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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劍雕翎》第22章
  

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  

要知五年之前,蕭翎只不過是身罹絕症、弱不禁風的孩子,也初隨岳小釵行走江湖,處處新奇,見過的人和物,無不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別人卻未必就記得他了。  

但聞掌聲三響,西方林中,緩緩走出兩人,當先一個身著袈裟,滿沾油污,一臉油光,身后背著一個奇大的鐵葫蘆,光禿禿的大腦袋。  

緊隨他身后,卻是一個身穿百綻大褂,足著草履,手中提著一只大鐵鍋,蓬發垢面的叫化子。  

步天星指著兩人說道:“這兩個是當今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風塵奇客,酒僧、飯丐。”  

蕭翎欠身一禮,道:“久聞兩位大名了!”  

步天星雙手高舉互擊四響,正北方林木中,緩步走出來一個花白長髯的老者,架著一根李公拐。跋著一條左腿,正是蕭翎在百花山庄中見的那跛俠常大海。  

在他身后,緊隨著兩個人,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年,這兩手中的長劍,都已出鞘,四目中暴射出仇恨的怒火,凝注著蕭翎。  

蕭翎一見這師徒三人,心中不禁一跳,暗道:這三人被逐出了百花山庄,心中對我記恨極深,如若有這三人從中的作証破壞,今日只怕很難解說的清楚了。  

跛俠常大海果似還記著舊恨,不等步天星引見,搶先說道:“三庄主別來無恙,不知是否還記得我們師徒三人?”  

蕭翎道:“跛俠常大海,常兄,兄弟豈能忘……”  

常大海冷冷接道:“月前三庄主在那沈木風庇護之下,把咱們師徒三人,逐下望花樓,那份煞氣、威風,咱們師徒是至念難忘。”  

蕭翎淡淡一笑,道:“貴師徒誤會極深,看來不是口舌所能解釋了。”  

常大海朗朗笑道:“我常某如耳中聽聞,還可說傳言失實,但我是親目所見,難道還會瞧錯了人不成。”  

蕭翎只覺心中涌起了千言萬語,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長長嘆息一聲,默然不言。  

步天星道,“几位既是相識,那也不用在下引見了……”  

語音微微一頓,接著道:“咱們今日請三庄主來此赴約,并無酒筵款待,只是請問三庄主兒件公案如何了斷。”言詞口氣咄咄逼人。  

蕭翎精神一振,道:“諸位盡管請問,蕭翎知無不言,言必由衷。”  

步天星道:“那是最好不過,咱們在武林中走動的人,正該講究敢作敢當。”  

智光大師合掌喧了一聲佛號,道:“三庄主適才連斃九名高手,足見武功高強,老衲一位師侄,也傷亡在三庄主的手下,這只怪他學藝不精,生死原不足借,但不知三庄主為了何故,施下毒手,取了他的性命?”  

酒僧半戒包斜著一對酒意蒙蒙的醉眼,打量了蕭翎一眼,自言自語他說道:“可惜呀!可惜啊。”回首拉過背上鐵葫蘆,拔開塞子,咕咕嘟嘟的喝了兩大口酒,接著又道:“可惜一顆明珠,丟在糞缸里了!”  

飯丐冷冷他說道:“哀莫大于心死,這種人連肝腸都已死了。給他說話,倒不如省些氣力下來,去對牛彈琴。”  

蕭翎一皺眉頭,暗道:這人滿口胡言,不知他罵的哪個。  

其實他心中早已知是罵他,只是心中不甘承受下來,只好假想他既未提自己之名,那就未必是罵自己。  

蕭翎輕輕咳了一聲,還未想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忽然楚昆山高聲接道:“三湘老漁翁,為人謙和,江湖上誰不敬他重他,和你何仇何恨,你竟施展絕毒暗器,傷了他的性命,這個仇楚某人如不代他報了,三十年交往之情,豈不是盡付流水,難免受天下英雄恥笑。”  

一字一句都如鐵錘錘下去一般,敲打在蕭翎的心上,但感腦際一片紊亂,說不出一句話來。  

酒僧半戒回目望了飯丐一眼,道:“臭要飯的你來說吧!別人一個個師出有名,咱們也不能打上一場糊涂仗啊!”  

飯丐探手從腰中間挂的大布囊中,抓出一把飯來,放入口中,說道:“神行追風客,和咱們酒僧飯丐號稱風塵三友,你把他打得氣息奄奄,咱們要不替他報仇,別人豈不說咱們風塵三友怕了你們百花山庄。”  

五年之前,酒僧飯丐為了岳小釵,出面維護過蕭翎,只是那時的蕭翎瘦弱異常,和此刻的英偉神姿,大不相同,何況那假冒蕭翎之名的藍玉棠,早已譽滿江湖,蕭翎加盟百花山庄之事,和沈木風重現江湖,立刻震動武林人心,揚名于江湖之上,但此蕭翎和彼蕭翎,卻無人分得清楚了。  

步天星輕輕咳了一聲,道:“那沈木風凶名早著,結仇無算,一生中造孽殺人,屈指難數,十年前被天下英雄圍攻,身受重傷,武林同道只道他已死去,卻不料他竟然還活在世上,十年后重出江湖,又得你蕭翎之助……”  

蕭翎只覺胸中熱血沸騰,難以自己,高聲接道:“住剛你們憑什么認定那些被殺之人是我蕭某所殺?”  

步天星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緊追在三庄主馬車之后,不是你,還會是旁人不成?”  

蕭翎激動他說道:“有人看到了?”  

步天星道:“我……”  

蕭翎只覺腦際轟然一震,道:“你看到了?”  

步天星臉色一變,舉手一揮,道:“抬上二爺的尸體。”  

但聞林中應了一聲,兩個大漢抬著一具尸體急奔了過去。  

步天星道:“放下。”  

兩個大漢應聲放下尸體,退了下去。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人雙目圓睜,嘴角間隱見血跡,僵硬的臉上,怒意仍存,大有死不瞑目之慨。  

步天星冷冷說道:“三庄主看到了嗎?”  

蕭翎道:“看到了,但他不……”  

步天星悲憤地接道:“我這位義弟,生性最是慈善,和我這嫉惡如仇的性格剛好相反,想不到他這般善良之人,卻落得這般下場,難怪他死難瞑目了!”  

蕭翎揮手說道:“步兄……”  

步天星此刻已再難抑心中悲憤之情,厲聲說道:“我在他身后三四丈處,眼看他追近馬車后,倒了下來,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蕭翎道:“你如何能肯定那車中只有我一人……”  

步天星接道:“車上只有你們四個,眼下全都在此,不是你是哪一個?”  

蕭翎只覺心頭激跳,有口難辯,急得大聲叫道:“他們雖是為追那乘馬車被殺,但凶手卻非是我蕭某……”  

步天星怒道:“事實具在,你還要這般狡辯,只可惜當時我為義弟之死大過傷痛,未能追上那馬車,抓你出來。”  

蕭翎怒聲喝道:“你們這般不問真象,不分皂白,一口咬定了我,那是逼我……”  

金蘭突然接口說道:“三爺,真金不怕火,你不用太急,慢慢的給他們說個明白。”  

酒僧半戒冷然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金蘭道:“我叫金蘭,你們這些自負為俠義道上的人物,竟然都是這般糊涂的人!”  

楚昆山吼道:“你說哪個糊涂?”  

金蘭道:“我說你們所有的人,自然是連你也算在內了!”  

楚昆山聽她聲音尖長,自信必是一個女孩子,但卻又穿著男裝,縱身一躍,飛了過來,接道:“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揚起手掌,准備拍出。  

金蘭道:“女人!但我看到你們這些堂堂須眉,處事的糊涂,反不如我們女人細心呢!哼!瞧你們這般神色嚴厲的激動模樣,實使人有著可憐復又可笑的感覺。”  

楚昆山收了舉起的掌勢,道:“好男不跟女斗,老夫是何等身份,豈肯和你一般見識。”說罷返身一躍,又退出一丈開外。  

步天星舉手一揮,立時有兩個黑衣大漢奔了過來,抬下尸體,他刷的一聲,拔出背上的一管銀笛,冷冷說道:“不論你用的什么手段暗器,但能連續傷亡了九名高手,那也足証高明,我步天星愿先領教高招。”  

金蘭高聲叫道:“三爺……”  

蕭翎反腕抽出長劍,冷冷接道:“既非口舌能夠解說清楚,只有先在武功上分個高低再說,你快些退下去。”  

金蘭知他此刻心胸之中,填滿了悲憤,如不讓他發泄出來,憋在心中,十分難過,而且這些人一心認定他是凶手,也非言語能夠解說清楚,黯然一嘆,道:“三爺小心。”緩緩向后退去。  

步天星強忍心中激憤,早已迫不及待,銀笛一振,道:“接招!”  

疾揮一笛,點了過來。  

蕭翎長劍疾起“起鳳騰蛟”,這出手一劍,守中寓攻,封開了步天星的銀笛,反腕削了過去。  

步天星縱身讓開,長嘯一聲,揮笛反擊,但見銀光流動,漫天笛影,直罩過來。  

他心中悲痛,一出手就全力搶攻。  

蕭翎長劍振起,迎住來勢,展開了一場惡斗。  

步天星的笛法,攻勢發動之后,一招緊接一招,綿綿不絕,其間毫無懈怠,使敵人沒有反守為攻的機會,原是極為厲害的一套笛法,尋常之人很少能夠接下三十招。  

但可惜他遇上了蕭翎,使這凌厲的笛法,威勢大減。  

原來蕭翎從那庄山貝學劍,兼得天下各派心法,最是善于應變,忽而使出武當絕學,忽而是青城絕招,劍路之廣,變化之奇,立即把步天星的笛勢,化解于無形之間,只看得四周觀戰群豪,個個心中震動,想不出他如此年紀,怎生涉獵如此之廣。  

轉眼之間,雙方已交手三十余合。  

蕭翎突施一劍“春風化雨”,逼開笛勢,說道:“在下已領教了笛法,也不過如此而已,當心我要反擊了。”  

話方落口,劍勢已變,寒芒旋飛,銀星暴射,凌厲絕倫的反擊過去。  

步天星緩了一緩,已然失去先機,但覺蕭翎劍勢如潮,山涌而到,不禁心頭大駭,暗道:此人能在不足半日之中,連斃了九名高手,果然有非常的身手……  

忖思之間,突覺四面潮涌而來的劍氣,忽然消去,所感受的壓力大減,不禁心頭一喜,正待運笛反擊,瞥見寒芒一閃,那漫天劍氣,朵朵銀花,突然間合而為一,當胸刺到,趕忙舉起手中銀笛,斜往上撩,銀笛一觸長劍,突然大喝一聲,一股強猛的內勁反向長劍震去。  

原來,他和蕭翎動手几招之后,已發覺在招式變化上難以勝過對方,這唯一的可勝之機,就是憑借數十年深厚的內力,反震對方的長劍脫手……  

他想的雖是不錯,但事實卻大出他意料之外,內力彈出,蕭翎長劍并未脫手,反而粘在銀笛之上,疾向下面沉落。  

這正是上乘劍朮中粘,滑二訣的運用,先以陰柔之力,承受下步天星那強猛的反震之力,劍勢卻順笛而下,找上了步天星的握劍右腕。  

如若步天星不肯棄去手中銀笛,絕難脫利劍斷腕之厄。  

形勢匆急,步天星來不及多轉念頭,右手一松,銀笛脫手落地。  

蕭翎疾退兩步,卸去承受下的力道,說道:“承讓,承讓。”  

步天星面如死灰,黯然說道:“三庄主劍朮精博,在下不是敵手。”  

金蘭生恐蕭翎在受盡屈辱的激憤之下,出手傷人,眼看他適時收手,心中大感快慰。  

跛俠常大海一順手中鐵拐,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既非比武定名,敗而何憾,步兄請退下休息,兄弟領教領教他的劍朮。”  

語聲未落,人已扑了過來,鐵拐一揮一招“橫掃千軍”,攔腰擊到。  

蕭翎聽那掄動鐵拐中,挾帶著呼嘯的風聲,不敢用長劍硬接拐勢,閃身避開。  

常大海欺身迫近,鐵拐如狂風驟雨,迫攻過去。  

蕭翎振起精神,長劍幻起朵朵銀花,尋空抵隙,迫使他拐勢不能近身。  

常大海久走江湖,對敵經驗是何等的丰富,眼看蕭翎不敢封架自己的拐勢,立時把一支李公拐的威勢,全部發揮出來,拐拐挾著強猛的內力,帶起了呼嘯的風聲。  

轉眼之間,兩人已交手五十余合。  

蕭翎被那急如風雨的拐勢,迫的向后退出了六七尺遠。  

常大海雖然占盡優勢,但他心中明白,蕭翎只是被自己這威猛的拐勢唬住,不敢以長劍接拐勢,是以才節節退避,如讓他想出破解之法,施展出進逼步天星銀笛出手的粘,滑二訣,就不難反賓為主,奪回先機,必得設法在他尚未醒悟之前,把他傷在拐下。  

蕭翎雖是節節退避,但他門戶封守的謹嚴,劍路之廣博難測,卻使那常大海尋不出可乘之機。  

常大海求勝心切,五十余招仍然找不出蕭翎的破綻,不禁心中焦急起來,心中念頭輪轉,忖思求勝之道,手中的拐勢不覺一緩。  

就這一緩,觸動了蕭翎靈機,長劍突施一招“天河倒挂”,劍尖顫動,幻起了兩朵劍花,斜刺入了常大海拐影之中,左手卻呼的劈出一掌。  

強猛的掌力,逼住了常大海的拐勢,劍化“回風絮柳”,左右點出。  

常大海門戶大開,眼看劍勢點到,鐵拐卻收不回來,只好向后退去。  

蕭翎一掌一劍,扳回劣勢,靈智頓開,如影隨形般,疾欺而上。  

常大海繞場疾走,奔行了三四丈遠,仍無甩開蕭翎那指向前胸的劍勢,心知生望已渺,長嘆一聲,停下腳步。  

四周觀戰群豪不忍再看,齊齊一閉雙目,心想以蕭翎連斃九名武林高人的手段之毒,心地之狠,這一劍勢必不把跛俠常大海開膛破肚才怪。  

兩個隨在常大海身后而來的仗劍少年,齊齊虎吼一聲,一左一右的揮劍扑了上來。  

這兩人都是常大海的嫡傳弟子,眼見師父將要傷死在蕭翎劍下,心中又痛又急,飛身一擊,各出了畢生功力,兩柄長劍,划起了兩道森寒的劍氣。  

但見蕭翎健腕翻揮,手中長劍左右搖擺,錚錚兩聲,彈開兩柄襲來長劍,人卻仍然站立原地,臉色肅然,俊目放光。  

群豪凝神望去,只見常大海前胸處,衣衫破裂了三寸長短一道口子,人卻毫發未傷。  

兩個仗劍弟子呆了一呆,齊齊回頭叫了一聲:“師父!”  

跛俠常大海睜開雙目,黯然一嘆,道:“罷了,罷了!咱們師徒還有何顏立足江湖……”  

揚手一掌,反向天靈要穴劈去。兩個仗劍大漢,料不到師父有此一著,眼看他反掌自絕,竟是救援不及。  

驚愕之間,突見人影一閃,蕭翎左手閃電而出,后發先至的拂在了常大海腕脈之上。  

常大海揚起自絕的一條手臂,突然間不聽使喚,軟軟的垂了下來。  

兩個仗劍大漢,回目望了蕭翎一眼,不知是仇視還是感激,嘆息一聲,垂下頭去。  

智光大師高喧一聲佛號,緩步走了過來,說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武林中從沒有常勝之人,常大俠也不用太過激動。”  

常大海道:“身受強敵相救,此辱日后如何能報?”  

蕭翎緩緩接口道:“不論哪年哪月,只要我蕭某人還活在世上,常大俠隨時可雪今日之辱!”  

常大海厲聲喝道:“我常大海縱有能雪得今日之辱,也必得先饒你一次性命。”一頓鐵拐,陡然躍出一丈多遠,大步而去。  

兩個仗劍大漢,望著師父的去向,緊追了出去,師徒三人,眨眼間隱入林中不見。  

蕭翎望著三人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嘆道:此人對我誤會如此之深,真不知如何才能解釋?  

只聽智光大師說道:“阿彌陀佛,三庄主劍路之博,變化之奇,實為老衲生平僅見,那就無怪能在半日間連斃九名武林高手,老衲不揣冒昧,還想領教一二。”  

蕭翎道:“大師空門俠隱,世外高人,只怕在下難是敵手。”  

智光道:“老衲自知勝望渺茫,三庄主請亮劍出手吧!”  

蕭翎心知今日之事,已非口舌能解說得了,也不再客套、長劍一領“天風振袂”,眨眼間幻起三點寒芒,分襲智光三處大穴。  

智光沉聲喝道:“好劍法。”  

袍袖揮拂,掃出一股潛力,逼住劍勢,呼的一聲,當胸劈下。  

蕭翎長劍斜里兜回,封住智光掌勢,道:“大師且慢動手。”智光道:“三庄主還有何言見教?”他連敗了步天星和常大海后,已使在場之人,不敢再輕視于他。  

蕭翎右手一翻,長劍入鞘,抱拳說道:“大師既是不愿動用兵刃,在下亦以赤手奉陪。”  

智光道:“三庄主藝業驚人,老衲也不便奉勸,赤手、用劍,悉聽尊便。”  

蕭翎道:“多承夸獎。”  

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智光運起功力,揮掌硬接一擊。  

雙方掌力接實,響起一聲砰然大震,蕭翎心神一蕩,道:“大師好雄渾的掌力。”施展開連環閃電掌法,連綿搶攻。  

智光接下蕭翎一掌,心中也是一震,暗道:此人這點年紀,內功卻這樣精深,若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忖思之間,蕭翎已攻出一十六掌,出手之快,當真如驚雷驟發,迅電奔至,智光大師被這一輪快速絕倫的連環迫攻,逼得連退四步,大有應接不暇之感。  

少林寺十八羅漢掌絕藝,天下揚名,江湖上誰人不知,這智光大師在少林寺中身份甚高,曾以十八羅漢掌,連勝燕山九兄弟,因而揚名武林,今日竟然被蕭翎以連環掌勢,迫得連連倒退,瞧得場中群豪個個暗自震駭。  

酒僧半戒低聲對飯丐說:“臭要飯的,看上去這小娃兒確實有點門道,只怕那大和尚難得勝他。”  

談話之中,忽見智光大師奮力反擊,呼呼兩聲,穩住了劣勢。  

這是一場罕見的惡斗,四掌交錯,丈余內潛力激蕩。  

蕭翎的掌勢以快速見長,一掌攻出,第二掌緊隨攻到,有如十八只手掌一齊攻出般,看得人眼花繚亂。  

智光大師卻是以掌勢雄渾見長,門戶封閉的謹嚴無比,任蕭翎攻來掌勢千變萬化,乘風狂飆,但始終無法突破智光大師的防守之勢。  

不大工夫,雙方已交手一百余招,仍是不勝不敗的局面。  

在這一百余招的惡斗之中,蕭翎攻多守少,智光卻守多于攻。  

飯丐似是已等得不耐煩,拍拍手中的大鐵鍋,搖頭說道:“我說酒和尚,看兩人精神愈打愈好,這場架,只怕有得一陣好打,不到五百招以上,只怕是難以分出勝敗。”  

半戒道:“我和尚和你的看法不同,蕭翎在這百招之內,已有著兩個取勝的機會,只是他對敵經驗不夠,坐失了兩次取勝之機,智光大師門戶雖然封閉的十分嚴密,但守多攻少,先已失制勝之機,如果我和尚的看法不錯,再有一百招,兩人即將分出勝敗……”  

突聽智光大師高道一聲佛號,突然反守為攻,左掌右拳,交相攻出。  

飯丐微微一笑,道:“酒和尚,你瞧出苗頭沒有,那智光施出壓箱底本領了。”  

酒僧半戒道:“他拳掌互攻,卻使出了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  

飯丐道:“不錯啊!他右掌雖然用的十八羅漢掌法,左手卻是用的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的先天性功拳,一招攻勢之中,剛柔互濟,只怕那小子支撐不久了!”  

半戒道:“那小子掌法有點怪異,似是絕傳江湖的連環閃電掌,昔年南逸公南大俠,挾此舉世無匹的掌法,打遍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極一時盛名……”  

飯丐冷笑一聲道:“你可見過那南大俠的連環閃電掌法嗎?”  

酒僧半戒微微一笑,道:“我和尚雖然無緣一睹那南逸公的連環閃電掌法,但卻見過甫逸公本人,這一點只怕是強過你臭要飯的了。”  

飯丐道:“你既未見過那連環閃電掌法,為什么要危言聳聽,故作驚人之語。”  

半戒道:“我看遍天下掌法,但卻從未見過此掌勢,南逸公挾絕掌縱橫江湖,被人稱第一快掌,只此一點,就足以証明我和尚洞察細微,卓識高見,非是臭要飯的能夠及得了。”  

飯丐冷笑道:“自拉自唱。”  

這兩位風塵怪杰,交往數十年,情誼深重,但卻是終日里抬杠,斗口互不相讓。  

兩人說話之間,場中形勢已然大變,智光大師因使出了少林鎮山之藝,先天性功拳后,果然扳回了劣勢,反守為攻。  

只因他掌。拳之上,用出了剛柔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勁道忽強忽軟,使蕭翎那一氣呵成的連環閃電掌法,受到莫大影響,速度大為減緩。  

這種以快速見長的掌法,勢道一緩,威力大為減弱,攻守互易,智光大師反劣為優。  

金蘭只瞧得大為擔心,暗道:如若蕭翎傷敗在這和尚手中,群情激憤之下,自不會饒過他,那三爺的負冤,也是永難洗刷清楚了!  

付思之間,忽見蕭翎掌法一變,左手仍然施用連環閃電掌法,右手卻施展十二蘭花拂穴手,三招不到已把劣勢穩住。  

那十二蘭花拂穴手,不但是攻勢凌厲,而且出手的姿勢,異常好看,掌指如盤鋼珠,始終不離那智光大師時穴腕脈。  

飯丐眼看智光大師已操左券,勝算在握,心中甚為高興,正待諷刺酒僧半戒几句,卻不料蕭翎掌法忽的一變,不但又把敗勢穩住,反而逼得智光處處受制,掌勢拳法,都有些施展不開,不禁臉色一變,道:“這小子果然是身懷絕技。”  

半戒笑道:“我和尚雖是終日的酒不離口,但我是愈喝愈明白啊!”  

飯丐道:“不用先樂,少林七十二種絕技,那智光擅長七種,先天性功拳,羅漢十八掌,也不過只用出兩種而已。”  

語聲甫落,場中勝負已分。  

兩條飛旋的人影,霍然分開。  

蕭翎和智光大師,甫合又分,智光已合掌當胸,說道:“三庄主武功高強,老衲不是敵手。”  

蕭翎道:“承讓,承讓。”  

飯丐臉色大變,一躍而出,冷冷喝道:“好小子,果真是有兩手,老要飯的要領教領教。”舉起手中大鐵鍋,平舉在胸前。  

蕭翎拱手說道:“在下久聞酒僧、飯丐的俠名……”  

飯丐冷冷接道:“不用套交情了,咱們還是在武功上分個高低出來。”  

金蘭心中暗暗忖道:不論三爺武功如何高強,也無法能勝得這么多高手的車輪戰,似這般的打下去,終歸是必敗無疑,正待出口揭露,使蕭翎有所警惕。  

哪知蕭翎已拔劍在手,道:“好!請出手吧!”  

飯丐目睹蕭翎武功,連敗步天星,破俠常大海和少林智光大師,哪里還敢稍存半點輕敵之心,鐵鍋起處,兜頭罩了下來。  

他用一口鐵鍋作為兵刃,自創了招數變化,路子十分奇怪,蕭翎看他一鍋罩下,長劍一起,斜斜點了上去。  

哪知飯丐并不避讓劍勢,鐵鍋和長劍相觸,借勢一滑,疾向蕭翎手腕之上削去。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這鐵鍋原來有如此妙用,身子疾退,腕勢下沉,險險的避開一擊,舉劍封住面門。  

飯丐哈哈一笑,道:“老要飯的鐵鍋滋味如何?”  

蕭翎道:“高明的很……”  

談笑聲中,飯丐已欺進身來。  

鐵鍋揮動,縱削橫擊,斜斬兜劈,武功自成一家,招數奇特。  

蕭翎長劍凝勁,每一劍都帶起一片劍氣,飯丐攻勢雖甚怪異凌厲,但也無法勝得蕭翎,不大功夫,雙方已惡斗了數十招。  

蕭翎已然逐漸的消去驚懼,手中長劍也力圖振作,展開了反擊之勢。  

金蘭看蕭翎一直敗退下去,只道他后力不繼,心中大為憂慮,放下了背上的玉蘭,正待拔劍助戰,蕭翎卻忽然不再退守,和飯丐相對搶攻起來,唰唰四五劍,已把劣勢穩住。  

飯丐為一世英名,不能不出全力搶攻,以求勝得此陣,蕭翎為了滿腹冤屈,必得勝了今日這大戰,但因飯丐那兵刃太過奇怪,看上去不倫不類,不在十八般兵刃和九種外門兵刃之內,而招朮的奇怪,又令人莫測高深。  

蕭翎雖然穩下劣勢,展開反擊,但一時如制服對方,卻也是力難從心。  

酒僧半戒,一面不停的喝酒,一面觀戰,看兩人斗過百合時,突然松開了手中的酒壺,微現醉意的雙目,突然暴射兩道寒芒,凝注場中兩人。  

這時,場中的飯丐和蕭翎,已然斗入了將分勝敗的關頭,只見一團黑影,裹住了一道白芒,盤旋飛舞,交錯在一起,難分敵我。  

突然間黑影和白芒,同時斂收,兩人也霍然分開。  

蕭翎抱劍而立,欠身說道:“多承相讓。”他心中一直念著當年酒僧,飯丐相助自己一事,對兩人十分恭敬。  

飯丐呆呆的望著蕭翎,良久之后,才緩緩說道:“這是老要飯一生中第二次的挫敗,敗兵不言勇,咱們后會有期。”  

緩緩轉身而去,神色間流露出無限的淒涼。  

酒僧半戒高聲道:“臭要飯的不要走,瞧我酒和尚給你出氣。  

飯丐頭也不轉地答道:“你也打他不過,不用當場出丑了。”  

酒僧半戒呆了一呆,凝神望去,只見蕭翎神旺氣足,兩目中神光湛湛,毫無久戰之后的疲累之色,心中大驚,暗道:這娃兒好深厚的內功,但此人英俊挺秀,看不出一點凶邪之氣,何以會投效入百花山庄,甘為沈木風的幫凶……  

但聞飯丐說道:“酒和尚快些走啦,今生之中咱們只有一個勝過他的機會……”  

酒僧高聲接道:“酒和尚如若不試兩下,心中實有未甘……”舉手對蕭翎一揖,道:“小心了,我和尚也要領教。”  

蕭翎道:“理應奉陪。”  

酒僧半戒大步而來,行近蕭翎六七尺處,突然停了下來。  

蕭翎拳劍平胸,道:“賓不壓主,先請出手。”  

半戒道:“你要小心了。”  

蕭翎道:“不勞費神……”  

語音未絕,突見半戒大師一張口,一股水箭,激射而來。  

那水箭尚離數尺,一股強烈的酒味,已然扑人鼻中。  

蕭翎掌凝內勁,翻腕推了出去。  

一股強猛的暗勁,迎向那酒箭劈去。  

那酒箭吃那掌勁一擋,驟然間暴散開來,有如一蓬雨絲籠罩了數尺方圓。  

那酒箭雖被蕭翎震散,但那些散裂的雨絲,仍是沖向蕭翎。  

蕭翎暗提真力,運起護身罡氣,那酒絲己近蕭翎身前半尺左右,有如遇上了一堵石牆,紛紛落下。  

酒僧半戒吃了一驚,失聲叫道:“護身罡氣。”轉身疾追飯丐而去。  

原來他這噴酒之技,乃生平絕學,用一口真元之氣,把飲入腹內之酒噴了出來,縱然是遇上阻力,那酒箭分裂成縷縷雨絲,罩了數尺方圓,更使人有著無法讓避之感。  

但蕭翎的護身罡氣,卻使酒僧半戒大大吃了一驚,自知酒箭無能攻破那護身罡氣,口雖未言,但心中實已認敗,反身追趕飯丐而去。  

這時,場中除了蕭翎、金蘭和那服了化骨毒丹的唐三姑,玉蘭之外,只剩下步天星和楚昆山兩人。  

那步天星在蕭翎手中,自是不能硬起頭皮再戰,能和蕭翎動手的,只余下楚昆山一人。  

那楚昆山為人雖是迂腐固執,但他自知論名氣,難及飯丐、酒僧,說武功難及得上智光大師,這三人尚且敗在了蕭翎的手中,自己縱然奮起一戰,也是必敗無疑。  

但形勢如此,又不能縱身而退,因為那比打敗更損聲名,只好取下背上雙輪,舉手一揮,閃動起一片青芒,說道:“老夫以雙輪領教三庄主的劍朮。”  

蕭翎雙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還識得在下嗎?”  

楚昆山已然拉開架勢,准備搶攻,他心中不但沒有絲毫勝人的信心,而且自知必敗無疑,是以雙輪握在手中之后,立時全神凝注,卻不料蕭翎和他敘起舊來。  

楚昆山怔了一怔,收起手中雙輪,說道:“你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蕭翎嗎?老夫聞你之名久矣!今日有幸一會。”  

蕭翎嘆道:“在下雖然也叫蕭翎,但卻不是那位名動江湖的蕭翎……”他只覺此事纏夾不清,一時間實難找出適當之言,三言兩語,說個明白。  

楚昆山一皺眉頭,道:“這世間究有几個蕭翎,老夫越聽越糊涂了。”  

蕭翎道:“老前輩仔細的想上一想,你見過几個蕭翎?”  

楚昆山呆了一呆,凝目沉思,良久之后,突然說道:“老夫想起來了,大約五年前吧!老夫曾見過一個虛弱多病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也叫蕭翎,以后,他被送上了武當山,此后就下落不明了!”  

蕭翎道:“你可還記得那蕭翎的形貌?”  

楚昆山道:“這個老夫已是記不清楚,隱隱之間,只記得那孩子身體雖弱,但口齒卻很伶俐,膽子很大。”  

蕭翎道,“老前輩可還想見見那昔年的蕭翎嗎?”  

楚昆山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那娃兒和老夫談的十分投緣,可惜他身罹絕症,虛弱多病,又被卷入江湖人物的恩怨之中,受盡折磨,唉!風聞他落江而死……”  

蕭翎黯然一嘆,道:“多承挂懷,在下就是那昔年虛弱多病的蕭翎。”  

楚昆山雙目圓睜,打量了蕭翎一陣,突然怒聲喝道:“你胡說八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是好騙的嗎?”  

蕭翎知他為人迂腐頑固,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五年之前,在下和老前輩被逼在一座山巔之上,在那山上還有我的岳姊姊……”  

楚昆山接道:“你說的是岳小釵嗎?”  

蕭翎道:”不錯,以后又遇上了中州二賈……”  

楚昆山突然跳了起來,道:“不錯啊!你怎知道的這般清楚?”  

蕭翎心中暗暗好笑,忖道:這人當真是固執的很,我說這般清楚了,他還是不肯相信,但他可愛之處,也就在此了,一旦相信之事,承諾之言,終生不變,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那在場目睹的蕭翎,自然清楚了。”  

楚昆山仔細的看了蕭翎兩眼,又道:“不像,不像,老夫絕不受你欺騙。”  

蕭翎一皺眉,道:“你如何才能相信呢?”  

楚昆山道:“任憑你說的天花亂墜,舌翻金蓮,我不信還是不信。”  

蕭翎凝目沉思片刻,心中突然一動,笑道:“我說出一件事來,老前輩定然就會相信了。”  

楚昆山道:“老夫眼睛里,向來是不揉一顆砂子,你倒說說看,能不能使老夫相信。”  

蕭翎道:“我還記得,那時在下曾拔過老前輩顎下長髯,說你生的好胡子。”  

楚昆山沉思片刻,突然跳了起來,道:“有過此事!”  

蕭翎道:“老前輩相信了吧?”  

楚昆山道:“你當真是他嗎?”  

蕭翎道:“在下為什么要騙老前輩呢?”  

楚昆山突然拋去右手的青銅輪,握住蕭翎一只手,道:“小老弟啊,五年不見,你竟長的這般高大了……”  

他口齒有些拙笨,但字字句句都說的十分真誠。  

蕭翎自離師門之后,一直在險惡機詐的環境之中摸索,但覺人與人之間,充滿著險惡,此刻卻被這老人豪爽真摯的熱情感動,不禁真情激動,涌現出兩眶熱淚。  

楚昆山搖著蕭翎的手,接道:“好孩子,看來這世間當真是有脫胎換骨的靈藥了,以你那樣纖弱之軀,變的這般英俊,有如換了一個人般,別說老夫了,就是那岳小釵見到了你,只怕也不敢相認了!”  

蕭翎道:“晚輩的際遇,一言難盡,以后再詳細告訴老前輩。”  

楚昆山突然松開了蕭翎手掌,撿起地上的青銅輪,道:“可是那沈木風改變了你纖弱的身軀,傳授你這身驚人的武功嗎?”  

蕭翎接口道:“不是,晚輩這身武功,卻是際遇奇幻,想來如夢……”  

楚昆山冷冷說道:“人生在世,恩怨分明,那沈木風雖然是積惡如山,雙手血腥,但他對你有恩,你助他為惡,總也是情非得已,老夫日后自會替你解說。”  

蕭翎長長吁一口氣,道:“在下說的句句實言,這身武功,絲毫與沈木風無關……”  

楚昆山接道:“那你為什么要加入百花山庄?”  

蕭翎道:“只怪我初入江湖,不解險惡,識人不明,才鬧出這樣一件事情,一時失足,終生抱恨,使天下武林都不恥我蕭翎的為人。”  

楚昆山輕輕嘆息一聲,道:“年輕人沒有經驗,不能怪你,既知失足,應該及時回頭才是……”說至此處,聲色突轉嚴厲,大聲接道:“為什么還要下那毒手,傷斃了九名武林高手,別人不知他的為人,也還罷了,但那三湘老漁翁,和老夫相交了數十年,他的為人,老夫知之甚深,謙和慈愛,從無仇家,你竟皂白不分的把他也傷在淬毒暗器之下?”  

蕭翎俊目中神光一閃,肅然說道:“楚大俠也相信那九名武林高手,是我蕭翎傷的嗎?”  

楚昆山道:“眾口鑠金,人家說的歷歷如繪,步大俠又說是他親目所睹,親耳所聞,要我如何能夠不信。”  

蕭翎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他們都是傷在沈木風的手中!”  

楚昆山呆了一呆,道:“沈木風也來了嗎?”  

蕭翎點頭說道:“來了,但他卻一直隱身在暗處,不肯出面,連傷九名武林高手,是有心要嫁禍于我。”  

他回顧了金蘭一眼,接道:“如若不是她告訴我事情經過,連我也不知內情。”  

楚昆山收了雙輪,右手拉著顎下長髯,輕輕的扯動一陣,目注金蘭,道:“你當真的瞧到了嗎?”  

金蘭道:“目睹耳聞,一字不虛。”  

楚昆山聽他聲音嬌柔,不禁一皺眉頭,道:“你究竟是男子還是女人?”  

金蘭道:“小婢金蘭,女扮男裝。”  

楚昆山道:“原來如此,你說說此事經過,也好洗刷蕭翎的冤枉。”  

金蘭道:“那時三爺身受重傷,力盡暈倒,大庄主卻突然出現,點了三爺的穴道,扶他上車,連傷九名追蹤馬車的高手,事情經過,就是如此簡單,但說出來有誰肯相信呢?”  

楚昆山手拂長髯,搖頭晃腦他說道:“老夫相信,此乃三十六計中移花接木之策,不足為奇。”此人當真是迂腐的可以,似是計出有典,大可不用懷疑了。  

站一側靜靜聽聞,始終不發一言的步天星,突然接口說道:“敗兵之將,原已無說話余地,但在下心中有數點疑問難明,實難忍下……”  

蕭翎道:“步兄有何高論?兄弟洗耳恭聽。”  

步天星道:“九個受傷武林高手,已然死了八個,只余那風塵三俠中的神行追風客,還有一口氣息未絕,此人輕功,蓋代無雙,他是當先追近馬車之人,只要他能夠說話,此事不難弄個明白。”  

蕭翎急急接道:“不知他現在何處,請步兄帶兄弟去瞧瞧,或能代為效勞,療好他的傷勢。”  

步天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這個必得酒僧、飯丐同意之后才行,兄弟難作主意。”  

蕭翎知他心中仍有極深的懷疑,不再多言此事,回顧了楚昆山一眼,道:“老前輩既然相信在下之言,還望代我解說一二。”他一直記著南逸公的話,和人平輩論交,難得稱人一聲老前輩,但想初遇楚昆山時,自己不過十二三歲,楚昆山已白髯垂胸,這才破例稱他一聲前輩。  

楚昆山道:“老夫既然相信你之言,自是要為你解說,但因那沈木風惡名太著,你既和百花山庄攀上了關系﹔恐非是短時間能夠解說的清楚,日后還得你自己忍耐一些才行。”  

蕭翎道:“但得老前輩為我解說,已經夠了,至于他們能否相信,也無法強人所難。”  

楚昆山道:“你如能脫離那百花山庄,自可消除武林同道之疑。”  

蕭翎道:“目下還難如此,必得先見過那沈木風之后,才能決定……”  

金蘭接口道:“沈木風心機是何等的陰沉,手段是何等毒辣,三爺既已陷足于先,拔足必得等候到適當時機……”  

她回顧了玉蘭和唐三姑一眼接道:“兩位可看到了這兩個可憐姑娘嗎?”  

楚昆山、步天星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到唐三姑和玉蘭的臉上,說道:“這兩位不知是何等人物,受了什么暗算?”  

金蘭道:“一位是賤妾閨房好友,同是天涯淪落人,奉侍于三爺身旁為婢,另一位卻是武林中大大的有名人物……”  

步天星接道:“什么人?”  

金蘭道:“唐三姑娘,不在西南道上走動之人,提起唐三姑,也許還無人知道,但如四川唐家,只怕天下皆聞了。”  

楚昆山道:“數百年來,四川唐家一直是威勢顯赫,自成一派門戶,但不知這位唐三姑唐姑娘在四川唐門中,是何身份?”  

金蘭道:“唐姑娘得天獨厚,境遇和我們兩姊妹大不相同,她是當今唐家主事人,唐老太太的嫡親孫女。”  

楚昆山道:“好啊!這沈木風當真是膽大的很,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天下有誰不知,數百年來,一直被人尊為施暗器的泰山北斗,這沈木風竟是不把唐家看在眼中。”  

步天墾接道:“兩位姑娘目光遲滯,神情恍忽,似是中了迷魂藥物之類的毒。”  

金蘭道:“如是中了迷魂藥物,那也不算沈木風的手段,她們服用了化骨毒丹,此刻毒性尚未完全發作,發作時的痛苦,實叫人不敢去想……”  

她回目望了蕭翎一眼,接道:“蕭三爺大仁大義,俠骨鐵膽,他盡可拋棄我們不管,但他卻不忍心棄我們獨去,才落得這般下場,被武林同道視為殺人凶手。”  

她為了蕭翎的清白,不計后果,說出了事實經過,話說出口,卻突然想起那泄露庄中秘密的森嚴條規,當真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要遍歷百般痛苦。  

一念及此,頓時心頭大震,冷汗淋漓而下。  

蕭翎一抱拳道:“兩位想已盡知內情,但愿能在天下英雄之前,為我蕭翎辯說几句,在下就感激不盡,咱們青山綠水,后會有期。”  

楚昆山突然叫道:“且慢!”  

蕭翎正要轉身舉步,聞言頓然停下,回首說道:“楚大俠還有何見教?”  

楚昆山道:“這兩俠姑娘眼有化骨毒丹,藥性何時發作?”  

蕭翎道:“大約是服下后七日左右,但如果太過疲勞,或是受到傷害,藥性亦可提前發作。”  

楚昆山道:“如她們藥性發作,如何是好?”  

蕭翎道:“沈木風曾經相約在毒性未發之前,送上解藥。”  

楚昆山道:“沈木風的話,豈能相信,如他不及時送到呢?”  

蕭翎道:“那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  

楚昆山手拈髯尖,不住的來回走動,顯然,正在忖思著一件十分疑難的事。  

金蘭突然插口說道:“大庄主一向心狠手辣,但卻不肯加害三庄主,那是因為三庄主對百花山庄未來的關系太過重大,迫得他不得不冒險求全,他隱身車中,連續斃傷了九名高手,旨在替三爺樹下許多強敵,如是天下武林同道人人視蕭翎為大惡不赦,逼得他無立身之地時,豈不是迫他投入百花山庄,為那沈大庄主效命。”  

楚昆山點頭贊道:“不錯,那沈木風用心確然如此……”  

金蘭接道:“老前輩既已得悉內情,也無疑在雙肩之上,加上了一付千斤重擔。”  

楚昆山愕然說道:“怎樣在老夫肩上加上了千斤重擔?”  

金蘭道:“天下武林人物,人人都認為三爺是大好大惡的人,只有你楚大俠得悉全情,三爺是身負不白之冤,假若你不替他解釋明白,天下武林怨憤激怒,都指向三爺,處處和他為敵,別說三爺天生做骨,就是個土人兒,也要有把土性兒,事情如是迫得他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難免要鬧出一場殺劫,那時,血流五步,鐵案如山,天下武林同道故然可以理直氣壯地指蕭翎為沈木風的幫凶,但蕭三爺豈不真的被逼的效死百花山庄……”  

楚昆山接道:“高論,高論,老夫自當要天涯奔走,為蕭翎解說明白!”  

步天星突然對蕭翎抱拳一禮,道:“蕭兄出污泥不染清白,兄弟適才多有誤會。”  

蕭翎抱拳還了一禮,苦笑道:“只怪兄弟年幼無知,陷足泥淖,如何能怪得諸位,但得再見到沈木風時,必將盡我之力,勸他洗手息隱,不再為惡武林。”  

步天墾輕輕嘆息一聲,道:“大賢大惡,無不是才絕一代之人,只怕蕭兄的善良,徒將招致殺身之禍……”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兄弟料理過義弟后事,定當追隨楚大俠的身后,為蕭兄的清白奔告武林同道。”  

蕭翎長揖到地,道:“兄弟感激不盡。”  

步天星道:“蕭兄珍重,兄弟就此別過。”轉過身子,大步而去。  

楚昆山收起了青銅日月雙輪,說道:“據老夫所知,你們這次行動,已然傳揚江湖,無數的武林高手,都在向此地集結,准備合力制止一幕慘局!”  

蕭翎茫然說道:“什么慘局?”  

楚昆山道:“傳言中說百花山庄已盡出高手,由蕭翎領隊,沈木風親自督后,重出江湖,先滅四大賢,然后會合南海五凶,血洗峨眉、青城兩大門派……”  

蕭翎訝然道:“這話從哪里說起,在下只不過回籍探親……”  

楚昆山道:“話從哪里傳出,老夫亦不知道,但事已沸揚于武林道上,酒僧、飯丐、跛俠和老夫,只不過是先到的一批而已。此行南下,荊棘正多,小兄弟要多多珍重了……”  

金蘭接口說道:“老前輩既知三爺是含冤莫自,尚望能代他多作解說。”  

楚昆山道:“這是當然,不過集來此地的武林人物,人數眾多,老夫一人,只怕難以兼顧,可惜那酒僧,飯丐,早走一刻,如若兩人能夠盡悉內情,挺身而出,或可消去這番誤會引起的紛爭。”  

蕭翎長長嘆息一聲,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如是他們硬是不問青紅皂白,視我如十惡不赦之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楚昆山道:“事已至此,還望小兄弟能多多忍耐,老夫這就別過。”也不待蕭翎答話,轉身急急而去。  

蕭翎望著楚昆山急奔而去的背影,緩緩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天下武林同道,皆曰我蕭翎可殺,難道我就引頸受戮不成?”  

金蘭緩步行近了蕭翎身側,柔聲說道:“三爺,真金不畏火,只要三爺能忍耐一些,是非總有辨明之日,那時武林同道,都將覺得愧對三爺了。”  

蕭翎苦笑一下,挺身而起,道:“縱然是旅途險惡,咱們也不能坐此以待,走吧。”  

金蘭柔婉地一笑,道:“咱們的處境雖險,楚歌四面,但妾婢卻毫無畏懼之感,比起在那百花山庄中,反覺得安全多了。”  

蕭翎看她背負玉蘭,手牽唐三姑,本該是一付淒涼的畫面,但她臉上卻泛現出歡悅的笑容,不禁精神一振,暗道:那金蘭不過是一個十几歲的女孩子,但她卻能不為險惡的際遇困擾,我蕭翎堂堂男子漢,難道還不如一個女孩子不成。心念及此,豪氣頓生,挺胸昂首,大步而行。  

出得雜林,瞥見一個滿頭白發,手執拐杖的老姬,站在丈余外一株大樹之下,臉色一片肅穆,雙目中暴射出兩道森寒的目光,凝注著蕭翎。  

蕭翎心頭一震,暗道:這錢大娘兩目中煞氣甚重,只怕不是好兆頭……  

只聽錢大娘冷漠他說道:“小娃兒,恭喜你了。”  

蕭翎道:“在下愁處正多,何喜之有?”  

錢大娘道:“你能活著出來,這不是大喜之事嗎!”  

蕭翎道:“原來如此,倒是有勞挂懷了!”  

錢大娘冷冷說道:“不過,你也不用大歡喜,云集干此的武林高手,一批強過一批,你剛才所經,只不過是一場開頭戲,此后的遭遇,必將較過去險惡百倍。”  

蕭翎心中忖道:她這般恫嚇于我,不知用心何在?口中卻應道:“多承相告,在下感激不盡。”  

錢大娘道:“據老身所知,武林中四大賢的門下,也已趕到。”  

蕭翎道:“知道了!”轉身欲去。  

錢大娘大聲說道:“此外,還有峨眉、青城門下的高手,以及那足智多謀、擅長用毒的南山神醫。”  

蕭翎道:“當真是熱鬧得很,在下如若能幸脫今日之難,日后必將登門拜謝示警之情。”  

錢大娘冷笑一聲,道:“那南山神醫,和毒手藥王齊名武林,你武功雖好,也難逃出他的掌握。”  

蕭翎暗忖道:這話倒也不錯,如若他暗中施毒,確使人防不勝防……  

但聞那錢大娘接道:“老身瞧你們几條小命,多則活到明日午時,少則逃不過今晚子夜!”  

蕭翎雖有重重疑竇,但見她冷冰冰的神情,也不愿多問,淡淡一笑,道:“多承指教,在下自當小心。”  

錢大娘氣得一頓手中拐杖,道:“你可知道老身為什么要來此告訴你嗎?”  

蕭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不知。”  

錢大娘道:“此時此情,只有老身能夠救得你們四條性命!”  

蕭翎一時間想不出她的用心何在。愣了一愣,道:“老婆婆難道要為我等四人,和那天下英雄對抗嗎?”  

錢大娘冷冷說道:“如若你肯答允老身一件事情,老身就設法救你們一次。”  

蕭翎道:“什么事?在下可能辦得到嗎?”  

錢大娘道:“自然辦的到了。”  

蕭翎凝神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一點頭緒,當下舉手一揮,道:“在下生死本算不得什么,但這兩位病傷的姑娘,已失去了任何反抗之能,如是他們不擇手段,施放暗器,謀算在下,只怕遭殃的還是這兩位傷病的姑娘……”  

錢大娘道:“老身一生之中,最是無憐憫之心,弱肉強食,那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蕭翎道:“在下之意……”  

錢大娘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讓我看在這兩位姑娘份上,仗義援手……”  

蕭翎正待接口。錢大娘又搶先言道,“老身這一生之中,從來不作施舍的事,咱們還是談談交易的好!”  

蕭翎道:“既是如此,就請老婆婆說出條件吧!在下如能答允,立即答應,如是不能答應,也不耽擱老婆婆的時間了。”  

錢大娘緩緩說道:“說起來也不是什么難事,只要把你自己借給老身,用上三天,這條件夠便宜了吧!”  

蕭翎道:“什么?借我用三天?一個活生生的人,也可借用,這倒是未曾聽聞的事。”  

錢大娘一笑,道:“你不用誤會,老身這把年紀了,縱然是風韻猶存,也不會找上你這般年輕的孩子。”  

蕭翎只覺臉上一熱,冷冷說道:“胡說八道……”  

錢大娘咯咯嬌笑,道:“老身所謂借用,只要你冒充一人,隨同者身參加一個宴會,宴會終結之后,還你本身面目……”  

蕭翎道:“你要我冒充何人?”  

錢大娘嘆口氣,道:“冒充老身一位孫兒,老身這把年紀,做你奶奶,也算說的過去了。”  

蕭翎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蕭翎豈肯冒充你們錢家之人,這事不行。”  

錢大娘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如不肯答允老身之請,你們四人絕難逃過今日之劫,這其間利弊得失,還望你三思而行。”  

蕭翎俊目中神光一閃,說道:“如若他們當真的不擇手段,那是迫我蕭翎以牙還牙了……”  

錢大娘道:“既然有安全之路,又何苦多擔風險,何況老身只借你三天,三日后你仍然是你的蕭翎……”  

蕭翎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她要我冒充她三日孫兒,這倒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但聞那錢大娘接道:“那兩位姑娘毒性發作在即,你一個人武功再高一些,只怕也難兼顧她們的安全,合則對咱們兩人有利,分則是兩敗俱傷之局!”  

蕭翎道:“改名易姓的事,我蕭翎是絕然不干,但如是有利雙方,我或可考慮、但你得先說明原因何在,讓我想想才能決定。”  

錢大娘道:“這么說將起來,那還有商量的余地了。”  

蕭翎肅然說道:“雖然天下武林同道,盡皆誤會我蕭翎,但大丈夫但行心之所安,他們迫使的我無路可走,那是他門的事。但我絕不愿做出有愧于心的事,老婆婆請先自考慮一下,如若是要我幫助你行謀算人,那就不用談了。”  

錢大娘笑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只要你心有此意,事情就好談多了,此地談話不便,請進老身那茅廬中小坐片刻如何?”  

蕭翎道:“好!有勞帶路。”  

錢大娘微微一笑,轉身行去。  

金蘭突然大邁兩步,追上蕭翎,低聲說道:“三爺,你要小心一些了。我瞧這老太婆不像是個好人。”  

蕭翎點頭說道:“此事確是透著古怪,屆時再見機而作就是。”  

錢大娘的耳目何等靈敏,兩人說話聲音雖小,仍被她聽得一字不漏,但她卻恍如不聞,加快腳步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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