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眾人愣在當場，就連萬叔身後的那些看起來訓練有素的黑衣人，也開始躁動不安。林子里滿是阿塵放肆囂張的笑聲，萬叔擰著眉听了一會，突然手一抖，向一處打出一物，那笑聲嘎然而止。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就算是我這種剛入門的低手也看得出萬叔手法的高明。阿塵會不會被打到了？不然怎麼突然沒了聲音？

　　正心焦時，不遠處飄然一抹紅，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施施然落于眾人之前，輕輕捋了捋散落在額前的碎發，阿塵哼了一聲，道︰“都這麼多年啦，老頭你的臭毛病還沒改，動不動就下狠手，死了之後可是要下無間地獄的。”

　　萬叔嘿嘿一笑，說不出的陰森︰“彼此彼此，紅樓的頂級殺手，要說下地獄，恐怕也要由你領路了！”

　　阿塵似乎並不介意被別人道出身份，還客客氣氣的還了一禮，道︰“過獎過獎。”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個不停，我奇怪的想，難不成高手過招都要先閑聊一陣？再一看，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很多黑衣人，跟萬叔身後那些裝束整齊的不同，這些人穿的更加隨便一些，乍一看就好像雜牌軍。兩方從人數上來看勢均力敵，更別說阿塵那種悠閑的姿態比起萬叔來，顯得更有優勢一些。難怪他們都按兵不動，只是閑扯。

　　阿塵突然停了與萬叔的閑聊，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眼神定在我抓住傲藍的手上良久，才語帶不悅的說︰“娃娃，過來！跟個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下意識的松開手，想要往他那邊走了。忽然臂上一緊，我回頭一看，卻是被傲藍抓住了手臂。抬起頭，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一別多年，他的變化並沒有太多，就算容貌變得比較成熟，可那眉間的青澀還是輕易可見。那深邃的藍眼中除了純良，憂愁和與生俱來的霸氣外又多了一抹無奈和木然。

　　“別去，會受傷。”語調雖輕，可那指間的力道卻讓我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恐懼和擔憂。

　　另一邊的阿塵‘哼’了一聲，道︰“這位公子，我不知道拙荊與你之間有什麼糾葛，可現在看來，似乎正是公子的手下要傷害拙荊。”

　　我還沒來得及反映，就听四下里響起一片抽氣聲，傲藍的呼吸似乎一滯，手指慢慢的松開，艱難的說道︰“是嗎……原來……你已經嫁人了。”他垂著頭笑了笑，笑聲中盡是悲涼︰“好……也好，嫁了也好！”

　　萬叔似乎有些不忍的喚了一聲︰“少爺。”

　　阿塵趁機把還在發愣的我一把揪過來，毫不憐香惜玉的往後一丟。駭然的發現，就算不用抬頭我現在也能看見那懸在天空中的一彎殘月。就在我認命閉上眼的時候，意外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來人被撞得悶哼一聲，退了幾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子，都不用我回頭，那個像炮仗一樣的聲音就告訴了我他的身份︰“你干什麼！說好了不傷她們的！”

　　阿塵頭也不回的對巫馬青嵐說了一句︰“護好她。”便從腰間抽出軟劍，攻向萬叔。就像是看電影的時候剛剛取消了暫停一樣，兩方人馬得了信號，立時斗到一起，黑色對黑色，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電影中的黑吃黑。

　　一片墨黑中，就要數阿塵的紅最為亮眼。只見他與萬叔兩人紅黑交錯，周身罩著一層銀光。那萬叔徒手成爪，招招抓向阿塵的心口。阿塵的身影如靈蛇般神出鬼沒，銀色的劍光總是出現在不可思議的地方，看起來似乎軟綿綿，實際上確招招致命！這兩人斗到一處，一時半會倒也分不出上下。

　　我呆呆的靠在巫馬青嵐懷中，腦袋里面一鍋粥般搞不清狀況。這麼大的陣仗，應該不只是為了救我吧？從阿塵帶這麼多人來就能看出，這是早有預謀的。遇到我，大概也是計劃之外的事情，那麼……他們的目標是萬叔一行人？看了看一樣愣在一旁的傲藍，我皺了皺眉，還是說，他們的目標是傲藍？是要殺？還是要搶？既然來了這麼多人，可見還是要搶吧？不然，以萬叔的反應來看，他根本不知道阿塵他們會埋伏在這里，要痛下殺手完全可以出其不意，大可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打來打去。

　　初見時傲藍那蒼白的皮膚，那口齒不清的說話方式，無一不昭示著他不見天日的孤獨生活，大概當時的他就已經在鏡池下生活了好幾年。偌大的楚府，從來沒听誰說過鏡池下還有個地宮，還關著一個少年。再聯想到那日在港口听到的阿塵他們的談話，那個被轉移的人，說的大概也就是傲藍了。阿塵當時用了‘籠子’這個詞，可見住在鏡池下並非是傲藍的本意，很有可能是被強迫的。難不成是楚家的人把他關在這里？

　　拉拉雜雜的想了一堆，根本就挑不出一個頭緒來，靠著巫馬青嵐的背部覺得火熱，另一邊卻又冰冷刺骨，腦袋愈發的昏沉了。這種時候，我居然發燒！突然想到身後靠著的這個家伙，似乎也需要交代一下啊。

　　我猛的轉過身，本來專心在戰場的巫馬青嵐被嚇了一條，看到我責問的眼神後，把臉扭到了一邊。冷冷的說︰“四小姐什麼都不用問，今兒這事，是青嵐自己的選擇。”

　　我跳起來給了他一個爆栗子，知道是你自己的選擇才會問啊！青嵐扣住我的手，扭到我身後，再不復方才的尊敬，生硬的道︰“小啞巴，我忍你跟那個瘋婆子很久了！成天不是戲弄我，就是欺負我！現在有了出路，我自然是要走的。”說著，他眯了眯眼，伸手捏著我的下巴，說︰“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會被你們哄騙的小毛頭了！”

　　下巴被他捏的生疼，我卻只能愣愣的看著他，原來他都是這樣想的？原來一直以來我和小三與他的嬉鬧都被他當成是折磨與侮辱？這個孩子，最終還是被杜衡虐待成一個身心不健康的少年了嗎？

　　看到我眼中的傷心和擔憂，巫馬青嵐惡狠狠的把我往後一轉，推了一下，說︰“乖乖待在一邊，等塵公子料理完那個老頭子，自然會帶你走的。”

　　我踉蹌了兩步，不可思議的轉頭看著巫馬青嵐，他卻不再看我，只專心的看著另一邊的戰局。咬了咬下唇，我轉過身去，卻看到傲藍正定定的看著我，滿目哀傷。雖然現在並不是嘆氣的時候，可我還是做了。傲藍看著我的樣子就好像我是他愛慕已久卻最終嫁給他人的女孩，可問題的關鍵是，姑娘我只見過你一面，話也沒說幾句，除了抵不住你帥哥的誘惑，發傻的親了你頭發一下，其他的再也沒有什麼了。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這樣看著我了？

　　我的一邊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卻一夜之間變得陌生的巫馬青嵐，另一邊是只見過一面卻好像有著深厚感情的傲藍，眼前還有一群打得昏天黑地的黑衣人。我左看右看，努力尋找著逃跑的可能性。

　　眼前的戰局漸漸發生了變化，很顯然，一方佔了優勢，地上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倒了不下五個人，可以明顯的看出一方正在壓著另一方打。阿塵矯健的身影絲毫不見頹勢，突然他虛晃一招，退出戰圈，空缺立刻被三個黑衣人補上，萬叔一時抽不開身，只能眼看著阿塵躍到傲藍身邊。

　　“你……你要做什麼？”傲藍明顯很驚恐的向後退了兩步。

　　阿塵不再逼近，只是悠閑的站在原處，就像是一只貓在看著爪子下面的老鼠，為著它恐懼的顫抖而滿意，輕佻的說道︰“小公子，我來幫你打開籠門，好不好？”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傲藍一點一點的往我身邊靠近。

　　“被關了那麼久，你難道不好奇？這花花世界本應有你一份，卻生生的被那個老頭給阻斷。”阿塵誘惑一般的伸出手，道︰“來，不要怕，我幫你把那老頭料理掉，從今以後，誰也不能再關著你。”

　　萬叔被幾個人圍住脫不了身，只得吼道︰“妖人！你休要胡言。我家小主人豈是你能踫得的？”說完下手更加犀利，其中一人眼見著被挖出心髒，吭也沒吭一聲就倒地身亡。

　　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我驚的倒退幾步，哆哆嗦嗦的撞上正靠過來的傲藍，被他一把抓住。兩個人就這麼顫顫巍巍的靠在一起，仿佛彼此是這修羅場中唯一的依靠。

　　阿塵似乎有些不耐煩，‘嘖’了一聲便要上前抓人。

　　那萬叔當即長嘯一聲，擊斃一人便想沖過來，不想那人雖死卻還還是緊緊的抱住他的腿，這點時間本已夠阿塵離開，卻沒想到突生變故。

　　突然出現擋在阿塵面前的兩人正是丹城和那黑衣少年。此時那少年死死的盯著傲藍，激動的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瞪大的雙眼中不再是一味的冰冷，滿是不可思議。丹城一手橫刀站在阿塵面前，道︰“這位兄台，這是我們少爺要的人，還請你放手。”

　　阿塵冷哼一聲，道︰“還輪不到你對我指手畫腳，滾開！”

　　丹城面無懼色的一挑刀尖，說︰“既然如此，就只有得罪了。”說罷便攻了上來。

　　阿塵眼楮一眯，右手輕輕一送，傲藍便對著那刀口沖了過去。有人慘叫一聲︰“不要！”居然是那個黑人少年，再看丹城已是滿頭大汗，奈何招已出，中途改變線路已是不可能的事情，眼見著傲藍就要血濺當場，阿塵在最後時候拽住他的衣袖借力一扯，將將避開。就算如此，還是在傲藍那精致完美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你……太卑鄙了！”丹城破口大罵。

　　阿塵把已經嚇傻的傲藍重新拉回身後，道︰“不是你自己跟我要的嗎？”

　　丹城身邊的少年經此變故，倒好象回過神來，又恢復到冰人一個，道︰“動手！”

　　場上呈現出一個三角態勢，阿塵的人牽制著萬叔，而丹城又攔住了阿塵，三方一時半會的也分不出個勝負來。就在此時，訕訕來遲的楚家護院終于出現在眾人的眼中，就听那萬叔惡狠狠的一笑，道︰“來得好！你們一個兩個，今天誰也甭想走！”

　　將近五十多人的護院將三方人馬團團圍住後，讓出一條通路，就見我那豐神俊朗的爹爹楚關風緩緩走出，沖著那個黑衣少年輕輕一揖，微笑道︰“席上眾人正喝到酣處，公子何故離席？小犬方才還吵著要與公子再戰一回合呢。”

　　黑衣少年還了一禮，道︰“失禮了。”之後，便帶著面有不甘的丹城轉身離開了。

　　面對著剩下的那些人，我爹似乎就沒那麼客氣了，面色一沉，道︰“諸位今日到此，究竟有何貴干，不如說個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