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顏雪聞言大喜,“我鴻門不乏武林高手,卻少有統籌謀劃之才。婉兒姐勇略過人,如有妙計,還望傾囊相授。”
林婉兒揚唇淺笑,亦不自謙客套,直接切入主題,“我建議,將伏擊的地點改在秋谷原。”
“根本不可能!”穆靈原以為林婉兒的計謀如何玄妙,一聽之下大失所望,立即反駁道,“秋谷原視野開闊,方圓數十里一覽無疑,連埋伏隱蔽的地方都沒有,如何伏擊?”
林婉兒看出她的焦急和失望,忍不住賣起關子來,“人有雙手,可平山填海,壘土造田。城本非城,牆本非牆,若是有心,平原亦可以不是平原,沒有遮蔽也可以隱蔽一切。”
眾人左右相顧,各自猜測起林婉兒話中意味來。
范繼祖最先想透,道,“婉兒姐的意思,我們可以在平原上做手腳。”
林婉兒悠然點頭,“既然上面不能藏人……”
“我知道了!”穆靈恍然大悟,“我們可以藏在地下!只要事先派人挖好地道!婉兒姐,”她一臉興奮地望著林婉兒,欽佩之情溢於言表,“妳說對不對?”
林婉兒讚許地點點頭,繼續道,“兵法有云,出奇不意,攻其不備。對方始料未及,我們便有三成勝算。”
眾人皆點頭贊同,伏擊地點改在秋谷原,想來必在官兵意料之外。
“秋谷原離龐悌太近,援兵趕到只需半個時辰,擇在此處,亦不十分穩妥。”林翼然沉聲分析。
“不錯。”林婉兒應道,目光掃過顏雪眾人,“所以此戰須得速戰速決,半個時辰內將官銀搶到手,迅速撤離。我想,以鴻門之能,加上秋谷原地勢平緩,四通八達,應該可以做到。”
師兄妹對望一眼,給了林婉兒一個肯定的答覆。
“如此,我們又多三成勝算。剩下三成,在這裏。”林婉兒的手,指在桌面地圖上一道深藍的痕跡上。
穆靈俯身一看,微顯疑惑,“湛江?”
林婉兒點頭,“湛江離秋谷原不過三十里,且貫穿大玄。由湛江過梁州,至少可比陸路快半個月的時間到達。”
“可是水路盤查比陸路盤查嚴格數倍,我們要如何避開官兵耳目?”穆靈最是沉不住氣,急急發問。
林婉兒笑,炫目的神采融入清亮的眼眸,眸光流轉,彷若調皮的精靈遊戲舞蹈,“為什麼要避開?我們要從他們的眼皮底下,明目張膽地過去。”
刹那間的神采叫眾人攝了心神,竟都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林婉兒等了許久,竟不見有人回應,獨角戲唱不下去,便訕然繼續道,“打造數條鐵鏈,釘在船底,到時將銀兩放入水中,用船帶著走就可以了。盤查再嚴格,也查不到船底吧?”
“婉兒姐,妳好厲害呀!”穆靈已經對她崇拜得五體投地,興奮地拉著她唧唧喳喳地詢問細則。
“師兄!”顏雪輕喚一聲,拉了拉身邊猶自發呆的林翼然。
林翼然怔怔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眸。
夜晚繁星如點,月亮了無蹤跡,不知是隱在了繁星之後,還是遁入了雲中霧裏。
春風和暖,在夜裏拂過,亦帶了寒氣。
林翼然躺在屋頂,望著漫天繁星出神。
她睡在他的房間左首第三間。奔波了一夜的她尚未休息,顏雪耐不住欣喜,與她和衣而臥,盡訴別後離情。
無意竊聽,只是習武之人,耳力過好,心之所繫,便不自覺地一一聽去了。
終於聽到了他的名字。相遇相識,攜伴同遊,盤雲山、沁寧、隆城、丁當、淺楓、宿幸……獨東臨與迎來一語帶過。她總是心細,他的愁與痛,由他自己悉心收著,不必假任何人之手打開。她太明白,以至於他有時候希望她能糊塗一些。
相談正歡,穆靈也鑽了進來,興沖沖地聽她談論一路見聞。半路進來的她不明就裏,聽完便道,“好羡慕妳和大師兄呀!你們一定兩情相悅吧?進門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我一出手,師兄就一臉緊張地把妳摟了過去,我還沒見過他那般模樣,像怕妳碎了一樣。師姐是搶不到妳,才來攔我的。”
屋內沈默。林翼然的心像被什麼揪住了,彷彿呼吸也困難起來。
“我已經成親了。”只聽林婉兒輕聲回道。
“啊?這……我……”穆靈驚訝過甚,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兄喜歡妳,便會待妳一心一意……”
“顏雪!”林婉兒喝斷她的話。
顏雪卻固執起來,“我師兄待妳,會比林若好千倍萬倍!婉兒姐,我替妳委屈。為什麼要守著那個用情不專的林若?他身邊這麼多女人為什麼還要纏著妳?我實在無法想像妳躲在深閨,與一群女人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的樣子。世俗禮制,分明不在妳眼裏。只要妳一句話,無論如何我也替妳將休書拿回來!”
靜默中只聽林婉兒輕歎了一聲,而後是長久的沈默。久到他以為這世界都睡過去了。
“是我不好。林大哥寵我縱我,我便得意忘形,絲毫沒有顧及他的感受。日後離他遠些就是了。”
“婉兒姐……”顏雪還想說什麼,已經被林婉兒漠然拒絕。
“我累了,睡吧。”
睡吧。閉了眼,任無力的疲憊如浪般湧入軀骸。如果一開始,這便是個錯誤,那麼現在修正,是否還來得及呢?
次日眾人再度商議過後,決定分頭行動。
穆靈先行一步,根據變更的計畫重新打點和部署人手,並將運輸官銀的船隻準備好。
林翼然和范繼祖負責準備秋谷原的埋伏,林婉兒和顏雪則留下來監視官銀走向。
雖然要與顏雪分開,范繼祖對這樣的安排卻頗為滿意。他終於置身其中,並能與她併肩作戰。
午後便要分別,范繼祖癡癡地望著顏雪,儘是不捨。無奈顏雪始終冷面以對,不發一言。
范繼祖受不住,撐著淚眼去看林婉兒。
林婉兒被他看了兩眼後,也終於受不了。
“林大哥,我有話跟你說。”她笑盈盈地拉了林翼然,帶他步出屋內。
撇眼回望屋內沈默相對的兩人,隱隱聽到范繼祖喚了聲,“雪……”
沉凝的空氣開始微微鬆動。林婉兒滿意地笑笑,加快了出門的步伐。
握在手中的溫厚翻轉,裹住了她小小的掌,也凝住了她的笑。她駐了步,抬眼看他。
他卻不看她,垂了眸,出神一般望著她被他禁錮在手中的細白。
“林大哥,該放手了。”她意有所指地輕語。
輕輕一帶,他將她帶入懷中。
閉上眼,擁緊了,依舊是他眷顧的溫暖與柔軟。如果早知結果,他是否還會癡迷?
沒有答案。因為,沒有如果。
“我,不捨得妳受委屈。”
林婉兒勉強笑笑,故作不解,“誰能讓我委屈?”
“不可能不委屈,除非,妳真不在意。”林翼然望進她的眼裏,哀傷而了然。他甚至有些恨自己,為何此時竟不糊塗了。他如此清楚地明白,她心裏有人,而他曾經以為是顏雪。
林婉兒別過臉,並不想在他的眼裏看見自己的心情,“我已婚之身,離家出走,四處遊歷,本已離經叛道,若還與一個男子關係曖昧,糾纏不清,世人將如何看我?我承認我並不在乎什麼禮教制度,但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家人,有龐大的家族。他們,不應也不能因我蒙羞。”
環在腰際的手微微鬆動,林婉兒咬牙,命令自己狠下心來,“林大哥想知道,我到底姓什麼嗎?”
纏在腰上的手暫且離開,他轉過了身,只留背影相對。
“妳總是,直擊要害,張揚得叫人恨不起來。”他的聲音微帶苦澀,但很快恢復如常。
“林宛。”他如是喚,“告訴范繼祖,我在門口等他。”