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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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天地,萬金似慷慨,浮生若夢安載道,唯苦心良在……山水迷離,流花低霧靄,夙願扁舟寒江釣,風掠鬚髮白……
砍樵歸來的柴釋高聲吟唱著這首劉歡的《去者》,走到山谷前,卻看見一個人,一襲青衫,身背藥箱手拿搖鈴,遠遠的便聞到一股藥香顯然是個遊方郎中。柴釋心裡不由呵呵一笑,這人膽子真大,不怕自己殺了他麼?
「你是何人,為何到我家門口窺視?難道沒見顯身廟前的封山令麼?」柴釋冷著臉喝問郎中。
柴釋在山谷結廬兩年多了,之前的官員也許是心虛也許是被柴釋嚇得,一年前使了銀子走關係離開了這裡,大齊的官場上都知道柴釋的存在,沒人願意來這裡當官,最後是一個性格耿直不願花銀子走門路的官員調到這裡。這個官員還有幾分愛民之心,上任一年,治下百姓好過了不少,這裡的百姓對柴釋這個「猢猻大仙」又愛又恨,愛他是因為柴釋來了以後居然趕走了無能官員,自己的日子好過多了,恨他是因為周邊藥農不敢上山採藥,治病要多花不少錢。當然,也不僅僅是因為這些,只是這些問題比較突出而已。
來的遊方郎中叫做穆青,字無疾,在東方大陸是個有名的神醫,周、齊、唐三國曾經都想招攬他,但是他認為自己的醫術只有用於民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也只有在民間才能更好的磨礪自己的醫術,所以拒絕了招攬遊走四方,搖鈴行醫。好在穆青在民間的聲望極高,所以沒有哪個國家願意為難他。
穆青在唐國有一個病人,所需的藥材裡有一味是這山裡特產的,可是柴釋的封山令讓這種藥材在市面上根本買不到了,所以穆青來到大齊。昨天穆青借宿在山腳下的一戶人家,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老母有重疾,早上發病了,可是這家人一貧如洗,根本無錢買藥,所以穆青不顧那家人的阻攔,冒著危險上山為病人採藥。
要說穆青不害怕是假的,但是醫者的仁心讓穆青不能眼看著病人在眼前得不到救治。一路上穆青自己也是提心吊膽,哪知道最後居然轉到了柴釋的家門口。正在躊躇自己是轉身就走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上山,就聽到了柴釋高亢的歌聲,歌聲中有一種對人生的領悟、一種感知、一種釋然、一種淡淡的憂傷。歌曲裡流露的意境讓穆青癡了,歌曲的曲調讓穆青驚為天籟,結果被柴釋逮到個正著。
「我……我叫穆青,是……是個遊方郎中,上……上山採藥的。下……下面有……有個病人沒錢買……買藥。我……我想採些藥救……救人。」說完這句話,穆青的衣服都汗透了,聽了柴釋的歌他並不覺得柴釋是個壞妖怪,估計是不願有人打擾才下的封山令,可是柴釋的相貌把他嚇著了。
隨著柴釋離他越走越近,他看清楚柴釋的相貌,柴釋也在觀察著穆青的相貌。看樣子五十來歲,青衫、青布頭巾,綁腿,草鞋,樸素、文雅,有一種醫者的悲憫天人有一股文人不屈的風骨。濃眉大眼,鼻樑挺直,鬍鬚稀疏飄逸,嘴唇很飽滿,卻紅艷的異常。眼角的魚尾紋很明顯,兩眉之間的川字紋更是深刻,顯然,是經常皺眉頭所致。
個子不高,雖然此時手腳都在發抖,但是身子仍然挺直。柴釋微微一笑,「別抖了,我不吃人,仔細說說怎麼回事?」
柴釋的笑對穆青來說可是呲牙咧嘴,不由得身子小小的退了一步,似乎極力的控制下自己的情緒,咬著牙吐出四個字:「採藥救人。」
柴釋看穆青的神經已經崩的很緊了,不想再刺激他,拱拱手,「採藥請便,希望先生救人以後能到寒舍做客。」說完便挑起砍來的柴薪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柴釋正在喂雞,準備把雞餵了以後把山谷旁的菜地整理一下,穆青出現在了山谷的入口。難得有人來,柴釋放下手裡的簸箕迎上前去。穆青的氣色很差,但是精神還不錯,見到柴釋就說了一句:「救過來了。」便不再言語。
柴釋知道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打消穆青的恐懼心理,也不說話,將穆青引進自己的屋裡。柴釋將一張矮几放在羅漢床上,轉身去汲水沏茶,穆青趁著這個時間打量著柴釋的屋裡。樟木板做的房子,結構極其簡單,但是四面開窗,屋裡的空氣可以感覺到緩緩的流動,有著繁複雕花裝飾的的傢俱,但是造型很簡單大氣,牆上有掛著字畫,最顯眼的就是羅漢床正上方掛著的一個大大的靜字,羅漢床旁邊是一方四門對開的立櫃,再旁邊是一個葫蘆形的架子,上面擺放著書籍和一些玉器。
太陽斜照在羅漢床上,連空氣裡有有一種暖暖的味道,加上房裡無處不在的淡淡樟木香氣,為治療病人熬了一宿的穆青眼皮子越來越沉,就這樣靠著羅漢床的扶手睡著了。等穆青意識到自己睡著了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西下了,山谷裡由於山的遮擋早已黑了,只能從山尖露出的一絲亮光知道現在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
一縷肉香飄進穆青的鼻子,他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咕嚕一聲,告訴穆青該吃點東西了。這時候穆青看見柴釋托著一個木盤進了屋子,木盤上放著兩個大碗和一碟青菜。柴釋也看見穆青醒了,沒打招呼,指了指門邊的盆架,放好菜轉身到廚房那餐具去了。穆青洗了把臉,算是徹底清醒過來,看看桌子上的菜,一個肉一個湯一盤小菜,香氣逼人。
柴釋托著裝餐具和酒的木盤,放在桌上,在桌子旁邊的燈架上擰了一下,花骨朵形狀的燈罩展開,瞬間,屋裡亮堂了起來。穆青用手擋了一下眼睛,放下手的時候看清燈架上架著的不是蠟燭,而是一顆熠熠生輝的珠子,心中驚訝的想著,難道這就是夜明珠?(各位看官是否還記得狂蟒的兩顆眼珠,一顆在柴釋的府邸掛著,一顆就在柴釋的身上帶著。)
看看柴釋端來的飯菜,肉應該是山上的野豬肉,飄散著濃郁的肉香,湯是魚湯,乳白色的湯上點綴著青嫩的野蔥也是香氣逼人,青菜是山上隨處可見的一種野菜,微苦,穆青沒少吃這東西。擺好餐具,柴釋起身給穆青倒了一盅酒,琥珀色的酒液讓空氣中又多了一種誘惑,映著白裡透青的瓷杯,不論是色彩還是香味都讓人忍不住嚥口水。
穆青這才發現不論是裝酒的酒壺酒杯還是吃飯的碗盛菜的盤子海碗,都是色澤細膩溫潤的青瓷,胎薄如紙,器型考究,連最強大的周國皇室也用不上這樣的瓷器。遊走大陸多年的穆青估計,這些東西都是千年前的官窯燒出來的精品,但是又不確定,真是古董的話應該沒有人會拿來當餐具吧。要說這些餐具的確是千年前的官窯精品,別人不用這些瓷器吃飯是因為太少,而柴釋無所謂,這樣的瓷器他多得是,並不在乎。
柴釋舉起酒杯做了個敬酒的姿勢便不管穆青「吱!」的一口喝掉手中的酒,然後自顧自的倒上一杯。穆青遲疑的看看手中的酒,仰頭一口乾掉,哪知道這酒不僅酒香濃郁,入口更是柔滑,醬香馥郁,回味修長,餘香綿綿端是百年難遇的好酒。穆青本身也是好酒之人,治好一個病人,美美睡了一覺,醒來以後有這樣的美酒,哪管柴釋是什麼「猢猻大仙」,先酒足飯飽以後再說。
美酒香肉爽口小菜,把穆青吃了個不亦樂乎。酒足飯飽以後,柴釋收拾好碗筷,取來小火爐紅銅壺和一套茶盤。趁著水還沒開,穆青開口對柴釋說:「讓我拿拿脈。」
盯著水壺的柴釋愣了一下,將右手遞了過去,拿過脈,穆青緊皺眉頭,「咦!猢猻化成人形以後也是人脈麼?幾年前遇到的那只通靈大猿雖然脈象奇特,但也是猢猻脈象啊。」柴釋聽了這句話心裡想:「看來這郎中不僅給人治病,還偶爾客串一下獸醫,也不知道他的病人會怎麼想。」
「我本來就是人,哪是什麼猢猻,不過我是大海極西的地方來的人,自然長的有些不一樣,是你們少見多怪,硬給我安上妖怪的名頭的。」柴釋出聲給自己辯解。
穆青聽到柴釋話眼睛一亮,「大海極西大陸上有很多人麼?長得都和你一般麼?他們得病是如何治療的?」這位郎中先生果然是個醫癡,三句話不離本行。
「長得也不全是我這樣,有不足四尺的矮人,有長過一丈的巨人,也有嬌美玲瓏的精靈,不過像我這樣的人是多數,人口近億,對內傷或者內腑之病沒有好的治療方式,但是有一種光系魔法對外傷有立竿見影的療效。」柴釋一一回答穆青的問題。
問明白了柴釋也會光系魔法,穆青突然從綁腿裡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