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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錄》第57章
《指南錄》~第三卷 薄暮~第四章 合圍 (三)

第四章 合圍 (三 上)

  “諸位,本官這裏,也有一些東西,想賣給你們。不知道大夥感不感興趣”,見杜規把豪紳們敲詐得差不多了,陳龍複輕輕用手指扣扣桌案,笑著問道。

  幾個豪紳立刻軟軟地蹲在了地上。

  杜規搜求的那一筆,已經讓他們心痛欲死。陳龍複此時如果再拿出點把柄,巧設點眉目,今天不用走出這個大堂,已經有人要傾家蕩產了。

  “大人饒命,我等,我等實在已經拿不出錢來了啊!”賽義德爬到陳龍複腳邊,抱著桌子腿哭道。千里迢迢來到大宋,就是聽說這裏戰亂,蒙古人錢多人傻,可以讓自己混水摸魚。誰料到沒等摸到魚兒,先把老本賠進了一半。

  “大人,我等的確沒錢了。如果大人繼續索求,草民寧願被押赴法場!”尤老爺磕了幾個頭,梗著脖子說道。

  杜規宰他,宰得雖然痛,但是在理。自己作為商人,做的那些事情,的確超出了商人的道德低限。所以,他忍了。但陳龍複在杜規將大夥宰了一刀後,還要再補一刀,讓他驚恐之餘,索性豁了出去,耍起來了無賴。

  “是啊,是啊,我等實在沒錢了,請府台大人垂憐啊!”一干豪紳帶著哭腔回答道。本以為獻了城可以逃脫罪責,誰料到獻了城,還要傾家蕩產。

  “我賣給你們這些東西,不要現銀。換俺們泉州的句話說,是想拉你們入個份子錢,一塊兒做筆大買賣!大夥有興趣儘管聽我把話說完,沒有興趣麼,本官決不強留!”陳龍複見大家的表現,知道自己的意思被誤會了,笑了笑,做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

  他的目標更長遠,杜規搶了先,同時也為他探明了各個商家的實力。這讓他對心中的計畫,更多了幾分把握。

  “如此,我,我等願聞其詳!”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田老爺走上前,拱手說道。他是個布商,家裏開著紡織作坊。為了採購新式機械去過邵武幾趟,對破虜軍的政策多少有些瞭解。文丞相一向重商,既然杜大人已經答應幫大夥脫罪,那此刻陳大人說的事情,應該不是再想搜刮大家。

  況且陳龍複是南安人,泉州歸屬大宋以來,就是第一商港。港裏人經兩百多年薰陶,多少都有些商業敏感度。如果他說買賣有錢賺,憑藉他一朝進士的頭腦,和一地太守的官府背景,只要破虜軍不被擊敗,這筆買賣肯定不會讓大家虧本。

  “蒲家名下,有一百二十余艘商用大海舶,還有半支大宋艦隊。這些船,破虜軍水師看不上眼,只徵用了不到四十艘。剩下的百餘艘,我想挑揀大的出來,作為股本,加入大夥的商號,一塊兒跑水路。不知哪位商家能把這些船吃得下,或者,哪幾位聯手,可以把這些船吃進一部分。至於航海所得麼,扣除稅收,官府願意根據投入比例占股!”

  幾句話,如霹靂般把大夥驚呆。如果說剛才大夥的心情如墜地獄的話,此時,眾人的心情就仿佛飛到了雲天之上。

  泉州通商海外六十余國(地),素有“漲潮聲裏十萬商”的美譽。海洋貿易,最為賺錢。每年趁著季風從泉州出發,一路上將漆器、絲綢、刺繡、茶葉向流求(臺灣)、麻逸(馬尼拉)、渤泥兜售,然後帶上各地特產,經麻古喇、小天竺各國(孟加拉灣)、錫蘭,到大天竺的加祖拉特,買上胡椒、印度布(印度棉花比中國棉花絨長,所以布質軟而優),紫檀、樟腦等、珍珠、金器(黃金藝術品),然後沿途兜售回來,一個來回,每船至少能賺萬餘兩,若本錢足,機會好,賺上三、五萬兩也非難事。

  蒲家之所以興旺發達,完全是因為他們兄弟憑藉賄賂當朝重臣,爬上主管泉州水師的高位。然後利用水師的船舶資源,大做買賣,中飽私囊。

  但普通商戶,縱是向尤老爺、田老爺這些絕頂豪門,也就是有十幾艘船。一些小商人,甚至幾人搭伴,租了人家的船跑買賣。放眼東南沿海,眼下能將生意做到蒲家這麼大的,只有第一個去流求拓荒的蘇家、和海盜方家。

  所以眾商經常扼腕,歎息大好商機從眼前飄過。如今陳大人說肯把蒲家艦隊的大部分船舶分給眾人,憑藉眾人的能力,和泉州的地理位置優勢,幾個來回,今天被杜規刮走的錢財,就可以賺回來。

  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道:“大人是說,官府只參股,不干涉我等如何經營!”

  “嗯,只參股,你等自己經營,願意跟誰做買賣做買賣,只要不賣違禁物品,不偷稅,官府概不干涉,只管分紅!”陳龍複點點頭,輕捋著鬍鬚答道。

  “我,我等向北方販貨,也行?”尤老爺又來了精神,試探著問。

  邵武的鐵器、木器和一些新奇物品,在杭州、大都的新貴中非常受追捧。如果陳大人允許大夥跟北元做生意,縱使不跑外海,每年短途販貨,也能賺個盆滿缽圓。

  “也行,不但可以,官府還會定期向爾等採購北方糧食、礦石、馬匹、牲畜,不問這些物資的來源!但如果讓劉大人查出來,爾等有暗中勾結北方,替他們做探子的行為,哼,哼!”陳龍複的面色由暖轉冷,刹那間,浮上了一層寒霜。

  “不敢,不敢。我們在商言商,在商言商!”尤老爺連連點頭,計算著自家能拿出的股本,兩眼漸漸開始放光。

  “不知大人要占幾成股本?”田老爺將身邊的人向旁邊推了推,雙手已經撐到了陳龍複的桌案上。兩旁的武士試圖阻止,陳龍複輕輕搖了搖頭,命令他們退了開去。

  “按船折價,你們組成多大聯號,能吃進我多少條船,就按船價算我幾成股本!”陳龍複的回答簡潔明瞭。

  這是他早已計算好的答案。商人們重利,並且對官府出自本能地不信任,所以他們不會任由官府當大股東。雙方合資,只要有可能,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拿出錢來,爭取主導地位。

  而利益的誘惑是無窮的,拿出的錢越多,商人們越想吃下更多的船隻。沿海六十余國,船越多,能到達的地方越多,帶的貨物越全,利潤也越大。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形成一條金銀打造的鎖鏈。

  當官府和商人們的利益捆綁在一起後,就不愁他們不向破虜軍效忠。

  “我們幾家,還有我們的幾家親戚,買,不,接受您十艘海舶入股。總股價,算這個數!”田老爺用肥肥的屁股將身後的人儘量頂遠,不分尊卑地把手指伸進陳龍複袖子。

  陳龍複搖搖頭,用手指了指在一邊撥打算盤的杜規。“具體買賣,跟他去談,我不管細節!”

  眾人看看杜規,一哄而上。

  “我要十七艘,兩千料海船!”利老爺沖上去,排在眾人前面大叫道。

  “你,有那麼多資金麼?”杜規看著眼前這個色目人的混血兒,不信任地問道。色目人在北方仗著跟蒙古人關係好,商業信譽一向很差。想起一些往事,不由得杜規不做些提防。

  “我以城外,三個田莊的地契做抵押!”利老爺被杜規看得心頭火起,生氣地叫道。

  “我要二十艘,以水田,紡織作坊,酒樓,茶場做抵押!”又一個豪紳跑過來說道。一時間,人們算計著自己,親族,好友,能拿出來的所有財富,拼命地向前湧。

  “所有的船,我全要了,大家不要擠!”大堂內,猛然響起一聲大喊。尤老爺氣喘吁吁地說道,仿佛剛剛跑過幾裏路,全身上下都是汗水。

  眾人驚訝地回過頭去,不敢置信地望著尤老爺揮動的雙手。

  “我,以家族信譽擔保。我沒有說謊。大家把船分了,實際上賺得更薄,貨物也經常衝突,不如拿出錢來,做個大商號,百家聯號。把這些船全部集中在一起,從天方,一直把聲音做到倭國去。”尤老爺興奮地說道,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商業帝國的誕生。“我們聯營,帶得貨不會重複,多設幾條航線。這樣,我們就可能比以前的陳家、現在的蒲家、蘇家做得更大,賺得更多!並且我們還可以租船幫別人帶貨,給水師錢,雇傭他們給咱們護航!”

  這是在他故鄉,一些商人常用的方式。但在這裏,還屬於新鮮事物。有人低頭沉思其中利弊,也有人不屑地打擊道:“誰信你,再說,一百多條大海舶,咱們的錢也湊不出那麼多!”

  “可,可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尤老爺跳起來,退下手中的戒指,“我們尤家,全部家產都可以押上去。你們誰相信我,相信我咱們就一起幹!”

  眾人迷惑地看看發瘋了尤老爺,盤算著各自的心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相信你!”門外,有人應了一聲,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笑著走了進來。

第四章 合圍 (三 下)

  “上帝,難道是狩獵女神!”利老爺悄悄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在泉州經營多年,東方女性他見得不少。但一個個都像拂風弱柳一般纖細,惟獨眼前這個女子,身披了件大紅披風,腳踏了包了鐵頭的雙牛皮小靴。黑夾襖,金束冠,亮銀色的連環甲被身後陽光一映,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令人目眩神搖的美。

  “夫人,您怎麼來了?”陳龍複從座位後站起來,快步迎了上去。

  “興宋軍損失過重,奉丞相命撤下修整。我跟著到泉州來,處理一些陳、許兩族的家事,順便找杜侍郎,補充一批軍用物資!”許夫人笑著與陳龍複見禮,從貼身女兵手裏接過一份文書,放到了杜規面前。

  眾豪紳終於明白來的是誰,心中忍不住一陣狂喜。

  若問蒙古人治下,福建省的第一富豪是誰,自然非蒲氏兄弟莫屬。但是在蒙古人沒南下前,蒲家財富,卻連興化陳氏家族的一半都趕不上。

  陳氏家族在康王南渡之前,已經通過引種占城稻,成為周圍數一數二的富戶。後來又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憑藉經營糧食與布匹,壟斷了整個福建路佘族和漢人之間的生意。在蒙古人大舉入閩前,陳家是福建第一望族,名下的土地、商鋪遍及漳、泉二州。後來陳家又與許家聯姻,那許家財勢雖然不及陳家大,卻也是數得著的富豪,名下作坊無數,專為往來客商提供絲綢、繡藝、木、漆等雜貨。

  蒙古人大舉南下後,陳、許兩家傾力抗元,在福建紛紛向元人獻媚的豪門中,也是個異數。後大宋屢戰屢敗,陳、許兩家的商鋪、作坊和土地被北元官吏盡數沒收入官,家道就此中落,才讓蒲家迎頭趕了上來。

  但現在眼看著整個福建路被大宋光復,那些被北元巧取豪奪的土地,店鋪,按文丞相令,又要發還給原來的主人。作為陳、許兩家唯一在世的嫡系繼承人,許夫人現在可以說是福建路最大的地主。如果許夫人肯將手中土地拋售,資助大夥買船,甭說是吃下陳龍複手中這些海舶,就是把那些用來運輸物資和充當縱火船的烏延舟也加上,一樣可以輕鬆拿下。

  “軍資已經在福州出港,明日即可到達泉州!”杜規接過拿起許夫人放在桌面上的文書,簽署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印章,恭恭敬敬地交還到許夫人手裏。對方曾在關鍵時刻救援過破虜軍,所以丞相府眾人對許夫人一直心存感激。

  沒等許夫人和杜規等人寒暄,尤老爺唯恐許夫人變卦,奮不顧身地沖了上來,“夫人,夫人,您真的肯入股麼!”。

  “嗯,等下,你們立個章程,去管驛中找我的表弟陳碩,他會跟你們協商具體事宜!”許夫人笑了笑,給了尤老爺一個肯定的答復。

  話音剛落,就引起了一片歡呼。特別是帶頭提出聯營的尤老爺,下巴都已經合攏不起。剛才大喊著沒錢入股的,現在卻急得連拍大腿,恨不得背後一悶棍將尤老爺打倒,自己沖上去代了他的位置。

  雖然不知道大宋能佔據福建幾天,但許夫人肯將全部家財壓在海運上。興宋軍自會拼了性命保護泉州安全。有了如此強大勢力撐腰,非但不怕大宋官吏盤剝,就是北元再來,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更大。

  “只是,夫人,您真的打算資助他們出海?”杜規有些不放心,低聲追問了一句。

  大堂中這些人陰險勢利,為保護自己的財產不擇手段。如今破虜軍勢力大,可以逼得他們表面上曲意逢迎。一旦前方戰事吃緊,少不得背後挨刀子。稍與他們打交道,要提起十二分精神。許夫人軍務繁忙,哪里有時間放在海運上,一旦商人們設套騙了,必然血本無歸。自己看著她向刀山上走,不提醒一句,實在說不過去。

  “不是資助他們,是給陳、許兩家的老少孤寡,還有興宋軍中那些傷殘者找條生路。陳、許兩家已經沒幾個男丁。給我多少地,也沒有人能種!” 許夫人緩了緩神,低聲回答,聲音約略有一些黯然。“我已經讓阿碩退出軍中,專門來為大夥善後!”

  陳、許兩家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與北元浴血奮戰三年多。無數男子戰死沙場,如今,土地回來了,但家族中也沒了足夠勞力。

  許夫人將土地賣掉,遣堂弟陳碩出軍,除了想為那些孤兒寡婦找條生路外,也帶著給陳家留一條血脈的意思。

  眾人一片默然。

  商人喜歡炫耀,喜歡比較。因為顯赫的身份和豪奢的生活,代表著他們背後所擁有的實力,可以讓他們在合作者眼中,看起來更值得信賴。

  信譽度,往往意味著你可以用較小的資金,撬動商業杠杆另一端更大的利潤。所以,商人們縱使周轉不靈,也要強撐起富豪的門面。

  但今天,所有泉州城的富豪們,明白了信譽的真正含義。它不體現在醉生夢死的浮華中,而體現在你自己在關鍵時刻的選擇上。體現在你為周圍的人,為整個國家,曾經做過些什麼!

  “夫人,如果您有買賣,整個泉州城商號,都願意與您合作!海外六十國商家,我想他們都會以與您合作為榮”尤老爺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向許夫人躬身施禮。

  他不再想去憑巧言和智慧去爭聯號決策者的位置,那個位置,應該由更有能力,更值得信賴的人來擔當。眼前這個許夫人,無疑用自己的行為,征服了大家的心。

  “如果仗打完了,我會考慮去外邊的世界看看!”許夫人笑了笑,憂鬱的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渴望。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大海可以如西湖般平靜,不知其上泛舟的,哪個是西施,那個是範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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