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四零章 春如舊
還是那個吳府後山的觀霞亭,這裡一派春天的風光,大片的桃花杏花都開了,粉的白的連成一片,遠遠看上去美得不得了,小道上零零落落的沾了些落英,若岫並著一行人緩緩走過去,便看到亭子周圍擺了很多案桌,上面是幾樣簡單的茶點,袁漱玉已經在忙碌了,人還沒有到齊,大家三三兩兩的結伴找了位子坐。
張璇和雪兒就被斷劍山莊的那幾個人拉走,若岫一行人也找了一張靠邊的位子坐下,圍成一個小圈,開始閒聊談笑。
若岫終於再一次看見了袁家小姐,她顯得比上次消瘦了很多,小圓臉變得不那麼圓潤可愛,可是眼神看上去卻更加清亮了,臉色紅潤,看上去就有一股勃發的朝氣,就連走起路來的氣度都和以前不大一樣了,若說以前的袁家小姐如詩如畫,那此刻的袁家小姐便可以說是如山如河了。
子默並沒有一同過來,而是拉著西門司讖和先行去了後山深處,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近來既然不能動武,那還是得有些自保的東西才好,這些人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他自己也並不願意每日龜縮在屋子裡不出門,所以他決定製作一些方便快捷的毒藥以便不時之需,他們很早就動身出發了,說是等他們這邊開始,就差不過能到,若岫他們來了這裡半天也沒見他們,她一面安慰自己,前兩天下了春雨,山上有些泥濘,趕不及回來其實也算正常,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別人說話。
袁漱玉走來這桌,和樂水幾人寒暄兩句,樂水對她很是讚賞,便和她搭話說了兩句。卻沒想到兩人居然聊得很投機,袁小姐索性也坐在旁邊和樂水探討起來,若岫因為擔心有些心神不寧,兩人在說些什麼也沒聽進去。
「你不是一直想著要再參加這樣的聚會麼,怎得這次來了,反而心不在焉的?」吳聖學和幾個故舊打過招呼。走到若岫身邊坐了下來。
若岫才不會給他機會嘲笑自己,便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呀,只是看到袁家小姐如此,有些自慚形穢。」
「難得,陶家五姑娘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吳聖學笑著搖頭道。
「你倒是瞭解我。」若岫撇撇嘴道。
「我和樂水可是很小的時候就玩在一起了,對他這個讓人頭疼的妹子自然熟悉的很。再說,以前我和你又不是沒見過。」吳聖學斜睨若岫一眼。
「哦?」若岫有些好奇,「平源和微水離得那麼遠,你們怎麼混在一起地?」
「說什麼呢?」吳聖學伸了柄扇子過來想敲若岫,被若岫瞪眼拍開,「你真不記得了?以前我家也是住在平源的啊。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才搬到這裡的。」
若岫忽然有些尷尬,她已經很久沒有被提醒過以前的事情了,若不是吳聖學這麼說,她險些要忘記自己不是「原住民」了。
若岫想了想,遲疑地開口,「你知道的,我曾經大病一場,醒來後好些事情都記不得了。」
「原來你哥說的是真地。」吳聖學若有所思地看著若岫。
「不然呢?」若岫笑著看他,心裡已經不像最初提起這些一般忐忑。而是一片安然。她就是她,就算不被再多的人接受,還會有子默陪伴著她。
「你果然和以前的若岫大相逕庭。我原來以為你是因為年歲大了,所以與先前不一樣,可樂水說……」吳聖學忽然清咳了一聲,不說了。
若岫笑了,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原來的若岫,是什麼樣子的呢?」
「小時候啊。你冷冷清清的。傲氣地很,並不和我們說話。也不和我們玩鬧,就喜歡冷冷的抬高下巴看著我們。」吳聖學從善如流,隨著若岫將話題帶開。
「是不是很像她?」若岫抿著嘴,偷偷指了指遠處的張璇,輕聲逗他道。
「嗯,你這麼說來,還真是有點像。」吳聖學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臉嚴肅地道,「現在知道自己以前有多麼讓人害怕了吧。」
「我得去告訴張姑娘,」若岫作勢起身,被吳聖學慌忙攔下。
「怕了你了。」吳聖學可憐兮兮地道,「我只不過說了兩句實話,就落得這步田地,小岫實在太厲害了,難怪有人言聽計從呢。」
「有人耍嘴皮子說不過人,就愛拿不相干的人來說事,」若岫輕笑著看吳聖學,一臉無奈地搖頭道,「真是讀書人的悲哀啊。」
「如今方知古之聖賢,實非吾等之力所能及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至理名言矣,千秋萬載,竟如出一轍,聖人之言果然振聾發聵。」吳聖學一臉悲憤。
「我這算是近之不遜咯?」若岫笑嘻嘻地問道。
吳聖學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你這道理敢不敢與張姑娘講?」若岫冷哼道。
「她是江湖人,不用理會讀書人的文字遊戲。」吳聖學搖頭晃腦地道。
「那是說,你對文字遊戲瞭如指掌咯?」若岫壞笑道。
吳聖學警惕地看了若岫一眼,戒備地道,「你這丫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何以顧左右而言他呢?」若岫不容他躲開話題。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吳聖學小心措辭,瞪眼道,「人生在世,自然不是事事皆能精通的。」
「你也算是讀書人,可是學而不思,如此蠢鈍也是應該。」若岫點點壞笑著算計他。
「聽你這麼說,你是且學且思咯?」吳聖學斜眄著若岫道。
「難道沒聽說過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我讀書雖少,卻對古人之言,能會意幾分。」若岫認真點點頭道。
「那你且說說,古人之言,我怎麼就不明白了。」吳聖學來了癮,眼睛亮閃閃的,自從他們一路奔波忙碌,便很少這麼和人鬥嘴了。
旁邊的樂水和袁小姐也聽見了動靜,轉向這邊聽他們倆胡言亂語,若岫也被挑起了興致,決定再涮他一回。
若岫低頭想了想,開口道,「先莫說聖人之言,就說這最常讀的,詩經之中,你能明白多少?」
「此話怎講?」吳聖學挑眉。
「那我問你,為什麼詩經的首篇要是關雎?而不是什麼七月,或者是生民?」若岫煞有介事地道。
吳聖學擰眉,瞪眼對若岫道,「我不信你知道,你若說的不在理,可不饒你。」
若岫輕笑,「易因何首乾坤,詩便因何而首關雎。」
若岫記得很久以前曾經看過一篇很有名的悼文,首句便是「易何以首乾坤,詩何以首關雎。」她這是取了個巧,倒著用了這句,用疑問來回答了這個問題。
吳聖學看了若岫一眼,鬱悶地道,「算你對了。」
「你還別不服,就算不說那些。光這單個兒的字,你能懂得幾分?」若岫斜倚進椅子,端起茶碗潤喉,平常總是被他涮著玩,如今總算逮到機會了。
「字?」吳聖學顯然有些懵。
「是啊,我問你,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鳩字怎解?可有典故?」若岫放下茶碗。
「願聞其詳。」吳聖學這回也學聰明了,不和若岫辯,也端起茶杯道,「我就不信,一個字你還能掰出什麼花樣來。」
「真真是糞土之牆。」若岫搖頭笑歎,「鳩字,從九從鳥,在詩經上就有證據。你只道是那關雎,可這詩經裡卻還有一句,鳩在桑,其子七兮,加爹加娘,恰好九個。如此,豈不是每個字皆出有典?可不是我瞎想出來地。」
「聽你在那兒掰。」吳聖學失笑,「這妮子每天在家裡也不出來,不光學會了做飯,還想出了這些亂七八糟地。」
樂水和袁漱玉聽了這個,也忍不住湊了過來,幾個人說笑了兩句,若岫這才知道,這次集會是袁漱玉一手辦的,主要是為了給她的那些平民學生們修繕校舍,這有點像是現代的募捐活動,怪不得吳聖學幫忙邀請了那麼多人一同來,甚至連雪兒都被叫了來,袁漱玉和他們說了沒幾句,便又轉去另一圈人那裡說話,她的步子很穩,透著一種很容易就能發現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