“嗚。”蜜蓮抬頭看著天空，似乎很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從來沒有這樣的煩惱。我的內置操作系統是多線程並行運作的模式。掃描並鎖定目標，身體位置的移動，攻擊模式的轉換，這三個工作同時在我的腦中，由不同的程序控制著，互相並不干擾。而且，在這三條進程之上，有一個更高層次的綜合邏輯處理程序做著統籌協調工作。怎麼說呢，就好象自己嚴格監督，指揮著自己的激情演奏一樣。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淋灕盡致地歡快地舞，將流暢感發揮到極限。然後，主導意識決策著各個部分的釋放與保留。”

　“听上去象是一心多用啊。可注意力不集中不是戰斗時候的大忌嗎？”斯麗佳略有所思地品味著蜜蓮的話語。

　“不，或許我能夠理解一些了。”泰勒突然嚴肅了起來，低著頭沉思著，“斯麗佳，或許你不太明白。但是蜜蓮說的這種感覺，身為蒼龍血脈的我，大致能夠體會她要表達的意思。蒼龍家族在常年敵人的暗算斗爭中，培育出了一種，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感知威脅的本能。即便我以往在專注攻擊敵人的時候，這種本能，也絲毫沒有一次遺漏向我匯報來自身後的偷襲。可以說，這種感知，幾乎是從我的大腦中獨立出去的一個分支意識，兩個獨立分工的個體，是不會互相干擾的。對啊！”泰勒眉頭一跳，豁然欣喜起來，“原來如此！我一直被‘融合’這個詞語給誤導了！也許，真正的協調方法，恰恰相反！”

　此後，泰勒不再多言，自顧自地盤腿坐了下來，閉上了雙眼，身上冒出了微弱的青色電弧。與先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的電弧少了幾分暴虐，卻更多了些許內斂的深沉。

　“主人的氣勢不一樣了喵。”露西疑惑地看著泰勒，“雖然很粗糙，但是為什麼會讓露西覺得，這樣的主人沒有破綻的喵？這不是平時的主人，也不是狂暴化後的主人，感覺好奇怪的喵。嗚，不行，露西危險了喵，主人一定會報復的喵。”

　心虛的貓咪立刻腳底抹油，開溜地無影無蹤。

　“我們也走吧，蜜蓮。”斯麗佳微笑著看著冥想中的泰勒，“看來小泰勒是領悟了什麼，我們就不要打擾他的閉關了。”

　“潛心，回避。”蜜蓮認可地點了點頭。

　康嘉莊園內。

　正當遠在烏甦的露西等人，難得過上幾天悠閑的日子的時候。康嘉莊園中的聖女卻一直苦惱著。那日，卡洛斯的話語，如同一朵烏雲，始終籠罩著她的心頭，任憑她想盡了各種的方法，也無法驅散片刻。

　傷腦筋啊，難道自己真的是剛出狼窩，又進虎穴？聖女皺著眉頭，抬頭看著原本明媚的天空。就連那溫暖的太陽，也因為低落的心情，而仿佛蒙上了一層灰塵。

　戰亂，真是一個惱人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所短一百年的壽命，也不願意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遭遇這等的煩心事。難道上蒼真的容不下她這樣天真的幻想嗎？不願意參與紛爭，只想靜靜地孕育著生命，潛心地研究自然的奇跡，創造一章又一章的美麗詩篇，也是罪過？好討厭，真的好討厭啊！安寧竟是如此的難求。

　“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碧翠絲做錯了什麼？”狼少女憂心地看著聖女那微皺的眉頭，“自從姐姐醒來之後，就再也沒有看見你開心過，有什麼煩惱，碧翠絲是不能幫你解決的嗎？難道？殘留的毒素清除得並不徹底，傷口還在疼嗎？”

　看著那純真而又關切的眼神，聖女強行擠出了一絲歡顏︰“哪里的話啊，可不要胡思亂想。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我呀，不過是在為我們的現狀操心而已。”

　“姐姐，你就放輕松好了。”得到了原因的碧翠絲，“撲哧”一笑，將手按在的露西的肩膀上，“我們的現狀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今天你出巡的時候，不是也看見了嗎？看到了你的甦醒，大家都是那麼的興高采烈。那洋溢著的笑容可不是作假出來的。人們都說啊，有著溫柔善良的聖女，和英勇善戰的獸神，這場戰爭是勝利在望了。所以你就放心好了，苦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姐姐只要安心地坐在這里，等著捷報傳到耳朵里就行了。”

　真的是如此嗎？聖女苦笑了一下。連日來，她也曾經背著碧翠絲，偷偷地走訪著民間，企圖獲取那神秘的露西的各種情報。

　“哦？露西？你是說獸神大人吧，她可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女神啊！她的笑容是那樣的甜美可愛，渾身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姿態更是帥呆了！我要是能夠親她一下，哦，不，只要能摸一摸她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我此生就沒有遺憾了！”一個狂熱的小伙子在回答聖女的提問時，陷入了深深的妄想之中。

　“獸神大人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下人的生命。”一個老鐵匠長吁短嘆地敲打著鐵胚，“或許在她的眼里，我們不過都是可以消耗的棋子。我那兒子告訴我，他在前線見到過獸神向著士兵發布不計傷亡的，自殺式的沖鋒命令。可到最後，勝利的功名全部讓她獨自撈了去，而犧牲的戰士，她卻從來沒有看過一眼。人命在她看來，比草芥還賤啊！”

　“哦，你說獸神啊，怎麼說呢……”一個中年婦女作出了苦惱地思考的樣子，“應該說，這個孩子還是挺可愛的。平時也挺溫順的，就算我們偶然有時摸她，她也通常不會生氣。不過啊，就是淘氣得緊。總是從我這里偷走小點心吃。我知道她並不缺錢花，可這個頑皮的毛病就是改不了。有的時候實在氣惱了，揪一下她的耳朵吧，她又用眼淚汪汪的眼楮看著你，讓你實在氣不起來。哎呀，這個孩子，其實是個娃娃呢。”

　“什麼？吃小孩的內髒？你听誰說的啊？聖女大人。”一個正在剁肉的屠夫瞪大了眼楮，“我倒是不清楚這樣的傳聞啊。不過獸神大人殺生不眨眼倒是真的。前不久，我那里的一頭大公牛啊，臨宰之前竟然掙脫了繩子，跑到了大街上去發瘋。滿街的人那是慌亂啊，惟獨經過此地的獸神大人，二話沒說，一掌就把牛頭給劈了下來。那個動作，利索得沒話說！再說了，吃人內髒又怎麼了？想當年，我做山匪的時候……哎呀，說漏嘴了！嘿嘿，聖女大人，你看，今天天氣真好啊，哈哈，呵呵……”

　一個圈子轉悠了下來，五花八門的情報灌入了聖女的耳朵。在某些人的口中，露西被傳誦得如同戰神下凡一般的英武。而另一些人的眼中，露西和地獄最深淵的底層爬出的惡魔沒有任何區別。還有一部分人，則把露西形容得簡直就是一只無害的波斯貓。

　但是從這些形形色色的流言中，聖女還是大體地歸納出了露西的特點。頑皮，任性，好斗，狡詐，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露西都象是一頭不被束縛的野獸一般，是興盛，還是毀滅，全部在于她的心性的一念之間。而這，正是聖女所最憂慮的。

　此外，出現在群眾之間的一個現象，也令聖女焦慮不安。不知不覺中，原本一向和睦的西南人民，悄悄地分裂成了依舊信奉著聖女的穩重派，與狂熱地擁護著露西的武斗派。雖然兩方人馬並未有過公開的決裂行為，但是私底下的小規模沖突卻已經發生了好幾起。聖女不敢想象，隨著露西的影響力的提升，這條裂痕還會擴展到什麼樣的地步。或許，不用銀十字政府插手，西南就會毀滅在自己的內戰爆發吧。

　必須要在災難發生之前，把一切危機的隱患，滅殺在萌芽之中！聖女握緊了拳頭，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