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甕中捉鱉
「請柬都送到了?有沒有遺漏?特別是那些有特殊標記的?」我坐在議事廳裡,看蒯越在處理具體的事務。由於那份計劃書,蒯越一定要我作為他的助手參加到這件事當中,他是這件事的事實上的總調度人,所以忙得夠嗆。
「是,大人,都送到了。」負責送信的下人施禮道。
「誰給張方送的請柬?他有什麼表示麼?」蒯越重點問道。
「是小人送的。他接了請柬仰天大笑,然後賞了小人一百錢。」另一個下人回答。
「一百錢就是一石栗啊,這傢伙還挺大方的。」蒯越顯然對張方的表示極為滿意,這說明,他沒有起任何的懷疑。
「他還給劉公子送來了一件禮物,讓小人帶回的。」
哦?居然還給我帶了禮物,不錯,也算懂規矩,雖然我還是要殺掉他。
「拿過來。」
青布包著的長布包,打開來寒光閃動,是一口裝飾著金珠的長劍。
「張懌這個混蛋!」我不由得罵道。
「怎麼?」蒯越奇怪。
「前些時零陵太守張羨的兒子張懌來了,我們瞎扯了一番,我騙他說我只會讀書談玄,怕見刀劍,他叔叔居然就給我送來一口劍,你說這小子不當罵麼?」我笑著解釋,然後轉頭對那家人道:「你出去四處散播,就說我見到那口劍,嚇得摔倒在地上了。」
蒯越笑道:「妙!想不到張方如此輕易答應赴宴,卻是公子先前的功勞。只是如此宣揚,對公子聲名只怕有損。」
「損就損吧。聲名身外物,比起安定荊州,剪滅宗賊,造福百姓來說,什麼也算不上的。」切,我才不在乎什麼狗屁聲名,大家都不在乎我,我才好混。不過這個時代的人都重聲名,乘機喊幾句口號,讓蒯越感動一下再說。
果然蒯越站起來深施一禮:「公子為荊州百姓而不惜自毀聲名,高德厚恩,越代荊州百姓謝過了。」
呃,快點還禮。我是不是演戲有點過了,雖然欺騙了蒯越這樣的聰明人很讓人有成就感,但我覺得自己有些噁心了。
「異度叔客氣了,咱們還是去看看芙蓉園的佈置如何了?」
「好。公子先請。」
「異度叔先請。」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芙蓉園內,張燈結綵,從二門往裡到明堂,流水一樣擺放著木質几案,上面滿置著時鮮的果品、點心、角黍(粽子)、菖蒲酒、雄黃酒。黃忠的五十名赤鴉軍化妝成家丁裡外的忙碌著。黃忠表情從容,按刀來回巡視,而劉磐和黃敘混在一起,兩人在比劃什麼?雙手揮動,一前一後,一上一下的,每個几案邊比劃一次--砍頭?這兩個殺人狂!
我也細心的看著那兵赤鴉軍的行動,記得他們開始的時候,雖然化妝,但是神情上還是破綻極大,一個個趾高氣揚,眼睛都在天上,那是百戰精兵特有的神彩。我特意對他們進行了特訓,讓他們徹底忘住自己是一個士兵,而只是一個小小的家丁,我甚至對他們進行侮辱性訓練。吐痰在他們臉上,讓他們跪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撿我灑落的瓜子皮……把他們訓得見到人都不敢輕易抬頭,只用眼睛斜著翻,把黃忠心疼的不得了。
嗯,我的訓練沒有白費,這些家丁除了略為強壯一點,沒有別的可挑剔。不過,刺史大人有些精壯點的家人應該不算挑吧,都是老弱病殘才讓人懷疑。
或許是我們前期準備工作太充分了,我們的態度讓諸宗賊完全放下了心防,全部答應前來赴宴,畢竟,這是荊州名義上的最高行政長官親自請他們赴宴,有面子的事情,不論吃什麼,一說出去,鄉里面前都能挺直的腰桿。去,不吃白不吃,吃了還接著鬧,這個荊州,還是咱們各宗帥的天下!
就連襄陽的張虎陳生都親自發來了書信,在信裡很婉轉的表達了對父親的敬仰之情,並說聽說父親到了荊州要一該親自迎接的,但是襄陽城內亂賊橫行,他們不受前南郡太守所托,不敢擅自離開。哼,襄陽有什麼亂賊?襄陽的亂賊就是他們。這兩個江夏賊在江夏被黃祖派黃忠打跑了,來到襄陽禍害百姓,卻美其名曰受南郡太守所托。眼下那個可憐南郡太守,大約還和襄陽縣令一起,被關在襄陽城的大牢裡呢。
咦,不錯,南郡都尉也來了。不請自到?這個老傢伙是個老滑頭,標準的騎牆派,他手下有五千兵,可是其中大約一半在宗賊張方的手裡,一半在蔡瑁的手裡,他自己,也就能管他自己罷了。這回事情結束,都尉的職務就是蔡瑁的,他哪裡涼快去哪裡待著吧。
在秦漢時代,人們一般都只吃兩餐,早上叫大食,吃得多,因為要干一天的活,晚上叫小食,吃完了睡覺,所以吃得少一點。不過到了東漢末年,除了極貧困的農人,人們已經都改變三餐了。這次約的時間是午時,才過辰時,客人們就一批批的到來了。我和劉磐代表父親在二門前迎客,一次次的拱手,微笑,累的兩臂酸麻,笑得兩腮肉痛。
張方是巳時二刻到的,他年約四十,長得胖胖的,留著一部大鬍子,眉目間與張懌依稀有些相似,但卻不似張懌那樣讓人覺得可親。他走路微微械橫著走,有點像是螃蟹。
「南陽張氏族長張方先生到!」
隨著司儀一聲叫,院中就是一靜,人們的目光向他集中過來。
張方目不斜視,腆著肚子橫著走過來,看看我,目光裡是不掩飾的蔑視:「賢侄,我那禮品如何啊?」
「呃,還好,還好。」
「哈哈哈,我怎麼聽說你嚇得摔倒了?這可不行啊,瞧這孩子,可憐的瘦成一把骨頭了,以後以得多補補啊,南郡地面水多,不多吃點東西長胖點兒,掉水裡都浮不起來,啊!哈哈哈哈哈--」
我心中暗恨,只是道:「是,是。」
張方大笑著,從我身邊過去了。
劉磐氣的臉色鐵青,我拉拉他的袖子,讓他安靜些。
張方果然氣派大,他一進門,各宗族的當家人無不上前行禮,除了蔡瑁等有數內個大族長之外,大多數人如眾星捧月一樣把他包圍起來,連連施禮。張方也不問安排,大搖大擺在客位首席坐了,然後道:「老貝、老李、老孫,來,坐坐坐,刺史大人設宴,咱們可不能客氣了,就像在家一樣,啊?」
華容長貝羽的叔叔貝科,長沙太守吳人蘇代的岳父李強,孫堅的同宗兄弟孫應等幾個笑嘻嘻的上前,坐在他的下手,其他人也隨著他們就坐。
由於他們自成一霸,其餘大族坐得離他們遠遠的,他們不以為異,反而趾高氣揚,覺得正該如此。
我冷冷一笑:「自尋死路,他們自己結幫成伙,還不用我們來分辯了。」
劉磐盯了一眼張方,目光一上一下的動。我一扯他:「走,別在這裡露殺機了,你的眼神再上下動,也砍不下他的腦袋來。」
午時到,太陽直射頭頂,芙蓉園的大門悄悄的關閉了。
一切順利。
只等甕中捉鱉。
突然間鍾罄齊鳴,父親身著官服,從內走出。他左邊是蔡瑁,右邊是蒯良,北後跟著南郡都尉以下一些官吏。兩名護衛高舉著任命父親為荊州刺史的聖旨,走了出來。
「刺史大人到!」
隨著黃忠一聲斷喝,整個廳堂都起了回音,這回音在廳中一收一放,呼嘯到廳外,帶著水音遠遠的傳播開去。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父親請客居然穿著正式的官服前來,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擺出了一付升堂的架勢。
張方愣住了,他下意識的要摸腰間,但是停下了,他左右看看,笑了一聲:「刺史大人好大的虎威。」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身邊的人也驚住了。
父親居中而立把聖旨接過,高高舉在手中,以清朗的聲音徐徐說道:「諸位,劉表上蒙皇恩,奉聖上旨意,前來牧守荊州。劉表到宜城已有多日,一直未與諸公相見,並非劉表怠慢公職,實是別有隱情,今日約請諸位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進行處置。」
一時間,諸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該如何回答。但聽父親朗聲道:「劉表近日,共接案一百三十六宗,都是控告在坐的一些宗帥!有說他們結黨為惡,為害地方的;有說他們侵吞公田,巧取豪奪的;有說他們販賣私鹽,謀取暴利的;有說他們私蓄軍械,攻擊州縣,殺官毆史的……言之鑿鑿,有憑有據,讓人看得驚人!看得膽寒啊!劉表就想,這荊州也是大漢疆土,怎麼會有這等惡事發生,於是著手調查,結果發現,事實竟然比告發更嚴重十倍!諸位,你們說,作為大漢天子派來的刺史,我當如何!」
聽著父親宣講,諸宗賊盡皆膽寒,實在沒有想到他會半點不留情面,直接揭破面皮,打碎迴旋餘地,將雙方放在了生死頃刻之間!
一時間,整個廳堂中鴉雀無聲,只有芙蓉園外,襄水拍打著沙岸,嘩嘩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