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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錄》第146章
《指南錄》~第六卷 爭輝 第四章 初 (四)

指南錄 第六卷 爭輝 初(四) 酒徒

  “冷啊,透骨的寒!”如果有人問起大宋官員們對祥興三年冬天是什麼感覺,十有八九

會得到這個答案。

  冷,非常地冷。不管天氣,還是每個人的心裏。

  跋涉了上百里路,從泉州趕到了福州,總覺得念在昔日同僚的面子上,文丞相不會讓大

夥太難堪。沒想到,到了福州,連丞相大人的影子都沒看到,福建安撫使陳龍複帶著個什麼

叫完顏靖遠地接待了大家,不分官職大小,統一安排在靠近閩江的官方驛站裏。

  沒等冗官門從失落中緩過精神來,新任戶部尚書杜規又來了。先是給每人發了一個金屬

制的號牌,說是俸祿卡,告訴大夥憑此卡和個人的名貼,每人每月可以在福建境內任何一家

票號領到五兩紋銀做生活費用。然後,傳達大都督府將令,從今之後,大夥頭上的虛職全部

作廢,統一為九品幕僚,先到邵武書院去學習半年數術與格物,學業完成後方可根據個人成

績補充入大都督府內做事。

  這下,非但原來就心存不滿的幾個禦史,連同一心想為國做些實事的各部侍郎們都跳起

來了。在座諸位從二品大員到六品禦史,就連職位最低的員外朗的俸祿,每年都不止六十兩

之數。五兩銀子一個月夠幹什麼,連雇幾個僕人牽馬墜鐙都不夠!況且大夥都是為國效力過

多年的,你大都督府不想用,一併開革便是,何必想出讓大夥再去學校補習這一招數來羞辱

大家。

  “我們要見丞相大人,問問他到底何意!”前御史大夫葉旭跳著腳說道。危機面前,斯

文不得。反正文天祥不敢殺人滅口,此番拼著丟官罷職,也要讓人們看看言官的風骨。

  “對,對,丞相大人不給咱們個說法,咱們決不聽令!”跟葉旭向來交好的幾個言官大

聲嚷嚷道。在泉州城,幾個人曾以辭官回家相要脅,後來又跟隨大流來了福州,種種有始無

終的舉動已經折了面子,眼下抓住機會,一定要把它爭回來。

“諸位大人稍安,每月五兩俸祿,只是供大人們日常花銷。至於衣食住行,邵武書院中自會

替諸位安排,大人們不用操心!”杜規笑眯眯地安慰,隱藏在肉眼皮後小眼睛裏充滿了不

屑。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以往自己每月給朝廷撥兩萬兩白銀,禦史們還彈劾大都督府

不如數供應朝廷用度,慢待皇室。敢情這些大人們無論做不做事,都要拿與虛銜相應的俸

祿。照他們的需求,甭說兩萬兩,每月二十萬兩也填不滿這個賊窟窿。

  這還是在大宋剛剛光復福建和兩廣三路的情況下,如果破虜軍把江南各地都光復了,憑

著民間那一萬多名進士,一萬多名門蔭的花銷,大都督府還不得去砸鍋賣鐵?(酒徒注:宋

代為了拉攏文人,每年取進士數量非常龐大,宋太宗在位二十餘年,進士科取就達近萬名。

此外,南宋還每年恩蔭補官五百人。這些人為國家公務員階層,導致國庫空虛,連養兵的錢

都拿不出來)

  周圍響起了一片嗡嗡議論聲,大夥依舊對文天祥的安排感到不滿,內心裏卻沒那麼恐慌

了。五兩俸祿雖然少,但丞相府能給實打實的現銀,而不會像行朝那樣用米、絹和一些沒有

用的物品來折算。如果省著些花,買個書童也夠了,或者攢上幾個月後買個妾,大冬天裏也

好有人捶腿暖被。

  見大夥又要向文天祥妥協,御史大夫葉旭趕緊向前走了幾步,不依不饒地叫囂道:“那

也不夠,當初說好了到大都督帳下聽令,憑什麼讓咱們從頭來過?難道我等生平所學,還不

如那些販夫走卒,沒一樣可被文大人看得上眼的麼?” 

  “對啊”幾個原本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的官員,心事又被葉旭的話勾了起來。大

夥雖然沒有跟丞相並肩作戰過,但多是功名在身,學識優厚,做個低層幕僚已經是委曲求全

了,難道文大人真的瞧不起我輩致斯麼?

  在諸冗官中,原兵部侍郎王志誠年齡最大,又曾補過實缺,看看眾人這麼鬧下去也不是

個辦法,上前兩步,沖著杜規拱了拱手,說道:“杜大人,我等既然來了福州,亦未打算貪

戀原來的權位。但報國心切,縱使不堪為丞相大人運籌帷幄,留下作個帳前行走灑掃之士也

堪用的,又何必到邵武重操學業?望大人將我等心願轉述丞相知曉,若丞相依然嫌我等才疏

學淺,再做計較不遲!”

  作為一任兵部侍郎,王志誠胸中還是有些才學的。眼下大都督府兵馬司和行朝兵部合併

了,才導致此人失去了官職。杜規對有真才實料的人素來敬重,見王志誠出面說話,趕緊還

禮,客氣地解釋道:“王大人何出此言,對諸公的到來,丞相大人歡迎之致。只是這幾天忙

於軍務,才沒時間親自前來接迎諸位大人!”

  “那又為何安排我等去邵武學習?其中緣由,還請杜大人解釋一二!”王志誠鄭重問

道。行朝與蒙古人作戰每戰必敗,而面對相同的敵人,破虜軍卻是百戰百勝,所以失去兵部

侍郎的官職,王志誠並不覺得可惜。只是他本懷著一腔熱情,希望能在文天祥帳下重建功

業,此刻卻被打發到邵武,實在心覺不甘。

  “對,論詩文,論兵法,我等比不過丞相大人,至少比那些無功名在身的粗人強一些。

難道破虜軍上下就沒這點肚量,給我等一個容身之所麼?”有著前兵部侍郎做主心骨,葉旭

咋呼的聲音更高。三角眼睛上下打量著杜規,口中的詞鋒越來越利。

“對真正有才華的人,破虜軍上下向來是歡迎的。但對於光會給別人挑毛病,自己卻拿不出

一點計策來的廢物,恐怕非但破虜軍,哪里也養之不起!”杜規的臉色一冷,淡淡地回答。

  他由商販出身而得高位,心中本來就藏著一個疙瘩,被葉旭三番五次地戳到痛處,涵養

在好,也按耐不住。沖著眾人團團做了個揖,大聲說道:“之所以讓大家先去邵武書院,是

怕大夥初來,對大都府下制度不瞭解,導致水土不服。邵武乃破虜軍重生之所,大都督府諸

般制度,皆自那裏所創。大夥去了,多看看,多聽聽,自然有莫大好處。至於軍中能否容下

諸公,想杜某一介白衣,都能在丞相大人麾下建功立業。諸公之才千倍於我,還怕將來報國

無門麼?”

  幾句話,說得大家啞口無言。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葉旭方才處處緊逼,態度近乎無

理取鬧。杜規身為丞相面前新貴,都能始終能相待以禮。丞相府一個幕僚尚且能寬容若此,

如是推來,文天祥能是心胸狹窄之輩麼?

  騷動聲漸漸平息,有人懷著歉疚,從杜規帶來得隨從手裏領了各人的號牌。有人性急,

乾脆問起了去邵武的船何時出發。葉旭等幾個帶頭鬧事的禦史們心猶不甘,兀自壓低了聲音

強辯:“學一學大都督府的規矩,看看破虜軍重生之所,自然重要。但學上一半天也就夠

了,何須浪費半年時光?” 

  “恐怕花半年時光學習,對葉大人來說還是太短呢?大人若不信,可否回答我幾個問

題?”杜規知道今天不把葉旭這個刺頭說服了,事態難以善了,強壓著怒氣笑問。

  “但憑大人考教!”葉旭拱了拱手,不服氣地說。他出身于進士三甲,面對一個小商販

的問話,自然信心實足。

  “如是,大人請聽好。杜某的第一個問題是,出兵打仗,首先要保證的是何物?”杜規

笑了笑,提高了聲音,儘量讓所有人聽見。

  “自然是糧草,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葉旭毫不猶豫地回答。答完了,得意

洋洋地四下掃視半圈,然後再次向杜規拱手,“杜尚書,不知道葉某可否答對!”

  “葉大人才高八斗,此等問題自然不在話下!”杜規點點頭,笑著誇了一句,然後繼續

問道:“以破虜軍最大編制的整編標,每標分為五團,二十個營。每營將士五百。戰時每位

士卒日餉紋銀一錢,供米一斤,菜一斤。每三日供每士卒肉半斤。假設官兵待遇同等,出兵

江西作戰兩個月。作為丞相府幕僚,葉大人得提醒丞相至少需要準備多少銀兩、多少米糧,

多少肉食以供軍需?”

  “這個?”葉旭眨巴著小眼睛,半晌接不出下文。若問論語、春秋,他可以背誦出每章

每節,甚至說出每句出自何處。但對這些瑣碎帳目,心中卻沒半點概念。想了好一會兒,才

悻悻說道:“計算之學,的確非我等所長。但行軍打仗,講究的是文官運籌帷幄,武將奮勇

爭先。這些雜學,自然交給底下小吏來做,何須我等考慮!”

“非也,葉兄此言大謬!”杜規高聲打斷了葉旭的狡辯。“葉大人是文職,自然想的是運籌

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卻不知道所謂運籌,不但是如何給地方設圈套,還要把自己這方

面的種種細節考慮進去。其中物資供應,首當其衝。你設了圈套,敵將上不上當說不準。但

算不清自己這邊所需物資,一旦仗打到一半,軍中糧盡,葉兄可知什麼後果?況且剛才杜某

說言,尚未計算沿途消耗,未計算軍械損失,未計算馱馬所需草料。真實籌畫作戰,比此複

雜百倍。葉兄想把這些雜務交給從吏,但從吏計算正確與否,葉兄心裏可曾有數。一旦所計

算數字失誤,損兵折將,是葉兄之過,還是前線主將之過?縱使到那時葉兄勇於承擔錯誤,

萬餘將士性命,誰能把他歸還回來?一敗之後賣給敵人的可乘之機,何人能前去彌補?”

  葉旭無言以對,只覺得頭髮下有幾滴汗,沿著腦門子流了下來。他向來號稱滿腹經綸,

總恨自己沒機會獨領一軍,施展平生所學。到了現在才突然發現,自己肚子裏的詩經、論

語,對戰場無半點用處。正惶恐間,又聽杜規說道:“我輩為人謀者,不求像主將那樣上知

天文,下知地理,至少要能替主將分憂,把戰前準備做好。不求每戰料敵機先,但至少得明

白自己一方士兵虛實,每支軍隊每日能行多遠,士氣多高,攻擊多銳,當得了對手幾分。要

把一切算得清楚,才不至於做出毫無根據的謀劃來。如果連最基本的數術都不懂,所謂運籌

帷幄,決勝千里,嘿嘿,恐怕多是吹牛!” 

  “咱去做地方官還不行麼?”有人垂頭喪氣地小聲嘟囔。杜規的話對眾人積極性打擊實

在太大,照他的說法,此番入丞相幕的官員,十有八九是廢物,需要重新回爐。

  “做地方官員,至少也得清楚治下多少百姓。每年稅收中留出多少,才能補貼勞力不足

之家,使其不至於心生怨恨,鋌而走險。要算出每年雇傭多少民壯,才能修整河道,平整道

路。還得清楚要多少開銷,才能完成陛下所托的教化萬民之責!”杜規向南方拱了拱手,義

正詞嚴地補充:“如果做官只是寫寫詩,拍拍上司馬屁,恐怕人人都能做得,何須委屈諸位

高才?做了這般糊塗貪佞官,逼得百姓怨聲載道,我們行為,與那蒙古人有何區別?換句話

來,任由如此糊塗官員當道,做我大宋百姓,與做蒙古百姓有何差異!”

  “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如同油鍋裏濺了滴水,人群立刻炸了開來。葉旭等人雖

然被杜規擠兌得無地自容,但本能的反應,還是斥責杜規的說法目無君上。

  “是不是大逆不道,咱不清楚。約法裏也沒有這一條。咱老杜沒讀過多少書,心裏卻明

白,這當官的是百姓雇的小夥計,拿著百姓的血汗錢,若不能為百姓做些實事,甚至禍害地

方,無論有心無意,都是昧了良心的王八蛋。諸位罵老杜時,先拍拍胸脯想想,這幾千年

來,是百姓養活了咱當官的,還是咱當官的養活了老百姓!”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從小到大,大宋的讀

書人受到的都是這種教育,無論其出身王侯之家,還是在農村野地,憑著父輩的血汗錢供養

寒窗苦讀後一舉成名,都在心裏把自己歸類為勞心者,歸類為眾人頭上的精英。卻從來沒人

想過,到底是精英們哺育了百姓,還是精英們承受了百姓的供養。

  在福州,膽大妄為的杜規借著發號牌的機會,給他們上了破虜軍第一課。無論杜規的話

能否被其接受,人們的觀念中,除了天地君親師外,至少被強塞了個百姓二字。

  《臨時約法》規定,所有大宋百姓生而平等。但是,約法中並說明如何實現平等,並未

指出任何道路。在杜規眼裏,這條約法比起佛家的眾生平等還虛無。但杜規在不知不覺間,

向他人灌輸著同樣的道理。

  非但他,破虜軍乃至大都督府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覺間,強化、傳播著文天祥的理念。

這個過程中有反復,有磨合,甚至有阻礙,但那些烽火歲月裏,以文天祥為核心,很多理念

不知不覺間向外擴散開去。

  過程中,有人承受不了新觀念的衝擊而離開,有人憤然走到了文天祥的對立面。但無論

如何,新的觀念以各種方式由《天書》走到了人間,慢慢生根,發芽,開花,結籽。

  把冗員們連哄帶勸送上前往邵武的客船後,杜規匆匆趕回城內。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他很高興自己又替文天祥做了一件事。文大人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杜規總希望自己能

給其更多的回報。

  輔佐著丞相大人達成他的每一步心願,就是杜規認為的回報之一。為此,他縱使嘔心瀝

血,也無怨無悔。

  “杜大人,去視查港務了,怎麼樣,貨棧夠用麼?”城門口,巡城官魏定國看見了杜規

的馬車,遠遠打招呼。他與杜規同時入的破虜軍,雖然現在級別差了很多,但彼此之間情分

非淺,交往起來也沒半點拘束。

  “沒,送了批人去邵武讀書,文丞相說他們都是可造之材。一旦感悟,將來可堪大

用!”杜規從車廂內探出頭來,笑眯眯地答。

  關於行朝冗官的安排,大都府內部曾經有過一番爭論。劉子俊、陳子敬二人認為冗官皆

不可用,政見亦與大都督府不合。最好辦法是安排些微不足道的閒職給他們,逐步將他們驅

趕出決策中心以外。而陳龍複和文天祥認為,這些人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才智也不算低,以

前無所建樹,只是因為他們所學的東西和個人見識有所不足。大都督府要推行新政於天下,

就要有包容天下的心胸,與其將冗官們棄置不用,不如嘗試改造他們,發掘其身上的潛力。

  杜規為人圓潤又不失原則,所以才受命去安置行朝官員。

  “噢,那大人趕快回去議事吧,估計丞相還等著大人呢。今天門口過了一批海商,長得

其貌不揚,攜帶的貨物也極其粗糙。但一個個卻好像有多少錢似的,燒地很呢。我聽說他們

來自什麼高麗,對,是高麗國,就是那個蒙古人的奴僕,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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