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六零章 好戲開鑼
家宴擺了一整天,天還沒亮家裡就開始人潮湧動,丫頭婆子、僕役小廝,全部忙的團團轉,若岫覺得奇怪,是什麼樣的大官,讓這一家人都如此忙亂,還是鍾莫語偷偷告訴她,據準確消息說,來賓不是什麼大官,而是和皇帝很是親近的王爺,排場自然和平常的貴客不一樣。
這位王爺中午的時候才到,全家上下已經不那麼忙亂,整齊地列隊迎接了貴客,周桐親自迎出大門,子默他們幾個也陪同在側,若岫也順在一邊,算是小小陪襯,周桐雖然並不希望若岫出現,卻也沒有辦法對付子默的拗脾氣,只得默許了若岫站在子默身邊。
大廳裡早就收拾得當,鋪設整齊,只等貴客一到就擺開了宴席,周桐因為要專心和貴客說話,反而沒有功夫找若岫的麻煩,若岫總算托那王爺得福,好好地享受了一下宴席的美食,她雖然也對那王爺長什麼模樣有些好奇,可一來離得遠,二來她本就不想引起注意,只遠遠看了一眼,知道是個體態微微發福的中年胖子也就罷了,想想自己也算是見過太子的人,便也沒有對這王爺多麼上心。
若岫心心唸唸盼著的戲班卻是中午才到,等他們吃完飯,若岫才聽說戲班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已經到了,若岫覺得奇怪,為什麼戲班來的那麼晚,難道是因為比較有名,所以才會耍大牌?在這個世界明星們也有擺譜、耍脾氣的毛病麼?
卻是子默為她解了惑,通常外面請來的戲班都不會到的很早,越是有名氣的戲班越知道這些規矩,按時到不光主人家不用在最忙碌的時候還要分心招待他們,而且來了之後就立即能搭檯子上戲,不會在主人家停滯無事很長時間,若是因為家中人多雜亂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會引起什麼糾紛,再者,能在最短時間內準備到位。也是戲班引以為傲的地方,總之,今天地戲班,是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之一---淮月班,周桐也算是捨得花錢的人。
佳客難重遇。勝游不再逢。
夜月映台館。春風叩簾櫳。
何暇談名說利。漫自倚翠偎紅。
請看換羽移宮。興廢酒杯中。
驥足悲伏櫪。鴻翼困樊籠。
試尋往古。傷心全寄詞鋒。
問何人作此。平生慷慨。負薪吳市梁伯龍。
這戲台擺得好。
好看。好聽。
戲台不算大。擺在了家裡後院那片湖地中心小島,台前是水。戲場卻設在了另一邊的小島上,兩個台中間隔了一道水,也不知道這些建築是什麼建的,聲音飄搖隱約的傳了過來,居然能聽的十分真切,不光如此。吐字咬音居然都能絲毫不差,還益發地響亮,讓人讚歎設計者的用心和巧思。
周桐和王爺坐在首席,其餘人都陪在旁邊,若岫伴著子默坐在了角落,大家這次卻都猜錯了,周桐雖然不聽戲,可是王爺卻似乎是個戲迷,連點了好幾出。還一邊聽,一邊搖頭晃腦地,看起來一時半會兒還是不會走的。
子默看著若岫,目光裡帶著些歉意,若岫卻搖了搖頭,低聲對子默道,「我看今天師父也沒工夫理睬我,方才吃飯的時候都沒顧得上看我一眼。這會兒我就在旁邊看著聽著。估計他礙於面子,也不會找我的茬。」
子默想了想。點了點頭,似乎也放鬆了些,又道,「你想聽哪一出?我幫你點。」
若岫被問倒了,搜腸刮肚的也想不出想聽什麼,又想起來曾經看過的那句很有名地「良辰美景奈何天」,便笑著道,「我是不懂這些的,方才聽的那幾句,也不過覺得柔軟纏綿,詞句卻總聽不清楚,也沒品出什麼味道來,以前聽說過《牡丹亭》口齒噙秀,餘香滿口,我也看過幾眼唱詞,如今心裡有些惦念,不如點一出《遊園》可好?」
子默微微笑了,喚來旁邊的僕役,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僕役點了點頭,向後走去。
沒多會兒,那僕人走回來,對子默低聲說了兩句,還遞給他一張素箋,子默對他點點頭,讓他下去,又將手裡的素箋遞給若岫。
若岫低頭看去,卻是遊園的唱詞,用娟秀的小字寫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很是舒心。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台上的人兒眼波醉軟,身段輕盈,一舉一動都透著柔美,十足地春閨少女模樣,難怪能讓那麼多人都如癡如醉。
這聲音,果然不帶煙火,裊裊傳來,便如驚鴻一瞥,落在人心上,那聲音,與其說是在唱,不如說像是歎息,若岫只覺得那聲音像是直接歎息在身旁,在耳邊,在心口上一般,柔綿細膩,婉轉輕揚,在這樣一個懶懶的下午,讓人聽得一時癡了……
戲台上一幕幕,就像人生,時而清唱,時而熱鬧,時而歡喜,時而悲號,若岫輕歎了口氣,伸手牽了子默的衣角,示意他往外走,兩人正要走出院子的時候,卻被鍾莫語喚住。
「怎麼這麼快就走了?」鍾莫語輕聲喚子默和若岫道。
「我本就不是個雅人兒,」若岫笑著轉頭,對她解釋道,「聽了這兩出,也就差不多,這會子這出熱鬧戲,我實在聽不來,總覺得光光鐺鐺的撕得我耳朵疼。」
「這不是為了趕個好綵頭,才要點出熱鬧的,」鍾莫語笑道,「下面還有好幾出呢。你不再等等?」
「不用啦,」若岫搖頭道,「本來我也對戲文不是太瞭解,之前那麼感興趣也就是圖個新鮮,新鮮勁兒過去了也就該走了,再說,今兒聽了幾句好的,也要消化消化,聽得多了,反倒亂了。難得子默今天得了空,我和他四處轉轉去,也算讓他陪著我散散心。」
鍾莫語抿嘴笑了,衝他倆揮揮手,便回去了。
若岫和子默沿著湖岸默默走著,偶爾說一兩句話,若岫說自己這兩日又做了些什麼,讀了哪幾頁書,子默則會偶爾說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看到有趣的草藥,若岫沒聽說過,聽起來也興致勃勃,這樣平靜安詳地日子不算多,兩個人都覺得無比滿足,好像這一條短短地每天都要走不知道多少遍的路此時也特別不一般。
兩人這麼一路說著走著,迎面卻遠遠走過來一個姑娘,因為太遠,若岫看不清楚她地面目,只覺得這姑娘的身形舉止無不透著熟悉,子默還罷了,若岫在這裡卻從來沒有過一個熟人,如今看到有人眼熟,自然是件很詭異的事情。
若岫和子默不禁雙雙停步,看著眼前走過來的姑娘皺了眉。
那姑娘漸漸近了,能看到她妝容化的很細緻,衣服鞋襪穿的花團錦簇,卻有很好看,俱是精品,湊在一起就像是個瓷娃娃一般,精緻又可愛,這姑娘見了是若岫兩人,初時露出些吃驚的神態,又很快鎮定下來,微笑著對兩人微微屈膝行了禮,便款款離去。
「這姑娘……」若岫有些遲疑地道,「怎麼覺得那麼眼熟?」
子默低頭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
「想什麼呢?你不覺得麼?」若岫推了推子默,有些奇怪地道。
「是像一個人。」子默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微的冷。
「誰啊?」若岫好奇,「我怎麼一時想不起來呢?咱倆都認識的?」
「她妝容變化的很大,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只是有些小細節的動作改不了,這麼猛地看去,自然看不出來。」子默看著那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岫聽了這話,又緊盯著那個姑娘看,半晌才瞪大眼睛看著子默道,「是……是她?!」
子默點點頭,「就是那個忽然消失的人。」
「當初大家就覺得她不對勁,如今卻在這裡見到,」若岫說的自己都不安起來,有些慌亂地看了子默一眼,又垂下眼睛道,「難道是師父的安排?還是……」
「先不要瞎猜,」子默安撫的拍了拍若岫,自己卻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果真的是……那她當初會鼓勵雪兒就是別有用心,」若岫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師父原來早就開始想對付我了,我卻一直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呢。」
子默沉吟了一下道,「看她的樣子,像是戲班裡的人,她怎麼會到戲班裡咱們也不知道,也沒準……是巧合。」
若岫抬眼看了看子默,「你覺得呢?」
子默回了她一個苦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