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溫馨
原以為會在宛城過年,想不到我終於還是在年前回到了襄陽。
襄陽簡直成了一個大工地,熱鬧非凡,數不清的工人正在推土打夯加固城牆,這些人大部分是難民,在這裡做一份工,謀點糧食養家。雖然說不多,但是比起其它地方免費徵集百姓築城,算得上是仁政了。也有些是主動來響應的百姓,他們自帶糧食,奮鬥勞作,每一段城上都註明著是哪裡人的工程,誰都不敢比別人差了。外城基本上已經成形,城牆厚度達到米,如果換算成漢尺幾乎達到了七丈,而長安或是郿塢的城牆厚度就是七丈,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簡直是逾制了。不過,眼下我們都管不了這些了,反正比雒陽還差得多,也只是能比長安罷了。既然打算把襄陽建成天下第一堅城,還管別的做什麼?況且,我們還稍微少了那麼一小點的。
這新城,是用石灰、黃土外加糯米汁築城的,先把石灰和黃土鋪好,再把糯米汁潑上去,其中甚至還加著小石子,經過夯制,會堅如鐵石。這叫三合土,我們祖先早就會使用的,有史可證的出現在五胡亂華時期(從網上查到的,不知是否確切)。不過,這種技術到兩千年後還在應用,比如我家房頂就是用石灰和爐灰渣砸成的,堅固而且防水,據說就算是下面的房梁全朽壞了,房頂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它自身就能牢牢的架在四牆上,支撐住它本身的重量。這樣的城牆,雖沒有用磚石料,但是它比磚石料建造的絲毫不差。
襄陽西南有山峰十餘座———萬山、虎頭山、真武山、鳳凰山、峴山等,組成了襄陽城的外圍天然屏障,而城的北、東面則是滔滔的漢水、襄水環繞,隨意挖一挖,藉著自然條件,就形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寬的護城河,平均寬度達180米左右,最寬處超過200米以上,最窄處也在130米以上,在這個以步行、騎馬、木舟橫渡的時代,這些天然的地理條件形成的屏障是難於逾越的。
「公子,此城若當真建成,足以擋得數十萬大軍的攻擊!」劉先望著那城感歎道,「此真天下雄關也。」
我點點頭,卻說道:「話雖如此,但是守城的關鍵不在關,而在於人。董卓也建了郿塢,但那座『萬歲城』,卻不見得攻不破。」
劉先點頭道:「此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也。」
「不錯,得人心者得天下。如果我們象袁術那樣虧待百姓,眼前這些善良的百姓,終有一日也會起來反對我們的。」
劉先望著我,久久沒有說話,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向他一笑,摧馬進城。
「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人群中忽然傳出巨大的喊聲。
「那就是讓我們到南郡避難的劉公子!」
「那就是對流民解衣衣之的劉公子!」
「那就是給我們飯吃的劉公子!」
人群圍攏上來,不但做工的,連監工都跑了過來,我身邊的護衛們一下子緊張了,文聘更是橫馬在我身前掩護。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居然在這些流民心中有著這樣的地位,看樣子不是老爹把功勞歸在我身上,就是水鏡先生做了宣傳,不然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翻身下馬,向眾拱手而入,一邊笑道:「劉琦何德何能,敢勞各位父老掛念?」
人越集越多,正在發愁該怎麼辦,忽然前面鼓聲動地,鎖吶喧天,一隊隊士兵分開人群,卻是蒯越帶著刺史府中諸官員親自來迎接。
這不對,這不合理啊!我想著。我再怎麼說,也不過是一個少年。而且沒有任何官身,如何能讓這麼多官員來迎接?
眾人分開,蒯越越眾而前。我忙施禮道:「異度叔叔親迎,劉琦何以克當?當真是折殺小侄了。」蒯越一笑,有人拿起酒壺,倒滿三杯酒。蒯越端起一杯,道:「迎,自然有迎的理由。這不是使君大人的意思,卻是我們荊州全體官員共同的心聲。這第一杯酒,是迎公子平安歸來。公子為荊州百姓,不惜以身犯險,前往虎狼之地,換我荊州數月安寧,讓我荊州度過最困難的時候。」
我一笑,接過酒一飲而盡,道:「這是劉琦唯一能做的事情,眾位過獎了。」
蒯越端起第二杯:「這一杯,為南郡百姓而敬,公子留下的造城圖紙,使襄陽城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了最佳的防禦效果。如今雖然建設未完,但僅以外城而言,足以擋住袁術十萬大軍。」
我接過來,道:「這一杯,我不敢飲,襄陽城的建成,全靠眾位,靠每一個軍卒,每一位父老,我敬大家!」說罷我將酒灑在地上,然後向眾人致謝。
「這第三杯,我代天下讀書人而敬。」蒯越說道。
我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造出紙來了?」
蒯越笑道:「不錯,造出來了。來人,把公子紙拿過來!」
有人拿過紙來,只見那紙潔白如雪、細膩如脂、柔軟如綿、又勻又密、光亮細滑,雖然比不得後世的紙張,但是也得了八分意味。
我拿過一張,揉一揉又展開,很好,沒有碎片,密度,延展性都很好。
「這紙叫什麼?」
「公子紙。」
「怎麼叫了這麼一個名字?」
「這是我們荊州劉始君的公子造出來的,所以叫這個名字。」蒯越笑道,接著他向後轉頭,「大家說,該不該叫這個名字?」
「該啊,太該了,公子,這是您造的紙啊!」
「您的功業可比蔡侯啊!」
「我曾高價買過山東人左伯左子邑造的紙,那紙雖然號稱『子邑之紙,妍妙輝光』,卻比不得公子之紙,公子紙風行天下,實乃我荊州之盛事啊!」
「好,諸位,這一杯,我也干了。」我心中高興,向眾人舉杯,一飲而盡。
「好!」眾人一片叫好之聲,「請公子入城,使君大人已在刺史府相侯了。」
他們所說的刺史府,其實是這襄陽縣的縣衙。襄陽在此前,只是一個縣級的行政區,連南郡的郡治都不算,南郡的治所是江陵。如今雖然縣級架子變成了省會城市,但由於刺史府還未建成,父親這刺史卻還住在縣衙裡。不過對外叫,已改稱刺史府了。
眾星捧月一般,我向襄陽縣衙而去。這時候劉先和文聘,早不知道擠到哪裡去了。這一路上,只見到處都是笑臉,到處都是歡聲,真不知我何時有了如此的名望,這樣受人尊敬。
轉眼間,縣衙已在眼前。我甩鐙下馬,快步奔到門前,只見老父已經倚門而望。
我疾行數步,又膝跪倒,膝行向前,叫道:「父親。」
父親劉表站在門內,虛伸兩手,眼中已是含淚:「回來了,回來就好。」
我撲到他的懷中,放聲痛哭。
這個時代的人,似乎還不如我們後世那樣虛偽,想哭就哭,該哭就哭,不強忍著。不說愛哭的劉備,就連曹操那樣的人,史有所載也是哭聲一片。我見自己的老子,想怎麼哭怎麼哭,誰愛怎麼說怎麼說。
父親拍著我的頭,上下打量著我,點頭道:「好,好,看來沒受什麼罪,居然胖了些。」
我大汗。袁術使我當豬養活著,不胖才怪了。
旁邊一個少年搶步過來,向我跪倒:「哥哥。」
「琮弟,你什麼時候到襄陽的?!」那正是我的弟弟劉琮,想不到他也來了。
「大公子。」又一個老人向我施禮,卻是高平老家的管事劉福。
「劉福,你也來了,我恩師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回大公子的話,元節先生說什麼也不肯來荊州,不過大公子讓我捎的狐皮袍子我給先生送去了,先生說,你只要不忘他教給你的做人道理,就是對他最好的回報。」
「唉,先生最終還是不肯來荊州。」
「好了,都入府吧,咱們一家人好好團聚一番。」父親拉著我的手,向裡走去。
我手上暖暖的,心裡也是暖暖的。
到家了,終於到家了,還有什麼地方,比家裡更溫暖的呢?
沒有,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或許,只有我來的那個時代裡那個種著黃瓜豆角牽牛花的小院,那個曾灑著爹和娘的笑聲的小院,才可以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