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清晨的陽光穿透山中薄霧,洩進敞開的窗戶裡。
林婉兒坐在窗邊,對鏡梳妝。挽個流雲,任餘下的髮在肩後披散。
「為什麼,不把髮盤起?」正要放下梳子,林翼然昨日的問話突地響起。
為什麼?她將披散的長髮挽過,細細理順了。因為他還沒來,所以,還不想為他,盤上頭髮。
找了一根絹帶,將長髮束了,垂在一邊。她起身出門。
走到偏廳時正好遇到范繼祖,見了她驚叫出聲,「婉兒姐,妳的眼睛怎麼腫成這樣?」
「大概是昨晚睡不習慣。」林婉兒面色自然地接上。
「我看看。」范繼祖將林婉兒拉進偏廳坐下,伸手在她眼睛附近按了按。
「像哭的。」他下了結論。
林婉兒沒好氣地斜他一眼,「一會兒還要去比武場,你看完沒有?」
感覺到林婉兒的不耐,范繼祖急忙將語氣放柔,「我這正好有一副藥方,敷上一盞茶時間就可以消腫,婉兒姐想不想試試?」
林婉兒想想,自己這副樣子確實不好見人,就點頭應了。
范繼祖似乎挺高興,交待林婉兒稍等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沒一會他捧著兩個冒著熱氣的小藥包回來,輕輕地將它們敷在林婉兒眼下。
「感覺如何?」他問。
「藥味很濃,不過還能接受,暖暖的剛剛好,眼睛挺舒服的。」
范繼祖認真地聽著,喃喃道,「還可以再改進一下。」
林婉兒掃他一眼,「你在拿我當實驗品嗎?」
范繼祖剛想否認,一對上林婉兒的眸,立刻乖乖說實話,「前陣子雪為了官銀的事,操勞過度,導致風邪上攻,目赤腫痛,又不肯吃藥,所以我就想了這法子。」
林婉兒聽罷,閉上眼睛,「別把我的眼睛弄壞就行。」
「婉兒姐放心!」范繼祖自信滿滿,「我用藥向來謹慎。妳的情況跟雪不一樣,所以我將藥方稍稍改……」
奇怪於范繼祖突然安靜下來,林婉兒睜開眼睛。
顏雪和林翼然站在偏廳,目光正落在兩人身上。沒人敢給林婉兒臉色看,所以范繼祖在兩道明顯不善的目光中擠出了一個更像哭的微笑,「婉兒姐……不太舒服。」
他的手還替林婉兒扶著藥包,姿勢與捧著她的臉差不多,而林婉兒正斜倚在椅上微微笑著,絲毫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
門口那兩人聽了他的解釋後一句話也沒有,依舊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范繼祖想哭。
林婉兒朝他眨眨眼睛,宛若對周圍微沉的氣壓毫無所察,「繼祖,你怎麼像快哭了?服侍我令你很傷心嗎?」
范繼祖比任何人都清楚誰才是最不可以得罪的人。只見他慌忙搖頭,「絕對沒有。我只是……感動得想哭。」
林婉兒於是滿意地閉上眼睛偷笑。
范繼祖的藥方頗有成效,一盞茶時間後,林婉兒難得一見的核桃眼已經消失不見。用過早飯,被熱氣薰紅的眼下肌膚也恢復了往日白皙。
四人各自收拾心情,正打算往比武場去,便見柳如玉帶了四匹良駒,一臉慇勤地登門拜訪。
如柳山莊坐落山腰,而比武場地設在山下廣場,上下有四五里路程。這段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柳山莊為表待客周到,便給每個門派都分配了馬匹代步。馬匹取自如柳山莊後面的柳家馬場,隸屬如柳山莊產業,倒也方便。
林婉兒自是不願步行,但是騎馬,她卻不會。
她不由得回身看看范繼祖,卻見他蹬鞍上馬,動作俐落嫻熟,哪裡還有平日半分柔弱風骨。
林婉兒難掩驚訝,「繼祖,你會騎馬?」
范繼祖靦腆笑笑,「小時候跟叔父學過,騎術尚可。」
林婉兒勉強回他一笑,他若說尚可,那必是非常好的意思。
「林宛。」林翼然首先看出她的尷尬,騎了馬踱到她身邊,在馬上朝她伸出一隻手。
林婉兒微愣,不知當接不當接。
林翼然對她微笑,柔聲道,「我帶妳走。」
她在猶豫什麼?林婉兒驀地清醒,收回手,後退數步,嚴詞拒絕,「不用了。」說完步向顏雪。
林翼然默然收回空落落的手,策馬向前。
顏雪於心不忍,小聲對林婉兒道,「婉兒姐,妳傷了師兄。」
林婉兒垂眸,「不能讓他,陷得更深。」
「若是……已經泥足深陷了呢?」
林婉兒沉默。抬起頭,林翼然落拓孤寂的身影已經漸行漸遠。
「是我推進去的,就該由我親手拉上來。」
下了山,往北再行數里,便可看見一個十數畝大小的廣場。廣場中間一個方型擂台,三丈大旗矗立其中,「武」字生風。以擂台為中心,周圍修建了數里長的連篷,供各派休憩歇馬。
武林大會第一日並不比武,盟主柳飛在擂上說了些客套話,按慣例說了說比武規則後,各派間開始相互寒暄。
林婉兒跟在顏雪和林翼然身邊,一日下來,也將江湖中的門派記了七七八八。
第二日開始比武,林婉兒興趣盎然,邊看邊聽顏雪和林翼然給她講解台上林林總總五花八門的招式劍法,日子過得津津有味。
期間柳如玉帶了他的妹妹柳如燕過來獻慇勤,可惜總時不時被他的盟主老爹叫去辦事,每每沒跟顏雪說上幾句就被人叫走了。倒是柳如燕開始常駐於此,那之後的每日她都會早早到這邊報到,一直蹭到散會才走。小姑娘十五六歲,長得嬌俏可人,小嘴兒甜,粘人的工夫一流。一入連篷便纏著范繼祖說話逗樂,跟她哥哥一樣目無旁人。
也是自那以後,范繼祖在顏雪面前說什麼錯什麼,不盡淒慘。
這日林婉兒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台上比武,突然眸光一閃,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那人見林婉兒看到他了,遠遠地朝她行了個禮。
也該到了。林婉兒想著,自椅上站起,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過來。
她的小動作沒有逃過林翼然的眼睛,「看見熟人了?」他輕問。
林婉兒笑著點頭,對眾人道,「我去打聲招呼。」
顏雪與林翼然對望一眼,都在猶豫是不是該跟去。
卻見林婉兒走了數步又折身回來,「你們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們可能還要敘敘舊。」
「夫人。」萬方朝林婉兒恭聲行禮。
林婉兒點頭回應,「走吧。」
萬方遵命抬首,目光掃過方才一直盯著林婉兒走過來的男子,恰好那男子亦朝他看來,目光對上,一般的探究與銳利,雙方都竭力想在這短短一瞥中,看清對方底細。
收回目光,萬方護著林婉兒步出人群。
剛才那個未見過的男子,應該就是林翼然了。雖然從他內斂的眸光中,根本無法猜測他內功的深淺,但以他在江湖上的盛名來推,他的功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看來,竭力阻止皇上親自來這裡抓人是對的。
抬頭偷偷望一眼走在前面的林婉兒,萬方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佩服她。怎麼每次,出現在皇后身邊的人,容顏都如此出眾?
出了廣場,林婉兒被請上事先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穿過山下繁華的小鎮,在郊外一座僻靜的院落停下。
院落古舊幽靜,青灰的石牆透著幾分古樸的典雅。新漆的朱紅大門與牆的青灰形成強烈的對比,燙金的匾額上大書「林府」二字。
林婉兒笑笑,隨萬方步入宅中。
一入院內,視野大開,卻見雕樑畫棟,廊簷雕琢,花木奇妍。外在古舊清幽,內裡富麗堂皇,一如再黯淡的衣裝,都掩不住那人風采氣度。
行至一間臥房,萬方停下,恭敬垂首,「少爺請夫人進去。」
林婉兒點點頭,正想推門進去,突然想到什麼,低著頭頓了好一陣才復又抬起頭了。
差點忘了。林婉兒輕笑,眸中光芒閃爍不定,還給他……準備了禮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