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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錄》第51章
《指南錄》 ~第三卷 薄暮~第三章 光明之城 (二)上.中

第三章 光明之城 (二 上)

  婆娑的刺桐樹影下,木屋、樓臺、倉庫、貨棧,仿佛睡著了般,靜靜地蜷縮在萬頃碧波上。而兩側丘陵如張開的臂膀,輕輕地將泉州灣攏在懷抱中。(酒徒注:宋時的泉州灣遠比現在大,是天然的深水良港。後來港口一部分漸漸被淤積成陸地)

  透過海上薄薄的清霧,方笙可以看到遠處那座美麗幽靜的港口。這是他封鎖的目標,大宋丞相文天祥親手寫了書信給方家,請海盜們堵住泉州出海口,將蒲家艦隊,封鎖在港內。

  讓朝廷的丞相親筆寫個請字,偕同出兵消滅蒲家。一年前,這樣的榮耀,方笙想都不敢想。

  作為東海上最大一股勢力,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蒲氏兄弟麾下光兩千料以上的大艦就有四十多艘,一千料左右的鐵梢木戰艦還有一百多艘。這種實力,海盜們見了,只有扯帆逃走的份。

  但現在不同了,方家有了自己的殺手鐧。總瓢把子方笙得意洋洋的看著隱藏在海島後邊的那十幾艘三桅快船。每艘船都不足一千五百料,裝不了多少士卒。但方笙敢肯定,這是目前為止,海上最好的戰艦。有了這幾艘船打頭陣,蒲家的戰船再多,也得乖乖地趴回港口去。

  “大當家,港口有船出海了”,一個包著頭巾的海盜從桅杆上蕩下來,將一支千里眼交到了方笙手上。

  老方笙接過千里眼,抓住面前的纜繩,手臂微微借了幾分力,身體如驚鴻般,飄到了不遠處的桅杆上。單手抓住另一根纜繩,雙腳在桅杆側一揣,輕飄飄又升高了數尺,尋了機會,用腿盤緊主桅杆,舉起千里眼向泉州望去。

  碧藍色的水面上,緩緩劃出十幾隻船影。是一支規模不太大的艦隊,從隊形上看,是例行出海巡邏的。蒲氏兄弟看樣子還沒被破虜軍猛烈的攻勢嚇傻,知道每天派船警戒自己的後路。

  告訴“海象號,讓它帶領全部海字隊押上去,把那幫兔崽子全部送到海底喂王八!” 方笙從桅杆上蕩下來,大聲命令。“通知全部戰艦列隊,堵住泉州出海口,讓蒲家哥兩個看看,我們方家的實力!”

  “是!”老二方鴻答應一聲,快步跑到主桅下,升起一面黑色的帥旗,幾面彩色的出擊指示旗。

  這是文天祥“發明”的旗語,經方家三位老大改良後,已經成了海盜們的標準指揮用語。大小海盜頭目們看見自家主艦上升起出擊旗,一聲歡呼。幾百面白帆從甲板上快速爬到了桅杆頂。兩千五百料大艦海象號一馬當先,帶著四艘打著“海”字旗的戰艦沖了出去。

  朝陽從天邊探出腦袋,好奇地看著水面上這精彩的一幕。璀璨的波光中,海象、海獅、海豹、海狼、海鯊,五艘戰艦排成一列縱隊,箭一樣射向船隻數倍于己的對手。

  “海盜!”蒲家艦隊的瞭望手很快發現了危機來臨,沖著桅杆底下大聲報告。“海盜,西北方,三,四,五,五艘戰艦。海盜,海盜,後邊還有很多,數不清!”

  “數不清慢慢數!”帶隊的千夫長尤勇賢怒喝一聲,對瞭望手的驚慌表示不滿。東海水面上,除了那個奄奄一息的行朝水師,根本沒有能拿上臺面的勢力。如果說有人敢從水上襲擊泉州,除非這個人吃了豹子膽。

  半年來,雖然兩浙一帶頻繁傳來港口被海盜攻破,兩浙大都督範文虎被氣得跳腳的消息。但是蒲家軍上下都認為那是範文虎怕朝廷命他領兵南下與破虜軍決戰而找的逃避藉口。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埋伏,出其不意攻進港口,然後在大隊守軍未來得及趕到之前撤離。誰能相信這種荒誕不經的故事,海上不比陸地,船與船之間距離遠,聯絡起來非常麻煩,要想組織這麼準確的攻擊,除非海盜們長了千里眼,順風耳。

  “是五艘,向咱們殺過來了,後邊還跟著六十多艘!”瞭望手終於弄清楚了敵情,扯著嗓子喊道。

  “迎上去,給海盜們一個教訓!放狼煙,通知港內準備迎戰!”尤勇賢毫無懼色地命令。十幾天來,他肚子裏已經憋滿了火。文天祥的破虜軍一再緊逼,已經打到了家門口。而城中那些陸上的兄弟,卻沒有一個有膽量去迎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泉州週邊的幾個城市紛紛被掃平。

  求援的信已經送出去好幾撥了。兩浙、惠州,漳州,能想到的盟友都想到了。但援軍至今不見動靜。索都的兩萬大軍,據說是在渡江後,遇到了麻煩,正在百裏外與一個叫張元的土匪嘔氣。而兩浙大都督範文虎,歷盡千辛萬苦回了信,只為了告訴蒲將軍,浙東匪患嚴重,他麾下的二十萬新附軍無法分兵南下。

  一幫想看爺們笑話的王八蛋。尤勇賢每天在肚子裏發洩著對大元將士的不滿。唯一可以讓他感到安慰的是,破虜軍沒有水師,蒲家如果守不住泉州,還可以帶著全部人馬從海上撤離,大夥積累下來的財產,不會丟個一干二盡。

  所以,每天出海巡視,就成了尤勇賢的職責。遇到小股想趁火打劫的海盜,他帶領艦隊沖上去,將對方的船打爛。看到大規模的海盜船隊,他亦不感到恐慌。放出狼煙後,蒲家艦隊自然會快出港支援。附近海面,還沒有哪家海盜能抵擋住蒲家傾力一擊。

  “海象”號戰艦上,方震嶽小心再次看了看主力艦隊的信號旗,小心地收好自己千里眼。這寶貝是重金從破虜軍換來的,兩片鏡頭都是用水晶磨成,一整船硝石才換一把。弄壞了他,方震嶽敢保證,自己的父親方笙會把自己全身塗滿羊血,丟到鯊魚群裏去“鍛煉”。

  雙方艦隊慢慢靠近,已經不再需要千里眼來觀察敵情。蒲家的巡邏艦隊的諸將顯然也是個硬茬,面對強敵,非但不躲避,反而一邊在船上點起狼煙向港口內報信,一邊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五對十五,雙方接戰的船隻數目差距較大。主艦隊中,方笙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派出的分艦隊,握著千里眼的手心有些發潮。海盜方家和泉州蒲家,有衝突,亦有合作。彼此下黑手打悶棍的事情常幹,卻沒有正式掛上兩家的旗子廝殺過。此戰開始後,無論結果如何,都意味著方家與蒲家艦隊正式決裂,和蒲家背後的大元朝廷走到了敵對的立場上。

  與破虜軍的交易,從老三方馗第一次進入邵武後開始。官位、番號、戰艦設計圖樣、鋼弩、火炮,方家急需的東西,破虜軍毫不猶豫的提供。甚至在不能滿足武裝自己的前提下,優先提供給了方家。

  在此同時,方家也為這些武器和榮譽付出了巨大代價。文丞相不是樂善好施的菩薩,為了維護自身的獨立和尊嚴,方家也不能白白接受破虜軍的好意。通過聯繫人明裏暗裏的討價還價,雙方彼此心照不宣,卻默契地為每一筆武器交易制訂了規則。作為新式武器的接受者,方家不但要支付武器的費用,而且要通過實戰,回報破虜軍的幫助。半年來,方家海盜持續襲擊定海、紹興。有一次甚至順著海潮殺到了臨安城下。

  這是一場豪賭,把家族命運綁在國運上的一場豪賭。勝,則方家脫離海盜世家身份,成為大宋複國或某人開國的功勳家族,敗,則連幾代人積累下來的海上基業都賠了進去。

  “大當家,要不要圍上去!”秉筆師爺黃易安湊過來,低聲詢問。港口外的方家戰艦有六十多艘,完全可以在港內蒲家艦隊傾巢而出前圍上去,將巡邏艦隊一口吞掉。然後再擺開陣勢,以逸待勞,迎擊蒲家主力。

  方笙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命令:“通知主艦隊所有戰艦放慢速度,觀戰!”

  “是!”黃易安答應一聲,快速跑了下去。在旗艦的調度下,海盜主艦隊收攏船帆,遠遠地徘徊在戰場週邊。

  他們要進行一場公平的角鬥,一邊檢驗新的戰法,一面立威,讓港口內的人,無法推測方家艦隊的真實實力。

  望遠鏡裏,方震嶽率領的五隻戰艦輕巧地打了個旋,船頭接船尾,拉成了一條直線。仿佛一條臥在波濤上的小龍般,以海象號為龍首,斜斜地橫在蒲家艦隊的前方。

  疾馳而來的蒲家巡邏艦隊愣了一下,水勇們從來沒見過這種打法。水面做戰,一向講究的是:“遠鬥弓箭,近拼船,幫幫相貼再鬥人”。通常船隊中的船隻先一字排開,船頭保持一條直線向對手沖過去,在五百步距離左右發射石塊和點燃了的魚油蛋,互相砸。二百步左右距離用弓箭和火箭殺傷水手,破壞船帆。距離再近時,則想方設法用船頭撞擊對方船腹部並用拍杆互砸。兩船碰撞在一起時,則水手在弓箭的掩護下,跳到對方船上硬拼。

  無論是做戰的哪個階段,都要避免用船腹部對上敵方船頭。戰船與貨船相比,船頭尖,船身長。把腹部暴露給敵人,擺明瞭是給對方的投石機和弓箭手當靶子。

  “找死!”尤勇賢在甲板上吐了口吐沫,吩咐船尾的鼓手擊鼓,號令自家戰艦加快速度。先前他還有些擔心對方的幾十隻戰艦以多為勝。現在看到方家派一支分艦隊前來單挑,而對手明顯又是一個不懂水戰的“雛兒”,心中勇氣倍增。

  兩支艦隊迅速靠近,陽光下,已經可以看到彼此船上跑動的人影。

第三章 光明之城 (二 中)

  滿帆,下槳,加速,用船頭頂翻他們!尤勇賢大聲喊道。他是蒲壽庚麾下的第一愛將,時而為官,時而易裝為盜,縱橫海面多年,捕捉到有力戰機決不會放過。

  十五艘鐵梢木戰艦驟然加速,片片船帆一同張開,如朵朵蓮花驟然綻放於海面上。在木槳的協助下,船隊速度一下子提高到極限,飛快地向眼前的小龍沖去。就像一隻只見了血的鯊魚,完全不去想,前面會不會隱藏著鋼叉和巨網。

  三千步,兩千步,一千五百步,一千三百步。兩支艦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尤勇賢幾乎可以預料到,下一刻有多少海盜在自己船頭邊,哭爹喊娘地跳入大海。就在這時,他看到對方船舷上突然露出一排小洞。五、六個,排列得分外整齊。

  轟!海面上的陽光突然暗了一下,百余道火光方家艦隊中射出,重重地砸在尤勇賢的艦隊中間。尤勇賢得座艦旁濺出一股巨大的水柱,轟鳴聲裏,船身猛地一頓,幾片甲板卷著濃煙飛上了半空。

  滿帆,切斜角,三打一方震嶽的旗艦上迅速升起一排彩旗。占了便宜的海盜艦隊猛然加速,在水面上畫了條漂亮的水線,斜著從蒲家艦隊的側翼擦了過去,一邊疾馳,一邊開炮射擊。

  遠處,大當家方笙笑著放下了千里眼。剩下的戰鬥已經沒有懸念了,方家年青一代的翹楚方震嶽,把火炮的優勢發揮了個淋漓盡致。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海面上已經佈滿了斷桅,殘帆,掙扎著哭喊救命的水手。那些都屬於蒲家的,方家分艦隊五艘船,連個毫毛都沒讓對手撈到。

  大當家,奇跡,奇跡啊!師爺黃易安不顧身份,在甲板上跳起了老高。其他海盜也歡呼起來,短刀,匕首,亂紛紛拋向天空,然後再耍著花樣接下。

  他們無法不興奮,為了從貪財的文丞相手中買這些特製的船用炮,半年多來,海盜們幾乎在勒著褲帶過日子。

  開始的時候,老巢那些工匠們還試圖仿製,結果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造出來的火炮射程短不說,每門炮消耗的精銅,已經超過了購買火炮的花費。

  他們不單要買火炮,還要支付那該死的炮彈費用,還要為改造戰艦的圖紙買單。戰艦上原來的投石機械,拍杆都要拆掉,重量分佈要重新均衡。側舷和安置炮座的甲板要加固。

  文天祥提出的標準射擊方案,每艘船的單側可以放八到十二門炮,每艘船可攜帶火炮十六到二十四門。但是到了後來,方家實在支付不起如此大的代價了。五炮艦,每艘攜帶十門火炮,每側五門。就這樣,一支偷工減料的火炮艦隊誕生,一誕生,就像重生的鳳凰一樣,展開了烈焰之尾。

  海面上,兩支艦隊繼續纏鬥著。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失了三艘戰船後,尤勇賢的一身蠻勁都被部下的血給激了起來。指揮著剩餘的十二艘船,冒著炮火向對方靠攏,試圖憑藉人數優勢和對方展開接舷戰。

  五艘火炮戰艦游龍般從海面上滑過,裝備了新式風帆和輪舵的它們,速度和轉彎性能都比老式廣船快得多。千里眼中,龍尾輕輕一擺,靠後的三艘戰艦同時開火。

  轟鳴聲中,又一艘敵艦被打成了兩段。一邊倒的火力優勢和船隻性能,讓方震岳麾下的水手們越打越從容,越打越有底氣。每次射擊,都是三到四艘船同時開火,集中力量打擊對方的同一艘戰艦。並且距離都放到了八百步以內。這使原來不到十分之一的命中率大為提高,幾個圈子兜下來,尤勇賢的艦隊,已經只剩下了六艘戰艦。

  初生的朝陽照得海面像著了火一樣紅,火海中,落水的左翼軍弟兄絕望地掙扎著,哭喊著。幸運的人,抱住了被火炮打碎後落入海中的木板。大多數不幸運的,卻只能在海中等待對手發慈悲把他們俘獲。自家的戰船不用指望了,船上的人和水中的人,落水的時間只有早與晚的差別。對方每一次射擊,都給戰船造成極大的破壞,有些水手受不了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壓力,抱起船上用來修補甲板的資材,主動跳入了大海。

  好個文瘋子,不虧我替他騷擾兩浙,損失了那麼多兄弟!方笙在肚子裏默默念叨了一句,伸手擦了擦眼角。為了換得這些新式武器,海盜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非但要支付工錢,並且要滿足一系列附加要求,如騷擾杭州,攻打蘇常之類。雖然文天祥沒有跟海盜們約定日期,但為了儘快得到武器供應,方家盡竭盡全力滿足了自己的承諾。

  貼進點兒,再近點兒,讓他們的投石機夠不到就行!瞄準了,那炮彈可都是銀子和命換來的,別砸水漂方震嶽聲音已經興奮得變了調。這是他在海面上演練多次的戰法,凝聚了方家十幾位前輩高手的智慧。在旗艦的指揮協調下,他的艦隊始終滑行在對方八百到一千步左右的距離的地方。尤勇賢幾次試圖分散衝擊,攪亂海盜的陣形,都被火炮給打了回去。到了後來,蒲家艦隊幾艘鐵梢船的風帆紛紛起火,已經無法完成任何戰術動作。只能在海上團團轉著,無可奈何地承受對方接連不斷的炮擊。

  港口方向發現帆影,敵軍大隊出擊!主桅杆的碉鬥上,瞭望手用力地揮舞著信號旗。打了半個時辰,蒲家的艦隊終於被海面上的炮聲和狼煙驚動了,幾百艘戰艦傾巢而出,映著日光,向戰場殺來。

  少當家,老當家問你要不要支援!又一個瞭望手彙報道。在遠處觀戰的方笙怕兒子吃虧,調動著己方戰艦,慢慢地向前靠攏。

  不用,告訴老當家,讓他觀戰,配合,我今天要替方家立威!方震嶽意氣風發地喊道。帶領艦隊,向下一個著火的戰船撲去。

  觀戰、配合、立威!主艦隊,師爺黃易安不解地問道。少當家一向膽大,這點他知道。但對方趕來的戰艦足足有一百多艘。五艘炮艦再利,也沒有和一百艘戰艦對挑的實力。

  你別管,按小子吩咐地做!方笙自豪地將命令傳達下去。方震嶽是他最小的兒子,對這個兒子的悟性和能力,他一向有信心。

  幾個海盜頭領看到旗艦上的指令,不解地舉起了千里眼。

  千里眼中,初升的朝陽下,他們看到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五艘戰艦在海象號的帶領下,快速向水面上掙扎的幾艘蒲家巡邏船靠過去。從一千步直接靠到二百步的距離,突然,幾艘船同時射擊,將炮彈砸向對方的船舷。

  如此近的距離,失去控制的巡邏船根本無法躲避。水手們眼睜睜地看著炮彈呼嘯著飛來,紮進自己腳下的船腹。然後,看著海面漸漸遠離,看著自己的身體隨著破碎的甲板慢慢濺落。

  看著,天邊燦爛的朝霞和耀眼的陽光向自己張開懷抱。

  最後幾隻巡邏船,在近距離被一瞬間擊沉。方震嶽悲憫地看了看水面上掙扎的敵軍,揮揮手,命令下屬再次升起信號旗。看到信號的其他幾個炮艦頭領以狂笑相回,一邊帶領麾下嘍囉用海水冷卻炮管,一邊調整輪舵,讓自己的炮艦跟在海象號之後。

  五艘炮艦,驕傲地鼓滿風帆,向港口出擊的蒲家艦隊殺了過去。船帆後的陽光,火一樣刺眼。

  報,將軍,敵艦殺過來了!瞭望手順纜繩滑落,跪在甲板上彙報。幾個水師將領回過頭,企盼的目光一起落在蒲壽庚身上。

  蒲壽庚是他們的主心骨。這位以果決,勇敢的將軍,幾十年來,一邊和海盜勾結劫持商船,一邊征討小股海盜邀功,從一方小吏,飛速地爬到了大宋安撫使的職位上。然後在戰局未明,蒙古人剛過長江時,就遣心腹與忽必烈勾結,出賣大宋,換取更高的官位。可以說,在著混亂時代,蒲將軍的每一步判斷都正確,每一步都走在了別人的前頭。

  但是,此刻這位智慧過人的大將軍顯然和部下們一樣,在新鮮事物面前亂了方寸。他們都看到了剛才海盜對尤勇賢分艦隊那最後一擊。沒有人能想像,這條小龍殺進密集的船隊中後,會是什麼後果。

  虎入羊群,不外乎此。幾個將軍們瑟縮著,腳步慢慢向後挪。連舟,結水寨,築浮城,這些常規的水戰辦法都來不及,迎擊,尤勇賢的下場就擺在眼前,沒人願意帶這個頭。

  全部戰艦散開,擂鼓,一齊沖上去接戰!咬著牙,蒲壽庚作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正確抉擇。

  將領們順著戰艦之間的木板迅速跑開,傳令兵劃著小船,迅速將準備群毆的命令傳達開去。面對前所未有的武器,只能採用這種前所未有的戰法。低級將領猶豫著,將麾下的戰船儘量分散開去。聰明的水手體會上司心理,悄悄地將主將座艦的木帆拉斜,降低戰艦撲向死亡的速度。

  陽光下,百餘艘戰艦像羊群一樣散滿海面。海象號帶著艦隊飛速撲來,中途方向微微一偏,在眾人驚詫的目光裏,擦著蒲家艦隊的週邊掠過。

  最近處,只有三百步。蒲家艦隊射出的石蛋和魚油蛋擦著船帆飛過,在海字型大小艦隊周圍砸出無數水柱。海象號在波濤間顛簸著,一會兒躍起於浪尖,一會兒落下於波底。

  尋找最近目標,射!方震嶽不理睬身邊飛舞的石頭彈丸,果斷地揮落了指揮旗。側面舷窗快速推開,五發炮彈曳著長長的焰尾,一頭紮進距離他最近的一艘敵艦的船艙中。海面上升起淒厲的火光,破碎的甲板和水手的肢體一起,飛上了半空。

  拼著挨石彈的威脅,海狼、海豹、海獅、海鯊,都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艦發射了炮彈。這個距離,火炮平射,射中的機會激增。雖然自己的戰艦也成了對方投石機的照顧物件,但那些石頭彈丸打不了這麼准,也沒有開花彈那麼大的破壞力。

  五艘炮艦,快速與敵軍脫離接觸,身後,留下一堆破碎的木板。沒等蒲壽庚來得及呼痛,遠遠的,調整了船帆角度的炮艦又殺了回來,從另一個側面向蒲家水師切去。

  就像庖丁解牛般,兩艘來不及躲避的千料海船,又被送入了海底。被激怒的水師將士揚帆緊追,奈何木條硬船帆調整慢,等他們找准風向,海盜的炮艦已經駛向另一個角度。(硬帆是中國海船常用的帆樣,以木條綴成,結實,可極大節省操帆手數。但效率不高。)

  幾千名水鬼叼著葫蘆杆跳下了海,蒲壽庚許下了巨額獎賞,要他們冒死去鑿沉對方的炮船。千里眼中,方震嶽將這一切看了個清楚,艦隊在次兜了個圈子,慢慢與追過來的幾艘蒲家戰艦縮短距離。

  幾艘戰船在兩百步距離錯舷而過,方震嶽麾下的炮船打翻了對方一艘戰艦,海獅號也挨了一魚油彈,船帆上冒起巨大的火苗。

  掩護,海獅換帆,旗語的指揮下,四艘海字型大小戰艦圍著受傷的海獅號兜開了圈子。十幾隻蒲家戰艦試圖靠近,都被火炮打了回去。

  海面上,冒出一串串氣泡。數千個水鬼,咬著蘆葦杆,拼力游向戰場。水鬼們身前,還推著幾隻冒著煙的烏延船(一種廉價的漁船,為沿海少數民族所用),試圖用火攻,將方震嶽逼走。

  床弩準備,截住烏延船。弓箭手上甲板,射浮靶!方震嶽果斷的發佈命令。每艘船的甲板上,都跑出了幾十名弩手,明晃晃的鋼弩端起,弩弦絞緊。隨著弩箭都頭的一聲令下,幾百支亮晶晶的鋼弩射進了海裏。

  沒有羽尾的鋼弩的軌跡絲毫不會被海水改變,弩尖撕開水波,撕開水面下的軀體。一團團血順著水面冒了出來,奮力前游的水鬼們,一下子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向前,無法穿過密集的弩雨。向後,逃不過神射手的狙擊。

  床子弩在搖臂帶動下,吱呀著被拉開。颼的一聲巨響,丈餘長的弩杆破空而去。速度緩慢的烏延船是這種弩箭的最佳目標,幾乎在被擊中的同時,冒出了高高的火苗。弩杆上,方家自製的硫磺包劇烈地燃燒,把蒲壽庚的最後一絲勇氣,燒進了海水裏。

  擂鼓,後撤,讓主艦隊佯攻!方震嶽看看時機已到,大聲吩咐。海象號上,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換好了帆和海獅號,和其他幾艘海字戰船,整隊,再次於水面上兜開了圈子,就像徘徊在羊群外的獅子,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少寨主,炮管紅了,破虜軍的師傅說,不能再打了!一個小嘍囉湊上前,低聲彙報。

  沒事,別靠敵人太近,蒲家艦隊已經亂了!方震岳自信的說道。海面不遠處,老當家方笙帶著全部艦隊壓了上來,六十多艘船,排成了一條長長的大龍,所有船的側面,都對向了蒲家艦隊方向。

  回港,撤,回港,留火攻船斷後!蒲壽庚驚慌失措地喊道。火炮的威力,陸地上和海面上他都見識過了。如果方家的戰船上都裝了火炮,每艘船五門,六十艘船就是三百門炮。三百門火炮齊發,蒲家有多少戰艦也消耗不起。

  上百艘戰艦亂哄哄地向港口內逃去。混亂中,有戰船相撞,水手們餃子一樣落入大海。後面的同伴卻絲毫沒有憐憫之心,架著船,從他們的頭頂上駛了過去。

  蒲家艦隊完了。黃易安站在自己的座艦上,低低的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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