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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我的前半生 我的後半生》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暗潮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

  情多處,熱如火。

  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

  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儂詞》

  元代書法家“松雪道人”的趙孟頫的妻子管道升,獲悉丈夫要納妾之後,提筆寫給她老公的這首詞。文意如心……趙先生看後深深被慕濡與共的髮妻打動,管夫人憑藉這詩美麗濃情的意境重新贏回了愛情。

  那趙先生還算是個好男人,雖有這個色心和色膽,但是還是更眷戀糟糠之妻,當然憑藉管夫人自己的學識才華可能還加上知心、溫柔的女人風情為砝碼,想必能長達幾十年吸引住優秀的男人的女人也差不了。

  摸著眼前這對江西官窯的白釉娃娃小人,一男一女笑容滿面,胖乎乎的身體十分討喜,小人背後刻得有行書體的《我儂詞》……

  天家不比得民間那,燁兒才14歲時第一批大小老婆就進宮了,足足有17位,夠組建一隻女子足球還剩一隊替補。我……甚至還是非正式隊員呢,如果以後的我也得象管夫人那樣靠寫詩來找回燁兒的心……呵,我甩甩頭,趙家那套用在這個人身上絕對不行,帝王不比得民間夫妻,想那漢武變心,阿嬌皇后找天才詩人司馬相如寫的那篇《長門賦》不是也沒有挽回劉徹先生的心嗎?結果並沒有達到,倒是那文情並茂的《長門賦》與作者的名字流傳了千古,傳唱至今……

  都是……命運……嘴角輕輕一曬,和幾個丫頭繼續整理著那堆新年的“貢品”。這幾個並排的大桌上鋪設著厚厚的金絲絨緞,上面滿滿的排著送給皇帝陛下的新年禮物,大的物件我是不怎麼上心的,一般叫蘭兒、翠兒直接記檔。那些個冷冰冰、沒有生命的豪華擺設再是精巧我也不愛。倒是些頗為新穎的生活小物事,和各王府官衙、藩主兒貢上來的一些私人物件讓我很感興趣,雖不見得名貴但是勝在奇巧、用心。

  今年,玄燁除掉了政治上最大的絆腳石,帝國的權利牢牢地抓到了掌心……從今年的禮物的分量和多寡就看得出來燁兒現在真是名副其實的“親政”了,前幾年的“貢品”不過是應個臣子對君王的禮節,今兒個……光是準備記檔的細軟和小物件乾清宮西配殿后這幾間暖室就已經堆滿了,呵呵,人情如勢力,那個什麼……水漲船高。

  呃……我得再做個大楠木櫃子了……

  “這幾隻兔頭鞋真可愛,你看鞋底兩個大大的喜字,我來看看哪家的東西……”蘭兒翻開紅皮長禮單,“恭親王府的呢,不知道是恭王爺哪個福晉做的,心思真巧,巧的是知道喜格格和咱們乾清宮主子的關係呢。”蘭兒帶著笑偷覷我一眼。

  “心思巧?這和田白玉巧雕的蟠桃摸樣的水丞才叫個巧工呢……我也來看看是誰家的。”翠兒掰開另外一個禮盒……

  恭王府福晉……上次晉敏托我的事兒,那恭親王福晉的父親戶部郎中拜庫禮……本來想對燁兒說點什麼,幾次出口,話轉到嘴巴邊就是說不出來。內心其實是很不願意勉強自己做這樣的事情,哪怕是為了晉敏,這個固執的女孩。

  對於鼇黨,包括鼇拜本人,可能是因為已經是砧板上的肉,對於怎麼處置燁兒表現出極大的耐心。幾月來只是叫朝中“議過”,卻遲遲沒有動作。強風吹勁草,樹往反向倒,一開始,各王公大臣就激揚陳辭,痛斥鼇黨的狼子野心,歸列了足有近百條大罪。但幾月來看皇帝陛下只是把那一干人關押,後面並無特大動作,又開始推測是不是憐恤三朝老臣,準備翻案?那些與案有所牽連的一幫人,本來已經死寂的心又躍躍欲試,如遇見火星的枯草,準備著複燃……

  最近大家都小心地又偷偷地揣測著這年輕卻又深沉的皇帝的心思。私下求宗師內眷、各親王貝勒進宮說情的說情、送禮的送禮。他們沒膽子見皇帝,卻聰明地指派和皇室扯得上些許關係的福晉,格格們進宮。一時,慈甯宮老祖宗那、壽康、壽安宮皇太后、皇太妃那,甚至皇后、小主兒那頓時熱鬧起來,大有提前過年的架勢。

  臨近年關看起來平靜祥和的宮廷悄悄起伏著一股暗潮……

  更甚有些消息通天的人更是直接送東西到了……我這裏……今年乾清宮的賀禮中貼上我名字的小簽的居然也有好些……裏面或許有搞的清楚狀況如恭王府、裕王府拐著彎送來的……也有搞不清楚狀況但是知道我這個女官在聖上面前最是得寵的……那小山一樣的東西我都笑眯眯的收下,不收不是我的個性……至於情嘛,嘿嘿……我也會偶爾說上幾句,不過這些人如果以為當今皇帝只是個聽人言就變,輕易受人左右的“兒皇帝”那只能說前幾年燁兒演技太好,他們的未來有的是時間來深刻領悟康熙皇帝陛下的另一面!

  燁兒……給他們看的臉都好幾張呢,不知道給他們看的那朝堂上的是哪張……

  “乾清宮禦制……宛儀快過來看,好可愛的娃娃。”

  從翠兒手上接過一個堆漆剔紅的紅漆木盒子上嵌有金色乾清宮禦制幾個字,拉開。好可愛的一個睡在繈褓裏的寶寶啊,由一整塊乳色帶粉紅的瑪瑙雕刻,巧在乳色透明部分雕刻了臉,顏色粉紅部分巧雕成了裹在外面的繈褓摸樣……飽滿的額頭,睡著了還彎著嘴角……密密的長睫毛都雕刻的都根根畢現,這摸樣活脫脫就是我那整天笑嘻嘻的寶貝女兒嘛,見慣了大內珠寶精湛工藝的我稍微覺得被褥的花紋約顯淩亂,但是寶寶酣睡的意境傳神,算得上上品。

  我愛不釋手地越看越愛……不過這名頭“乾清宮禦制”實在詭異,難道是他?手隨意動即刻翻轉過來,果然……底部霍然兩排董體小字,陰刻著:“愛女純僖,體元主人”呵呵……他什麼時候有時間弄這個東西出來,想不到我家良人還真是無所不通,這雕刻的技藝又是跟誰學得來。眯著眼打量這寶貝……彎起嘴角邊有一灘可疑的東西……

  這人怎麼這麼對待我那端莊可人的閨女,做為她的親娘我得去討個說法!抱起盒子我氣衝衝地跨出宮門。剛好瞅到小全子手捧著一壘文書正往西去。

  “全公公,皇上呢!”

  他見是我,嘴一努,“剛回來,現在正在西蕪懋勤殿接見兵部尚書明大人呢。”

  轉過西廊,剛一踏上丹陛,就看到門口站著萬安、萬福兩公公,見我來了堆著笑給我道了萬福。

  微一點頭回禮,也不再言語,和小全子一直到了正殿門口。朝南的大門開著,午後的太陽把從背後透射進懋勤殿的門檻把我拉出一道狹長的身影。

  “啟稟皇上,奴才領旨議處鼇拜等人罪行,經議政王大臣眾議,共30大罪,120條小罪,議將鼇拜革職立斬,其親子及弟穆裏瑪亦斬,妻並孫為奴,家產籍沒,另此次涉案鼇黨有大學士班布林善、尚書阿思哈、葛諸哈、瑪爾塞以及奏摺上以下九人革職立斬,抄家沒籍。”此刻已經作為康熙的頭號心腹的明珠高升為執掌帝國軍隊大權的兵部尚書納蘭明珠正在陳述這些日子來朝廷的議政結果等候皇帝最後決斷。

  “不過……穆裏瑪是惠嬪的阿瑪,商議時很費了力氣,一切請皇上裁奪。”侍君多年的明珠是知道面前這個主子向來的脾氣,什麼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此刻只是聰明的陳述,象說著不關己的事的報告,並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各位議政大人還真是‘用心’了,細微處都顧及了朕的面子……”平淡的語氣不帶半點情緒,他……朝堂上讓人見的那張臉就似這般吧。

  “不過……最近也有些聲音……”明珠看了金龍案後正襟危坐的皇帝一眼,見果然引起皇帝挑起一邊眉毛。

  順了口氣把話說出:“下面有人揣測上意,見皇上久未宣判,以為……以為鼇大人畢竟是三朝元老,門生眾多……這大樹盤根,一動搖怕會牽扯大半個朝廷。現在南有三藩心懷叵測,北有沙俄邊境騷擾,內有黃河積淤待治……大家估計可能皇上會考慮從輕發落。”

  “撤藩、邊境、治河……呵呵他們倒是眼光長遠能看到點東西。”聽他手指輕敲桌緣……他思考時常常愛踱步和指頭敲擊身邊之物……呵……十幾年如一的性子啊。

  “他們說得也不全無道理,不過……朕絕不姑息養奸!怎麼個處置朕早已批好,一直留中未發罷了,和議政王大臣眾議結果差不多一致,小有變化,你拿去看看,明日朝堂上宣讀。”

  明珠凝神跪下顫顫地接過那似有千斤的上諭,莊嚴打開……半響,他毫不疑慮地俯地道:“聖上決策英明!”

  “奇了,你可是朝中叫囂著鼇拜罪該淩遲,這上面這麼多人的名字怎麼不問朕為何就偏沒他的?”

  “有黨徒助焰的鼇拜是虎,現在他不過是條蛇,是條去過毒牙的軟蛇,並不具備傷害力了。皇上不殺他自是仁政的體現,以絕天下之口。”

  明珠果然心思玲瓏,難怪這一、兩年內連級高升如此之快,絕對不是沒有道理。

  只聽得燁兒籲出一口像是積攢許久的氣,幽幽道:“為君之道,寬以待人,以興王道。除那單上所列人名斬立絕外,此事不必株連過多,其他人等可免死從輕。其他內外各官,凡畏其權勢或苟圖幸進而依附者,從寬不咎。”

  明珠領旨轉出外殿,楞楞地看著正坐在門檻上光明正大偷聽的我,我對他笑笑搖搖手,他才仿佛從剛才面聖的肅穆中回過神來,眼中重新凝聚光彩,給我行了叩禮急急辦差而去……

  唉,他也變了,燁兒平日都是怎麼嚇他們的,明珠可是近臣呢,現在天子腳下一等一的紅人,隨著鼇拜的倒臺,現在他們更是畏懼裏面那個人了……

  “進來罷……”裏面飄來那人的聲氣兒……原來早就暴露了。

  “沒人了,還不進來?太陽都把你曬出角來了。”

  他現在怎麼性子這麼急了,坐在這門檻上許久,要慢慢站起來才行呢,花盤底鞋又高,腿都酸了!剛剛萬安倒是想給我拿個墊子,可我偷聽得真出神,屁股都沒挪一下……慢慢站起,看看太陽斜拉出我的影子……果真長出角來了!一摸……原來是挽頭髮的扁方,斜斜的陽光拉出來就象只鹿角……嚇我一跳呢。

  唉,腳還真麻了。烏龜一樣的速度踱到他跟前,想起手中的物事,“啪”地打開盒子,取出寶寶放他眼前。

  他納悶地瞧著我:“啊……不喜歡麼,第一次刻,是不是不象喜兒?”

  “不是啦……雕刻得很美呢,但是有一處不該有的東西!”我用自己最兇狠地目光瞪視他,聰明如他最好早早懺悔,承認錯誤,以息妻怒。

  “哦?可是不該在下面刻上名字?”他攬我到腿上,頭就往我脖子上湊來……

  “恩……不是……”又來這招,每每讓我忘記我質問他的目的。

  “那可是嫌我把寶寶雕刻得太漂亮連流口水……都象你。”他氣息輕拂我耳。

  流口水……就是這個!我忿忿推開他一尺距離。

  “喜兒這麼漂亮,你給我弄了個流口水的敗筆,難看死了,真是畫蛇添足!”繼續瞪他。

  “小孩睡覺哪有不留口水的,再說喜兒象你,就睡著的時候流……哈哈……”

  我睡覺有過流夢口水?懷疑地看著他開心的笑顏,笑得真的很呆,可惜沒有相機不然我拍下來拿給明珠他們看……哼,一掃他的“龍顏”。

  “你就不能美化下自己的女兒?沒准這寶貝以後會傳世呢……”我那憤怒的埋怨怎麼我聽起來都像是在撒嬌。

  “寶寶和你睡覺的真實摸樣不管什麼樣子在我看來都是最美的……”黑黑的眼睛閃著光亮,星星一樣的眸子越來越近,慢慢……和我的重合在一起。

  *

  埋在他的胸口裏,想著剛剛那個曖昧的法式長吻,我傻笑著……他真是學什麼都快啊,這個也比我技巧好……嘿嘿。

  “要不是一會有重要的事得去,你這個樣子真會讓我在這裏要了你。”流連的溫熱唇瓣在我額頭和面頰上香著,他輕喘道。

  很重要的事?呃……想起前幾天蘭兒說的,今兒個是惠嬪的大阿哥滿月的日子?我抬頭詢問著他。

  “是惠嬪?”明明心裏其實並不在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襲來一股酸氣。

  他掰過我頭輕轉,直視我的眼睛:“這次……你陪我去。我要出一年前的那口窩氣。”

  天子的怨怒夾雜著冷颼颼的氣,頓時感覺這高闊的宮殿過於空蕩、寒冷……他那似波瀾不驚的目光我卻看到了底下洶湧的暗潮……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惹了這樣記仇的主兒,惠嬪,自求多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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