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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我的前半生 我的後半生》第86章
第八十七章 初倪

  你不曾回頭 轉身就走

  我躲在黑夜 孤單守候

  風吹過 假裝享受

  傷是你給的溫柔

  抓不住的夢 被你傷透

  卻還要 假裝能夠

  不在乎你去還是留

*

  康熙二十九年戊申,上巡視漠北蒙古喀爾喀蒙古。壬子,到達多倫諾爾。

  又一個深秋。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院深小徑斂餘紅。

  同樣的秋高氣爽,同樣的藍天白雲,同樣腳下這片緯度經度相同的土地……卻是不一樣的北京。沒想到我二十五歲的生日會是在這裏度過。

  孝順的皇帝巡幸之餘,還不忘“家”裏人,今日派了親衛送回蒙古一些特產,各宮有份。平日乾清宮那幾個冷臉的大丫頭今天也多了幾分笑容。只是當我隨便提及今日也是本人的生日,額真丫頭、蘭嬤嬤等幾個高級宮女的臉色很明顯的一沉。

  “小七,為什麼我說今日是我生日,她們好象都不太高興?”感激地吃著小七叫膳房太監特地做來的長壽麵,這個丫頭對我還真不錯。

  “唉,那是因為茉兒姑姑平日都是三月裏過生日,和聖上的萬壽只差得幾日。也沒什麼,她們……只是想起……”

  “她?”嚼著嘴巴裏的那口拉得細如發絲一樣的面,方才還甚覺美味,此刻卻覺得不怎麼好吃。

  她……不知道心裏對“她”是什麼感覺,我身邊屬於“她”的影子無處不在。在這些宮女內監的嘴巴裏,在他們偶爾側眼瞥來的那一抹異樣的眼神裏,甚至……在某些人的心裏。

  這些日子以來,時常感到他們偶爾在竊竊私語,但每每看到我的身影卻又緘默不語。我知道他們在談論我,時常拿我和“她”做比較,呵呵,他們以前有多愛戴“她”,此刻就有多“冷淡”我。看來……“她”在這裏俘獲了所有人的心,宮人的、侍衛的、甚至……他的。

  “其實也不是不喜歡你啦,只是……”她看我一眼又道:“唉,今天額真姑姑還給我說看來你真的不是中魔了,宛儀和你連生日都不一樣。”

  本來就不是。拿過軟軟的熏得香香的不知道是紙還是布的“巾”揩了下嘴邊的湯汁,放下碗,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只和這碗面一起呈上來的,讓我讒涎許久的大蜜桃。

  “這新鮮的大桃啊,還是額真姑姑給你留的,據說是皇上前幾日經過京畿,特親手摘的一些晚熟的大蜜桃加急送回京城,孝敬給皇太后的,還有幾位娘娘也跟著沾光呢。看!多大多新鮮啊。”

  “哦?咱們宮又沒有娘娘,怎麼也有?”出自皇帝的手……頓時一噎,咽在喉中的那塊果肉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讓我連連乾咳了幾聲。

  她怪異的瞥了我一眼,卻不說什麼,靜靜地收走杯盞,關門時耳尖的我聽到她的一聲輕歎,細渺得若有若無……

  又咬了一口這粉粉白白多汁的果肉,依然是那馨沁甘甜的味覺,嘗在嘴裏,卻甜不進心裏,不知為什麼……有些失落。

*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現代的故宮常有鬧鬼的流言。

  根本用不著有什麼人別有用心地宣傳,比如現在,在這個時空裏這禁宮裏的禁軍不上萬也只怕數千,再加上宮人雜役……

  還有還有,那外殿正睡著同時當值的兩名宮女,殿門口還有兩名公公,雖然天子不在,可他的正牌龍穴威嚴依舊。

  外面的風刮得越來越大,“嗚嗚”的,時而像好些人在咆哮,時而又像在嗚咽。

  我還是醒了……摸了把臉,濕的,又莫名其妙的哭了。

  最近老是多夢,卻始終記不清夢境,只是覺得每次每次都很傷心。

  呃……我還是睡在地上的麼?摸了下身下那厚厚的駝絨混彩色絲線織成的臥氈,雖沒有白居易在《紅線毯》裏所詠的唐宮裏用的織錦“彩絲茸茸香拂拂,絨軟花虛不勝物”,倒也暖和舒適。

  倒也怪了,自從那個人離開後我卻再不能每夜安穩得一覺天明。搖搖曳曳的燭光背後是“他”的龍床。那層層羅帳後那疊得整整齊齊錦被輕裘,雕著繁複的吉祥紋飾的塌上鋪得一厚厚的毫無皺褶的鏡面般平整的褥子,不知道是什麼織就而成,睡在上面又暖又軟……恩,腦海殘留的一絲記憶的影子一閃而過,我怎麼知道它的觸感?是……那晚麼?

  披著外袍坐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那個地方……我和他?那晚……

  腦海裏模糊的影子重疊著兩個人的身影,是他麼?還是“他”?

  我的臉頓時生熱,雙手捂著發燙的臉支在曲起的膝上。

  “我該恨他的不是麼?”輕輕地問著自己,他偷走我的貞操,他還……什麼交代都沒有就這樣走了,讓宮裏頭這些人怎麼看我?他們怕是都知道了,看這幾天對我的態度就知道!這個地方雖然沒有電話和網路,可是有的事情的傳播速度卻是光速。

  “我最不能寬恕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不是麼?”摸了下我的臉,他的力道真大,我依稀還能感受到那日的疼痛,火辣辣的。

  還有他的眼……為什麼盈滿傷痛,該死的明明是他抽了我!

  可,我為什麼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慟比我還痛。

  “我要恨他!”我對自己一再重複,隱約能感受到心裏柔軟的那一角就要決堤,我一定是恨他的,正如他的身影此刻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是啊,恨他這個擁有天下一切的天子,卻連一張床都不給我!連侍侯我的丫頭小七都有屬於自己的蕪房,自己的地盤空間,我卻只能象狗一樣的天天睡在他床邊的地上!雖然這是宮制,能侍寢的宮人代表著帝王對你無比的信任。

  但是……他信任我?那雙深得不見底的寒眸又浮現在眼前!

  哼!得了吧,監視我還差不多!……不過,我就不信,他這麼寵這個宛儀,難道也給她的是這樣對待寵物的待遇也讓她像我這般毫無尊嚴的睡地下?難道給她的偷偷準備了一間密室?

  自古宮禁多秘密,以前就聽人說過紫禁城裏很多宮殿下面都有密室,由網路一樣的秘道室室相連。

  記得曾經看過根據慈禧太后身邊的一名宮女的口述而寫的回憶錄《宮女往談回憶錄》裏,就曾經提到過儲清末庚子年,八國聯軍進攻北京前夕,這位押著光緒皇帝撇下自己的臣民西逃前的國家最高領導人——皇太后,臨走還不忘把自己的收藏七珍八寶都藏進儲秀宮裏地下室一樣的密室。

  對那個所謂的密室……我一直好神往,在現代每次去故宮都在儲秀宮轉悠半天,一直沒看得出哪有密室的痕跡。不過,能叫我看出來估計也不能叫“密”了吧,另外也沒有機會進得殿內實地查勘……

  實地……我瞅著頭上那色彩鮮豔的天藻,那豪華的突雕蟠龍的藻井……心突地一跳,我現在不就在實地麼?而且……是在清朝盛年的康熙皇帝的乾清宮寢宮。

  乾清宮……最關鍵的是此刻這寢宮裏只有我一個人!!!挑了下眉,我緩緩拉出嘴角的一絲笑容。

  今夜月黑風高,正是大幹一場的好機會,葉茉,這就……幹吧!

  一回頭,見西牆案上那扇鏡子正映出一個正興奮得眼睛澄亮的女子,可那躡手躡足小偷的模樣卻著實猥瑣。

  我在幹嘛,這又沒人,真是的,強烈鄙視自己此刻的行為。繼續吧,今日殿內就我一個當值機會難得,這就開始“探索”……

  真是的半夜照什麼鏡子,對著鏡子裏那個黑頭發的女人做了個鬼臉,一笑而過……

  等等……黑頭發?我是黑頭發?我怎麼會是黑頭發呢?

  拉過一隻燭臺過來仔細的盯著銅鏡裏的面容……微挑的鳳眼約帶驚惶,是我葉茉兒沒錯啊,只是那頭髮,那頭髮!

  我的手顫悠悠地散開小七早上給我梳好此時約顯蓬鬆的髮髻,用手繞了兩綹長髮拉到胸前細細察看。呃……微帶捲曲,但是更像是盤發過後生成的那種自然捲曲而不是我在香港燙的陶瓷燙那種波浪……

  顏色呢?慌張地舉高了燭臺,天……也許燭光有些偏色,可是到底是不是我原有的褐色我還是區分得出來!

  手一抖,滾燙的蠟油一滴一滴順著燭臺滴上我的手背,可我一時卻顧及不了肉體的疼痛,也沒有力氣移動分毫,因為……我的頭髮居然不是現代的褐色波浪,而是順滑微曲、烏黑油亮的青絲!

  每每天不亮就來侍候我洗漱的小七還在我半眯著眼就給我盤完發穿戴好歸置好了,大半個月來我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頭髮,也就是說,要麼我在這個時空待的時間遠比我想像的要長!長得這快及腰的長髮都自然長成了黑色!

  那就意味著意味著……他們說的那個宛儀……

  蘭嬤嬤的眼神,額真姑姑的話,小七的歎氣,福公公的客氣而又恭謹……還有那樣對我的那個身影……

  如果他們說的那個宛儀……

  腦海裏浮出的答案一閃而過,心驀地一凜,打了個冷戰。深深地吸了口氣,我要鎮定!除非還能找出別的證據讓我相信!

  已經沒有心情來做什麼密室探寶,如果我是她?如果她是我?會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放在哪里?

  如果她果真和皇帝有那樣的親密?如果剛剛的這些假設都成立……那麼她也住在這裏……

  這個假設讓我立刻冷汗涔涔。

  閉了一下眼睛,再緩緩睜開,要是我是她……我慢慢走到里間的那高不見頂的嵌多寶紫檀大廂櫃,我要是藏東西一向喜歡放在至高處,這個櫃子就是房間裏最高的大櫃。

  拉過桌子再搭上凳子,我小心地爬了上去,手櫃頂上摸索而去……果然,觸手堅硬,又是一隻箱子。

  我的心頓時狂跳起來,腳一閃就要滑下……呼吸呼吸,再深呼吸,此刻可千萬不能弄出聲響,不然明天就是宮廷頭版醜聞:乾清宮女官葉某,夜盜西暖閣皇家珍寶未遂,押送內務府候審。

  是口四角包有銅皮的楠木箱子,二尺大小。四周摸了一圈,居然沒有上鎖!

  嘿,這是什麼地方我居然擔心起了防盜問題,不是皇帝親信,只怕連蒼蠅都不能飛進一隻。

  盯住那箱子半晌,我都下不了決心,我發現……我在害怕。害怕箱子裏的東西變為證據印證了我猜想的“事實”,這個箱子的出現本來就是證據不是麼?

  該來的總會要來,萬一不是我預料的東西呢?打開吧……另外一個聲音在我心裏拼命的遊說。

  手隨心動……這東西怪沉的,我把它輕手輕腳地抱到案上,生怕發出丁點兒聲響。

  把燭臺執在手裏,吹了口氣,吹掉箱蓋上的積塵,再緩緩開啟……我能聽見我的心擂鼓般的聲音。

  哦……是幾層防潮的薄絹。挪開那層層絲絹……我看到了……

  我的手機?MOTOROLAE6!那絕對是我獨一無二的手機,因為不愛那冷峻的黑色,我用天藍色的布紋紙貼得只剩下螢幕。按了下,沒有反映,沒電了。

  手機的下麵包著的那幾張東西……暈,我的身份證!護照!錢包!可我明明記得我被故宮裏那根棍砸來這清朝之前,手上只拿著那只寶貝扇子,我的包、證件、手機可都是放在車上的。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慌亂地翻著裏面別的物事……幾隻看不清新舊的繡花小荷包,一隻鑲寶石銀柄小鞘刀,一隻蝴蝶翠簪,一隻珍珠簪……幾張字跡相似的字,卻是沒有裱過,從拙嫩到行筆飄逸如流雲,像是同一個人的不同時期的練筆墨蹟。

  再往下翻,又是盒子……我心一跳,果然是那只素面的盒子!

  顫抖著手輕輕打開……那扇子上熟悉的白髮宮女的背影跳入眼際,我二十萬拍到的寶貝疙瘩!像情人般愛戀的眼神對這失而復得的寶貝逡巡一番後,我卻瞪大了眼睛,這玩意不似我拍賣時候約顯黃舊的外觀,居然是新的!

  那朱紅色漆一樣的“體元主人”的印紋正閃著妖豔的殷紅,映入我的眼簾。

  天!難道我真忘記了什麼,或錯過了什麼了麼?

  難道我就是她……那個我詛咒的該死的宛儀……

  突來的昏暈讓我天旋地轉。

  “當”在我的身子軟軟的滑落,與地面親密接觸之前,我聽到手中的燭臺敲擊到硬物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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