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邪惡預兆》一章：第二個預兆將要發生 .02

「學長，你說的喔，你一隻手讓我！」社團學弟阿詹笑嘻嘻地說。

莫維其哈哈一笑，出左拳，學弟閃過。莫維其左拳才收回，瞬間又擊出，學弟這次沒閃過，臉頰給削了一下，有些頭暈。

這個時候的莫維其不像三年之後那樣狼狽、削瘦如枯骨、時常滿臉鼻涕眼淚、酗酒、吸毒……此時的他儘管身上的無袖白背心已被汗水浸得濕透，拳擊台下仍有幾個學妹、學姐捧著乾毛巾，準備要替他擦拭。他的眼睛閃動著自信的光芒，一面轉頭和角落邊的同學談笑，一面呼呼地擊出左刺拳，同時從容地閃過學弟揮來的拳頭。

「我投降！不打了！」阿詹向後一跳，雙手舉著，大大地搖頭，苦笑說：「學長，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你讓我兩隻手！」

一旁的拳擊社同學們都笑了，起鬨說：「阿詹，你乾脆說站著不動讓你打算了！」

莫維其攤了攤手說：「沒人陪我練習，三天後校際比賽怎麼打？」

有人起鬨：「小莫，你不練習是剛好，你再練習，不怕打死人呀？」

「說不定小莫被國家教練看中，出國比賽。」「小莫又不只是會打拳，他將來要繼承家業，當大老闆。」「他功課也好，說不定從政。」

「廢話，誰規定我一定要做什麼大事，將來什麼事也不做，每天看海，也不錯呀。」莫維其躍下拳擊台，從簇擁而來的學姊妹手中接過一堆毛巾，隨意抹著臉。

他仰著頭大口大口地灌飲運動飲料，喉結一上一下地跳動讓身邊的學姊妹們簡直要暈了。他偷用舅舅的名牌古龍水，身上總是散發著優雅的香味，這使他和其他滿身臭汗的男同學相比，更增添了一股特殊的魅力。

他穿上運動外套，揹上書包，準備要回家了，學姊妹們跟在他的身後，不停地嘰嘰喳喳：「小莫，這個週末去哪裡玩？」「莫學長，你上次答應教我功課。」「維其，你最近都沒有上線嗎？」

拳擊社團的男同學們繼續練習著，羨慕又嫉妒地目送莫維其離開，這個大少爺是學校裡的明星，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票狗腿的男同學和一票情竇初開的女同學。即便有些暗暗嫉妒莫維其的男生，也不敢妄想整他，那會遭到全校師生的敵視，就算是單挑，自然也贏不了拳擊社第一把交椅的莫維其。

莫維其沒有搭乘前來接他回家的名貴轎車，而是慢跑回家，他從一個月前便這樣子回家，這是為了應付三天之後的校際拳擊比賽。其實他對於其他運動也十分在行，但他不喜歡人家將他當作一個軟綿綿的紈?子弟，他想要讓自己顯得更有男子氣概，於是他十分專注於拳擊這項運動。

他邁開大步奔跑，不時抹去額上的汗水，自信地與每一個迎面而來的人雙眼相接，這一點他從未便變過。

他踏過了一個水窪，踏過了幾片破碎的紅磚，突而之間他停下了腳步，他覺得兩秒鐘之前踏過的那個水窪之中，似乎有些什麼。

他回頭重新看了那水窪兩眼──只是數片微微凹陷的紅磚片和一小塊渾濁積水，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攤了攤手，重新跑步，突然之間一股熟悉的感覺閃過眼簾，他不自禁地抬起左手看看。

手上的護手紗布已經除去，白淨的左手背上盤結著雄赳赳的青色血管，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左手背上應該有東西的，在許多年之前，有幾個月當中，手背上都印著洗之不去的怪東西，那是什麼？

莫維其歪著頭想，又抹了抹汗，回想著六歲那年，為了手背上的怪東西，舅舅可是帶著他跑遍了各大醫院，始終沒有得到具體的診斷結果。

他只隱隱記得，那時他時常洗手，用力地搓抹著左手背，怎麼也洗不去上頭的東西，上頭有什麼東西？好像是圖、好像是字、好像是句子、好像是符號，那時他認不得那麼多字，只知道不知是哪一天，不知是吃飯還是起床、清晨還是黃昏，他終於發覺手背上的東西已經沒了。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又想起了這件事呢？莫維其心中隱隱地感到不安，因為他隨即想起手背上的東西的由來，那是許多年前，他吵著要舅舅帶他踏青抓大甲蟲的那個午後。

手背上的東西是那個黑衣人畫上去的。

莫維其一想起那個黑衣男人，突然之間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他的氣焰一下子消散飛滅，他將視線壓低，不再和每個迎面而來的路人對視，讓他感到十分不安的是，在經過了這麼多年之後，當日失蹤的司機模樣已經模糊、當日購買的玩具種類已經遺忘、當日究竟是玩了很久的碰碰車還是電動飛機已經不記得了……但是當日那黑衣男人的面貌卻像是一瞬間從水裡提起來那般清晰，那雙銳利陰寒、蘊藏著無盡邪惡的眼睛……

「唔！」莫維其拍了拍腦袋，皺起眉頭，咬著下唇，重新將頭抬起，他露出兇狠的表情，裝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藉此來掩飾心中的惶恐。

他開始四顧張望，挑釁似地瞪視每一個路人的雙眼，他不經意地看見停在路邊的汽車車窗，車窗映出的景象之中，有幾個鮮紅色的字──

『第一個預兆將要發生』

《七個邪惡預兆》一章：第二個預兆將要發生 .03

他怔了怔，那幾個紅字堆疊於一處商店招牌之上，他趕緊回頭，車窗倒映的景物便在他的身後，那個商店招牌，便只是店名，哪裡有什麼鮮紅色的字。他再看車窗之時，已經看不到那些紅字了。

第一個預兆將要發生？莫維其對這幾個字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小時後，他回到家，全身大汗淋漓，他痛快洗了個澡，和久候多時的舅舅、管家們一同進食豐盛的晚餐。

他和往常一般和舅舅閒話家常，吹噓著自己在學校中的威風事蹟，有多少個女同學仰慕他等等，舅舅總是拍拍他的肩，瞇著眼睛，笑著說：「你以後一定會大大有出息的。」

「那當然。」莫維其也一如往常地回答。

這天莫維其不像往常那般晚睡，以往他總要在電腦前奮戰至深夜，在老管家甚至是舅舅前來關切數次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關燈歇息，近幾個月他有充分的理由，他會一面播放著拳擊比賽的影片，一面玩著遊戲或是以即時通訊軟體和同學朋友聊些不著邊際的廢話，然後和敲門關切的管家說：「別打擾我，我在用功，就快要比賽了！」

但這晚他呆楞楞地坐在床沿，輕輕撫摸著他的左手背，對床旁的電腦提不起興致。

他有些焦慮，反覆站起坐下數次，他看看飄動的窗簾，窗外的夜間景色依舊清爽，但他不安地將窗戶關上，將窗簾拉起。

他躺上床，拉上棉被，看著明亮的燈光發楞，他睡覺一向習慣關燈，不關燈老管家便會前來關切，但他不能和老管家說「我會怕黑」這樣的話，對這個年紀的他而言，說「我會怕黑」跟說「我尿褲子了」是一樣的意思。

當然他可以說「我看書看到一半睡著了」這樣的話來辯解，但他自己也不能接受，他又皺起眉頭，露出狠樣子，跳下床，關燈，嘴裡還喃喃地說：「哼！有什麼好怕的，我怕誰啊我！」

但他上床之後，還是不由自主地將被子裹得緊了些，儘管他不覺得冷。

嘶嘶……嘶嘶……

他聽著窗外傳入的蟲鳴聲響，漸漸入睡，進入了夢鄉，夢中的他彷彿回到過去，只是個六歲大的孩子，他站在一個老舊的倉庫的中央，老倉庫裡陳舊昏黃，瀰漫著濃重的霉臭味，四面牆邊堆放著許多陳年廢棄物品，瓶瓶罐罐、箱箱簍簍，幾只舊木櫃的門都合不攏，隨著破窗吹拂進來的風吱嘎擺動。

他好奇地走近那木櫃，伸手去揭那櫃門，櫃門破爛得厲害，經他一碰，嘩啦地掉了下來，裡頭擺著數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罐，一只瓶子裝著一顆顆腦袋，人的腦袋，這些泡在不知名液體當中的腦袋，臉上兩隻眼睛灰濛濛的，口中的牙齒稀稀落落。

莫維其尖叫著後退，忽然撞在一堵油膩軟牆之上，他回頭，那不是一堵牆，那是一個怪人，怪人是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的肥胖巨漢。

巨漢的鼻下穿著圓環，隱隱散發著紅光的雙眼圓而小，一張鮮紅色厚唇大嘴卻幾乎咧開到耳際處。

肥胖巨漢的上身緊繃著一件染得髒黃的短袖內衣，上衣極不合身，使得巨漢露出一大截油肚子，一層層肥肉堆疊，皮膚之上還紋著密密麻麻、咒語般的褐紅色奇異符號；下身則穿著黑色短褲，短褲之下是兩條雄壯的黑色牛腿，雙蹄各自鎖著一只沾染血污的腳鐐鐵銬，鐐銬上有許多鐵釘向外刺出。

「啊！」莫維其怪叫著，嚇得跌倒在地上，隨即掙扎地爬起，他得趕緊逃。

「你肚子餓了嗎？」巨漢要笑了，大嘴咧得更開，巨大而歪斜的牙齒滿布污跡，他邊笑，一面吃嚼著手上抓著的東西，看不出來他吃的是什麼東西，黏湖糊地醬紅一片，還穿插出幾支像是斷骨的東西。

「呀──」莫維其又後退幾步，這次他撞上方才那木櫃子，裡頭的瓶瓶罐罐震動了起來，那些被關在裡頭的腦袋，一個個發了狂似地撞擊著玻璃瓶，撞出一道道裂痕，瓶罐裡頭的水滲了出來。

莫維其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懼恐怖，他無助地尖叫、喘氣著，夢中的他是個六歲大的孩子，但即便是真實生活中的他，碰上了這種情景，也只能尖叫而已。

他發現這間倉庫是沒有門的，只有一扇窗子，他奮力奔向那扇窗子。

窗子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