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福的滋味

「要喝什麼？」

招呼我們在淺灰色沙發上坐下後，戴爾博士喚來了一台移動式飲料機。

「咖啡。」我不假思索的回道。

雖然我不太喜歡喝過於苦澀，或是攙了太多糖跟奶精的咖啡，但，進入這裡之後，一直縈繞徘徊在鼻尖的咖啡香，讓我起了品嘗的慾望。

遙日直接往飲料機上點了幾個按鈕，不一會功夫，兩杯香氣濃郁的熱咖啡已經出現在面前。

「謝謝。」將咖啡接過手後，我下意識尋找奶精。

「直接這樣喝就可以了。」遙日笑著對我說道。

「可是……」

望著那深咖啡色的飲料，我有些猶豫。

我不喜歡過甜的東西，但我也很不喜歡黑咖啡的苦味或酸澀味。

「放心、放心！這是真正的咖啡豆煮出來的，不是奇怪的化學添加物，喝喝看吧！」

「這可是我們這邊的極品咖啡，別的地方喝不到的喔！」

在其他人的煽動之下，我嘗試性的輕飲了一小口。

出乎意料的，入口的感覺非常濃醇、溫和，完全沒有令我害怕的苦澀味，在細嚐之餘，發現除了咖啡的香醇味道之外，其中還攙了點特別的清爽香氣。

「好喝吧？」在觀察過我的神情後，他們開心的朝我笑著。

「這可是我們研究室的人一起研究出來的完美咖啡喔！」

「你們也研究咖啡？」

我還以為這種國家級機構的研究，都是鑽研一些很嚴肅、很高深的東西，像是什麼基因改造、新生物的發現……

「是啊，從咖啡豆的基因培植、烹煮的時間、熱水的溫度、水質等等，我們全都做過了一番研究！」

「妳不要看它外觀看來好像很普通，我們可是整整花了三年多的時間，才完成這項成果！」

提起這項成果，他們的臉上全洋溢著開心與自豪。

「所以……這款咖啡以後會推出上市？」我猜測的詢問。

「唔？」幾個人互望了眼，一臉不解與困惑。

「沒有啊，為什麼要上市？」

「為什麼？」這問題真是問倒我了。「你們研究這個……不就是為了要變成商品嗎？」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目的嗎？

「喔喔！妳誤會了啦！」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

「這只是因為我們研究所的人很喜歡喝咖啡，又覺得市面上現有的咖啡不是很滿意，所以決定自己研發出一款最完美的咖啡罷了。」

「雖然也是有廠商跟我們接洽啦！不過因為咖啡豆的培育數量不多，根本沒辦法量產啊！」

「你們只是因為……喜歡？」

這答案真是讓我錯愕，就只是因為喜歡喝咖啡，所以願意花這麼多工夫與時間研究？

「研究，其實就是一種喜歡和興趣的延伸。」彷彿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戴爾博士笑著說道：「因為喜歡，所以願意花上許多時間，付出許多心力，就算用上一輩子的時間鑽研也無所謂，這就是我們研究人的理念。」

「沒錯、沒錯！博士說出我們的心聲了！」

「研究就是要先喜歡上，才會有動力研究啊！」

「其實啊，要是遙日沒有去組那個遊戲工作室，他的個性其實很適合當研究員！」

「對對！我本來已經預定要他當我的實驗夥伴了！沒想到他竟然說他要去開發遊戲！這真是讓人心痛啊！」

「就是說啊，國家因為這樣失去一個人才，真是可惜！」

「如果當初早知道他會這麼做，應該要先騙他簽下賣身契才對！」

在眾人一致哀聲嘆息時，戴爾博士出面替遙日緩頰。

「雖然沒有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不過製作遊戲也是一種研究的延伸，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就是覺得有點可惜。」

「畢竟遙日是我們從小照顧到大的孩子，我們一直以為他會理所當然的待在這裡……」

「遙日他是在這邊長大的？」我好奇的追問。

「是啊，因為他是博士以實驗的名義，培育出的孩子啊！」對方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

「要不是因為那個什麼人權法規、兒童法規，遙日也用不著在十八歲時搬離這裡。」

「說什麼『滿十八歲就有自主權，不能限制其行動，必須讓他獨立』，我們什麼時候限制他行動了啊？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就是說啊！一個什麼謀生技能都沒有的十八歲孩子，莫名奇妙被踢了出去，這根本是謀殺！」

提起這段過往，一群人餘氣未消的埋怨。

遙日那時候應該很難過吧？看著一旁笑的平靜的他，我可以體會當時他被迫跟博士他們分離的痛苦。

曾經，我跟哥哥也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在假日的時候來這邊幫忙。」在聽完眾人的埋怨後，遙日提議的說道。

「嘖嘖，光只是假日的時間哪裡夠啊？我們需要你全部的時間！」

「是啊，將你整個人都投入我們的懷抱吧！」

「不行。」遙日很篤定的拒絕。「我最多只能將假日給你們，其他的時間我想要跟她在一起。」

「呃？」

突然被這樣指名，沒有心理準備的我，瞬間羞紅了臉。

「你這個傢伙，竟然當著我們這群單身漢面前說這種話！」

「裝這什麼幸福的臉啊！看了就有氣！」

幾個人一把勾住遙日的脖子，撥亂了他的頭髮。

「兄弟們！今天我們就纏住他！讓他不能跟她在一起！」

「對對！其他時間管不到，可是今天絕對要讓他不幸！」

「喂，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遙日努力試圖從他們的手中掙扎脫身。

「戴爾博士！你將那個女生帶走吧！」

「對！把她藏起來，讓遙日找不到她！」

這、這什麼跟什麼啊？我真是感到有點哭笑不得。

「走吧，陪我去逛逛。」

戴爾博士挽起我的手，笑著將我帶出了實驗室。

「博士，你只能跟貓去逛逛，不能真的將她藏起來！不可以……」

在我們走到外面的通道時，還可以聽見遙日在屋裡的吶喊。

真是的，想也知道那只是隨口說說，怎麼可能會真的將我藏起來？

遙日那種信以為真的反應讓我感到好笑，但，心底也因為這份重視，而感到溫暖。

「這邊是我們的設計開發展示區。」

戴爾博士帶我來到一棟半圓形建築物裡頭，裡面展示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物品。

「這裡面有一樣物品是遙日設計的作品，妳要不要猜猜是那一種？」戴爾博士開玩笑的說道。

抱著猜謎的心情，我逐一看著那些從沒見過的物品，最後，我停在一個透明的虛擬水族箱前方。

那是幾年前非常流行的寵物養殖箱，在裡頭悠遊的魚，全是虛擬的魚類，水裡漂亮的背景當然也是假的。

箱子的右手邊有幾顆按鈕，可以讓人輕易更換水族箱的景色、寵物魚的種類，也可以餵它們飼料。

只是，面前的這個水族箱跟市面上那些不太一樣，它沒有漂亮的背景，也沒有數量眾多的魚群，只有一隻綠色眼睛的小魚，在一片空白中飄蕩。

當我靠近時，那小魚緩緩我游來，睜著漂亮的綠色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

見狀，我隨手往飼料的按鍵上點了下。

本想要看到牠吃飼料的景象，沒想到小魚卻冒出了一個大泡泡，上面出現「我已經吃飽了喔！」幾個字。

泡泡消失後，另一個泡泡又浮現了。「可以跟我一起玩嗎？」

我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回應，只是好奇的等著，等待還會有什麼樣的對話出現。

「你可以當我的朋友嗎？」

「可不可以陪我聊天？」

「你叫什麼名字呢？」

「你最喜歡玩什麼遊戲？」

「是這個吧。」幾乎是十分肯定的，我指著小魚說道：「這個是遙日的作品。」

「是因為它的設計簡單，所以妳才選它？」戴爾博士推敲著我的理由。

「不是，是因為……這小魚的感覺跟遙日有點像。」

或者應該說，這小魚跟最初我遇到的遙日，很像。

不斷對身邊的人提出問題，拼命想要理解對方的想法，努力的、盡力的想要接近對方。

似乎，如果不這麼做，自己就會陷入可怕而又冷清的孤單之中，就像小魚被純白色的背景包覆一樣……

「魚的感覺？」戴爾博士往小魚瞧了一眼。「這個程式的設計跟一般市面上的沒什麼不同，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朝戴爾博士聳肩笑笑，「也許是一種直覺吧！」

「我大概可以理解。」戴爾博士回給我一個溫和的微笑。「與其說牠跟遙日有點像，不如說，這小魚就是小時候的遙日。」

小時候的遙日啊……這說法我似乎可以理解。

「遙日他以前……很寂寞嗎？」

戴爾博士用默認的笑容，回應我的提問。

「畢竟在這裡的都是單身漢，大家沒有養育小孩子的經驗，所以只能依照書本上說的方式，注意他營養的攝取、健康狀況、教導他知識……滿足他需要的外在資源條件。」

話說到這裡，戴爾博士的語氣停頓了一下，喉間發出像是歎息的輕聲。

「但是，有一些東西我們沒辦法給他，例如：朋友，畢竟我們跟他的年紀都有些差距……還好立人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哥跟遙日是在這裡認識的？」

以前聊起Deus的時候，老哥並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情。

「是啊，那時候社工人員安排他來這裡當工讀生，後來他對我們說，他想要學習程式設計，因為他跟遙日年紀相近，所以我們就讓遙日去教他……立人他真的很厲害，短短的三個月內，他從一個只知道皮毛的新手，變成可以自行設計遊戲的高手。」

「嗯，我哥他只要決定要做某件事情，他就一定會完成。」這一點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

「除了負責跟認真之外，他也是一個做事很可靠的孩子，」戴爾博士笑著稱讚道：「當初遙日被強制要離開這裡的時候，幸虧有立人幫忙打點一切，要不然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待在實驗園區裡面，我們只需要專心研究，生活上的大小事務都有機器跟專人服務，久了也就忘記該怎麼生活……」

原來遙日那些不尋常的生活態度，就是因為這種環境產生的啊！我這下終於理解了。

「好啦！我也休息的夠久了，該回去了。」

「嗯。」

在我準備想要跟著他離開時，他卻阻止了我。

「不行，妳要待在這邊。」

「啊？」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戴爾博士笑嘻嘻的道：「我要把妳藏起來，讓遙日來找妳。」

「欸？那是開玩笑的不是嗎？」我大感意外嚷著。

「不，是認真的。」已經步出屋外的戴爾博士，從外頭將門給鎖了起來。「妳就乖乖在這邊等遙日吧！」

往門把上拉了一下，發現對方真的將我給鎖在裡頭，我開始感到不安。

「博士，別鬧了啦！」我拍打著玻璃大門，朝外頭的戴爾博士喊道：「要是他找不到怎麼辦？」

我可不想在這邊待到晚上啊！

「放心、放心，遙日他可是適合當研究生的孩子。」

「這跟找我有什麼關係？」對於這種無俚頭的答案，我完全無法接受。

「我不是說過，研究就是喜歡的延伸嗎？」戴爾博士笑嘻嘻的回道：「因為妳是他喜歡的人，他決不可能丟下妳不管，就算翻遍整個園區，遙日也一定會找到妳。」

「請問一下，翻遍整個園區需要多少時間？」

「這個嘛……」戴爾博士沉思了會，「大約需要三、四天左右吧。」

「在他找到我之前，我會先餓昏吧？」我真是感到哭笑不得。

「妳要對他有信心一點啊！」戴爾博士非常爽快的回道：「心誠則靈喔！」

「我又不是要許願！」

「那就這樣啦！晚點見！」

戴爾博士開心的朝我揮了兩下手，隨後便真的拋下我離開了。

「天啊……這裡的人果然都是怪人。」

一邊埋怨著，我一邊走回到遙日設計的寵物魚面前。

「你今天心情好嗎？」小魚用大泡泡問著我。

「不好。」我嘟著嘴、坐在牠前方的椅子上。

看著小魚，想著剛才跟博士對話的內容，一件被我深埋在心底的過去，也在這時候浮現……

其實，我哥他原本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鋼琴師，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意外的話，也許哥哥真的能實現這個夢想……

在哥哥十八歲那年，爸爸跟媽媽因為車禍過世了，雖然哥哥在法律上已經成年，但是因為他並沒有工作、沒辦法養活他自己跟我，所以社工人員便打算將還沒成年的我送入寄養家庭，而哥哥則是輔導他就業或是繼續升學。

知道這項消息的我們哭著、喊著、鬧著，使盡一切手段跟方法，就是不想要跟對方分開。

我們都已經失去父母親了，要是連唯一一個親人都失去了，那要叫我們怎麼面對未來的生活？

但，最終我們還是被分開了。

收養我的寄養家庭對我很好，可是，不管他們給我多少東西，我還是覺得很孤單。

這樣的生活過了三個多月，有一天，哥哥突然跑來寄養家庭找我，說要接我回去，因為他已經有了工作，而且也有能力扶養我。

後來，我才知道他跟他的朋友成立了Deus。

雖然他沒有明說，可是我知道，那是他捨棄了夢想，為了我而成立的工作室……

「哥他……對於這個決定有後悔過嗎？」

這個問題我埋在心底很久很久，很想問，可是又不敢問出口。

隨手撥了通電話，本想用視訊交談，但，我又不敢面對面跟老哥談論這件事情，所以便將視訊模式轉為只有聲音交談，這樣，至少還可以掩飾一下心情。

「哥，你在忙嗎？」

『還好，怎麼了嗎？』

「我……我想問紫玥她的狀況有沒有好一點？」

『嗯，剛剛吃了藥，現在正在休息。』

回答時，我隱約聽見一些鍋碗碰撞的聲音。

「哥，你在做什麼？」

『我……』這個問題讓他停頓了幾秒。『肚子餓，正在煮東西吃。』

「耶？你自己煮？」這回答真是讓我嚇了一大跳。

他可是很少進廚房的人吶！要吃到他煮的東西，除非是我生病的時候……咦？生病？

「哥，你……煮了什麼啊？」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稀飯。』

「喔～～原來是稀飯吶！」拼命忍著笑，我故作鎮定的道。

『怎麼？有意見嗎？我現在剛好想吃稀飯，所以煮稀飯來吃，不行嗎？』老哥欲蓋彌彰的道。

「行！當然行啦！我又沒說不可以。」我佯裝無辜的回道：「真是好懷念啊，記得我以前生病的時候，你也常常煮稀飯給我吃。」

『喲，原來妳還記得這件事情啊？我還以為妳全忘記我對妳的照顧了。』老哥轉了個話題，隨口跟我哈啦道。

「怎麼會忘記呢？你可是我最最親愛的哥哥啊！」

『嘖嘖，妳說的還真是沒誠意。』

「哪有！」我抗議的反駁道：「我今天可是發自真心、句句是肺腑之言！」

『真難得。』老哥的語氣中依舊透著不信：『好了，我要去忙了，回家再聊。』

「欸，等等啦！」在他結束通話之前，我先出聲叫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

「哥，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我強調著，「如果，有一天讓你重新選擇，你還會成立Deus嗎？」

『怎麼？難不成博士他發明了時光機或者是什麼人生重來機器？喂，芥伶小妹妹，妳可不準給我跑去當實驗品！要是沒弄好，妳回不來了怎麼辦！不，如果只是時間上的移動還好，要是那機器程式設計錯誤，將妳直接弄進什麼異世界……』

「你在胡說什麼啊？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啦！」我真是為老哥的異想天開感到啼笑皆非。

『那就好。』老哥的聲音似乎鬆了口氣，語調也不如剛才的緊張。

「欸，你還沒回答我。」我繼續追著問題，「如果能夠重頭來過，你還會選擇現在這個工作嗎？」

『問題是，人生不能重來，不是嗎？』老哥笑著反問：『我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既然已經做出決定，我就不會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可是你以前不是想當鋼琴家嗎？」我不解的嚷著，「難道你不會覺得後悔？」

『鋼琴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這個才是我選擇的未來。』老哥的語氣十分篤定。

可是這樣的未來，真的可以嗎？

這問句卡在我的喉間，問不出口。

雖然老哥算是已經給了我答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的問題並沒有獲得完整的回答，心裡頭空蕩蕩的，並沒有因為困惑解開而感到充實。

結束通話後，我將雙腳縮到椅子上，下巴枕著膝蓋，望著面前飄蕩的小魚發呆。

腦中兜轉的，是那段跟老哥分離的過去，以及我們剛開始展開新生活的時光。

已經……四年了，從那時候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呢。

這時間說長不長，可是，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個很大的轉變，一個很辛苦的過程……

「貓……」

「貓，妳沒事吧？」

幾聲熟悉的叫喊讓我回過神，緩緩抬起頭來，發現遙日氣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

「對不起，博士怎麼都不肯跟我說他將妳關在哪裡，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找妳……」

今天的天氣不熱，但，遙日的額上卻滲著一層薄汗。

「現在幾點？」透過他的肩膀，我往他身後的窗戶望去，外頭的天空還是晴朗清澈，跟我進入這裡時沒什麼兩樣。

「下午三點多。」

「原來我在這邊待了這麼久了？」

記得我跟戴爾博士過來這裡的時候，還是上午的時間。

驚覺到時間的流逝，我才打算從椅子上起身，但，才挪動了一下雙腳，長久固定的坐姿讓我腿上傳來一陣麻痛感。

「怎麼了？妳不舒服嗎？」見到我的雙眉緊皺，遙日關心的探問。

「我……腳麻了。」我難受的坐在椅子上，表情扭曲的回道。

「那就先坐著休息一下吧。」

遙日直接在我前方站定，面對面陪著我聊天。

「博士他跟妳聊了什麼？」

「一些過去的事情。」我隨手指向面前的小魚，「博士說這是你設計的。」

「嗯，因為大部分的時間博士他們都在忙，沒辦法陪我，所以我就自己設計寵物來玩，當初要離開這裡的時候，我本來想將牠帶去新房子陪我，不過後來還是忘記拿了。」

回頭想想，遙日的情況跟我們其實很類似，他跟我們一樣在十八歲時，被迫離開這個「家」。

雖然失去爸媽，可是我跟哥哥還有彼此可以依賴，但，遙日呢？在他覺得孤單、不知所措的時候，他都是怎麼做的？應該……是自己一個人苦撐著吧？

「你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還好啦！」遙日朝我搖頭笑笑，「立人跟焰星他們都會來陪我，博士他們也都會抽空跟我聯絡，一個人住的時候，反而比我在這邊的時候熱鬧。」

「說的也是。」我認同的點頭，「而且現在你跟我們一起住，要是遇到問題我們也可以幫忙分擔。」

「貓要是有心事，我也可以聽妳訴苦。」遙日一臉燦爛的朝我笑著。「以前立人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經常來跟我聊天。」

「那……你有聽我哥提起說他的夢想嗎？」我回問他，試圖從這邊探得一些訊息。

「什麼？」遙日聽不明白的反問。

「我哥他……以前的夢想是一個鋼琴家。」不知道為什麼，我脫口說出了這件事情。

「他以前很喜歡彈鋼琴，教他的老師都說他很有天份，我哥也說，他長大以後想當個有名的鋼琴家。」

「立人曾經跟我提過他很喜歡鋼琴。」遙日點頭回答道：「但是，他跟我說的夢想，並不是這個。」

「不是嗎？」

「嗯。」遙日朝我點頭說道：「他來找我學程式的時候，他跟我說過，他的希望就是賺很多錢，將妳從寄養家庭接回來，兩個人一起生活，讓那些社工人員不會再將妳帶走。」

聽到遙日轉述的這些話，我的眼淚不自覺掉落，一顆接著一顆，而後連成了一串。

「貓？妳、妳怎麼哭了？」

遙日因為我的淚水慌了手腳，他有點不知所措的伸出手，往我的背部輕手拍了幾下。

「這樣……他不會後悔嗎？因為我，他不能去學他最喜歡的鋼琴，他不會後悔嗎？」

無法抑制淚水，泣不成聲的我，伸手抓著遙日的衣角，將頭靠在他身上。

「立人應該是覺得妳比那些事情更重要吧。」伸手輕摸著我的頭髮，遙日安慰的說道：「雖然我不清楚立人的想法，可是我要是立人，我應該也會這麼做，畢竟家人比其他的事情都要重要啊。」

遙日不斷說出一些老哥跟他們私下的對話，試圖安撫我的情緒，讓我冷靜。

「立人很重視妳喔！他以前常常跟我們說，妳是他唯一一個家人，他絕對要保護妳，不讓妳被其他人欺負。」

「Deus剛成立的時候，立人就告訴我們說，他想讓妳當第一個遊戲玩家，所以在新遊戲設計好了之後，他就立刻拿回家……」

「你說的是那個奇怪的人物養成遊戲？」我緩緩抬起頭來，望著遙日詢問道。

「對，就是那個。」遙日用手抹去了我臉上的淚水，低頭朝我笑著。

「那是我玩過最奇怪的遊戲，你們怎麼會設計出那種隱藏職業啊？」我嘟著嘴不滿的抱怨著。

「焰星說，新遊戲想要在瞬間竄紅，就必須要用一些特別的設計。」

「這設計未免也太特別了吧。」

「哈哈，我還記得妳在試玩之後提出了不少問題。」遙日認同的點頭。「後來我們就照著妳的建議進行修改，結果廠商很滿意修改過後的成品，還給了我們不少額外的獎金，後來每次只要開發了一款新遊戲，我們就會要立人先讓妳試玩，妳那時候真是幫了我們不少忙！」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我每次玩完之後，老哥就拼命問我感想跟意見……」

還記得他們工作室成立的第一年，老哥幾乎每個月都拿一款新遊戲要我試玩，我不想玩的時候，他甚至還用零用錢利誘我……原來幕後凶手是他們這群人啊！

「真是的，竟然抓我當免費的測試員，要找我試玩就該付薪水給我啊！」我佯裝不滿的抱怨道。

「有啊，我們本來跟立人說，乾脆聘用妳當我們的專屬測試人員，不過立人說妳好像不喜歡遊戲測試員這份工作，很多家遊戲公司的邀約都被妳拒絕，聽他這麼說，我們也只好放棄。」

「那是因為那是外人啊！我跟他們又不熟，為什麼要幫忙？」我反駁道：「可是Deus不一樣啊，大家都是朋友，而且這還是我哥跟你們組成的工作室，要我幫忙，我當然ＯＫ啊！」

「真的嗎？」遙日有些喜出望外的道：「那下一款遊戲就麻煩妳幫忙了喔！目前我們已經在討論新遊戲的內容了，要是事情確定了，馬上就會開始進行相關的企劃……」

「耶？現在就開始在設計新遊戲了？你們不是都還在忙零度的東西嗎？」

雖然網路遊戲總是一波接著一波更新，不過一款遊戲至少也有三、四年的轟動期，零度領域推出至今也不過一年多，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就……

「零度領域的部份，其實我們已經完成了，只是目前零度領域還有完成版的內容還沒對外公開。」

「對喔，我忘記你們這些設計者的進度跟玩家不同。」

當玩家開始接觸遊戲的時候，其實他們已經完成了遊戲相關的事項，只是等待著時機，將設計的遊戲內容一點點的釋放，在玩家進行到遊戲的最終完成版時，他們已經在測試新的遊戲物件了……

「目前焰星正在跟仲澐談合作的相關細節，雖然還沒有確定，不過，聽焰星說，對方提出的條件很合理，再加上他跟我們處的也不錯，所以這項合作案幾乎已經底定了。」

「仲澐？」意外聽見這個名稱，我感到有些錯愕。

我……應該沒有聽錯吧？

「仲澐他是零度領域遊戲公司的人？」

「不，他並不是零度的人，妳不是見過他嗎？他是狙擊手的總裁啊。」

他是……狙擊手的那個總裁？

這項認知讓我的腦袋轟然一聲，不管我怎麼拼湊，我還是無法將我所認識的他，跟那個冰冷、霸道、唯利是圖的總裁聯想在一起。

可是回頭想想，從當初見面的時候，其他人對他的態度，好像又有點蛛絲馬跡可循。

對了，狙擊手的遊戲官網上好像有刊登他的資料，之前戰神獲得世界第一狙擊戰的時候，頒獎人好像也是他，而且「仲澐」還是他的本名……

將事情全部串在一起後，我終於將所有的事情記起。

要怪就該怪我這糟糕的認人記性，只見過一兩次、沒有更近一步相處的人，不管對方是什麼身分，我總是在事後忘的一乾二淨！

然而，最令我訝異與不解的不是仲澐的身分，讓我不能明白的是──

為什麼紫玥他們認出他的時候，不跟我說？而且還願意跟他做朋友？

為什麼焰星會願意跟他合作？他不是跟我一樣，很不喜歡狙擊手那種利益至上的行事作風，很不喜歡這種商人行徑嗎？

「貓，貓？」

「唔？」

回應著叫喚，我緩緩抬起頭來，遙日的臉突然在我面前瞬間放大了數倍，還沒開口，我的唇便被封住了。

咦？現在這種情況是……我瞪大了雙眼，無法置信的愣住。

相貼的嘴唇上，傳來了溫熱而且令人發麻的柔軟觸感，除了「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外，我還能感受到遙日每一次的呼吸。

遙、遙日他、他在……吻我？

因為衝擊太過激烈，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甚至連一共吻了多久的時間，也沒注意。

一直到遙日的臉遠離了，唇上的觸感消失了，我這才勉強拉回思緒。

「你、你、你……」

你個老半天，我還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貓，妳的臉好紅。」

「廢話！被人突然吻了，誰的臉不會紅！」

「我剛剛……吻了妳？」

面對我尷尬的怒氣，遙日卻是滿臉的訝異。

「那是什麼表情？你得了失憶症啊？一分鐘前的事情你現在就給我忘記？」

那可是我的初吻耶！我的初吻竟然被人瞬間遺忘？這簡直比偷吻我還要糟糕！

「我、我剛剛吻了妳……」摸著自己的嘴唇，遙日失神的喃喃自語：「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我吻了妳……」

「這種事情不用一直重複吧！」

聽到他一直說著吻啊吻的，我、我……我真想要衝上去掐住他的脖子！讓他沒辦法再說出半句話。

不過在我行兇之前，他竟然搶先一步，率先撲上來抱住我！

嗚啊啊！為什麼那個純潔的遙日，現在竟然變成大野狼了啊？

「你想要做什麼？放開我！」我僵硬的掙扎著。

「貓！我確定我真的、真的愛上妳！是百分之百的真實！」他激動而興奮的在我耳邊叫著。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快點放手！」我一把推開了他，從他的懷抱中順利逃脫。

「我以前曾經看過一些文章，上面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很想要親吻對方、擁抱對方，那時候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但是，我剛才真的這麼作了！而且是在無意識之中，身體自己行動！」

用著近乎是狂喜的心情，遙日開始發表出他的心得。

「其實我本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在妳發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呆呆的妳好可愛，後來又注意到妳的嘴唇，紅通通、水水嫩嫩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想要碰觸妳的嘴唇，很想要知道妳嘴唇觸碰起來的感覺，然後……」

「停！不要再說了！」

聽著他鉅細靡遺的說出整個過程，我真是、真是好想逃跑啊！

「貓，妳的感覺怎麼樣？」遙日睜著晶亮的雙眼問道。

「什麼感覺？」我警覺的退了一步。

「就是接吻的感覺啊！」遙日直接了當的說道：「我本來不覺得嘴唇碰嘴唇有什麼特別，可是實際作了之後，覺得很……特別。」

遙日開始思考合適的詞彙，努力想要向我解說那感受。

「感覺很舒服、很柔軟、熱熱的、麻麻的，另外還有一種我沒辦法解釋的感覺……貓，妳也會這樣嗎？妳跟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你不要再問了，沒有人會這樣問的啦！我不知道啦！」

我將發燙的臉埋在雙手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他。

「貓……我還可以再親吻妳嗎？」

「你！」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的我，慌亂的跳開。「不行！不可以！」

「為什麼？」遙日像個喜歡發問的孩子，不斷追問我原因。

「因、因為我們只是朋友啊！」

「對喔，我都忘了。」遙日理解的道歉道：「所以說，順序應該是先成為情人，才可以做出親吻的動作……」

「……」這、這不只是順序的問題吧。我再度感到無力。

「貓，我在妳的心中是佔多少比例呢？」

「比例？」

被一連串的問題砲轟過後，我已經無法跟上他的思考速度。

「忘了嗎？我之前問妳的那個問題啊！」遙日重複了一次之前的對話，「妳說要到百分之一百才會喜歡上對方，跟對方成為情人，我目前是多少呢？」

「我、我不知道……」

「不能說個大概嗎？」

「這……也許是一半、也許比一半多一點，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低著頭，我用著宛如蚊子般的聲音說道。

「這樣啊。」遙日沉思了下，臉上依舊帶著笑容，「我會耐心的等，等到妳對我的喜歡增加到一百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除了一百分之外，還有另一個可能？」因為不希望自己不確定的心意到最後傷害了他，我婉轉的說道：「有些人可能永遠只有八十分、九十分，只能當好朋友，沒辦法成為情人。」

「嗯，焰星他們有跟我分析過其他的狀況，可是……」望著我，遙日後續的話轉成了沉默。

「可是？」等了幾分鐘，我終於按耐不住的追問。

「我……」

遙日才想要開口，我的肚子竟在此時響起一陣「咕嚕咕嚕」的飢餓叫聲。

真是的，竟然在這時候……我尷尬的紅了臉。

「肚子餓了嗎？我們去餐廳吃飯吧。」

牽起我的手，遙日領著我走出建築物。

「對了！」遙日突然一拍手，用恍然大悟的語氣喊道：「那應該就是人家說的『幸福』吧？」

「啊？」

「就是親吻啊！」遙日像個孩子般朝我笑著，「我聽人家說，那種很高興、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覺，就是幸福的感覺，對吧？」

「遙日，這件事情，你絕──對不可以跟別人說！」我認真的對他警告道。

「什麼事？」

還問我什麼事？你在跟我裝傻嗎？

「就、就是那個……親、親吻啊。」

話說到最後，我都不確定我有沒有將話說出口。

「可是我很想要跟焰星他們分享現在的心──」

「不可以！不管跟誰，你都不准提起這件事！要不然我絕對不理你！」我恐嚇的說道。

「……我知道了。」

在我一臉兇惡的威脅之下，遙日只好乖乖的點頭。

只是，我沒料到，就算是嘴上不說，光從表情也足以洩露出一些端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